《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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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终- 第2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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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嬷嬷干巴巴笑了笑。
  这母亲两人小时候亲着呢,练氏如今不让穆连慧过去,还不是叫穆连慧的这张嘴给气的。
  心里嘀咕归嘀咕,朱嬷嬷嘴上不敢说,只等着穆连慧起身。
  哪知穆连慧说完那句话,根本没动弹,屁股连挪都没挪一下。
  朱嬷嬷见此,心肝肺也不禁发痛,心一横,道:“乡君,今日世子送了信回来,说是大爷寻回来了,还活着。”
  穆连慧身子一僵。
  一旁赶着绣活的临珂猛然抬头:“大爷?妈妈说得是谁?”
  “还能是谁呀!”朱嬷嬷一拍腿,“咱们家的大爷,不就是康大爷嘛!”
  临珂手一抖,绣花针险些扎紧了手中,她赶紧把绣棚放下来,愕然看着朱嬷嬷。
  一直没有拿正眼看人的穆连慧缓缓抬起头来,冰碗无声放在桌上,她站起身,不疾不徐从朱嬷嬷身边擦肩而过。
  留给朱嬷嬷的是珠帘清脆的声音。
  朱嬷嬷醒过神来,赶紧跟了上去。
  穆连慧径直入了次间,练氏歪在榻子上,脸色灰白。
  “来了?”练氏喘着气,道,“连康寻回来了。”
  “阿潇在信上怎么说的?”穆连慧问道。
  “我没亲眼看到信,老祖宗说了,连康有妻有子,就是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练氏道。
  “不记得了?”穆连慧挑眉,转念一想,颔首道,“也对,要不是都不记得了,怎么会八年多了无音讯。”
  穆连慧的语气平静无起伏,练氏怎么听怎么不顺耳,半支起身子来,道:“你怎么跟没事人一样?”
  “什么样的是有事人?什么样的又是没事人?”穆连慧反问。
  练氏一下子叫她堵了回来,一口气憋着,重重咳了两声才好些:“你说,他要是想起来了怎么办?”
  穆连慧弯腰拾起地上的蒲扇,随手摇了摇:“这不是还没想起来嘛!”
  “等想起来了还来得及?”练氏叫穆连慧的态度闹得肚子里的火蹭蹭蹭地往上冒,干脆翻身下了榻子,也顾不上趿鞋子,冲过来夺下穆连慧手中的扇子,拍在了桌子上,“等他想起来了,我们谁都好不了!”
  “恩,你们谁都好不了。”穆连慧淡淡道。
  练氏瞪大了眼睛,她听到了什么,穆连慧说“你们”,这,这是把自个儿摘在外头了?
  “慧儿?”练氏倒吸了一口凉气,双手紧紧掰住了穆连慧的肩膀,“你这是要跟爹娘划清界限了?你不把自个儿当我们的女儿了?慧儿,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你要伤透娘的心吗?”
  穆连慧没有回答,她只是静静看着练氏,一言不发。
  练氏手上加大了劲道,将穆连慧搂紧了怀里,捶着她的背,道:“慧儿,爹娘要是不好了,你就能好了?咱们一家人,都是一条船上的,爹娘做那么多,不也是为了你们几个孩子吗?”
  练氏的声音抖得厉害,她本就叫穆连康的消息搅乱了心神,穆连慧的一句话更是给了她当头一棒。
  这是她嫡嫡亲的女儿,是她十月怀胎,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女儿!
  穆连慧怎么能够说出这样的话?
  练氏搂得很紧,她几乎是咽呜着哭出了声,把穆连慧的脑袋按在了她的头旁,因而她没有看见穆连慧的神情。
  穆连慧的面上冷漠得可怕,她的眼中没有半点起伏,练氏的眼泪触不到她的心。
  她仰着头,唇角扬起,笑容讥讽。
  她没有推开练氏,也没有给练氏拥抱,穆连慧只是站在那里,由着练氏哭。
  穆元谋进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样的场面,他的妻子没穿鞋,足衣踏在地上,抱着他的女儿痛哭,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穆连慧听见了脚步声,她头也不回地道:“母亲还要哭一会儿呢,父亲不如先去换身衣服?”
