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无端五十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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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瑟无端五十弦-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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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生生忽略了她那日益恍惚且心不在焉的举止,以致于后来的莫大变故让我更为噬心惊痛,久久无能接受。
  
  陈沅江大军抵达辛郡已经几近一载,虽物资军饷匮乏,但陈沅江却在劣势上开辟了契机,其坦然指挥,运筹帷幄,不久便在与丁零的第一回合之战中取得大胜,歼敌九万有余,使得军心大振,浩荡激扬。
  当边关的捷报自远方传来之时,我正在藏心阁内仔细用心地临摹韩子湛赠予的诗作——韩子湛的笔墨甚好,飒爽温婉,劲锋游转,如他雅惠出众的风仪般令人沉迷神往,看着宣纸上渐成轮廓的相仿字迹,我阖身俱被一种悠扬跳跃的乐章歌赋密密包围笼罩,轻快而又流畅,待讯息之喜报传来,我心中的暖意温馨则更为浓盛稠泽,遂抬头对静侍于一旁的雅卿道,“备好车辇物资,翌日我要往沁凉寺礼佛还愿。”
  礼佛还愿?
  我不禁暗暗嗤笑自己的狡黠借口,景浩廿三年的此时于沁凉寺的后山之梅林深幽处初遇韩子湛,如今故地重游想必是…别有另一番的情怀滋味罢?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马车驶在去往沁凉寺的京道上,街道喧哗噪杂,但却栉次鳞比,我习惯性地透过窗格观视窗外那澄澈透明的蓝天浮云,茫茫思绪却被雅卿的疑问声拉回,“咦?小姐,那…不是陆公子吗?”
  我正神看去,一袭白衣的陆文航长身玉立,气质鲜明,现下正醒目张扬地在街市上行走,稍时,其却在一衣绚香绕、红灯高悬的酒楼前顿然停立,只见他用绘扇轻抵鬓额,眯眼仰看匾额片刻,继而洒脱翩翩地踱了进去。
  我疑惑地再定目视去,顷刻,心攸地一沉,接而无尽无边的鄙夷之感齐头并发——那栋酒楼并不是别处,却是宛城著名的青楼“飘香阁”。
  “这,小姐,陆公子怎是…去了‘飘香阁’?真真令人匪解失望。”雅卿看着我,疑惑且忧虑地嗫喏问道。
  我不语蹙眉,心中却愤懑难平,陆文航的狂骜不羁一直为自己所欣赏赞就,因陈念娉而与其争执后虽极少再见之于他,但对其的评价却不曾因此而低下,然今日竟见他光顾如此芜杂粗鄙的烟花之地,心中不免惊讶且难以接受。
  我讽讥地看着“飘香阁”那刺眼的浸淫着奢靡污秽的牌匾,心中的坚硬冰凉一点一点垒筑成墙,始终不愿再想起陆文航一丝一毫的明朗清扬。
  然而,如若彼时我能记得陈沅江的劝解——“用目观物只了浮表,用心视物方能晓其真相”的道理,如若那时我能再耐心地看解下去,我就会明了陆文航在踏进“飘香阁”之前的犹豫不决、踟蹰沉痛以及彷徨无奈,但是没有,我只是冷冷地吩咐秦磊绕道行驶,此后对他亦是避而不见。
  我高傲地蔑视着一切,殊不知此举动致使我和他之间的误解愈来愈深,甚至后来当我已然虚空病重,我也是断然否决蕊欣极力地找寻于他并为己医治。
  
