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4 沥川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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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4 沥川往事-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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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军是体育系的两位高手,我们甘拜下风。
  过了这么些年,舞步已有些忘记了,可是,因为常去舞厅,偶尔也捡起来秀一把。
  我所在的体育馆是我们这个区最大的体育馆,拉丁舞班的人数比瑜珈班多了三倍不止,涌进了很多大学生,也涌进了很多男人。
  周六那天,我换好运动服走进教室,看见一个人,高高的个子,双手插在裤子荷包里,低着头,有点不自在地站在墙角处。
  艾松。
  开始,我怀疑我走错了教室。可那些妈妈们都在教室的一角聊天,我肯定没走错。然后,我又怀疑艾松走错了教室。物理学博士跳拉丁舞,有点搞笑哦。
  “嗨,艾松!”我上去打招呼。
  他看见我,有点窘:“你好,谢小秋。”
  “怎么有空来这里?”
  “我跟着我的教练来的。”
  “你的教练?谁是你的教练?”
  “就是那位——”
  我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那位”就是我们的拉丁舞教练。艾松解释说,他原来跟着丁老师在海淀区体育馆,现在这边要丁老师过来,那边的班刚上了一个月,他不想换老师,就跟着来了。
  我大跌眼镜:“你……学拉丁舞?”
  “很奇怪吗?”他知道我怎么想,表情倒很镇定。
  “有点。”
  他舔了舔嘴唇,解释:“我们学物理的,总被人说成是头脑发达四肢简单。我想来平衡平衡……”
  “平衡的办法应当有很多种吧?比如散打班、武术班、网球班、健美班、游泳班、高尔夫班、保龄球班……”
  这么多“阳刚”的班他不去,要来这里?
  他淡笑:“嗯,这些班我也有去。不过,我也喜欢拉丁舞。”
  我没话了,过了一会儿,我没话找话:“拉丁舞挺好的。”
  “是啊,”他说,“教练刚才吩咐大家找舞伴。难得我们认识。你能不能做我的舞伴?”
  “嗯……嗯……”我在找借口。
  “放心,我不会踩到你的脚的。”他很真诚地看着我,“我以前学过,不是初级水平。”
  “哦……好吧。”盛情难却。
  音乐响起,很煽情的拉丁情歌。教练说,先让大家听听音乐,跟着音乐随便跳跳,热热身。
  我问艾松:“你说,你不是初级水平。那你是什么水平?”
  “我曾经代表学校参加过比赛。”
  我抽了一口冷气:“那你至少应当上中级班吧。”
  “教练说,根据报名的情况看,有不少人有中级水平。所以现在大家随便跳,他先观察观察,马上就分班。从下次开始,这个时间是中级班,下一节课才是初级班。”他慢慢地说,看样子和那个丁老师混得很熟。
  “哦……是这样啊。”
  我只好和艾松跳上了。
  刚跳几步我就傻眼了。
  艾松的水平,虽然赶不上当年我们学校那对冠军的水平,和我也是旗鼓相当的。非常复杂的动作他都会,腰和胯别提扭得多到位了。
  问题不在这里。
  问题是跳的过程中,他一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眼神有点暧昧。
  不光我看傻了,全场的女生都傻掉了。
  我们没有任何准备,却配合得相当融洽。跳到高潮的时候,他甚至把我举起来,又抛出去,玩出一套危险的芭蕾动作。
  音乐还在响,腰也还在扭,我手表上的定时器忽然尖叫了起来。
  今天,这个时刻,约好要给沥川打电话。
  我说了声对不起,扔下艾松,跑出体育馆,掏出电话卡,在手机上按出长长一串数字。
  “Hi。”很动听的男声。
  “沥川!”
  “小秋,你好吗?”他的声音还是很轻,甚至,有一点点嘶哑,不过,听起来精神比上次好些了。
  我顿时感到一阵轻松。
  “很好,你呢?”
  “挺好的。”
  “你还需要呼吸机吗?沥川?”
  那端沉默片刻,话音明显地不悦:“是谁告诉你我要用呼吸机?”
  ——我的头“嗡”一下就大了十倍。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人病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还要瞒着我?还是不肯让我知道?他究竟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没来由地火了,我的嗓音顿时飚高了好几度:“沥川,看在我们认识这么多年的份上,看在我从来不对你撒谎的份上,麻烦你对我真话,行不行?”
