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无端五十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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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瑟无端五十弦-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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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讷,一时间竟无能应对,处境相当堪忧,恰巧彼时我始从外归来,看厅中喧闹异常,便遣了秦磊前去问询缘由,待知晓情由后便坦坦阻止了正扯拉住窘迫的韩奎硬要与之比试的唐培景。
  静思片刻,我柔转一笑,一首平奇的品茶诗便悠悠道出,曰“一壶一杯一清晨,一叶一芽一片云。一曲仙乐一杯茗,一人独饮一壶春”,吟毕遂请他接对,岂料他神色凄惶迷濛,口中词句断续不晰,片刻竟如烂泥般瘫倒在地,不省人事,最终只得被家仆抬走予以安置——
  也算是…暂解了韩奎所面临的困境。
  但是自此以后,韩奎却铭记于心,因对我感激有加,所以就更为细心地照顾、服侍于我们,陈念娉挑衅之日便是他在湘愿二楼大厅极力地做着袒护与劝解。
  不过,陈府的恩怨情仇长久地折耗着我的心房,我亦早就忘却了这段小小插曲,甚至忘却了韩奎此人的存在,今天经他提醒,方才忆起,不过依韩奎如今伶俐有礼的口齿可视,想必他定是改观了许多,字应该亦是慢慢地识得了。
  
  “姑娘是…如仙子般美好无瑕的人,小的…有幸能得到姑娘的帮助,感激有加,不敢轻易忘记。”他嗫喏言道,黝红的脸色亦渐渐舒缓下来。
  无声一笑,心中的恬淡却澎涌起伏,白衣之人送来的诗笺浮现于眼前,诗句表层上仿佛是言“翩婷”的馥郁幽醇,可其中却蕴含着另外不能辨析的深意,重逢之喜?相识之愉?欢悦?
  也许…如此。
  轻轻吹拂茶面,细细品就,滑齿留香,仿佛还氤蕴着百合花的清香,清澈通神,仿若杜衡舞英,又仿佛娇兰飘爽,确为好茶!
  将茶盏搁置,我复将目光定锁于他的身上,轻声询道,“韩总事,那所托之人此刻是否还尚在‘梅筑’品茶?” 
  只见他的神色已是坦荡平静,“禀姑娘,因有故友来寻,那位公子现已出门会友去了。”
  笑容一僵,失落之感顷刻覆盖全身——
  相识相遇何匆匆,安得遭逢再见日?
  我萧寂地走到窗棂之前,静静地看着那架铮铮弦华的瑶琴,手指轻拂滑过,琴音清脆悠扬,如同幽谷回音,袅袅不绝。
  室内百合花的气息愈来愈为浓淀暗浮,恍惚中回眸,忽然睥睨到桌台上那枚鎏金嵌蓝的琉璃锦盒,心即瞬安慰柔和下来,唇畔含笑——
  繁花尚有盛放之期,再逢亦注定是有归期的,极为笃定!
  
  返回陈府的路途中,我默默地撩开窗帷观望着马车外那浮华熙攘的繁荣街景,心中沧桑之感泛滥不息,边境那残酷危机的战事似乎并未对京畿的盛丽繁荣有丝毫冲击和撼动。
  陈沅江的请征似乎是极大地宽慰了天阙王朝所有臣民之心,可,此去经里,战况惨烈,陈沅江的安危又有谁能够思虑、担忧?
  想到这里,我的心情不禁又苍白空洞起来,茫然无绪间,忽然一抹白色飘却、长身玉立的姿影清晰地印入了眼帘,只见他翩翩地踱进了宛城著名的字画屋“墨宝斋”,心中却然一动,清醒过来,便急忙切切地吩咐道,“秦磊,快快停车!”                    
作者有话要说:  