  漫步于沁凉寺后山的梅林深幽处,我心情柔絮,甫才那郁结不快亦渐渐消散而去。
  
  我喜观景,无论是秦月山庄的茶园梦湖,还是娉折湖面的扶柳残荷,倘或是这片曼妙婆娑的浮丽梅丛,都能触发我心海深处的柔胰恬淡,让我深深沉醉徜徉。
  静观沉迷间,一首悠扬清脆的箫声穿透梅丛破空拔起,醉然蔓扬,如同悠悠梵音,我仔细闻之,却猛然一怔,吟奏者吹阅的竟是母亲常常弹奏的曲子—— 
  “思念”。
  循着箫音,我在梅丛中来回奔走张望,惶然焦虑地觅寻那吟奏之人——此人竟能将“思念”吹唱的如斯熟络流畅、缥缈静空,确实令我惊异非常,究竟乃为何人吹奏?我甚为好奇顾盼!
  屐履踩过厚厚的素洁皑皑且影蕴着耀眼光泽的雪层,发出“丝丝”的连续声音,在空旷罕迹的梅丛中竟是如此撼然动魄,我不由得深吸了口气。梅林中的箫声愈为清晰婉转、情怀邀卿,以此看来,那吹奏之人定是在不远处徘徊游倘。
  正思量间,箫音却突然变改了节奏——迷乱难察,袅袅茫茫,渐渐幻化为烟尘幻雾,杳杳不查,我不禁气馁地停滞下来。
  刻时,有微凉的细风徐徐拂来,吹舞起花枝上的簇簇梅朵,霎时,一片浮丽明莞的海洋在眼前跌宕起伏,层层融波,而伴随风的吹袭,则有片片落英从梅花枝桠上散落而下,飞曳扬动着纷纷飘洒粘附在雪层、发缕和披衣上,变化成点点淡欣素雅的缀饰。
  我静静地仰头望视着如此秀美纯然的温馨景致,心中却并无欣喜之感,默默地踏过这一地的冷香芳骸,却苦笑不已,我竟…又在梅林丛中迷失了方向!
  雅卿和秦磊此刻并不曾跟随,这是我的故意,亦含纳着我的私心和希冀——我渴盼着再见一个人,一个疏离难解却屡次赠予“合宜之物”于我的清冽之人,一个既可漠然亦可温润的绝世之人,可花开有期,人却难逢。
  梅的幽香缕缕涌来,让人顿感清醒,我不禁回神并整理了番心绪,怅然寂寥地收起心房中那凝结沉郁的残凉空落,继续向锦丽如梦的幽深虚幻中行去。
  延顺着涓涓流潺的山间小溪缓缓而下,心中的苍茫始渐渐消散,我环视着周遭的盛华逶迤,平和闲适之情亦逐渐相随,蓦地,前方不远处的奇异景象让我生生地顿住了脚步。
  一白衣袂袂的华服男子正迎风而立,身姿挺拔卓然,有道不尽的晴朗出尘——正是我此行寻盼的最终目的,韩子湛!
  
  待从惊诧中醒悟过来,心中所有的寂落瞬刻间统统消逝,无比的喜悦之感便始如梅花傲放般绽开繁盛起来。
  闻到动静,他遂适时地转过身来,面容清俊,眼眸平澜,其中则含蕴着无法言明的笃定、自信与淡然——
  只见他定定地凝视着我,唇角微扬,语调清润,“秦姑娘,你来了。”
  我一滞,脑海亦是一片混沌茫然,不解为何他竟会言如此了然之语,更不解他为何能如此的笃信自若。
  望视着他那双黝黑难解的深邃眼眸,思绪更是无法张显成缕,如此,脸颊逐渐红炙滚烫起来,为他言语中的肯定温和,更为他容色的柔润明扬。
  我不自在地低头来转移窘态不安,目光却在散漫无意中瞥见了他手中轻拈的物什——一只青翠如玉的竹箫,管体狭短,但以湘竹本色点饰的纹理刻就,再配一橙色轻摇飘逸的繁结流苏,咋观视望去,竟若青云浮水般惬意随和,精美巧妙。不敢相信地滞留紧视片刻,我蓦然抬头,一脸讶意地盯视于他,语音微颤,“你,你…怎会吹奏我娘亲自谱曲并吟唱的曲子‘思念’?”
  闻言,他的嘴角则溢出更为浓深的完美弧度,竟摒弃我之问询反言问道,“秦姑娘,我识你甚早于你逢我,你,可否相信?”
  脑际更为空洞迷胀,我眩惑喃语,“怎么…可能?”
  他则平和柔转一笑,轻轻吐出二字,“湘愿。”
  
  我僵僵地看着他,眼神迷离,极力欲在他那张星华霁月般雅艳的脸上找出些早已相识的线索和痕迹,然脑际迷胀杂乱,除却梅林中那愈加清晰震撼的惊鸿一瞥外俱为一片空白,直是毫无头绪——他言他在湘愿早逢于我,究竟是…何时?
  如此绝世光华之人,哪怕只是见过一次,便是让人无从忘怀和忽视的,然,我怎能无有一丝记忆?
  湘愿?思念?早逢?
  思理…混乱不堪,我不禁轻轻地摇了摇头。
  可能是我的样子过于迷惘、滑稽,他温和恬静的脸上因此起了波伏不断的涟漪,竟轻笑出声,道曰,“前事已成过往,秦姑娘无须再费神思量于此。”
  闻声,我只觉恍惚,心中仿如饮就了久酿深藏的琼浆玉瑶般甜腻惬意,暖意融融。
  只见他停顿了片刻,侧身直立正向远方,身形广袤,目光深邃,语音却低柔和暖,让人无能拒绝,“陪我在梅丛芳幽处走走,可好?”
  虽满腹的匪夷不解,不过我还是悄悄地将疑问洒落、抛下,脚步亦不由自主地从随他的步伐向前方延伸而去。
  默默地跟随在他身后,心中的悲喜情愁、痴念怨怪等各色味道沉杂无章,偷眼斜睨他身上随意散发而出的那种迥异于众的云淡风轻的出尘气质,竟颇感失落无靠,他言…他识我甚早于我逢他,此记忆如斯清晰平淡,然,他对我可怀有恋慕等莫名无端的情愫——如我对他般念痴牵绊?
  自我们相识至今,他一直如当下这般平静无澜,情感不露。
  我多番思虑审视,距离之陌,对我并不似有情,可若是无情,偏偏又屡次赠物予我,但又若是有情,奈何又如此地让人难以透析、琢磨?
  湛蓝的碧空,绕绕的浮云,映着梅林的白雪傲红,霎时俱拥怀了夺目耀眼的光泽,雪层产生细微的融化软伏之声,簌簌扑扑,我遂低头看了看番靴子,竟水渍环生,狼狈脏污。
  顷刻,心中的不甘更盛更浓,便停下脚步目不转睛地凝视于他,定思良久,遂艰难地开口询之,声音空旷颤微,在诺大的梅丛中显得格外无力且缺乏自信,“韩子…韩公子,你心中…可有疑惑?”
  闻言,他的步子明显地慢了一拍,接而有润和的声音从前方远远飘来,缥缈无痕,“否。”
  挫败失落感顿时浸绕环生,我臊尴地低首躲逃,竟无有勇气再相随于他,而他却忽然转过身来,目光清澈,似是若无其事,可慢慢地,嘴角的笑意变浓加深,似有宠溺,更似有疼惜,对静默失神的我道,“那是以前,不过现在…我却不再肯定。”
  攸地,有百合花在眼前竞相盛开绽放,心中的欢喜雀跃无法言表,我淡淡笑开,容颜纯真自然晴朗干净,他则亦是静默不动,定定地回视于我,笑容卓绝无双,让人如沐春风。
  冬日竟…不再寒冷。                    
作者有话要说:  心目中的韩子湛形象:
  