  话音未落,我已被自己咄咄逼人的口气吓着了。
  果然,电话那头,沥川发出了很含糊的音节,好象要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传来费力的呼吸声。
  接着,便是一阵忙音。
  八字不合,真是大大的不合。沥川遇到我,不是天灾人祸是什么?呜——我这乌鸦嘴,我又克到他了!
  大脑一片空白,我手忙脚乱地拨电话。便宜的国际卡,要输入三十几个数字,混乱中我一连拨错了三次,才把号码拨对。
  这一回,是护士接的,仍旧是生硬的英文:“王先生需要休息,请过些时候再打来吧。”
  “等等!”我大叫,“王先生刚才没事吧?”
  “唔……他在电话机前等了很久,估计有点累。我们正在给他吸氧,他不会有事的。”
  “可是——”
  电话已经挂掉了。
  我颓然坐倒在台阶上。
  月亮在树梢间浮动。
  夜风很暖,已经是春天了吧。
  我抱着腿,坐着冰凉的石板上,漫无头绪地想着一年年逝去的时光。又纠结、又郁闷。
  愁怅啊……愁怅……
  无奈啊……无奈……
  我反复问自己:没有沥川,我可不可过下去?没有沥川,生活还有没有意义?
  答案是:没有沥川,我不过也过了六年吗?没有沥川,我的生活不是也很充实吗?
  为什么我还是一副心事重重、很不开心的样子呢?
  整整六年,我都没有尽情地笑过。真的,就算是去看最热闹的喜剧,我也会哭,会觉得我其实就是天底下最可笑的人:痴心妄想、贼心不死,明知是镜花水月,也要破釜沉舟。
  街灯忽明忽暗,飘满孜然的香味。
  我双眼噙泪,坐在台阶上,长久地发呆,腿渐渐有些发麻,正想站起来,忽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回头看,是艾松。
  “嗨,这是你的衣服、你的包。已经下课了。”

  38

  我站起来,接过我的东西,道了谢。
  “你愿意我骑自行车送你吗?”他问,目光很柔和。
  “这里离我家不远,”我吸了吸鼻子,向他微笑,“我自己走回去就好了。”
  “我陪你吧,反正也顺路。”他坚持。顺手拿过我的包,挂在自行车上。
  我们默默地走,一路上,我心情不好,一句话也不说。
  转过一道街,艾松忽然开口:“我姐说,你是个怪人。”
  “怪人?为什么?”
  “她说,你在CGP没有一个朋友,男的女的都没有。不是说你不招人喜欢,而是你,嗯,好像不需要朋友,好象对外面的世界不感兴趣。”
  我看着他,愕然。这就是艾玛对我的印象吗?这么消极?
  “不感兴趣?”我申辩,“不会吧!我参加素食协会,我有瑜珈课,我泡吧、我跳舞、我游泳、我跑步——我一直和外面的世界打成一片。”
  在我的内心深处,我知道我在撤谎、在狡辩。如果说沥川的离开导致了我心灵的死亡,这有点过分。如果说这导致了我的灵魂进入冬眠状态,导致我感官失灵、社交退化、信仰危机,这绝对没错。
  他转身看了我一眼,目光莫测:“我指的是心灵,不是身体。”
  然后,他又说:“你看上去笑眯眯的,可是真要笑了,又皱着眉头,好像你刚喝了一杯胆汁……”
  艾松说得很来劲,却忘记了一条真理,那就是:烦恼重重的人是不愿意被人分析她的烦恼的。
  我很不客气地打断他:“Stop,艾松同学!我知道你是搞研究的。不过,我希望你不要对我产生研究的兴趣。我不想当粒子。我不喜欢被人研究。我快乐不快乐,和你没关系!”
  这话说完我有点后悔,其实平日我从不无缘无故地攻击别人。谁让他碰上了这恼人的时刻。我的脑子里全是沥川。
  可是,这人面不改色,不急不怒:“你知道‘蝴蝶效应’吗?”