  练氏的身子一下子跳了起来,松开穆连慧,泪眼婆娑看着穆元谋。
  穆元谋的眉头几乎皱成了一个川字:“成何体统!老朱,还不打水给太太净面。”
  站在明间里的朱嬷嬷听见了,打了个寒噤,珠姗端着水盆子进来,朱嬷嬷没敢接,那是穆元谋要用的水,她不能半路给拦了。
  朝珠姗努了努嘴,示意她千万别再触了主子们的霉头,朱嬷嬷又去打了一盆水,端进来伺候练氏梳洗。
  
  第431章 肚皮
  
  练氏整个人都奄奄的,木然让朱嬷嬷替她净面。
  朱嬷嬷一面绞着帕子,一面看了眼坐在椅子上神色自若的穆连慧,又听着内室里穆元谋梳洗的声音,她不禁心疼起了练氏。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练氏哭成这样了,丈夫女儿就这么个反应。
  朱嬷嬷仔细替练氏擦脸,低声道:“太太,有什么话,等下和老爷、乡君慢慢商量,您一哭,话还怎么说明白呀。”
  练氏没吭声。
  穆连康的事体,她原本也不至于哭出来,她是叫穆连慧的话给伤的。
  都是女儿最贴心,结果呢?
  穆家的姑娘都是祖宗!
  穆元婧气得吴老太君大病了一场,穆连慧也是厉害,她这个当娘的迟早也要被气昏过去,至于娢姐儿……
  娢姐儿还小,千万别学她姑母、姑祖母,不然,这家里还有什么太平日子!
  练氏哼哧哼哧喘气,好不容易平复了一些,穆元谋从里头出来了。
  “慧儿,你又惹你母亲生气了?”穆元谋在桌边坐下,不赞同地看着穆连慧。
  穆连慧静静瞥穆元谋,冷笑一声。
  穆元谋心里也明白,准是穆连慧这张嘴把练氏气着了。
  就算练氏有时候沉不住气,但穆元谋也不至于不问青红皂白就当着女儿和仆妇的面去指责练氏,这点颜面,他还是要给练氏的。
  见穆连慧不肯说,穆元谋便放柔了声音问起了练氏:“夫人,出了什么事?”
  丈夫态度和缓,练氏的心中稍稍好受了些,把柏节堂里的消息禀了:“连康寻到了,就是失忆了,但他还活着。”
  穆元谋的眸子倏然一紧,下颚绷成了一条线:“什么?”
  “连潇在信上就是这么说的,”练氏说完,见穆元谋面色阴沉,她试探着道,“老爷,你说,连康是真的出现了?这消息是真是假?不会是连潇诓我们的吧?”
  穆元谋还未出声,穆连慧就扑哧笑出了声。
  见父母都面色不虞地看着她,穆连慧清了清嗓子,淡淡道:“假的?要真是假的,就是有什么事儿透了底,叫阿潇和云萝看出来了,才这般来算计。
  话又说回来,算计这个做什么?柏节堂里人人都晓得了,这最后要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三婶娘大喜大悲的,只怕要一蹬腿就去了。
  祖母指不定都扛不住,母亲,在您眼里,阿潇像是个做事前后不顾的?”
  练氏揉了揉胸口,就算穆连潇不是那等人,穆连慧说话就不能温和些?非要说成这幅样子,落在谁的耳朵里能舒坦?
  穆元谋抿唇,道:“失忆了?”
  练氏颔首。
  穆元谋的指尖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八年半以前。
  北疆的冬天寒冷,穆元铭断七前夜,支起了灵棚。
  穆元谋上了香,到了二更时就歇下了,他记得很清楚,当时穆连康还跪在灵棚里,一身孝服,给穆元铭烧纸。
  第二日起来,穆连康就不见了,在北疆的大雪之中失去了踪迹。
  穆元谋清楚,穆连康是再也不会回来的了,他也不可能让穆连康回来。
  尸骨不存就尸骨不存吧,要是尸首还在,指不定就要露馅了。
  那么大的雪,那么冷的天,穆元谋不信穆连康能够活下来,他一定已经死绝了。
  穆元谋亲口问过穆堂,是否做干净了,穆堂点头。
  而现在,那个当年被做干净了的人,竟然活过来了,出现了!
  穆元谋死死咬住了后槽牙,他倒是想要问问穆堂,什么叫做干净了,穆堂到底懂还是不懂!
  是穆连康的生还出乎了穆堂的意料,还是他穆元谋叫穆堂骗了八年?
  “那个死和尚!”穆元谋咬牙切齿,深吸了一口气,问穆连慧道,“你去青连寺时,有没有见过穆堂?”
  “我去见他做什么?”穆连慧撇嘴,“阿潇倒是去见过他,穆堂这个哑巴不肯开口,阿潇也拿他没办法。”
  练氏忿忿道:“他当然不开口了,开了口,他还有活路?”
  “这话就不对了,”穆连慧把散下来的额发挽到了耳后,轻飘飘瞟了练氏一眼,“穆堂当年是要自尽的人,他早就不怕死了,还会怕跟阿潇说真话?”