☆、情愫初展

  一阵马儿的嘶叫声,马车急速地停靠下来,因蓦地失去重心依附,我不禁顺势向前栽去,然而则被雅卿及时地拉扶支撑,最终则相安无事。
  微弱的寒风丝丝袭入车内,凉意浸绕,原来是秦磊适时撩开帘帷探头望视,一脸的不明所以和疑问,遂看向雅卿,神色亦然。
  一股羞赧惭愧之感攸地涌上心头,脸颊亦臊红烫炙起来,但我还是清了清嗓音,“若无其事”地正色言道,“你们应该明晓,去年七夕游逛萝水之日,我遗失的那枚玉坠乃娘亲的贴身至爱之物,此玉坠虽非是名贵珍稀之品,但于我而言,意义却非同寻常,现下却一直丢失不查,音讯杳无,而每当我思及此事,总怀失落沉寂之感,心中甚为挂念不安!甫才,我看到前方有一‘珍异阁’的京畿分号,我曾听闻,珍异阁中可藏并可见天下罕有珍奇之古玩玉符,你们且去觅寻一番,看能否查出些头绪、线索,假若能寻到相仿的璞坠来也是安好的。”
  去年七夕之日,待雅卿众人寻到因意外遇到那俊美无俦的白衣之人而茫然走失的我之时,那白衣人早已消逝了踪迹,只留余一方绣工精湛的淡紫色锦帕于庑廊的平台上,我木然地捡起绢帕,刻时恰有风柔缓拂过,锦帕的一角被微风轻绕掠起,当绢帕的纹理从手指缝中顺滑而过时,我的心中蓦地溢满了异样的恬淡和温馨。
  看着形色恐慌的众人,我不动声色地将锦帕谨慎稳妥地收藏于袖中,并平和无澜地运用充分似乎是并无所漏洞的缘由将自己的“暂时失踪”轻轻带过,继而发现找寻我的却少了陆文航和陈念娉二人,陈明峻的“失诺”在那一刻亦仿佛有了解释与澄清——陈明峻定是应承了陈念娉前去说服并撮合其与陆文航之婚事的差遣,因而她才会在挑选面具时异常如昔,阖身焕发出一种令人惊叹的清灵绝然之美,轻松畅意而又随性恬娟。
  然事则并不如人愿,自七夕之后,她与陆文航却再未深交相谈过,而是一反常态,待他仿若陌路,冷落疏离,而原由在其入宫之前才方得以揭晓——她竟在七夕之日结识了沈熙昊,亦是从是日起始,她便芳心暗许,其中不尽的情思誓盟,牵绊纠葛,终至入宫为妃。
  然而,陆文航对陈念娉入宫一事则神情淡然,并无分毫悲凉悔恨之色,对于他如此置身事外的态度,我曾不断反复思量、质疑——难道…真的如其所言,他从来不曾喜欢过陈念娉?
  七夕之日虽收获一方精缳素雅的锦帕,但是却有得有失,是日归府之后,我习惯地去摸悬于腰际的那只天蓝色缂丝荷包,腰际却空空如也,相应地,百合玉坠亦莫名消失,刻时心中甚为惊异惶惑,便将事实道于雅卿秦磊言听,并吩咐他们返于萝水之畔觅寻,然而璞坠却生生消逝,了无影踪,至今不详,致使自己惋惜难过许多日子。
  待静寂无人之时,我便会把紫色锦帕铺展开来并仔细端详,当手指多次滑过绢帕上以“心若磐石”的古体篆字绣黹而成的杭菊图案时,紊乱失落的心竟逐渐平和柔顺下来,如此细腻、逼真的针法实为罕见,确为稀世之物也,于是遂取代玉坠作贴身珍藏,亦算是给了自己一份别样的安慰和寄托。
  而此刻见“珍异阁”恰与“墨宝斋”与邻,我才有了以上的说辞。
  闻言,秦磊面上立现为难之色,“小姐,还是让属下去着办吧。”
  我一怔,转而嘴角轻抿,“还是…让雅卿随你同去找寻吧,雅卿见过璞玉的形状,觅寻之时则会更有目的一些。”
  “属下…只是担心…小姐您的安全。”秦磊嗫喏言道,神色微惑。
  雅卿亦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踟躇之色。
  “无妨,我不会随意走散,你们快去着办吧。”
  
