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欲情归 (又名介亭纪事 )上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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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欲情归 (又名介亭纪事 )上册-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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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听训话去啦?”冯宣义笑着,从佣人手中给弟弟端过粥。冯宣仁扮个鬼脸接过碗。 
“你爹也真是的,昨天还跟他说着呢,你也刚回来,多玩几天也是合情合理的,他总急着要把你折腾进去,劝也劝不住。”冯太太半恼着边说边给儿子夹菜。 
“爹的心情我是理解的,毕竟我都这点年纪了,是应该找点事做。”宣仁笑着安抚母亲。 
冯太太闻言倒是笑了:“真亏你们俩兄弟懂事,你爹啊嘴上不说,心中也是乐着呢。”说着不断往俩儿子碗里夹菜。 
冯宣仁虽看上去轻松,心中却记着父亲话里的意思,反复思量着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难不成……仔细想想又觉得应是不可能的事,父亲的耳目不会大到此般田地吧?不管如何,今后的行事当心一点总是没错的。 


饭后,冯宣义和冯老爷去上班,女主人冯太太则急着打电话联络麻将搭子开战局。暂为闲人的冯宣仁在偌大的家中转了一圈,颇觉无聊,走回自己的房内锁上门,从床底下拉出一只铁皮行李箱。打开箱子,里面装着一些英文版的书籍,大多是关于哲学及政治方面的,与他所学的经济没有搭上太多的关系。从书中捡出一本厚厚的蓝硬面书册,翻出一叠小小的纸片,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很多名字。他对着纸片思忖半天,看看床底下似觉得不妥,关上箱子,把纸片装进了自己的口袋,把箱子依旧塞回床底下。 

“把水装进去,提到左边的坛边,别洒了!” 
“知道了。” 
窗外传来楼下佣人们的对话使冯宣仁心念一动,他记起昨天跟着出去的少年阿二。把头伸出窗外往下一瞧,正好看到穿着青布衫的少年提着铝皮制的巨大洒水斗从窗下走过。 
“阿二!”他冲楼下的少年快乐地叫道。少年抬起头,微微咧了一下嘴,笑了笑:“二少爷。” 
“你的脸怎么啦?”冯宣仁打量着他的脸,感觉有点怪异。 
“没什么。少爷,阿二要去做事了。”阿二慌忙低下头,拎着水斗急急地向前走去。 
“嗳,你等一下!” 
冯宣仁赶紧跑下楼,奔到少年跟前。 
阿二似乎有些害怕,向后缩了一步。 
“让我看看你的脸。”脸被强制捭起,明显地红肿着。 
“到底怎么啦?” 
“我做……错事,挨打了。”阿二觉着还是不说的妥当。 
“哦,”冯宣仁有些丧气,皱起眉,“可也不能这样啊,这样是不人道的,我要去跟他们说,以后不能随便打人了!” 
“别……别,”少年着急了,一把拉住他的衣袖,“是我不好,少爷你千万不要说!” 
看着焦急的表情,冯宣仁也是明白他的难处,毕竟下人们有自己的世界,固然这个世界不怎么文明,但传统的养成并不是他三言两语就能改变得了全部的。 
“疼吗?”他低声问。 
“还好,已经不怎么疼了,谢谢少爷关心。”阿二笑着回答,他的确是不觉得太疼,尤其是现在。 
冯宣仁也笑了,伸出手抚摸阿二的头发:“我们出去吧,好不好?” 
谁知少年脸上掠过一丝惊慌:“不行少爷,我要做事的,少爷,你……还是找别人吧。” 
这让冯宣仁大惑不解:“这次真的出去玩啦,我要买东西,你陪我一起去吧?” 
少年又默声了,他看着自己手中的水斗。 
“走啦!”冯宣仁伸手取走他手中的东西扔于一旁,转头对着不远处正在修剪树叶的佣人喊着:“告诉李妈,阿二跟我出去了!”然后拉着少年的手,大踏步地奔出了冯公馆。 

