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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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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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人冷哼一声:“剑为百兵之君,讲究剑路飘洒,剑意坦荡,稍点即退,锋刃岂能沾血。若只知剑刃杀人,你永远也达不到使剑的最高境界!”
    童颜用剑十余年,剑下亡魂无数,却从未想过这个问题。老人足尖一点,几乎脚不沾地地急速掠至,墨剑似挑灯花,如接落雪,带着三分洒脱、三分轻柔、刺向童颜的咽喉。
    方才老人使刀时气势如虹,稳若泰山,一招一式皆暗蕴巨力,显是外门硬功极强;但此刻一剑在手,却是身轻如燕,飘逸如风,墨剑虽沉,但他举重若轻,点、刺、挑、挂,刚柔相济,吞吐自如,咋看去不似花甲老人,就像一个玉树临风的翩翩君子在月下舞剑而歌。
    童颜收起满不在乎的神情,目露敬重之色,凝神拆招。老人的剑法虽然平凡无奇,但对剑本身的领悟却远远较他为深。他的童年别无爱好,唯嗜武若狂,只听了老人只言片语,已是大有裨益。尽管在鹤发的指点下,充分发挥出本身的武学天赋,但单以剑道而论,似乎尚不及老人的精深。
    许惊弦虽然各式武功学了不少,却独爱使剑,听到老人别出心裁的一番言语,既不悖常理,却又另有天地,亦颇有体会,当即收起心事,静息观战。
    拆到第十四招,童颜已占得上风,短剑如影随形,黏在老人的墨剑之上,使一个搅字诀,牵引着墨剑在空中罢动不休。
    老人掌中墨剑原本沉重,再被童颜借力施力,每移动一分都耗费极大,心知难以持久,忽然一声长笑,抛开墨剑,反身从兵器架上擎起一根长矛。

    老人一矛在手,情景又是不同。矛影纵横,大开大阖,挥、荡、扫、压,尽情施展长兵刃的效能。童颜顿感压力倍增,不敢大意,采用游斗之术,以小巧腾挪的功夫与之相抗。
    许惊弦与鹤发瞧得眼花缭乱,满脸惊讶。单以武功而论,老人或远不如童颜,但他使刀时近身相搏,气势摄人;用剑时君临天下,从容不迫;此刻持矛应战,又犹如战场上骁勇无匹的大将军,驰骋于万军阵中,霸气冲天。。。。。。
    他对各种武器的熟悉程度可谓无人能及,仿佛对每种兵器都曾下过数十年的苦功,不知他接下来还会有什么惊人之举!
    童颜渐渐摸清了老人的矛路,正要贴身进攻,老人却又弃矛不用,转身取来两支判官笔,原本扎得结实的马步变为弓步,左足后压支撑,右足虚点前倾,身法迅疾如风,兔起鹘落间或扑前或平移,手中判官笔不但认穴精准,更如铁锏般生出横敲短打的变化来。
    童颜尚是第一次与这等短小兵刃对战,他的短剑仅长尺半,两人近身相搏,于电光石火间出手,凶险至极。
    老人见判官笔奈何不了童颜,再换上一副铁手套,出招又变。
    那铁手套左手指长三寸,用的是鹰爪功,以撕、抓、切、截为主;而右手却是浑然一体,就像是一柄小铁锤,采用崩、格、震、砸之诀,两种迥然不同的武功互补缺漏,浑若天成。
    童颜起初不适应这种打法,被逼得连连后退,直拆到近三十招,方才渐渐扳回均势。
    老人酣战多时,已略微有些气喘,但他却越战越勇,蓦然跳出战团,放声大笑:“痛快痛快!鹰爪与锤法奈何不了你,再试试这个。”说话间又提起一根软索,索长近丈,银光闪闪,竟似用纯银打造,银索上还缀着十几个小小的银珠,不知有何用处,索头上还挂了两枚金镖,长不过寸许,锐利如针。在老人的舞动下,一团耀眼的银光缓缓逼向童颜,突然银光中分,两点金芒剖开银浪,射向童颜双目。
    童颜侧头一让,两枚金镖在空中互碰,叮的一声轻响,犹如催魂夺魄之音,改变方向再度袭来。童颜不料这索镖变化诡异,手腕一紧,已被银索缠住,索上的银珠不偏不倚地正正击在他的脉门上,短剑顿时脱手,被索镖卷走。
    老人如孩子般哈哈大笑:“总算占得一次上风。。。。。。”笑声未落,童颜已飞身赶到,在半空中重新接住短剑,趁势一掠,将银索斩断。
    老人失去了索镖,却不气馁,跺脚转身,回过头来受伤又多出一个奇怪的兵刃。那兵刃粗若小臂,像是一条曲棍,长有五尺,色呈青绿,握手处平糙,另一头尖锐,就如蝎子的倒钩。
    童颜闻所未闻,发问道:“这是什么兵刃?”
