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权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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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权谋- 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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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不会储大人根本没给你写信?”冯俏提起空空如也的茶壶,晃了晃,泄气的放下。章年卿把自己手里的半碗茶递给她,将空茶壶交给门外的毛竹。
  冯俏甜蜜的抱着茶碗,一饮而尽。章年卿瞥她一眼,道:“不给我留?”语气淡淡,听不出情绪。
  冯俏悄悄盖上茶杯,若无其事放回原位,“留了一口。”
  “哦?”说着就要去掀茶盖。
  冯俏忙抱住他的手,扯开话题道:“也许储大人是想告诉你的,但是想了又想,还是没说出口。所以俞舵主才看他的欲言又止,我们才一无所获。”
  章年卿自嘲笑道:“也是。”
  这时下人来报,说:“三爷,明日新任泉州知府上任,贺大人、郑大人还等着你过去商量仪程。”
  章年卿下意识的问冯俏,“明天初七?”
  “是啊。忙糊涂了?”冯俏将桌子上的信件收拾到抽屉,拿出外袍帮他穿上。奇道:“这个新来的知府什么来头,怎么连你都要去‘迎接’?”
  章年卿双臂大开,笑道:“京官调任地方,底下人难免紧张,不必担心。”
  冯俏扑哧一笑:“难不成他们是拉你去壮胆的?”
  章年卿认真道:“这不到不是,新任知府兼巡海道,和市舶司利益相关。我得去摸摸新官脾气。”
  冯俏颇为认同的点点头:“新官上任三把火嘛。知府大人有带家眷吗?我要不要去上门拜访。”
  “暂时不必。”章年卿拧着眉头道:“他夫人还不知是个是什么脾性,你去拜访她作甚。”他略带不悦道:“无聊了就在家里设宴,把玩得好的手帕交请过来热闹热闹。我记得廖昂的夫人也喜欢读诗词,侍弄花草。你不是跟她很好吗……不相熟的人,就别叫来凑热闹了。”
  冯俏又好笑,又无奈:“知道了。”
  第二日,章年卿同诸位大人,顶着烈日,在泉州府外等了近两个时辰。知府大人还迟迟未到,官谱很大。冯俏看的心疼,吩咐人熬绿豆汤和酸梅汤送过去。
  章年卿在府衙里,听见下人通报,章府的马车拉着两大桶解暑汤过来了。
  章年卿一听,明白冯俏也知道这件事了。他沉吟片刻,对诸位大人道:“天气炎热,酷暑难当。这知府大人也不知何时能到,章某先回去换身衣裳。”
  在场都是人精,章年卿前脚一走,大家暗暗交换眼神,也各自找借口离开了。
  今日布政司的人没来,由章年卿代替。这些年市舶司命运多舛,今日挂给同知代管,明日分给布政司督察。海禁一出,市舶司更是成了空壳,几度封禁。
  纵观近三十年来,也就章年卿在任市舶司的时候,日子能安稳些。
  前任市舶司提督李威在任的时候,不过是个从五品的提举。章年卿一上任,便是从四品的提督,督什么呢?哦,半年后大家知道了,矿务。
  章年卿用一记响亮的耳光告诉泉州上下,他还是皇上宠臣。
  也是,以章年卿的家世,便是没有他那些功绩,皇上想忘了他也难。
  许是章年卿初来乍到时太温文有礼,待泉州上下各级官员都十分温和。大家只当他是软性子的谦逊后生。
