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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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终- 第3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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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夜,一直说到了圆月西坠,穆连潇才把迷迷糊糊地杜云萝抱回了床上。
  睁开眼睛时,天色已然大亮。
  杜云萝躺在床上,看着那青竹幔帐,垂着眼帘想,比她想得要睡得好多了。
  她做了一个梦,没有金戈铁马,没有江山万里,只有这小小的韶熙园,有盛开了云萝花,有丈夫,有儿子。
  离出征没有几日了,阖府上下都在忙碌。
  穆连诚去看了练氏。
  练氏紧紧抓着儿子的手,想说的话太多了,转眼看到一旁愣怔的蒋玉暖,她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要练氏说,二房如今是不比几年前了,爵位之争,太过渺茫。
  到了这个田地了,穆连诚何苦还要征战?何苦要再去搏命?
  她已经没了一个儿子了,又怎么忍心……
  心里百转千回,练氏深吸了一口气,依旧觉得心里闷得慌:“你媳妇大着肚子,哎……”
  穆连诚微怔,转眸去看蒋玉暖,而蒋玉暖不晓得在想些什么,根本没有注意到练氏的话和他的眼神。
  “母亲,”穆连诚收敛了心神,道,“阿暖怀娢姐儿的时候,也是独自留在府里的,她能照顾好自己……”
  一直没有动静的蒋玉暖此刻忽然醒过神来,深深看了穆连诚一眼,又垂下了眸子。
  她清楚穆连诚舍不得她,不说现在,当年怀娢姐儿的时候也一样。
  可他是穆连诚,是定远侯府的男儿,注定战场杀敌,而定远侯府的女人们,注定了等待和隐忍。
  周氏、徐氏、陆氏,哪一个不是这么走过来的?
  与爵位无关,而是责任。
  即便穆连诚没有主动请缨,圣上下旨的时候,同样不会略过定远侯府,早晚都要去的。
  这些道理,蒋玉暖是懂的,她知道自己不该阻止他,不该拖他后腿,可……
  离京那一日,杜云萝起得很早,亲手替穆连潇更衣。
  允哥儿年幼,什么都不懂,穆连潇亲他时,还咯咯直笑。
  延哥儿毕竟年长几岁,搂着穆连潇的脖子不肯放开:“父亲去哪儿?”
  没有人仔仔细细与延哥儿说过什么,只是靠着幼童的本能,他察觉到了今日非同一般。
  穆连潇一手抱着延哥儿,一手握着哥儿的小手,道:“爹爹出远门,哥儿要听你娘的话,等爹爹回来教你练功。”
  延哥儿是不舍的,但听说了能练功了,喜悦胜过离别,他笑着应了。
  杜云萝送他到了二门上,一眼就瞧见了蒋玉暖和穆连诚。
  蒋玉暖是哭过了的,一双眼睛肿成了核桃,却还是咬着牙听穆连诚说话,重重点头,似是在许诺些什么。
  各房各院的人都过来了,吴老太君让单嬷嬷走了一趟。
  等把人送出了门,杜云萝再回到韶熙园里时,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不习惯极了。
  这一回去,九溪和云栖留京,疏影和鸣柳跟着去了西南。
  九溪亦是忙碌,跟在云栖后头转,要把云栖这几年在京中打理出来的关系都一并理顺了。
  锦灵进府里来问过安,提起这事儿也有些无奈,云栖已经好几日不着家了,照他的说法,九溪活络和精明,早些把这些东西交代给了九溪,往后他也能再跟着穆连潇出京,而不是留在京中替兄弟们提心吊胆的。
  杜云萝支着腮帮子,满脑子想着,也许云栖不去战场上才好,毕竟,这一生,她是不想让云栖再从乱军之中把穆连潇背回来了。
  她挨不住。
  前生那么撕心裂肺到心如死灰的路,走一回就够了。
  锦灵走的时候,锦蕊一路送她出去。
  两人走得不疾不徐,锦灵突然顿了脚步,道:“疏影离京了,阿宝要学功夫都寻不到人了。”
  锦蕊笑了起来:“侯爷说过,基本功最要紧,阿宝真心要练,趁着这些日子巩固巩固,也没什么不好。”
  “我前几日遇见阿宝,精壮了许多,”锦灵说完,斟酌着又问,“锦蕊,想过什么时候嫁人吗?”
  “我还要攒银子,”锦蕊说完,睨了锦灵一眼,道,“你呀!嫁了人,当了娘了,也跟左右那些大姑大婶一样,开始操心起别人的婚嫁事儿了?”
