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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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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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穷极密法的人,终究难逃一死啊!”
  “如此让我安心不少。”
  “啊。”
  空海的回答颇出人意外,永忠发出不可思议的惊叹声。
  “终究得一死——这事的确很严肃。正因为一死,才能成佛、成密。若想求取长生不死法,就该求诸玄道。不过,纵使尽得玄道,时候一到还是得死吧!”
  玄道——亦即神仙之道。
  “商人得死,佛教徒得死,乞食者得死,密教徒得死,玄道之士得死,连帝王也得死……”空海竟然很开心地说道。
  “都得一死!”
  “真是痛快啊!”顺着永忠的回答,空海若无其事说出此话。
  “嗯。”
  “正因为如此,才有佛法、才有密法吧!”
  永忠目不转睛,盯着说出此话的空海看,再向空海说:
  “你真是不可思议的人!”
  永忠在和空海的交谈中,举止措词渐渐更加谦让了。
  “和您一席话后,想到明日就要回日本去,真是可惜!很想继续留下来,和您天南地北地谈一谈。不过,终究不如归去。”永忠以惋惜的口吻,对空海说道。
  “不如归去吗?”逸势边走边模仿当时永忠的口气自言自语。“二十年吗?我们——”
  逸势似乎想到自今以后得在这长安度过二十年的岁月。
  “不需要二十年吧!”空海说。
  “不。空海!就算如永忠和尚说的,你五年就可以求取密法,二十年还是得二十年。因为如此,我们才来到大唐。并非可以用自己的意志决定要待几年的。”
  “呵呵。”
  “就算五年可以回去,难道那么凑巧,刚好有遣唐使船从日本来吗?二十年后,是否还有遣唐使船尚且是个疑问。”
  “我知道。”空海像风般飘飘然走着,低声说:“已经播下了种子,或许不久就会萌出芽。”
  “什么?什么种子啊?”
  “期待萌芽吧!”
  “啐。”逸势像个小孩般踢着小石头。“方知老暗催——吗?”
  逸势不禁吟出那首不知不觉中感到自己开始老去的诗句。
  “方才的诗吗?”空海问道。
  所谓方才的诗,是永忠在谈完诸多事后,给他们看的一首诗。
  “对了,西明寺是观赏牡丹的胜地——”空海对永忠说。
  “确实是个好地方。”永忠回道。
  西明寺的牡丹,比起长安其他的牡丹胜地绽放得晚。因此,这时期依然奼紫嫣红。
  长安的许多文人雅士都来到此地,或吟诗、或作画。
  “您也咏诗吗?”
  “不。还不到咏诗的程度。”
  “大家都说您的书法和诗文都很杰出。若有雅兴,我有件东西想给两位看看——”
  “什么呢?”
  “这是抄写自一位来访西明寺人士所吟的诗。”
  “请让我们拜读一下。”
  于是,永忠离开席间,取出诗文来,逸势方才所念的,就是那首诗中的一句。
  “这是去年的作品。”
  空海和逸势,读起那首诗。
  那首诗题为《西明寺牡丹花时忆元九》:
  前年题名处,
  今日看花来。
  一作芸香吏,
  三见牡丹开。
  岂独花堪惜?
  方知老暗催。
  何况寻花伴,
  东都去未回。
  讵知红芳侧,
  春尽思悠哉。
  题下,写着作者的名号:
  白乐天
  白乐天——这是表字。本名是“白居易”。
  白乐天的诗集《白氏文集》传入日本后,成为平安时代上流社会人士必读的书,在公卿贵族之间相当受到重视。这是后话。
  空海入唐当时,白乐天尚是一名默默无闻的秘书省小吏而已。
  当然,此时的空海,也不知白乐天为何人。
  白乐天以玄宗皇帝和杨贵妃的爱情故事,写下的长篇诗作《长恨歌》,也是之后的事。
  “您抄写的吗?”空海问道。
  “不。是方才提到的志明所抄写。他非常爱好此道。我刚刚向他借来的。”
  “白乐天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好像是志明的熟识。秘书省的官吏,我和他见过一次面,年龄大概和您相当吧!”
  正如永忠所言。那时,空海三十二岁。白乐天比空海大两岁,三十四岁。
  “既然还年轻——”空海说道。
  “您想说的是,为何‘方知老暗催’吗?”