  练氏皱眉,追问道:“那你说是为什么?”
  “我哪里知道。”穆连慧嗤笑,声音阴沉一片,“人心隔肚皮,我是您女儿,您是我母亲,您都没闹明白我在想些什么,我跟穆堂非亲非故的,我怎么会知道他的心思?”
  练氏呼吸一窒,穆连慧的这句话沉重如石,一下子砸进了她的心湖,激起冲天高的水花。
  她们是母女俩,穆连慧竟然说“人心隔肚皮”?
  练氏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指着穆连慧,半晌才挤出一个字来:“你、你是不把我气死,就不舒坦了是不是?”
  “把您气死了,我有什么好处?”穆连慧淡淡道,“再给您守三年孝?那我还嫁不嫁了?”
  “你!”练氏蹭得站了起来,身子晃晃悠悠的,打是舍不得打,哭又哭不出来了,只能睁大着眼睛瞪着穆连慧,良久,才在穆元谋不赞同的目光里泄了气,歪倒在榻子上,“你嫁出去了,就跟我们不搭边了,我们都好不了,跟你也没关系。慧儿,你刚才的话,是这个意思吧?”
  穆连慧的长睫颤了颤,交叠在膝盖上的双手紧紧绞着帕子。
  穆元谋自持冷静,沉声问穆连慧:“你到底跟你母亲说了什么?”
  穆连慧没开口,练氏到底忍不住,把刚才的话噼里啪啦都说了一遍,涩涩道:“这是不把我们当爹娘看了。”
  “母亲,二房好坏,跟我有关系吗?”穆连慧苦笑,“爵位是阿潇的,还是二哥的,跟我有关系吗?”
  四目相对,练氏在穆连慧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样子,而再往深处去,是黑漆漆的无法看穿的眼底。
  她的心猝然凉了个透。
  “没有关系,我是嘉柔乡君,我嫁去了平阳侯府,里里外外的,依旧称呼我为乡君。”穆连慧站起身来,学着穆元谋的样子理了理衣摆,“二房好坏,与我无关;而我的好坏……我若真有一天不好了,无论爵位是长房的还是二房的,你们又能帮得了我什么?”
  
  第432章 选择(月票600+)
  
  “站住!”见穆连慧要往外走,练氏开口唤住了她,“你也是对连潇媳妇用过些伎俩的,她难道会看不出来?你如今想置身事外,哪里能脱身干净?”
  穆连慧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扔下一句话:“看出来了,她又会把我怎么样?”
  说完之后,也不管后头穆元谋和练氏是什么反应,穆连慧径直回了东跨院。
  东跨院里很凉快,穆连慧迈进去之后,心中的压抑和纠结就散了大半,她端起桌上的冰碗,把里头已经化了的冰水一饮而尽。
  临珂怯怯看着她,递了帕子给她擦手。
  穆连慧没接,踢了鞋子歪在了榻子上,道:“我睡一会儿,晚饭不用叫我。”
  临珂垂下了手,低低应了一声,收拾了冰碗退出去了。
  西洋钟滴滴答答走着,穆连慧深吸了一口气,又徐徐吐了出来。
  她是找过杜云萝的麻烦,还不止一次,杜云萝早知道了,她也晓得杜云萝知道。
  很多事情,当初还没理顺,这会儿回过头去看,穆连慧觉得自个儿清明了不少。
  现在的杜云萝,不是从前她认得的那个杜云萝了。
  虽然同样会笑,又爱哭,但底子里是不同的了。
  穆连慧醒来时是在普陀山普济寺的大殿之中,她睁开眼睛,看到的是观音大士手持净瓶眉宇慈悲,菩萨似乎在看着她一般,眼中满满都是怜悯。
  怜悯她在皇陵中苦守的三十几年,怜悯她母子分离的三十几年,怜悯她夫妻相对无言、沉默度日的三十几年……
  穆连慧从蒲团上爬起身来,仰着头看那观音像,一时之间,心绪万千,却不知道该是喜,亦或是悲。
  随着皇太妃回京的时候,穆连慧的想法很简单,只要不嫁给李栾,她就可以摆脱那痛苦的三十几年,她是嘉柔乡君,嫁给谁,都可以太太平平过一辈子,为何要和李栾去纠缠着?
  年少出嫁时对李栾的那些倾慕和好感,在三十几年的痛苦之中,消磨殆尽了。
  无爱也无恨。
  至于这定远侯府的爵位,若是顺手之劳,她不介意帮穆连诚一把。
  几次相处之间,穆连慧就发现杜云萝变了,杜云萝不再是从前那个好糊弄的姑娘,她对穆连潇的喜欢超过了穆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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