  他们走后不久,我便匆匆下了马车,快步往“墨宝斋”的方向迈去,一进门,遂被里面古色古香的氛围所感染倾怀——阁内之陈设布置井然不紊,质朴典雅,素洁逸情,只见狼毫墨砚陈列,卷帙画轴悬展,阖周浸湮着笔砚的浓浓墨香,我不禁环视努力寻去,店内却并无那白衣之人的影迹。
  待惆怅无绪欲要退回马车之时,那白衣人却隐在楼梯的转角处,身姿恍若月华明漪,正从二楼款款而下,我呼吸一滞,慌忙将眼前的一卷纸轴拿于手中,佯装鉴赏选析,表面虽镇定无波,其实则胸中乱撞,心笃如雷。
  “若要赋词作画,姑娘还是选这卷的好。”一温润清透的声音在身后蓦地响起,宛如细雨滴落,微风轻抚,酥软甜侬,我不禁转头观去,只见那白衣之人正定定地凝视着我,面容清澈如水,嘴角噙着浅笑,眼眸中则有异样的探询玩味之色飘忽闪逝,瞬而平静无澜。
  心笃撞无律,我不禁稍稍移开视线,但目光却在瞥见他那手中轻拈的卷帙时顿住了——其手指修长白皙,晶莹润泽,与那细腻光滑的白色纸轴相得益彰,美轮美奂,似乎是下意识地,我忙低头望视手中紧捏着的卷帙,赫然发现其纸张泛黄粗糙,锯齿无形,竟是极为低等的裱纸——为平农之家糊墙粉饰所用,一时之间,脸上的血液翻涌炙烧,大脑一片空白。
  我躲避开那灼灼黝深的熠熠注视,茫然地将手中的纸轴放归于架台,静立不语,心中却怔忡迟疑不决,懊悔而又羞赧——不仅有错拿纸轴而引起的窘迫,此外则还有另一困境,因雅卿秦磊常随身近侍,形影不离,无论处于何所,他们皆会及时地将我的所需所用安置妥当,故自己始小便对钱财之物感觉淡薄,出门亦从无带银两的习惯。
  刻下,既入“墨宝斋”,定是为购置卷帙而来,断不能拒绝这白衣人的厚意盛情,若是接纳,待会必是不能坦然出资结帐的。
  他见我恍惚沉寂,良久无语,继而则优雅飘然一笑,把纸轴递于身后那表情一直在暧昧与狡黠间演化的男童手中,淡淡吩咐道,“韩牧,拿去结帐。”
  那男童收起清秀喜人的俏皮之相,先是愕然,然后目光意味深长地在我和那白衣人的身上分散飘过,且审视打转一番,笑涡盎然溢出,“是,公子。” 
  白衣之人见我仍是呆立静默,续而温柔笑道,“别无他意,只是…想赠予姑娘而已。”
  且说着,他环顾了番店内周遭的人物景致,片刻,疑惑而问,“姑娘,你的侍从何在?”
  我正在思索如何答话,却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远而近,接着便见雅卿秦磊神色匆匆地冲进“墨宝斋”,当他们的视线与我的眼眸交织融汇之时,二人皆惊异地停滞下来,神情亦渐由慌张缓释为平静,但脸上的疑惑之色却愈来愈为浓烈,只见他们二人的目光定定地锁于我与那白衣人的身上,似乎是不解为何我与那白衣人竟会在“墨宝斋”再次重逢、相谈。
  只听一声舒心的轻笑,那白衣人恍然言道,“原来如此。”
  雅卿秦磊的突然到来使我失去系羁的心逐渐平缓下来,我示意秦磊接过卷帙,且向那白衣人施了一礼,“多谢公子的厚意,甚是感念不尽!”
  
  出了阁门,我心事重重地往马车旁缓步移去,心中却汹涌着无尽的不甘与甜蜜——
  锦帕之遇、“翩婷”之情以及卷帙之意俱在脑海中反复闪现,切切牵绊徘徊。
  猛转回身,不禁一顿,只见他立在“墨宝斋”的门口正静静地注视着我,姿影风淡云轻,出尘离世,而其眼眸中则流动着不尽的明逸焕然与温和灵隽,似乎是瞬刻地,我那稍稍恢复平稳的心房又腾腾地狂擂起来。
  我张口,嗓音微微轻颤,“我,我叫羽裳,秦羽裳。”
  他微微一怔,转而浅浅笑开,眼中氤蕴着无尽的光彩与波纹,“我叫子湛,韩子湛。”
  这时,一个稚嫩软侬的声音接随响起,“秦姑娘,我家公子其实…是‘后会有期’的意思呢!”
  闻言,那白衣之人转头嗔怪地睨了那男童一眼,那男童立即噤声直立,但其眼中的笑意却无从掩饰,光彩明眩。
  我不知自己是如何再回到马车之上的,耳中只闻马车急速赶走的颠簸之声——辘轳轻碾土尘,飞扬弥漫,连贯沉复,时间似乎静止不前,雅卿和秦磊的疑问也如同过眼烟云。
  脑海混沌迷胀,久久无能光复,世物皆为虚无,只剩余一张明月般皎洁莹泽的面容,在我耳边不断反复低语——我叫子湛,韩子湛,后会有期,后会有期,后会有期……
  
  ******
  
  自从得知那俊逸翩跹的白衣男子唤作“韩子湛”后,心中梦境般缥缈不实的虚幻感怀逐渐被我撇弃——
  那方绣工精湛的紫色锦帕,那卷质地上乘的宣纸卷轴,那阙婉转优美的紫妍茶诗,那枚鎏金嵌兰的琉璃锦盒以及盒中搁置的馥郁幽醇的茶品“翩婷”,自然而然地超越一切繁华珍奇成为我的心头至爱,我反复不断地触及、鉴赏、品析,思绪愈发平和,容音越加静纤,心中则无时不刻不暗暗期待着与韩子湛的再次相逢。
  或许是心情愉悦有加,只觉得世间万物都在突然间着染了一层明丽耀眼的浮色,如同箫钟笙歌、昙花幽香,又仿若空谷瀑鸣、碧海微澜,难以言表,我静看诺大幽深的将军府邸,槭树红盛,冬梅虬折,娉折湖竟也于顷刻之间脱去了寂凉,情趣横生,美丽妖娆。
  当我独自在惬意中徜徉游曳之时,雅卿那秀美的容颜则在日复一日地凋零黯淡,然而被喜悦欢快深深蒙蔽的我却生生忽略了她那日益恍惚且心不在焉的举止,以致于后来的莫大变故让我更为噬心惊痛,久久无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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