  “你别埋汰我……”
  若是别人的事儿,锦灵也不操心,她素来知道锦蕊的脾气,别看这话说得半是打趣半是抱怨,可背后的意思,是锦蕊在顾左右而言他。
  “我知你心思,”锦灵低声道,“你想留在府里,留在夫人身边,这样才能多些银子给你娘。
  只是,我一直记得那年你劝我的那一番话,我们做丫鬟的只有那么两种出路,你分明比我看得远,盼着阿宝或者将来的孩子能脱身,可你现在走的路,能走远吗?”
  锦蕊的脚下跟钉了钉子一样,站在了原地,一动也不动了。
  当年那一席话,是她说来劝解锦灵的,图一个两全,但也是字字掏心,没有虚情假意。
  只是锦蕊怎么也没想到,几年后,锦灵会把那些话再还给她,沉甸甸地压在她心上。
  
  第716章 念想
  
  “锦灵……”锦蕊垂着眼帘,叹了一声,无奈的口气让她的笑容都添了几分勉强。
  若是在从前,锦灵是不会这么劝锦蕊的,只不过,今天这一番话已经起了头,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要是真的只说了半截,以后,她都不能也不知道怎么劝锦蕊了。
  锦灵正要开口往下说,就见锦蕊咬着唇摇了摇头。
  “道理还是那个道理,可我呢,”锦蕊深吸了一口气,“我嫁给谁去呀?不是谁,都能由着我补贴娘家的。”
  锦灵抿唇,沉声道:“侯爷身边的人,还能拦着你了?从前就说过,若是你拿捏不住,侯爷都会替夫人教训,还是说,你真的铁了心的留在内院里了?”
  锦蕊的眸子倏然一紧,愕然望着锦灵。
  她本以为,锦灵就是随口一说,而现在琢磨起来,反倒像是意有所指。
  这几年,锦蕊自己想得明白,为了薛宝,为了薛瓶儿,她肯定是要嫁一个不得势的家生子,往后就留在内院里当管事娘子,有杜云萝在,她从娘子成了嬷嬷,一路大抵也能平顺。
  只是,她曾经与锦灵说过的另一个念想,恐怕是不能期望了的。
  世代的家生子,锦蕊曾想过,若有一日,不管是薛宝,还是她的儿子、孙子,能得了恩典,脱了籍,做一个平头老百姓,她也就满足了。
  脱籍,说来简单,实则很难。
  正如锦灵说的,锦蕊若嫁个普通的家生子,这个念头就绝了吧。
  “那也只能如此了呀……”锦蕊笑容涩涩。
  人呐,活着一辈子,谁都不容易。
  路就这么宽,这么长,就一步一个脚印,踏实些走吧,能获得多少就获得多少,异想天开的事情,想是想了,却不能为此乱了脚步。
  “锦灵,你总归比我有希望。”锦蕊挤出笑容来。
  要是说,这府里有谁能够脱籍,大概就是云栖这样的吧。
  “锦蕊,”锦灵伸手抱了抱她,红唇就在锦蕊的耳边,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才能听见,“你知道我指的是谁。”
  锦蕊的身子僵住了,眼前浮现少年人英气的模样,一闪而过。
  “鸣柳,还是疏影?”锦蕊强打起精神来,信口胡说,“云栖当初追着你跑,你以为爷身边的亲随也会追着我跑了不成?别瞎想。”
  锦灵脸上发红,啐了一口:“你就装糊涂吧!自个儿掂量掂量。”
  好不容易送走了锦灵,锦蕊疲惫极了。
  回到韶熙园里,晓得杜云萝歇午觉了,她便回了自己屋里。
  锦岚在正屋里守着,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锦蕊拿着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神色淡淡,思绪纷乱。
  她想起了几个人。
  一个是杜云荻的伴读常安。
  常安是个争气的,写的文章也有些灵气,当初锦蕊劝锦灵的时候就得了些消息,杜公甫和杜怀礼许是会给常安恩典。
  几年过去了,事情倒也成了,杜府给常安脱了籍,让他做了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去年刚刚中了个秀才。
  以后能不能更进一步,全看常安造化,可哪怕就只是一个秀才,也是“老爷”了。
  与平头小百姓是不同的了。
  另一个是藏锋。
  藏锋的父亲是老侯爷的亲随,作为老来子,他与穆连潇的年纪相仿。
  杜云萝偶有一次提及,锦蕊才知道,吴老太君去衙门里打听垂露的事情时,就是藏锋出面的。