    许惊弦看得如痴如醉,脱口答道:“此器为‘螯’,乃是久已失传的上古兵器,多以青铜所制,螯尖涂以麻药,讲究进曲退直,捻卸如蝎,剪攒如蟹,劈腾如蛟,盘挂如鳄。。。。。。”
    老人得意地朗声大笑:“想不到这世间竟有人会认得此兵刃,可谓知音。老夫还特意给它起了一个幽怨缠绵的名字,换为‘恨离空’,那是因为螯尖上的药物。。。。。。”说到一半他蓦然住口,呆呆盯住许惊弦,“你。。。。。。怎么会知道?”
    许惊弦上述的一番话来自于《铸兵神录》,他不便对老人说起,胡乱应付道:“我曾听人说起过,因为这兵刃实在太过特别,所以记得很清楚。”
    老人一言不发,怔愣半响,忽收起“恨离空”,又把散落于地的刀剑矛索等等一一插入兵器架中,重新放在马背上。
    鹤发道:“胜负未分,老人家就要走了么?”
    老人咬牙道:“老夫今日突然又不想死了。非常道杀手今晚必来,诸位小心。”说完着童颜道,“老夫本还想再给你展示一下飞铊的应用之法,却又没了兴致,你且好自为之吧。”
    这一场激战已令童颜对老人心怀敬佩,听他欲演示飞铊之法,自然是提醒自己用心对付那名列非常道第三杀手的香公子,更生感激,深施一礼:“晚辈必会留得一条性命,好有机会再聆听前辈教诲。”
    老人叹了口气,对鹤发语重心长道:“并非老夫长他人威风,那香公子武功诡异,出手不依常规,极难应对,再加上数名一流杀手相助,正面相战只怕你们全无胜算,若是化整为零避其锋芒或许还有些机会。何况非常道向来从不滥杀局外人,如果找不到令徒的下落,亦不会找先生泄愤。。。。。。嘿嘿,这话本不应由老夫说出的。”
    鹤发笑道:“老人家一番好意,我们决不敢忘。”
    老人双目一瞪:“你可不要以为我是好意。老夫欠老庄主的债不能不还,既然来了,于你徒弟之间便是不死不休之局,只不过实在不愿他死在那个阴阳怪气的香公子之手罢了。”又转头对童颜大喝道,“好小子,记得留着性命来取老夫的首级啊。”言罢哈哈大笑,翻身上马,就此离开。
    从头至尾,老人再也没有看许惊弦一眼。
    
    三人默立原地,目送老人远去的背影。虽然老人明示是敌非友,但那份光明磊落的激昂豪气却令人心折。有敌如此,亦是人生快事!
    童颜赌咒发誓般念念有词:“我决不会杀他的!”
    许惊弦失笑:“看来你宁可死在香公子之手。”
    “呸!”童颜啐了一口痰,佯怒道,“我会把那个香公子塞到棺材里去。对了,那口棺材里的人不知怎么样了。”鹤发望望天色:“天已垂暮,风暴也快来了。我们还是留神对付非常道,就不要去打扰那棺中人了。”
    童颜却笑道:“师父答应过我有五次机会,若是徒儿今晚死在非常道手里,岂不是浪费?便恩准我再任性一次吧。”其实他倒并非当真有大难临头的感觉,而是隐隐觉得那棺中人与鹤发颇有渊源,或许能借此打探到鹤发的过去,所以不肯放弃。
    鹤发见许惊弦也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心知无法阻止两个少年的好奇心,只得暗中叹口气,一并返身往那间暗红色的小木屋行去。
    

   到了小木屋中,开馆时鹤发有意以手掩住棺盖上的那处花纹,许惊弦看在眼里,心中更觉怀疑,强按住性子不去追根究底。他记性极好,在心中反复回想鹤发所说的那句“摄魂消魄者,悟魅也”,虽不明其意,但或许与花纹的来历有关,而类似的花纹也曾出现在流星堂。
   那流星堂堂主机关王白石,原名物天晓,本是四大家族中英雄冢的高手,却投入御泠堂做了紫陌使,按此推断,鹤发与御泠堂的关系恐怕也并非他所说的那么简单。。。。。。
   棺中人依然沉睡如初,童颜手按棺中人脉门道:“此人身无内力,也不似在运用龟息之术,查他脉象平稳无滞,倒真像是睡着了。”
   鹤发上前翻开棺中人的眼,只见其瞳孔细如针尖,泛有紫光,连连摇头:“此人并非熟睡,而是服用了一种名为‘惜君欢’的迷药。此药极其名贵,普通人家闻所未闻,是以迢樱草的汁液精炼而成,由西方异族秘传入中土,无色无味,极难察觉。人在服用惜君欢后,三天内沉睡不醒,双眸若紫,瞳缩如针,看似外表如常,但若无适当解法,便将一直保持昏睡的状态,到了第四天便全无呼吸,浑若已死。但其实此刻服用者体内还残留极其微弱的活力,直到近一个月后方会因为体力耗尽而死。看这人的情景,应该是在这一两天内服的药,所以依然保持着昏睡状态。据说此‘惜君欢’的神奇之处在于,服用者可在睡梦中再度经历自己的一生,故而古时君王驾崩,将心爱的嫔妃陪葬时便常用此药,故此其名。”

   许惊弦忍不住发问:“既然‘惜君欢’的效力奇特,又是世间罕见,先生又怎么会知道得如此详细?”鹤发沉声道:“御泠堂南宫世家的先辈昔日得唐皇宠信,被赐数丸。而我曾听堂主提及过,所以才知晓此药的来历。”
   许惊弦与童颜听到这里齐齐一怔,此地距离御泠堂不远,而此人所服之药更极有可能是来自御泠堂,再回想起刚才开棺时鹤发的震惊失态,难道他果然是认得棺中人么?
