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欲情归 (又名介亭纪事 )上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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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欲情归 (又名介亭纪事 )上册-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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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还有事,妈,有你就行啦,放我吧?”冯宣仁摇了摇母亲的肩膀,急巴巴地想逃脱脂粉陷井。 
“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嗯?” 
冯太太苦笑地看着半大不小还会撒娇的儿子,虽是二十七近而立了,可能老不在身边的关系,在母亲的眼里总是孩子气的。 
“冯太太!”里头唤人了。 
“快去吧快去吧,”冯宣仁忙不迭地把母亲推着走,亲亲热热地附在她耳边撒迷魂药,“有我精明能干的老妈在,什么事都可搞定,我一个毛头小子去搅什么局啊?我要出去玩一会儿,吃饭就不要等我啦!” 

“你呀……”冯太太无奈地叹口气,只能拉着手嘱咐着,“晚上早点回来啊。” 
“OKOK!”冯宣仁笑嘻嘻地直往外奔,还不忘回头给老妈抛个飞吻。 
冯太太摇头,哭笑不得。 


一直到花园,冯宣仁略为松气。虽无意在母亲面前伪装,但他觉得在母亲面前还是像个她所希望的儿子比较妥当,聪明帅气地可以让母亲觉得露脸的小儿子,一切都可以让她能了解的样子,这也算是一种孝心吧,他自嘲如此想。 

走出花园跨出门,家用司机老刘就跑上来问:“少爷,要用车吗?” 
“哦,不,我只是上街逛逛。”冯宣仁笑着,这笑容不同于他刚才在屋内的明亮而单纯,带点高深莫测。 
“使两个人跟着您吧,您刚来不久,迷了路可不好。”老刘说着,回头就叫: 
“阿二阿三,陪少爷出去走走!” 
“没关系,我一个人就好。”冯宣仁一头顶俩地大,赶紧阻止。 
正说着,从工人房里跑出一个少年,十五六岁的光景,剃着个小平头,青灰色的短衫白袜黑布鞋,模样干干净净的,清亮的大眼瞧见了老刘和冯宣仁,低下头犹犹疑疑地靠近。 
“阿二还是阿三?还有一个人呢?”老刘问。 
“阿三昨天着凉拉肚子了,我陪少爷去吧,我一个人就行。”少年急促而温软地回答。 
“病啦?不中用的东西!”老刘啐了一句,转头向着冯少爷献媚地笑着:“少爷,就让他跟着你吧,虽是外地人,对这儿还是蛮熟的。” 
冯宣仁有趣地打量着眼前低着头的少年,不由张口问他:“你干嘛一直低着头啊?” 
少年不语。 
老刘扬手敲了少年一下头:“少爷问你话呐,抬头!” 
抬起头是一张清秀的脸,具有江南孩子常有的纤巧细致,眸子清亮如水带着些许的腼腆。 
冯宣仁不由耸眉,嘴边扬起一丝笑容:“你老家是哪儿的,大概是苏淮一带的吧?” 
少年抿嘴,目光垂低,怕被打似地急忙点头。 
“两兄弟呢,还有一个小的,双胞的长得像极了,平时我们分不出来,管叫着谁就谁啦,”老刘替他答话,“也不知道他们的老家是哪儿的,月前才抵债过来,这个是大的,不太爱说话,手脚倒蛮利索的。” 

“哦,明白了。”冯宣仁皱眉,摇着头,“算了,我不要人跟着,自己走走就行啦。”转身准备走人。 
“可是……” 
老刘看着少爷的后背,欲言又止,挥手拍了一下少年的头:“快去,跟着少爷!” 


转过两条街后,冯二少爷实在忍受不了背后畏畏缩缩的小尾巴,停住脚步等着阿二走近,可少年却在距离他十几步的地方停住了,无措地望着不远处的少爷。 
冯宣仁啼笑皆非,大跨步地走到他跟前,凶巴巴地瞪着他:“我不是说不要跟来嘛,你怎么还跟着?” 
“可是刘爷说……”少年涨红了脸,嗫嚅着。 
“他说的话你倒蛮听的,怎么不听我的?”冯宣仁奇怪。 
“如果不听他的话,会被打的。”少年老实相告。 
“哦,”冯二少爷被气笑,“你不怕我打你啊?” 
少年没吭声,他没想到这一点。 
“算了,”不忍看到少年脸上不知所措的表情,冯宣仁决定投降,长声叹气,“你就跟着吧,不过……有个条件,”他蹲下身看着少年明亮的眼睛,“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要废话哦。” 