  “正是。”空海答道。
  确实是好诗。
  去年,和一位叫元九(译注:即元稹)的友人一起来观赏牡丹,今年却独自一人前来。现在,那位友人好像身在洛阳。看到发出芳香的盛开花朵,而想到了自身的老去。
  那简直就是佛家的想法。
  是佛家的想法,也是佛法的出发点。
  就密宗而言,生、老、病、死等生命现象——这些生生流转的生命,正是巨大宇宙的活力和动力。
  “很想再拜读他另外的诗。”空海坦率说道。
  “若有兴趣,下回请志明引见一下。”
  “好。”
  “不过,有关先前那事。”永忠说。
  “找到合适的人吗?”
  “是的。听说般若三藏可以教您。”
  “那真是太好了。”
  “那人真是再适当不过了。毕竟他是天竺人——”
  “听说他曾经在玄奘三藏也待过的烂陀寺学习佛法——”
  “正是。至于唐语,讲得和唐人没有两样。像您如此擅长唐语的人,和他沟通应该不会有什么不便。”永忠如此说道。
  接着,又以日语交谈好一阵子之后,空海和逸势就辞别西明寺了。
  “那样的诗,并非我所喜爱的。”逸势边走边说。
  “那种太直接的诗,逸势不喜爱吧。”
  “嗯。”逸势答道。
  不知不觉间,已经快到宣阳坊了。
  “话又说回来,空海!谈完诗后,永忠和尚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喔,你是指般若三藏可以教我的事吗——”
  “教什么?”
  “梵语啦。”空海说道。
  “梵语?”
  梵语,亦即古代印度所使用的标准书写文字。
  “嗯。”
  “为何要学梵语?”
  “我们读的佛典,都是以唐语书写的。不过,那些佛典,最初都不是以唐语书写的——”
  “嗯。”
  “之前,是以天竺语书写。那天竺语,就是梵语。”
  “嗯。”
  “若是懂梵语,无论佛法还是密宗,就可以明了到最细腻的微妙处。”
  “原来如此。”
  “再说,突然去求见惠果师父,纵使他当下就传授我密法,若不懂梵语,也是毫无用处。”
  “不过,你不是会写也会讲梵语吗?”
  “那是日本式的梵语。不适合用来盗取密法。想盗取密法,什么都不懂反而比较好。”
  “如此一来,不是要花费好多年功夫吗?”
  “不。不出几年。”空海满怀自信地说。
  “对了,你刚刚说,从见面那日起,惠果师父就会教你密法?”
  “说是说了,但有可能第一次见面就传授密法吗?那只是打个比方而已。”
  “梵语啊……”
  “或许是绕远路,不过绕这条远路,也可能出乎意料是条快捷方式。”
  “方才,永忠也如此说过。”
  “与其不请自来,不如让人家来邀请——”
  “确实如此,问题是对方是否来邀请呢?”
  “大概很难吧。”
  “嗯,行不通!”
  “逸势!我没有说行不通。我是说很难。”
  “什么!?”
  空海对逸势露出微笑,又说:
  “结果如何不得而知。正因为不知道,所以有趣。”
  “不过,空海啊——”逸势好像突然想起什么。
  “什么事?”
  “虽然快到宣阳坊了,我们不要直接回去,想不想往平康坊走走呢……”
  “找女人吗?”空海问得很干脆。
  平康坊,位于宣阳坊北邻,是妓院和酒坊栉比鳞次之区。寻欢作乐的地方。
  有碧眼胡姬,当然也有对逸势而言是异邦人种的唐人妓女。
  逸势频繁来此走动,好像已经有熟识的女人了。
  每次来到这里处,逸势都会把个中细节说给空海听。
  初次和碧眼胡姬会面时,逸势以充满兴奋的口吻,津津有味地向空海描述妓院调度、胡姬服饰、音乐曲调等等。
  逸势问空海——是否见过“垆”呢?还向空海说明“垆”到底是何物。
  当逸势向空海说明至今为止只在诗文中见过的“垆”时,与平素抱怨不想待在大唐二十年之久的逸势,判若两人。
  垆——并非是“炉”,乃酒肆等所使用,有如台子之物。
  以黑土堆起,作成炉形的坛,摆上酒菜,客人和胡姬迎面相对。
  灯火,则是盘式的灯。
  灯火下,女人风情万种地伸出白嫩的手,把酒斟入酒杯。
  “真是美妙极啦。”逸势说道。
  逸势每次外出时,总是紧跟着会说唐语的空海,惟独到那儿时,不是和其他人,就是独自前往。
  因为空海是僧人,不方便邀请吧!反而,还以此事来取笑空海。
  从那儿归来时,还故意跑到空海跟前,开心看着他说:
  “哎呀,我没当和尚,真是万幸!”