阳光是那么的明媚,身旁的少年却显得那么的忧心忡忡。 
“阿二,”冯宣仁边走边逗他讲话,“我昨天想到一个名字很适合你啊,想不想听?” 
少年点头,并不起劲。 
“叫你阿诚好不好,学名叫冯仁诚。” 
少年不知所谓地看着他。 
“现在你是冯家的人,当然姓冯。仁嘛,我的名字中有一个仁字,分给你吧,诚呢,取意忠诚,比如,你对我。” 
冯宣仁注视着少年的眼睛,嬉笑着:“你说行不行?” 
没什么行不行的,少年又点头。 
“你明白忠诚的意思吗?就是……”冯宣仁自行说着,却莫明语塞,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内容来形容“忠诚”一词。 
“就是一辈子跟着少爷,少爷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只听少爷一个人的话。”阿诚接口回答。 
冯宣仁一愣,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木讷的少年有时却反应快得吓人。 
“差不多,”虽觉得不是很贴切,倒也找不出什么可以反驳的,他无意识地问了一句,“你愿意吗?” 
“好!”阿诚回答得很干脆,虽然脸还是肿着,疼着。 
冯宣仁笑了,心里涌起些快乐和感动,他没有想到会变成这种状况,他只是想给这个少年取个名字啊,怎么会变成了一种约定?他有些搞不懂。 
少年也快乐,从他亮如明月的目光中可以看出。他抬起眼,有些羞涩地看着面前的少爷,无法想象自己会这样平和地与自己的东家对话,少爷的一笑一颦让他心中某些根深蒂固的观念起了一点点的变化,这种变化让他既不安却又兴奋着。 

两人都如此快乐着。冯宣仁伸手牵住阿诚的手,攥在掌心中的竟有些颤抖,有只受惊的鸟般蜷屈,使它完全能包容在宣仁的大手里。 
“你在抖啊,怎么了?” 
“没事……”少年摇着头,他的确没事,而且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发抖。 
这种感觉,他要到很多年后才会明白——原来幸福忽来的时候也会令人害怕。 

冯宣仁捏紧冰冷的手跑遍了几条街上所有的书店和书摊。阿诚不明白少爷为什么要买那么多书,这些书大多又厚又沉,两人用双手像抱娃娃似的捧了好多书往回走,累得阿诚腿直打颤。在门口,阿诚看到在院子里洗车的老刘,老刘也看到他,阿诚的脸开始发白。 

冯宣仁没有注意到这些变化,只顾领着少年进房内。 
“少爷,早安,去买书了呐?”老刘打招呼,同时也瞥了阿诚一眼。阿诚低下头,躲闪着对方的目光。 
“是啊。”冯宣仁点头,拉了拉阿诚的袖子示意跟上。 
“少爷,我……还要去干活呢。”阿诚嗫嚅道,脚步停在门口不愿再走进去。 
“现在陪着我,就是你的活啊。”冯宣仁笑着回他。 
“可是……” 
少年忽来的惶恐让冯宣仁收起笑容,弯腰看着少年的眼,里面闪闪烁烁藏着什么,掩盖了原有的光辉。 
“你到底怎么啦,刚才还不是高兴着的吗?” 
“我没事,少爷,真的。”少年急着摇头。 
“那就跟我来吧。”冯宣仁不容分说地推了他一把。 

两人走进冯宣仁的房间,把书统统堆在书桌上,阿诚想离开,却又被冯宣仁拉住。 
“等一会儿,阿诚,有一点事想跟你商量。”他走到房门前把门关上,这一举动让阿诚有些不解,而话语更让阿诚费解,自己能做什么事值得少爷要与他“商量”? 
冯宣仁一把把他拉到书桌前:“阿诚,你住在什么地方?”他的表情严肃,弯腰扶着阿诚的肩膀。 
“西面的屋子里。”阿诚不知道为什么少爷问平常的问题却是这般的表情,让他不由得紧张起来。 
“嗯,靠近西面的边门远不远?” 
“不远,隔着两间柴房。” 
“晚上是谁关门的?” 
“是老刘还有阿仔,他们晚上负责关门和检查。”阿诚一五一十地据实回答。 
冯宣仁皱紧眉峰,放开阿诚,来回踱步。阿诚满腹疑惑,却不敢问。 
“嗯,阿诚,如果想在下半夜出去的话,该怎么办?” 
阿诚想了想回答:“叫老刘出来开门。” 
“不不不,你没有听懂我的话,我是说,不能惊动任何人,就是不能让别人知道,”冯宣仁停住脚步,盯着阿诚的眼睛,“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阿诚困惑:“少爷,你……想出去的话,用不着这样啊?” 
冯宣仁淡笑,眼里有一抹狡黠,他用手指按着阿诚的嘴唇,故作神秘:“嘘,这是个秘密。” 
“少爷,你想去……桂四路吗?”阿诚脱口而出,莫明地把心里冒上来的想法给漏出嘴了,语刚落,不禁有些后悔,连忙低下头不敢望向少爷。 
冯宣仁神色不变,依旧笑着:“真聪明,不过,你没有对别人说过我去桂四路吧?”他认真地迫近少年的脸。 
“没有,一个也没有说过。”阿诚连忙回答。 
“真是好孩子,不要对任何人说哦,记住,”冯宣仁收住笑意,“这是我们的秘密。” 
阿诚使劲点头:“阿诚明白,少爷的话阿诚一定照办!”冯宣仁又笑了,他想起刚才与少年的话。这个十几岁的少年无端地让他信任,这种信任连自己都觉得惊讶。 
“今天晚上我要出去,但是不能让这里的任何人知道,你能帮我吗?”冯宣仁终于把想说的正题给抖了出来。 
“行。”阿诚咬牙点头。 
冯宣仁沉默半晌,按住少年瘦削的肩膀:“觉得很为难的话就不用了,我另想办法。” 
“没关系,少爷,只要你说的我一定尽力去做。”阿诚暗自握紧拳头,生平首次涌起强烈的责任感,为眼前的人做点什么的责任感。一生受别人指示地生活着,没有思想没有对与错,更没有愿意和不愿意的区分,而现在他从心深处忽然渴望为这个少爷做点事情,不是因为他是主人,而是其他的某种感情,可这怎么能让一个向来很少思考问题的少年搞得清楚,他只是忠于自己的想法做着。 