  “……”
  “一只南美洲的蝴蝶在热带轻轻扇动一下翅膀,会引起美国德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你今天掉下的一滴眼泪,可能会导致巴西的一场洪水,也可能会导致明年冬天的一场暴雪。你的快乐与世界有关,当然也就与我有关。我们都是相关的。”
  “艾松同学,第一,我不想被你‘物理化’。第二,请你讨论问题时,背景不要老是全球气候或者宇宙相关。相关不相关,不由你来说。比如,我和你就是不相关,因为是我定义的。我和另外的某人,就是相关的,也是我定义的。他不来和我相关,我也要和他相关……”
  这话没说完,我的眼睛就酸了,忍不住哽咽:“我上辈子招谁惹谁了?我怎么就倒了八辈子的霉呀……”
  六年了,我从没有和任何人讨论过我和沥川的事。自己捂着严严的,好象是个什么机密。我不告诉小冬,怕他为我难过。我不告诉同学,怕她们取笑我。我更不敢告诉同事,怕她们直接说我惨:“看,这人真是命苦,年纪轻轻的,爸爸死了,妈妈死了,又被男朋友无情地甩了。” 宁欢欢是我唯一可以倾诉的闺蜜,毕业去了上海,还要嫁给修岳,在她面前,我也不好意思多提……今天,我居然在一个不大认识的陌生人面前发泄了,足证我的意志已经被沥川消耗得差不多了。
  见我脸上有泪,艾松掏纸巾给我,问了我一个不相干的问题:“对了,你吃羊肉串吗?”
  满街烧烤味,很诱人啊——
  “……不吃,我吃素。”
  “有素的呀。他们也烤豆腐、烤菠菜、烤土豆片。”
  “吃可以,我请客。”
  “行呀。反正我们搞物理的也穷,软饭都吃习惯了……”
  “噗——”我忍不住笑了。
  我们随便找了一个摊位,板凳有点脏,我刚要坐下,艾松拦住我,用餐巾纸擦了擦凳子。他要了一瓶啤酒,点了十串羊肉串,我点了一碟子的烤素食:豆干、玉米、土豆、菠菜。我们都强调要“加辣”。
  艾松和我一样,无辣不欢,越辣越好。
  “你不是北京人吗?”我问。
  艾松长得不大像北方人,他的口音倒是标准的普通话。
  “我是成都人,在北京上大学。我爸妈都是成都人。成都人聚在一起,就喜欢干四件事儿——”
  “哪四件事儿?”
  “喝点麻辣烫、搓点小麻将、看点歪录相、谈点花姑娘。”他用成都话说,软软的,怪搞笑。
  “难怪你坚持独身主义,一辈子没人管你,可以一辈子玩下去。”
  “是啊。这是个很好的生活方式,建设你试试。”
  “可是,”我咬了一口豆腐,问了一个实质性的问题,“生理问题怎么解决?”
  他正喝啤酒,差点喷掉:“生理问题?”
  “就是……嗯,那个?”
  “那个?哦——那个。为了坚守这种生活方式,只好牺牲掉啦。就像你为了吃素,就得牺牲掉肉菜一样啊。”
  轮到我噎住了:“这个……容易吗?”
  “不容易……但可以克服,凡是困难,克服克服就没了,对吧?”
  “是不是因为你们学物理的,没什么机会遇到合适的女生?”
  “这倒是真话。物理系的女生不多,如果有的话都特别横,就是横,也早被人抢光了。”
  “像你这样杰出的也没抢到一个?”
  “我在高中的时候就被女生抢走了。”
  奇怪了,我说:“这么说来,你有过女朋友?”
  “嗯。”他说,“我出国的时候带着我的女朋友,过了一年,她看上了一个日本人。为了嫁给他,把我们的孩子都打掉了。”
  他的表情很淡,好像在开玩笑,我愣了愣,说:“怎么会这样?你们谈了多久?”
  “八年,从高中开始。”他喝了一大口啤酒,“八年抗战,毁于一旦。”
  “那你还这么乐?”我有点佩服他了。
  “我不乐怎么办,跳楼啊?投江啊?”
  “唉,艾松,我觉得咱们得握握手。”我真地伸出手给他握了握。
  “怎么,你也被人甩了吗?”
  “到目前为止,算是吧。正在over中。”
  “吃东西吧。”他说,“感情的事儿没法劝,你尽量把感觉器官转移到嘴上就可以了。”
  “你是说,饮食疗法?”
  “对。推荐你一种食品,专治失恋的。”
  “什么食品?”
  “牛肉干。”他说,“真的,那东西吃起来特别咬牙切齿——有一种‘壮志饥餐胡虏肉’的感觉。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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