  空海只是微笑听着逸势说话。
  而逸势,此次倒是很罕见地邀了空海。
  因此,空海才会问“找女人吗?”
  “正是。找女人。”逸势答道。
  他很希罕地露出有些下流的神情,嘴角泛起了一抹笑意。
  “反正今晚大概有送别酒宴,酒宴开始前再回去就可以。从暮鼓鸣起开始,和女人缠绵过后,穿好衣服出来,也可以赶在宣阳坊的坊门关闭前回去……”
  所谓“暮鼓”,是夕阳西落时,京城门楼上所鸣起的大鼓。
  暮鼓鸣毕,城门就关闭起来。
  之后,击响街鼓六百槌——约莫四十五分钟,响毕,各坊坊门就关闭起来。坊门一关,就回不了自己的住处了。
  一旦坊门关闭之后,走在大街上被金吾卫发现,就会以“犯夜”罪名鞭笞二十下。夜晚可以在街上行走的,只限官员,或持有县、坊所发之特别通行证,也就是持有文牒的人。
  相对于暮鼓,还有“晓鼓”。天刚破晓击响之时,各坊坊门便随之打开。
  “这主意不错。”空海说。且说得很干脆。
  “可以吗?”逸势问。
  “可以也罢,不可以也罢。不都是你邀请的吗——”
  “咦,我是想看到你为难的模样才邀你的,真的不在意吗?”
  “可以去啊!”
  “不要后悔喔,空海。”
  “没什么好后悔。”空海淡然地说道。
  “哦。”逸势嗤笑一声。“你的话是否在逞强?等一下试试看就知道了。”
  逸势真当一回事,接着又说:
  “若是如此,今日就作罢。既然要去,何必这般匆忙赶在今日?德宗皇上刚驾崩,妓院也暂时歇业。等葛野麻吕归国后,改日时间较为充裕再前往,不是更好吗——”
  “那也好。”
  “到时,宿一夜,如何?”
  “嗯。”空海毫不犹豫回答。
  这种氛围,让逸势有些处于劣势,于是更进一步追问:
  “喂!空海。你该不会瞒着我,偷偷到妓院去吧?!”
  当时奈良佛界,所谓“不犯”——就是不可和女人有私情,这是僧侣的重要戒律之一。
  若是公然打破此戒律,会被“破门”,二度再犯,就不准踏入宗派寺门。
  至少,表面上也得遵守。
  食欲。
  性欲。
  睡欲。
  在人的所有欲望之中,性欲是此三大欲望之一。完全断绝对女人肉体之欲望,是当时佛教成立之戒律。(译注:现在有些宗派的日本和尚已无此戒律,可以娶妻生子。)
  尽管如此,空海却轻松地对邀约他一起去嫖妓的逸势说“那也好”。
  无怪乎,逸势会认为空海是否已瞒着自己偷偷跑去嫖妓了。
  “你说呢?”空海开心地看着逸势。
  “为何突然想去呢?”逸势问道。
  “因为逸势邀请我啊!”
  “为何至今都不去呢?”
  “因为你未曾邀请啊!”空海的答案简单明了。
  “我知道了。”逸势答道。“在西明寺安顿后,立刻就去吧!”
  “嗯。”
  “到时,可别说只是戏言而已。不许逃哟!”
  “绝对不逃。”
  “很好。”逸势话刚说完,点点头又再加上一次:“很好。”
  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突然,又换成严肃的神情。
  “有一件事,能不能告诉我?空海——”
  “何事?”
  “我很在意一件事,却至今故意不问你。”
  “何事?”
  “空海,你懂得女人的滋味吗?”
  逸势一说完,空海很开心地发出“咕咕”笑声。
  “好好地回答!”
  “我认为那是好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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