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4 沥川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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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4 沥川往事-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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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们当中没有任何一个人天天上自习,倒是不停地参加舞会,看电影,逛商场。冯静儿是最轻松的一个。她所有的时间都在谈恋爱,且经常逃课。而她竟是全系最高分。她说如果保持这个优势,到了年底她可以同时拿四种奖学金,最高的要数“鸿宇基金”,这种基金发给全校成绩最好的十个学生。由于竞争激烈,所有的奖学金都以分数为底线。
  我这么需要钱,却与奖学金无缘。
  我不是个好学生,不过,我是个好女儿。我终于可以寄钱回家了,还替弟弟交了学费。余下的钱,除了生活费之外,我还买了一个随身听,一只口红。星巴克的老板要求女员工化妆,我便一直用着林青的口红。等我要还给她时,她说送给我了。还不好意思的说,其实已经过期了。“化妆品都有使用期,你一定要在使用期之前把它用完。”她还劝我不要买劣质的化妆品,最差也要用玉兰油。我买了一个她嗤之以鼻的牌子,十块钱,已经觉得很贵了。不过她说,颜色还行,和我的肌肤倒也搭配。足见我的审美能力不差。我说我跟父亲学过一点水彩画。她看着我笑,不信。我只好告诉他,我父亲是上海人。分到小镇教书,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城。
  “那么说,你还有亲戚在上海?”
  “我爷爷还在上海。”
  “你和你爷爷亲吗?”
  “为了和我妈妈结婚,我爸和他闹翻了,再也没有回去过。也不通音信。”
  “你爷爷是干什么的?”
  “不知道。”
  考完第三个测验的那天晚上,我轮休,没去咖啡店。寝室里忽然来了一大群男生。我只认识其中的一个,路捷。原来,路捷的寝室和我们的寝室是“友好寝室”。因我晚上很少在寝室,错过了友好寝室的诸多活动。听宁安安的介绍,友好寝室的主要交流项目是男生陪女生看电影,或者女生教男生跳舞。其次便是寻找发展“友谊”的机会。经过几次友好交流,已有一位数计系的男生——人称“小高”的——获得了魏海霞的芳心。当然,追求萧蕊的人最多,且全不在友好寝室之内。萧蕊因此有很多方便。比如,我每天都要从食堂旁边的热水房提至少两次开水,以备早晚洗漱之用。 萧蕊从不提开水。总有人替她打好,提回寝室。此外,她荷包里总是有巧克力,也是别人送的。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去了东区的学生舞厅。舞池大约就有一个礼堂那么大,上面悬着彩灯,前方有乐队,有歌手,有时唱抒情小曲,有时是疯狂摇滚。音乐响起,大家纷纷入池,拉着手,弥猴一般地跳起来。教我跳舞的男生叫修岳,哲学系三年级。他说他这一行只有当了博士才有好工作,所以他的目标是博士。如果把跳舞当作一种体育的话,我觉得我还是有天分的。我喜欢游泳,也喜欢排球,还学过一点太极拳。所以一晚上的功夫,我已经学会了基本的舞步。修岳问我愿不愿意和他一起上晚自习,因为他老听我抱怨考试成绩。
  “玩就玩,学就学。你不能把这两件事混在一起,不然,玩也玩不好,学也学不好。”他认真地建议。
  修岳有资格这么说,是因为他是他们系的学习部长。早有教授看好他,免试入研究生是早晚的事。
  “哦。”
  “听说你常常出去打工?钱大至够用就可以了,不要为了打工而牺牲学业。”他又说。
  “哦。”
  “我虽不是外语系,我的外语已过了八级,是专业外语的水平。不过我口语不好。尤其发不好卷舌音。”
  “真的吗?”我说。
  “是啊。每天早上,我都把一颗鹅卵石放在舌头下面练习卷舌。”他一副坚毅之色,“对了,每星期五晚上的英语角,你去吗?”
  “不去。在什么地方?”