☆、无情有情

  蔚蓝色干净碧湛的晴空中飘浮游过朵朵悠然变幻的流云,澄若明缎,冬日难得的和煦阳光穿透那傲然盛放的梅林枝桠辐射而下,营造出片片飘渺芳菲的幽境,平逸柔和,暗濛生波,我收回视线,将目光凝睇在前方不远处那抹迎风而立的绝世身姿上,心中的恬淡仿若轻云疏絮,安谧绵暖,我勾起唇角,终是打破这默然无音的沉寂,“子湛,你心中…可曾怀有疑惑?”
  闻言,他缓缓转过身来,洁瑜无瑕的容颜映着阳光那辐散而开的深浅错差的道道光纹,明灭演幻,云清气爽,为其出尘之风姿更增了几许眩惑的神秘色彩,刻时,他那温润如玉、明莹清澈的眸子正灼灼地盯着我,慢慢地,嘴角溢出完美的弧度,璀璨但却温暖异常,“我识你甚早于你逢我,你…可否相信?”
  我一怔,转而无尽的喜悦之情涌上心头,朝他奔迎而去,他则展开明扬绝代的平和笑容,相迎于我,然而就待接遇之时,他却目不斜视地穿我而去,走向我身后一个略显单薄但却华丽雍容、袅娜亭立的含笑身影,“遇到了你,我怎会没有疑惑,尚伊?”
  蓦然,漫无尽头的黑暗铺天盖地向我袭来,我肝肠寸断,追着二人,人中却突感锐刺,一时疼痛难当,便艰涩地睁开眼来。
  
  微薄如豆的烛光“嘶嘶”地燃炙垒坠,泪落成冢,室内一片静寂,接着,蕊欣那憔悴苍白的脸颜渐渐映入眼敛,只见她眼圈下的青色隐隐呈现毕露,眼眸红肿,其中布满错杂交驳的殷红血丝,视我睁开眼的那刻,脸上闪过无可言表的欣喜之色,竟抽噎泣道,“姐姐,你…终于…醒来了。”
  我虚弱地伸手去抚摸蕊欣那有泪痕滑过的略呈冰凉濡湿的脸腮,心中突生一股悲凉窒息的哀伤,用力地牵起嘴角,怜惜地柔声言道,“欣儿,都是姐姐不好,害你忧心了如此多的日子。” 
  蕊欣神色一滞,泪影斑驳,哭腔更浓,“姐姐快莫要如此言说,欣儿心中无有别念,只盼姐姐的病疾能早日痊愈。”
  闻毕,我的脑中出现长久一刻的静止空无之感,恍惚茫然,之前虽一度昏迷,但大夫那饱含惋惜的诊治总论却渐落体系缓缓隐现于脑际,清晰而又冷凛——醒来之后毋可再伤神忧心,可保己之性命五年无虞,但依如今之现况,我,怎可遵守如此医嘱?
  甫才失遇错过的寂寥梦境亦在眼前闪曳飘过,顷刻心中悲恸苍凉起来——病体如斯,我可否撑到再遇韩子湛之时,可否还能求得他所亲言的“坚定不渝的誓盟”?
  蕊欣见我静然不语,遂不自然地牵强一笑,语气中却极尽安慰,“姐姐如今只需好生将养便是,待身子大好了些再去着寻韩子湛亦未尝不可,姐姐大可放心,依姐姐如此绝世罕有之卓约品貌,想必那韩子湛定然不会轻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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