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阀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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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风流- 第3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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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浓坦然一笑,淡声道:“尊长所言甚是,北地确乃烽烟不绝。然,尊长可知,不日,侨居襄阳之颍川旧族,即将北回。”

卫夫人心中蓦然一惊,紧了紧腰间手,情不自禁地问道:“皆有何人?”

未问真假,却问何人,因卫夫人自知,刘浓向来骄傲,岂会以此事诓人。刘浓微笑道:“大族者,有颍川荀氏、陈氏、钟氏,尚有寒庶十余。尊长且思之,而今大江已开,南北可通。刘胡尚陷乱于内,石胡亦然……”言至此处一顿,淡然道:“以往刘浓至而未言,今日复来,实为应昔年之诺也!若尊长信不过刘浓,愿请卫氏暂且静观!”言罢,淡淡一礼,按膝而起,意欲转身离去。

“且慢!”

卫夫人细眉紧皱,十指交缠来去,昔年,卫氏慢了一步,未能入江南而侨居江夏,荆、江二州虽毗邻江南,然毕竟尚隔大江,故而,若言安危,实于淮南等地相差无几。况且,因王敦锁江纳士,是故,二州世家林立,争相圈地,冲突时起。诸此种种,卫氏已乃日落西山,唯余薄纱一片。如今虽已开江,奈何江南已然人满为患,若欲复振卫氏,别无它途,唯有北赴。

少倾,卫夫人心思百转,理清了头绪,深深的看着泰然自威的成都侯,心中默然一叹:‘昔日玉童,而今羽翼已丰矣,其人坐拥大军,内傍诸公,虽身处朝堂之外,其言行,已可至江东。罢罢罢,卫氏不可亡矣!’思及此处,暗一咬牙,冷然道:“卫氏已衰,江夏族人不过三千,若从一半,成都侯当以何如?”

刘浓道:“昔年,世叔与卫氏待刘浓情重如山。如今,刘浓乃应诺而至,纵然卫氏仅从一人,刘浓势必托以重任。不过,刘浓亦有言在先,不习诗书者,胸中无物者,刘浓不敢授矣!”

闻听此言,卫夫人心中反倒一松,当下便作决,请刘浓先行,而自己择日便将亲入江夏,而后,即遣子弟携族人赶赴上蔡。正事已毕,刘浓想起一事,复提及荥阳李矩。殊不知,卫夫人闻李矩之名,顿时冷面雪寒,对李矩嗤之以鼻。刘浓暗度,其间恐有内情,然事关斯人内事,遂不便多言。

稍事停留片刻,即作别离去,临走时,与卫协言及山莺儿当年旧事。此一时而彼一时,如今卫氏依赖于刘浓,卫协只得将陈年往事道来。

此事极密,仅数人知晓,原来,自卫玠亡后,河内山氏见卫氏一日不如一日,便借故将山莺儿接回山氏,欲令其改嫁。

其后,山氏因事得罪了王含,阖族即危,便将山莺儿赠于王含为姬。山莺儿羞怒无比,欲服毒而亡,即为王含撞破。遂后,王含嫌山莺儿诲气,便将其遣回山氏。彼时,山莺儿因思念卫玠,已然病入膏荒,是故,方有昔年在钱塘,与刘浓隔墙一晤。

而后,山莺儿临死之时,不肯入土,****亡故,且命织素捧陶瓮入江南,寻刘浓。焉知,其弟山遐却哄骗了织素,带着织素来建康,且将织素与山莺儿扔于卫氏门前,即返身离去。卫夫人唯恐丑闻外扬,便将织素锁于柴房。

卫协将事缓缓道毕,神情不胜唏嘘。刘浓面色铁寒,心中隐隐作痛,深深吐出一口气,轻描淡写的将织素被卫氏众随****之事道出。卫协闻知,赫然大惊。刘浓未再停留,蹬上牛车,徐徐转身,对卫协道:“君子,修身,养性,齐家,治国,平天下。若仅修身养性,乃独善自身尔。卫氏若欲延续千年门楣,理当励精图治。”言罢,钻入车帘中。

牛车已远去,卫协犹怔于微风中,稍徐,蓦然一回首,却见卫夫人端手立于盛槐下。遂后,卫氏杖毙数人。

车轮滚滚,坐于车中的刘浓心绪起伏难平,时而思及山莺儿,倏而莫名一阵心慌,暗自吸了好几口气,亦未能镇之以静,遂将边帘挑开,仰望帘外余日。

雨后落日,格外柔艳,漫铺建康城,若纱荡漾。帘外清风悄然袭来,拂面微寒,观此媚日,临此凉风,心海渐静。待至城东郊,将将钻入竹林清溪,即见一辆华丽的牛车停靠于溪畔,车旁站着的婢女搭眉掂足,不时东张西望,见了白骑,神情豁然一喜,提着裙摆奔上前来。

刘浓微微一笑。

婢女嘴角一弯,提着裙摆弯身万福,柔声道:“著雪,见过成都侯。”