  “西区花园。”他色带惊奇,一个学外语的人怎么可以不去英语角。
  “这个周五晚上你有空吗?我们可以一起去。练完了英语我们还可以和路捷他们一起看电影。夜场票,可以看通宵。”
  “嗯……下星期就是期中考试,我得好好准备,下次吧。”
  “别老想着学习,要劳逸结合。特别是临考的时候,要好好放松。”
  “我得打工。”
  “那就下次吧。”他微微一笑,不再坚持。
  跳完舞,大家一起奔到街头录相厅看录相,嗑了几斤瓜子,喝了一箱汽水,一直闹到半夜一点,友好寝室的活动才算结束。
  我一直想着我的成绩,心事重重。
  从此之后,我每天五点钟准时起床背单词。除了打工上课,一切业余时间我都在学习。
  借着深秋夜晚的路灯,我可以看见草上的白露。咖啡馆的员工每四个小时有十分钟的“coffee break(译:工作休息时间)”。考试的前一天,我便要了一小杯咖啡坐在一个角落里,隔着窗户,看飒飒秋风,清扫漫长的街道。夜灯高照,点点几个行人,悠然地在街口踱步。我慢慢地喝着咖啡,忽然有个人向我走来。
  我再次看见了沥川。
  这回他穿的是一套休闲西装,咖啡色的外套,纯黑的高领毛衣,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他的肌肤很白,脸上轮廓鲜明。为了我的呼吸和心跳,我不敢多看他的脸。好像刚刚洗过澡,他浑身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水气。头发又湿又硬,可以拉去拍男士发胶的广告。我忽然想起今早背的一个单词:“dashing”,我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的人都叫他“西装青年”。穿西装的人比比皆是。更合适的一个词当是“时尚男生”。说他是男生,因为比起街上的时髦青年,他又多了一股书卷气。
  “Hi。”他说,“How are you?”
  “I am fine。 (译:还行。)”
  “Do you mind me sitting here? (译:你介意我坐在这里吗?)” 他指了指我身旁的座位。
  “No; no。 Please sit; I’ll bring the Coffee to you。 What would you like for today? (译:不,不介意。请坐。我去端咖啡给你。你今天想要点什么?)”还没等他回话,我赶紧加了一句:“这次我请客。谢谢你那天晚上送我。”我及时地改回中文,因为我的口语仅限于咖啡馆常用水平。越过这个范围,我有可能出洋相。
  “哦……别客气。你坐着,我自己去拿咖啡。你想要点什么吗?”他一面把装着电脑的皮包放在椅子上,一面问。
  “什么也不要。我是coffee break; 马上就回去工作。”
  他径自去买咖啡。然后,我看见他付了钱,径自走回来。
  “你的咖啡呢?”我问。
  “你的同事坚持要替我端过来。” 他脸上倒无特异之色,只是声调中有些尴尬,大约小叶过分殷勤,令他不快。
  我回头,果然看见小叶的脸已通红了。这大约是几个月来她第一次见到沥川吧。
  小叶端着咖啡走到我们面前,向我暗暗地使了一个眼色,我知趣地说:“你看,我的休息时间结束了。这位是小叶,叶静纹。M大中文系高材生。她会背《长恨歌》。而且她的外语特别好,GRE2200分呢。”
  他淡笑,说:“这个咖啡馆真是藏龙卧虎。叶小姐,每次都麻烦你端咖啡给我,真不好意思。”
  我松了一口气。显然,他不是个无动于衷的人,他知道小叶。
  我站起身来,连忙到收银机前替代小叶的工作。我看见小叶坐下去和他聊了起来,其间她笑了好几次,天使般的笑容,无比灿烂。我为她感到欣慰。
  她坐了半个小时,回到柜台,脸上桃红未释。
  小童过来打趣,说:“这回你总算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了吧?说说看,他是哪位大亨的公子?年纪轻轻,就这么有钱?”
  小叶说:“我不知道。我没问。”
  “连他姓什么都没问?”
  “我问了,他说他姓王。就这么多。”
  “他是干什么的?”
  “不知道。萍水相逢,问这些细节干什么?”
  小童还想细打听,小叶忽然问我:“小秋,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
  “别说谎。他主动过来找你,显然认识你。”
  “……他当然认识我,我曾把咖啡泼到他身上。”
  “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不……不知道。”既然他自己不愿意说,我为什么要替他说。
  小叶怀疑地看着我,显然不相信我的话。然后她背过身去,想了想,忽然又转过身来,冷冷地说道:“你该不会对他有什么心事吧?”