  如今,仔细想想,大家只觉冷汗连连。
  章年卿手段如春风无形,他们毫无察觉之际,已经将刺桐港化腐朽为神奇,成为海道上如日中天的一道重要港口。
  当年李威出事后,各市舶司又重新面临着海禁的风险。沿江各利益官员一咬牙,凑出价值二百万两银子的奇珍异宝房屋地亩。给当时的内阁首辅刘宗光,说削了泉州李威即可,千万要保住海运。
  刘宗光也不负重托,海运沉船结案,最终只处置了一个李威,关了泉州市舶司一个关口。大家顿时松了口气。
  至今除章年卿所在的泉州市舶司在,各市舶司每年至少要向刘宗光缴二十万两白银。
  如此待遇悬殊,各市舶司本应各章年卿不睦才对。奇怪的是,章年卿偏偏和沿海各市舶司提举十分要好,往来亲密。事事都爱与章年卿商量。
  连曾经代管过市舶司一阵的布政司也和章年卿成了兄弟。至今布政司左右使还调侃章年卿,说市舶司即是从他们布政司走出去的,他们就是章年卿的娘家人。语气十分亲密。
  诸人无不唾弃,娘个屁,娘家人。布政司代管市舶司的时候,章年卿还没出生。八杆子打不上的渊源,硬生生让他们凑成有趣。
  一二来去,章年卿俨然成了泉州地界的领头人。前任知府,和章年卿协作,在任期做出不菲的政绩,考评得上优,顺利升官,调往江西。
  此番大家这么给新人知府面子,也无非是图个场面上的好看。谁知新人知府这么不识趣。代表布政司的章年卿走了,大家还留着干什么。呵呵,等着这位知府大人过来了,自己去布政司拜山头吧。
  章年卿回府,冯俏被吓了一跳,忙问出什么事了。
  章年卿道:“倒也没什么,我们一直在等人。连你都知道了,何况其他人。我等等倒无妨,可我是代表布政司的脸面去的。哪能一直等下去,贺文章不来找我拼命才怪。”
  冯俏想了想贺文章脾气,点头道:“也是。”她摸摸他潮湿的后背,“洗个澡换身衣服?我看天色还早,你睡一会吧。等新知府到了,去布政司碰钉子,肯定会来找你的。”
  章年卿捉住她的手,笑道:“我可不揽他的活,昨天夜里贺文章亲自来找我,让我代表他去接人,就是够给新知府面子了。既然他这么不识趣,我何苦去给他当这个好人。”
  “唔。”冯俏不做干涉。
  章年卿这边把新知府刚晾下,下午便有人传信过来说新知府遇刺了。
  “什么!”章年卿大惊,连鞋都来不及穿,“怎么回事,在哪遇刺的,想现在人怎么样?”
  来人还不及答,盯着陈伏的人也过来报信,章年卿不耐烦的摆摆手,“我现在有急事,你的事等会再说。”他问:“刺杀知府大人的是谁,人抓到了没?”
  那人还来不及答,盯着陈伏的人急声道:“章大人,陈伏刺杀知府大人,现在被关起来了!”
  章年卿大为震惊,连还未走进内间的冯俏也听到了。
  怎么又是陈伏?冯俏心里犯嘀咕,这个陈伏,处处透着古怪。先是寻死觅活的要自杀,然后自杀第二天去逛青楼。怎么现在又去刺杀朝廷命官。
  章年卿也头大无比,陈伏这是撞什么邪了。赶紧留下两人细问,这才得知。早上章年卿走后,迎接新知府的排场都散了个干净,连开道的士兵都各自回家睡大觉了。
  导致新知府刚一到府衙门口,陈伏突然冲出来,手拿匕首,朝新知府的脖子上抹去。
  盯着陈伏的人苦不堪言道:“我们也没想到他好端端的会来这出。”
  章年卿问:“他朝府衙走的时候你们就没发觉吗?”
  “他不是专门冲着府衙去的。是他在青楼里包的那位姑娘,点名指姓要吃新正街的糕点,陈伏碰巧路过……”
  “碰巧?”章年卿冷笑:“碰得可真巧啊,你家大人我今天带着一众官员在那等了两个时辰,都没等到的人。他陈伏出去买个糕点,就‘恰好’碰到,‘恰好’把人给杀了?”
  众人噤声,四下安静。连躲在里间的冯俏也忍不住屏气敛声。
  良久,章年卿终于再次出声,问:“知府大人伤势如何?”