少年认真地点点头。 
冯宣仁觉得自己说的是废话,瞧这少年这模样,摆明了是个没嘴的葫芦。 
两人继续向前走去,阿二紧跟着主人的脚步,暗忖着这个东家怎么看都不像是在逛街而像去办急事似的匆忙。 
“你叫什么?”冯宣仁一边走一边跟身后的少年闲聊。 
“阿二。” 
“我问的是姓氏。” 
“不知道。” 
“嗯?自己的姓名都不知道?” 
“大家叫我阿二。” 
“哦。”冯宣仁随即就明白了,被贩卖过来的孤儿年纪太小,怎么会记得自己的姓名,或许他们一开始就不知道自己姓什名谁。 
蹙紧眉头沉默片刻。 
“唔,阿二太难听了,”冯宣仁回过头对少年说,“我帮你想个名字吧,保证好听又好记。” 
少年点头,虽然名字对他来没有任何意义,就像生命一样。他只觉得这个多话的少爷一点也不像从黑沉沉的公馆跑出来的人物,他温和的笑容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两人的脚步在大街小巷中穿梭,阿二觉得少爷也许真的不需要人跟着,他好像对自己要去的地方很熟悉,可明明是才从外国回来几个星期而已。 
最后终于停在一条阴冷的小巷前,里面零星的几间院落有落败的迹向,无人居住的模样。 
冯宣仁弯腰抚着少年的头:“阿二,你先在这附近等着,好吗?”阿二连连点头,这辈子还没有人问他过“好吗”,让他有点不知如何应对。 
“我得进去两个时辰左右,如果你觉得无聊在附近玩玩也可以,但不要走远啊,”冯宣仁从口袋里掏出几个小钱塞到少年手中,“如果饿了自己去买吃的,知道了吗?” 
阿二看着手中的钱忽然慌张起来,使劲地想把它们塞回主人的手中,他被这种陌生的态度弄得不知东南西北。 
“怎么啦?”冯少爷疑惑地瞧着眼前慌张不安的少年,一时搞不明白他的心思,从口袋里掏出手表瞄了一眼,有点焦急了,把钱强硬地推回少年的手里,“我走了,没时间了,乖!” 

他匆匆离去,身影消失在长巷深处。 
阿二目送着他的身影,怔立在原处。 
片刻之后,几个身穿长衫头戴帽子的男人走近这条巷子,他们停止脚步,面带怀疑之色地看了阿二数秒,迟疑着还是走进了巷子,同样匆匆忙忙,和少爷不一样的是,他们的表情很严肃。 

阿二不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办。他瞪着手中的钱,五个滚圆铮亮的硬币静静地躺在自己小小的手掌里,上面似乎还存着少爷的手温。他突然高兴起来了,很多钱啊!这点钱对他来说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他记得自己被带到此地的时候,那走了好长一段路的车钱也是五个铜钱呢。 

还不是很明白五个铜钱能干什么,毫无疑问的是今晚他能看到阿三同样快乐的笑容。他小心地把它们藏进了贴身小褂的口袋里。 
地方不熟,阿二只能老实地楞在原地四处观望。长巷空荡荡没有人迹,巷头插着一块路标,上书几个小字,阿二认真辨别,他识得几个字,而路标上的字正在认知范围内:桂四路。 

桂四路? 
阿二细念着,觉得这个名字熟得很,像是在哪儿听过。 
桂四路……桂四路,他反复思量着,猛然记起上个星期老刘读报的时候不正是提过桂四路吗?阿二的脸开始发白,因为他记得老刘说,桂四路吊死了一家人,大大小不的尸体被吊在巷牌梁上。 

阿二抬头张望,赫然发现自己正站在这块巷牌梁下。 
“啊——”惊叫了一声,他飞快地奔到离巷牌梁很远的街头,躲在人家后门槛上捂着自己狂跳的心脏喘气。 
少爷干嘛呢?那里阴森黑暗没什么好玩的,还不快快出来?我们要早些回去才好。 
他坐倒在地上迷糊一会儿,闭上眼听空巷里低吟的风声,慢慢睡去。 
这一天对少年阿二很特别,他没有看到命运之神对他露了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在他的睡梦里依旧是娘亲模糊的面容和家乡后山满天飞舞的白花…… 


对于少爷的困惑持续到夜里。 
让阿二在意的是自己竟然被少爷用人力包车载了回去,整天的劳作实在是太累了,难得一放松竟睡得如死一般。他好像记得少爷抱着自己放上了车,可他想不通自己为什么醒不来,要在平时早就给吓醒了呀。 

不管怎么样,那五枚铜钱实在让哥俩兴奋了好一阵,两人对着铜钱亮了眼睛,他们用手摩挲着有生以来最大的一笔钱财。 
“少爷是个好人。”阿三慎重地对阿二说。 
哥哥把铜板小心地收在口袋里,笑着说:“明天我们去买糕吃。” 
阿三的眼儿都快笑没了,连连点着头,拉起哥哥的手要拉勾:“一定要去,不许抵赖哦!” 