   鹤发岂会瞧不出两人的怀疑,叹了口气,手指棺中人道:“事到如今,我也不必隐瞒了。此人乃是御泠堂前一代堂主南宫睿言的贴身仆人…………南宫静扉,亦算是我的故交,想不到十余年未见他,却在这里重遇。”
   许惊弦却注意到鹤发前一句提及南宫睿言时仅以“堂主”二字相称,语气并不似故交老友,反倒如御泠堂的弟子一般,这到底是他一时的口误,还是无意中的疏忽,泄露了真情?
   童颜疑惑道:“既然师父知道这‘惜君欢’的来历,想必有法子解治。何况此人又是旧识,岂能眼看着他就此昏睡而死?”
   鹤发沉吟道:“南宫静扉跟随南宫睿言多年,对他的两个孩子亦有抚育之恩。南宫睿言病故之后,按理说他本应继续服侍南宫睿言的长子南宫逸痕,但南宫逸痕六年前无故失踪,而南宫静扉却现身在此,而且口服‘惜君欢’,其中定有隐情。我与御泠堂之间的恩怨早已了断,此刻若是救醒了他,必定脱不开干系,实非我所愿,今夜我们暂且在此处休息,待明日赶路之前救醒他便可,至于他醒来之后的事情,我就不去过问了。”言罢不理二人,转身离去。
   许惊弦感应到鹤发言语中颇有不尽不实之处,心中疑惑更甚。他虽然已离开了御泠堂,但或是出于对宫涤尘的感情,仍是极为关切南宫世家的事情,不愿就此袖手,心念一转,对童颜低声道:“不如我们先偷偷救醒他?”
   童颜一摊手:“我对此人的好奇决不在你之下,但是师父不告诉我们如何解治‘惜君欢’,你又能有什么办法?”
   许惊弦本想让童颜套出鹤发的话,但料想以鹤发的精明,这点心思必是瞒不过他的,只好无奈地摇头。童颜一边随手翻动棺盖,一边道:“你可注意到棺盖上的花纹?我还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形状。。。。。。”一望之下不由怔住了——就见那棺盖上只留有一个深达半寸的掌印,原来鹤发刚才以掌抚棺盖时暗运神功,已无声无息地将那些花纹抹去。
   童颜挠挠头:“到吐蕃后,师父的行事就变得蹊跷莫名,真让我搞不懂。”
   许惊弦也是满脸疑惑:“鹤发先生从没有对你提起过他的过去么?”
   童颜摇头:“我问过师父几次,但每次他都板起脸不许我多问,反倒弄得我更加好奇了。”
   许惊弦笑道:“依我看,如果你真想知道鹤发先生以前的事情,恐怕全都要着落在这南宫静扉的身上了。”
   童颜一跺脚:“反正我刚才就说过,宁可再违师命也要救醒他。干脆我直接去找师父询问解治‘惜君欢’的法门。”
   许惊弦赶紧止住童颜:“要么我们先试着救醒他。按理说这等令人昏迷的药物多以清水浇面即可,你再运功刺他几处要穴,说不定就能让他清醒过来。”
   童颜抚掌大笑:“就这么办!既然师父说他与这南宫静扉是故交,总不能任由我们治死了他。我先刺他灵台、膻中二穴,你去找些清水来。”他有意将这番话大声说出,料想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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