  一个战战兢兢的声音道:“尚无性命之忧,只是知府大人被割破了喉咙,一时半会说不得话。”
  冯俏正怜悯那位倒霉的知府大人,章年卿忽然大步流星的走进来,急匆匆翻找着衣服,动作间带着怒气。冯俏不敢上前,指了地方,让毛竹去给章年卿拿衣服。
  章年卿一抬头,见是毛竹,愣了愣,目光搜寻一圈,看着一旁干站着的冯俏。无奈瞪她一眼,接过衣服穿好。匆匆留下一句:“我去探望知府大人。”
  福兮祸兮,刚还说这位知府大人得自己去拜山头。现如今,躺在家里,坐等诸位大人,来看望他的伤势即可。
  冯俏笑送章年卿出门。


第109章 
  章大人噙笑坐在拔步床旁最近的椅子上,倾身关心的看着知府大人。新知府大人面容年轻,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也是年少有为的人才。
  只见他双眼紧闭,脖子上缠着厚厚的白布,仍抵不住汹涌喷薄的鲜血。大夫一直在旁边守着,时不时观察着他的伤势。
  屋子外,还有源源不断的丫鬟,带着前来探望伤势的诸位大人。大人们进门看见章年卿,四目相对,尴尬一笑,各自落座。
  章年卿也没想到这位新知府会来这么一出。他原不过是来慰问一声,哪想一进门便被人邀进内室。一进门发现,嚯,大家都在。
  这位知府大人好像是生怕别人不相信他受伤一样,非得让每个来探望他伤势的人,都看一眼他的伤口。
  章年卿:“……”脑子有毛病。
  不过他也看出几分意思,知府大人摆明是要将这件事从重处理。章年卿目光一沉,看着自己手里的茶碗半晌,笑问床上的知府大人:“不知大人打算何时审理那位重犯。”
  “啊,啊……”知府大人立即激动起来,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白色绷带被血浸染的更厉害。大夫赶紧开箱换药,整个过程都没有让屋子里的人避开。甚至还刻意让出地方,让大家看他包扎的过程。
  许多大人忍着恶心转过头,甚至还有让丫鬟去开窗的。
  大夫还在一旁解释,说知府大人喉咙几乎被人割断,一个字也说不出。能活下来纯属侥幸。
  “是吗。”章年卿倾身,仔细观察了下伤口。确如大夫所言,割得很深,不留一点情面。不过他心下奇怪,如果是刺杀的话,通常应该冲着腹部、胸口捅去。为什么陈伏会去割脖子?不合情理啊。
  有人拉章年卿,给他使眼色:“章大人别看了,多恶心。”
  章年卿笑笑,不动声色道:“习惯了。”
  这时人群中有人反应过来,章年卿以前是在刑部任事的,什么场面没见过。人群中有个声音道:“知府大人重伤至此,不如劳章大人代审此案。章大人曾任事刑部,肯定会将此案查得水落石出!”
  话音一落,四下纷纷恭维,都说章年卿合适。
  章年卿笑而不语,坐在原位,不答应也不拒绝。
  大家说的群情高涨,越说越觉得章年卿合适。几乎当场拍板定案,就让章年卿管了这件事了。
  幸好还有人维持理智,问了当事人的意愿。躺在床上的新知府大人,眼睁睁看着大家三言两语,敲锤定音。苦于什么也说不出口,啊啊呃呃两声,却被大家集体默认为乐见其成。
  章年卿百般推辞,最终‘勉为其难’接下此案。他面色淡淡,目光慵懒含笑。一字一顿:“知府大人放心,我定会将此事查的水落石出。”
  新知府心里一颤,只觉章年卿的目光里有他说不出来的东西……威胁?
  他瞳孔一缩,嗯嗯啊啊的叫喊着。一群人簇拥上来,你一眼我一语的安慰他。“知府大人莫担心,章大人可是京城赫赫有名的黑阎王。”“知府大人好好休养,一切就交给章大人了。”
  新知府不断摇头,挣扎的张着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旁边有人笑道:“哪里是麻烦呢。知府大人且安心。章大人为人我们都有目共睹,区区小事知府大人不必放在心上。”促狭的撞撞章年卿,挤眉弄眼的:“章大人,你说是吧?”
  章年卿含笑称是。
  从新知府处出来,章年卿径直去了大牢,提审陈伏。
  陈伏形容狼狈,油头污面,衣服破烂不堪。偶尔抬头,还能看清他脸上嘴角的乌紫。章年卿一想就明白了,挥退狱卒,他一屁股坐在乱草堆,和陈伏并肩挨着。
  大牢里乌烟瘴气,偶尔透进来的阳光,能清晰的看清灰尘在里面浮沉。章年卿揪出一根干草,缠在食指上,一小节一小节的扯断。
  半晌无话,陈伏看了章年卿一眼,好笑道:“章大人。”
  “现在还笑的出来?”章年卿瞥他一眼。
  “怎么,将死之人就不能笑了。”
  章年卿不予置否,他问:“就这么死了,都不想问问你想杀的人怎么样了。”
  陈伏出乎意料道:“没死就好。”
  “恩?”
  陈伏沉默半晌,挤出一句话,“……就这么死了便宜他了。”语气充满怨恨。
  章年卿扔掉手里最后一截干草,拍拍手。“这么说你们是旧识了。”顿了顿他问:“宿仇?”
  陈伏不答。
  章年卿叹气,望着高墙上狭小的窗户,他比了比大小,撞着陈伏胳膊问:“你看这像不像贡院里的号房。”陈伏下意识顺着他圈的那方天地了看了一眼,站起来将恭桶提到两人身后一步远的地方,道:“这样更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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