这时,老刘却扣响了两兄弟的门,他把阿二叫到自己的房里。 
“阿二,今天玩得开兴吗?” 
瞧着阴笑的脸,阿二没有吭声,预感今天的快乐可能要到此为止了。 
“今天少爷去了什么地方啊?” 
“……不知道。”少年从喉头深处轻声挤出几个字。 
“不知道?你不是和少爷一起回来的吗?”老刘的脸色即转寒。 
“我……少爷在几个地方逛逛就回来了。”阿二笨拙地撒着谎, 
“哦?逛了几个钟头,去了哪些地方啊?” 
“去了西施……还有红乡……还有……”少年努力回忆自己平时听过的地名,他不明自己要撒谎的原因,只是敏感地从少爷的言语中猜想他不会喜欢让人知道今天下午的行程,他尽力想维护这点直感。 

“啪——”话没有说完,脸边已经挨了一个响亮耳括子,顿时眼冒金星嘴边满是腥味。 
“西施和红乡差个几区的路程,用车也得要三四个时辰,怎么会这么快回来了?你把老子当白痴耍啊?!” 
阿二吓得脸色发白,不敢再吭声。 
老刘低下身托起少年的脸,笑嘻嘻地说:“我知道,一定是少爷不让你说,对不对?” 
阿二还是没有开口,少爷没有这样嘱咐过。 
“但是少爷的事,老爷让问的,你知情不报的话我们都要倒霉的。” 
“我真的不知道……”少年带着哭腔,从口袋里掏出五个铜钱,“少爷让我买东西吃,让我一个人去玩,说等一会儿就来接我,我真的不知道他去哪儿啦!” 
“那他在什么地方离开你的?” 
“在西施百货那里。”这句话不算撒谎,他们的确有路过那里。 
老刘看着少年手中的钱,倒也半信半疑起来,钱是真的,阿二也不可能平白拥有五个铜板,思忖停罢,他转了转眼珠子,又反手把一个耳括子扇过去:“叫你跟着,怎么贪个钱就忘了,等一会儿看老爷怎么收拾你!” 

钱撒了一地,老刘弯下腰一个个捡起来塞进自己的外衫袋里,缓下口气:“算啦,我会跟老爷说说情的,少你一顿皮肉之苦,年纪到底小点不懂事嘛。” 
阿二回房的时候,两边脸肿得像馒头,把阿三吓坏了。阿二想笑着安慰弟弟,但脸太疼笑不出来,他对阿三说:“钱没有了。”阿三默默地抱着哥哥的肩膀,不争气地红了眼角。 


清晨,阳光和煦。 
冯公馆的书房里半垂着厚重的窗幕,阳光从落地窗内撒进,给沉静的空气一点浮躁的热意。冯家老爷穿着睡袍端坐在红木书桌后,慈爱地看着老实地立在面前的小儿子冯宣仁。 
“你也该管起些事,书是读完了,派得上用场才是好的,”他摘下口中的烟斗放在桌上,继续前言道,“我现在是顶着事儿,以后呢总要你们兄俩撑起这片家业的,你待有空就先跟我出去应酬应酬,给你安个位置走走门道才是上策。” 

冯宣仁敛息静听。 
“宣义他书没你读得多,人倒还是机灵的,这几年局里的位置也是坐得稳稳妥妥,让我很是放心,你要跟他学着些,有很多实务上的事他应比你懂得处理,兄弟俩要互敬互助方才是我们冯家的出路。”老爷子语重心长地交待自己的想法,儿子没有理由不恭敬地听着,虽然脑子里有自己的见解却是万不能说出口的。 

“时局不是很稳当,有很多事老百姓是不知道的,万一乱起来谁知会得个什么下场,”冯老爷长叹一口气,睇着自己的儿子,“我不管你在国外读了多少书,接受什么莫明其妙的东西,回到这儿来了那就用你该用想你该想的,不要去管太多不正经的事,专注家业和自己的前途才是正事。” 

冯宣仁心头暗惊,头还是一如既往地点着。 
“好了,下去吧,你妈还等着你吃饭呢。”冯老爷手一挥,结束清晨的训诫,打发儿子离开书房。 
对于冯宣仁来说正是求之不得的事,一走出房门,他不禁长吁一口压抑之气。 
“二少爷,夫人等着呢。”李妈走上来传话。 
“知道了。” 

餐室里有两个人,一位是夫人,还有一位西装革履的绅士正是兄长冯宣义。 
“一大早听训话去啦?”冯宣义笑着,从佣人手中给弟弟端过粥。冯宣仁扮个鬼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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