  “什么意思?”我不动声色。
  “我一直以为乡下女孩很纯真,看来不是这样。你勾引男人挺有一套的。”
  她的声音很低,很甜,咬牙切齿般地在我耳边回旋。然后她忽然又笑了,抬起头。我看见沥川向柜台走过来,走到我面前。
  “Hi。”小叶说。
  “Hi。”
  他迷惑地看着我们。我和小叶同时站在收银机前,他不知道应该和谁说话。
  “王先生,你还要咖啡吗?”小叶甜蜜蜜地问道。
  “是的。不要加糖,好吗?”他说。
  我突然道:“王先生,你今晚有空吗?”
  他看着我,过了一会儿,点点头。
  “我能请你看电影吗?”我继续说。
  他微微一愣:“看电影?什么时候?”
  “十二点。”
  “好。”他居然很快就答应了。

  5

  因为沥川答应和我一起看电影,整整一晚上,小叶都没有理我。小童也尽量不和我多说话,省得次日要受小叶的气。僵持的气氛一直维持到小叶下班。她比我早一个小时下班。小童悠着走过来,悄悄对我说,“我是小叶带出来的。她在这里两年,你在这里两个月,自己掂量,万一出事,我会站在哪一边。”
  “不过是请人看场电影,会出什么事?”
  小童摇头:“说是你乡下小丫头吧,你比城里人还厉害。你这是在向小叶宣战哪。这份工,你还想不想干了?”
  我嗤笑:“有这么严重吗?这咖啡店又不是她开的。”
  小童说:“前面被她弄走的就有三个。有一个小女孩只干了三天,就被她打小报告了。老板的儿子在南京读大学,就在她爸爸的系里。她爸是系主任。你现在明白了?”
  我不说话。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要我向她讨好,门都没有。
  小童说:“其实矛盾很好解决,今晚你在这里加夜班,不去看电影。第二天再请小叶喝杯咖啡,陪个不是,保证不给她搅局。这样的认罪态度,量她也不会和你纠缠下去。”
  我冷笑。
  见我执迷不悟,小童叹息:“你真不像是从云南来的,脾气比北京人还大呢。”
  我继续冷笑。我是从乡下来的不错,难道乡下人就不能有脾气?我顶不喜欢人家动不动就拿我的出生地来说事。云南有几百万人呢,难道几百万人都一个脾气吗?
  直到十二点,沥川都一动不动地坐在临窗的位置上打字。小童跟他端过一次咖啡,他匆匆地谢了一声,目光很快就回到计算机屏幕上。小童过来跟我说:“他在回email。好像有无数个email要回。”
  我说,是中文email吧?
  “是法文。有一次小叶见他和一老外坐在一起,说德语,流利极了。”
  我忍不住问:“你的二外是什么?”
  “日语。”
  “那你怎么知道他写的是法文?”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法文和英文的区别我还是分得出来吧。”他假装谦虚地鞠了个躬。
  “小叶也没学过德文,怎么知道他讲的是德语?”
  “德语有颤音,发音的时候,整个扁桃体都得震动。”
  我望着沥川的背影,遐想。
  “可惜腿不好,”小童若有所思,“不然就完美了。”
  我扫了他一眼,笑:“你也感兴趣?你不是GAY吧。”
  小童恍然,若有所悟:“没准他是GAY。隔街的狼欢,你听说过吗?”
  “什么狼欢?”
  “这附近最大的一家GAY 吧。厕所里都站着保安,怕人胡搞。”
  “听说过。”我没听说过,也不想让人觉得我是老土。
  沥川是九点钟来的,在这里已坐了三个小时。平时他很少坐这么久,显然是为了等我。到了十二点,我换掉工作服,穿了一件灰色的长毛衣。如果我知道沥川会来,我不会穿这件毛衣,新的时候还有款,洗了一次就变形,成了风衣,像从地摊里买来的。我提着包走到他面前,他已经站了起来,正在收拾桌上的东西。我看见除了电脑,桌上还有一个笔记本,旧旧的,用了很长时间的样子。摊开的那一页画着草图,凌乱得看不清形状。
  我们一起走出大门,夜风很凉。我迎风打了一个喷嚏。他停住,说:“你冷吗?”
  “过敏性鼻炎。”
  “那就是冷。”不由分说地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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