刘浓隔着车窗,笑道:“何需多礼,吾与汝家娘子乃至交,唤刘郎君则可。”说着,伸出手。

“哎……”著雪脆脆的应了一声,随后,抬首见刘浓伸手出窗,愣了一愣,继而,面上唰的一下红透了,脚磨着脚,轻声道:“刘,刘郎君,著雪,著雪未持小娘子之信,著雪,著雪……”

“嗯……”刘浓剑眉一皱。

著雪睫毛疾颤,愈发羞涩了,半晌,十指互捏,镇了镇神,低首敛眉,不敢看刘浓,颤声喃道:“著雪来此,仅,仅想问问,刘,刘郎君,尚记昔日之诺否?”言罢,重重喘出一口气。

闻言,刘浓眉色一肃,沉声道:“言犹在耳,岂敢有忘。”

著雪抬起头来,悄悄看向刘浓,顿了一顿,壮着胆子问道:“若,若是如此,成都侯为何不借此时机,助我家娘子脱笼而出?”聪慧的著雪将‘成都侯’三字,咬得极重。

刘浓看着竹林畔的著雪,眼前却晃似闪现出织素的身影,两厢一叠,更令人神伤,须臾,嘴角一裂,笑道:“著雪但且宽心,不出月半,刘浓必回江南,届时,定当竭力而为。”

“刘郎君……”著雪再也禁不住了,“扑通”一声,跪伏于青草丛中,双肩微微颤抖。来时,她尚以为刘郎君已为成都侯,或将有变。而今,满腔担忧尽化低泣。

稍徐,著雪离去,刘浓怅然,暗度明日北舟即回,便令孔蓁早作筹备,将屯于军营中的粮草辎重,尽数装入牛车,以待天明。遂后,刘浓回转桥畔别墅,守院白袍奉上一摞名帖与书信,刘浓匆匆一阅,各方皆有,淡然一笑,将其附之一炬。待观至最后两信,剑眉微凝,一者来自司马绍,一者来自建康宫……

……

竖日,雨空放晴,建康城外白雾茫茫。

刘浓与孔蓁引两千骑与百辆牛车,赶往城东柳渡,绵延车队拖曳十里,而此尚乃余部。浩荡车队若蜿蜒游龙,穿行于柳道中,来往车辆见得此景,纷纷避于一旁。

待至城东渡口,高冠峨带一片片,无一乃白身,雍容盛景犹胜曲水流觞。纪瞻、蔡谟、谢奕、谢鳎等人早已静侯于此,内中尚有翁丈大人。刘浓心中暖意通泰,翻身落马,按着楚殇先奔翁丈。

陆玩见得女婿英姿非凡,而身周一干名士恰若众星拱月,心中不禁为舒窈之慧目而骄傲。待刘浓身着铁甲,恭谨行礼,新任陆尚书捋着长须,当着众人之面,对刘浓好生一阵勉励,逞尽了翁丈威风。

刘浓唯唯。

遂后,江面巨舟排山而来,孔蓁引骑鱼贯而入,刘浓作别众位尊长好友,朝着四面八方的送饯者,团团一拱。继而,按着楚殇,翻上飞雪,四蹄踏雪,贯入巨舟中。

山舟分水而走,仍经横江渡而入历阳。

袁耽等侯于渡口小山上,见刘浓昂立于舟首,挥着宽袖,放声叫道:“瞻箦,瞻箦……”

“彦道!!”

袁耽摇袖若浪,一溜烟窜下山来,刘浓大步若流星,微笑着迎上前,与其并肩而行。遂后,当袁耽向刘浓讲诉历阳血战时,眉飞色舞,舌绽莲花,口飞横沫,喷了刘浓满脸。刘浓抹了把脸,暗中亦替其高兴,如今袁乔亡于王敦刀下,彦道晋为青州刺史,定可掌袁氏族长之位。而后,暨待自己归来,助其为刘并州正名,彦道便可一偿心愿,得娶刘妙光。

因刘浓心已飞回上蔡,故而仅于历阳停留半日,待一干牛车皆已入历阳,即命车夫快鞭催牛,直奔合肥。待入合肥,郗鉴屯四万大军于此,而桓温已回琅琊,静待朝命。郗鉴闻知刘浓将迎娶桥氏女郎,拉着刘浓的手,神情殷切,欲言又止。

刘浓观其神、知其意,堵住其话头,不敢久留,疾疾作别。

跃过庐江郡,即入淮南,途经韩家坞,韩翁见得十里车队,捋着花须,笑眯了眼,直赞:“成都侯果乃信人矣,英雄尔!”