冯宣仁沉声问:“你能不能帮我在夜里把边门打开?” 
“……” 
阿诚抿紧嘴唇,难以回答,因为这必须先弄到钥匙,钥匙在两个人手中,而这两个人都是老爷的心腹,很难对付。 
“如果真的很难的话,就告诉我,我另想办法。” 
说是这样说,但是冯宣仁想过的办法已经都被自己一一否决了,想不留痕迹的办法只有人不知鬼不觉地溜出去再溜回来,而眼前的少年能帮一个大忙。 
“行。”少年沉默片刻,使劲地点了一下头。 
冯宣仁松口气,但还是说了一句:“不要太勉强,如果夜时九点之后没有完成的话,请尽快告诉我,我会在花园那儿等着。” 
阿诚再次点头。 
“谢谢。”冯宣仁真心实意地对着阿诚说并伸出双臂拥抱住勇敢的少年。阿诚被这一举动吓住了,僵硬地站直着任有力的胳膊紧紧地把自己拥进宽大而温暖的怀里, 
如果这样的话,死了也没关系。在这一刹那,他胡乱地想着。 
“我们是好兄弟,对不对?” 
冯宣仁放开阿诚对他说。 
阿诚看着他,扬起了笑颜。少爷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啊,为什么他和周围的人都不一样?为什么只有他能对自己这样一个被拐卖来抵债的下人这么亲切? 
他很用力地点头,虽然这时的他还没有明白,冯宣仁口中的“兄弟”含意。 

以后的时间里,两个人的心都悬着。尤其是阿诚,他默不做声地干着日常的工作,比平时更为寡言,甚至阿三和他讲话都心不在焉,还好老刘因为忙于送夫人的客人,没空找他碴。 
阿诚已经想了很多办法,却觉得难以达成,随着时间流逝,心情不由烦躁起来,脑子飞快地算计着。 
“阿二,手脚快点,老爷和太太晚上要去看戏的,吩咐六点钟前开饭。”李妈走过他身边唠叨了一句,让听者闻言心动。 
老刘今晚要载老爷和太太出去的话,钥匙不会带在身边,会交给李妈保管,而边门是平时给下人们走动的,关得很早,一般在七八点钟已经锁上,阿仔一般会在八点多去看一下,以后的时间,那里已经不会有人光顾了,只有在九点以后开锁最好。 

如果是对付李妈,希望就大多了,阿诚转眼望向慢吞吞走出厨房的妇人,心情略为一松。 
“哥!” 
“嗯?啊?” 
“哥你怎么了,身体不好吗?一直不吭声的。”阿三凑上来问。 
“没有啊,”阿诚冲他笑,看着弟弟和自己几乎一样的面目,计上心头,“阿三,等会儿帮哥哥一个忙好吗?” 
“好啊。”阿三从来不会拒绝哥哥的要求。 


九点到来。 
冯氏两少爷翻看了几个时辰的账本,老爷子吩咐过要把家里的帐目让兄弟俩理清楚。 
“累死了。”冯宣仁打个哈欠伸个懒腰,揉着酸胀的眼睛连声叹息:“唉,这劳什子的东西还得理几天呢,真够呛的。” 
为兄的笑着摇头:“你也不要急着一时,爹就是那个脾气,见你回来正好派用处,总比外面的人来得放心啊。” 
“唉,不行了不行了,比想象中烦多了。”冯宣仁拍着堆成小山高的账本,一脸的不耐烦。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早点休息,明天早上爹可能还会找你呢。”冯宣义见弟弟这般样子不禁苦笑。 
冯宣仁垮下脸,哀声长叹:“早知他一天到晚盯着我,我就不回来了。” 
“别说孩子话,现在家里正要帮手,你不来让爹找谁去?现在的世道乱啊,外人都是不能相信的。”冯宣义虽是疼爱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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