  藏锋的父亲守灵回京后就一直在府外养老了,老太君没有让藏锋再进府做事,给了银子,让他学了一门手艺,等于是放出去了。
  即便没有功名,有定远侯府在,藏锋在京中也能安然生活。
  锦蕊支着腮帮子想,能得了恩典的,不是亲随就是书童伴读,都是爷们身边伺候的人手。
  不起眼的家生子想得这么一个造化?岂止是一个难字。
  锦蕊按了按眉心,她只是疑惑,为何锦灵突然就提起了这一茬,而且意有所指,说的应当是疏影。
  她和疏影还算熟悉,在岭东时没少打交道,但也仅仅是熟悉而已,并未有过任何不恰当的举止。
  回京之后,锦蕊居于内院,也极少见到穆连潇的几个亲随了。
  直到疏影和九溪帮着她去金家打了一架。
  就算薛宝跟着疏影练武,锦蕊与疏影的关系却还是老样子的。
  分明,根本不是让锦灵特特提及的关系。
  锦蕊闹不懂锦灵,干脆也就不想了。
  离中秋渐近,杜云萝依着规矩准备,穆连诚和穆连潇不在京中,府里总归不及之前热闹。
  好在,家书总算是送回来了。
  吴老太君拆了信,也没让其他人念,自个儿仔仔细细翻看,眉梢眼角难得有了几分笑意。
  直到屋里只剩下单嬷嬷,老太君脸上的笑容才收了,眼底徒留下悲凉。
  杜云萝拿着穆连潇给她的那一封,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心情不由也轻松了许多。
  这信是在他们抵达蜀地不久之后写的,没有写军情要事,都是些细碎的生活。
  驻地和山峪关的差别,吃食上的不同,小到杜云萝闭上眼睛,都能勾勒出来那副画面。
  她心里踏实多了。
  穆连诚给蒋玉暖的信,杜云萝让人送去了尚欣院。
  洪金宝家的回来与杜云萝道:“二奶奶瞧着又瘦了些,我听伺候的丫鬟说的,孕吐得厉害,从早上起来睁开眼能吐到夜里睡下,连娢姐儿看着都吓哭了。”
  孕吐这种事情,因人而异。
  杜云萝怀延哥儿的时候也被折腾得不行,等到允哥儿时候,一点麻烦没有。
  而蒋玉暖这一次,是真的受罪了,可偏偏这事儿,吃药都没什么用处,只能自己熬着。
  中秋设宴,杜云萝看着蒋玉暖刚提起筷子又转身吐了的模样,不管与她几分仇怨,见她这般辛苦,多少也有几分不忍。
  都是做女人的,十月怀胎是真的苦。
  蒋玉暖干呕得厉害,席面上顿时乱了些,又是安慰又是倒水的。
  穆连慧坐在一旁,面无表情看着她,末了,却突然笑了。
  杜云萝抬头时正好瞧见这个莫名其妙的笑容,下意识的,有点儿心惊。
  
  第717章 秋日
  
  入了秋了,夜风吹在身上,带着几分凉意。
  杜云萝扶吴老太君回去,老太君走得慢,偶尔咳嗽两声,听得人焦心。
  “当真是不中用了,”吴老太君的声音沙沙的,仿若是秋风吹过的落叶一般,“老婆子年轻的时候,就是个倔脾气,做事都由着性子来,中秋算什么,重阳的时候,老婆子都让厨房里准备冰碗。
  现在就不成了,中秋就要摆炭盆了,这日子啊,当真就是一眨眼之间。”
  吴老太君说了几句,凉风吹过,似是一口气呼进去了,老太君的咳嗽声一下子重了起来。
  杜云萝赶忙替她抚着脊背。
  入了屋里,墙角的炭盆添了暖意,吴老太君缓了缓,这才舒坦了些。
  “回去吧,今儿个已经晚了,别仗着年轻不爱惜身子骨,”吴老太君说着说着,忽又笑了,带着几分轻松几分随性,“等年老了啊,别说三五年了,能多活三五个月,都跟菩萨跟前求来的一样。”
  杜云萝抿唇,垂着眸子,压住了起伏的心绪。
  她是明白的,老太君是知道身体状况,这些日子,才格外爱说这些,大概是怕现在不说,往后就没机会再说了吧。
  杜云萝回了韶熙园,允哥儿和延哥儿早就睡下了,月色皎洁,她一人站在窗边,静静看了会儿月亮,这才歇了。
  夜深人静,总有睡不踏实的。
  蒋玉暖一夜未眠,脑海里混沌一片,她是想睡的,只是肚子里的孩子太折腾了,闹得她无法安眠。
  内室里的灯点了一夜。
  要不是王嬷嬷坐镇,只怕守夜的陪嫁丫鬟都要作妖了。
  蒋玉暖吐得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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