小韩灵骑着马奔来,向刘浓展示了一番骑术。刘浓许诺小韩灵,待来年,即赠其一面白袍。

其后,镇西将军入寿春,时至三月初三……

第三百八十章斯人何悲

又逢三月三,上巳节。

草木初开,万物勃发,一梨杏雨幽幽,三径桑云淡淡。

上巳节,千里山河尽一统,祓禊除灾而祭祀上古轩辕,唯楚地不同,楚人临水祭毕黄帝,复祭山鬼。是故,天方蒙晓,寿春城即已苏醒,熙熙攘攘的人群穿行于弄巷长街,直奔城外淝水。老少者怀捧荠草与鸡蛋等物,妙龄女儿则一手提裙摆、一手捧兰草,前者乃为祓禊除灾,后者为踏春绪情怀。

一时间,冠带簇新,轻纱朦胧。间或见得,有妙龄女子俏依杏树,美眸流盼间,好似凝望纷纷杏雨,实则打量一干青俊郎君。今日乃是女儿节,郎君们早已期待此日,故而,不时见得有青俊男子手捧着兰草,面带微笑,默然走向树下娇娥。待两厢一汇,女子半分不怯,小嘴一张,歌赋即来:“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郎君何来?”

男子目中含情,神情却不敢懈怠,当即手捧兰草长揖,回道:“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愿请观乎。”

而此时,若女郎回:“既且”,且双方门楣相差无几,即乃一段佳缘。然若女郎回:“君之勺药,非我所愿,吾愿逆流而上,自行观且。”,则乃婉拒。

青山幽幽,水迢迢。

清风拂水而过,皱展若银鳞,漫卷桑枝,振得一蓬沙沙。一眼望去,但见淝水畔,冠带簇娥眉,萝裙映青波,时而,女子临水放兰盏,素手柔荑轻轻一堆,目遂清水荡兰;倏而,童子来回奔跑于岸边,抛蛋激水莲,恰作笑语欢声一片片。

“蹄它,蹄它……”

恰于此际,碧绿桑云尽头处,响起连绵不绝的马蹄声。水中兰盏随水逐远,祖薤将将起身,尚未来得及将脸颊水珠抹去,匆匆一回首,即见斜斜的天边泛起黄云,璇即,苍劲的号角声盘来,使得临水之人神情齐齐一松,渐而,青苍一线之处,冒出一羽红盔缨,继而,银白的骏马凸现于眼帘,乌墨甲雄立于其上,背后白袍滚荡飞扬。

“原是他……”祖薤放下搭眉的手,眸子一转,稍作沉吟,唤过身后一群阿弟与小妹们,盈盈向前。

“将军,乃是将军矣!”人群中有一队白袍维持秩序,见得此景,神情大喜,蜂涌而前。

“成都侯,荣归豫州也,吾等理当前迎。”淮南内史许登眼底一缩,捋了捋三寸短须,正了正冠,扫了扫袍,快步迎上。

“许内史,莫若一道!”

打斜行来一人,五短身材,粗眉小眼,朝着许登笑了笑,与许登一道,甩着宽袖前往。其人乃是宋侯,现为淮南郡尉,率五百白袍与两千郡军,镇守寿春。淮南乃是豫州根基,刘浓对此地看得极重,是故,尚未任命府君与郡守。

将临淝水畔,马速放缓,漫天黄沙静伏。刘浓一马当先,取下头盔,抱于怀中,任由飞雪漫蹄前行,看着眼前静澜祥和之景,心中极其愉悦。到底乃是淮南,人心安定,故而礼仪犹存。

这时,有乡老蹒跚而来,在刘浓的马前洒了一把荠草,朝着马背上的成都侯深深一揖,递上一枚以荠草煮熟的鸡蛋,笑道:“佳节逢佳人,成都侯但食此卵,愿成都侯体健安康,佑我豫州!”

“即若此卵,拔祓禊除灾。”

刘浓露齿一笑,旋身落马,将牛角盔递给孔蓁,接过乡老手中鸡蛋,正欲就食。殊不知,此时绵绵杏树下,一群女子正在窃窃私语,继而推推桑桑,俄而又娇笑连连,随即,便有一名颜色最好的女子被推了出来,捧着兰花,抓着裙摆,笑盈盈的行至近前,娇声媚咏:“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狖夜鸣;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郎君,可知?”

霎那间,众人面面相窥、笑而不语,即便宋侯的小眼睛也为之一扯,祖薤细眉一扬,端手静待,且看成都侯如何作答。若按礼仪,刘浓当持兰草回答,且此乃凰求凤,并非凤求凰,是故,纵然婉拒,也应歌赋女子美姿容,娴礼仪。

刘浓怔得一怔,楚人风俗豪放,却极其重礼,若回以不当,轻则使佳人蒙羞,重则致佳节蒙尘,况乎,他尚乃豫州刺史,正行倡礼复常!奈何,他自幼身居江南,待至北地,又逢战事连绵,是故对楚地风俗,知之不详。

孔蓁悄声提醒:“当持兰草,歌咏山鬼。”

兰草,何来兰草……

刘浓剑眉微皱,须臾,左右一瞅,顺手扯了把青桑,再扯过一枝柳条,以柳条系青桑,面带微笑的走向女子,接过女子手中兰花,将兰花系于柳桑之端。

女子微愣,众人不解。

刘浓复将柳桑兰递于女子,继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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