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狮 全(下) by bluevelv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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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狮 全(下) by bluevelvet-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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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显然走了很远的路,衣服和鞋子上尽是尘土,但这仍然无法掩盖住他的英俊。他长着金色头发、金色的睫毛,连小臂上细软的汗毛都是金色的,他就像是用一整块金子锻造出来一般耀眼夺目。而且,他还长着一双非常聪明的蓝色眼睛。我们以前从来没有见到过像他那样的人,他那么年轻,那么美,好像是从一个陌生的、永不复返的时代走出来的陌生人。 
他问我们这是哪里。我们告诉了他。为了表示感谢,他送给我们两块糖果。回家后,我们把这件事告诉父母,但他们却被这消息弄得非常不安。镇里还为此举行了会议。但不久,那个人便离开了。后来我们才得知,他叫阿尔伯特,至于姓什么大家都说不准,于是就简单地称为“G”。 
阿尔伯特·G是德国人。那年三月,我们国家和德国签订了和约,结成了联盟。但是人人都担心,德国人会像占领奥地利、捷克和波兰一样占领我们的国家,这看起来似乎是迟早的一件事。因此,阿尔伯特·G的出现引起了一阵恐慌。 
他离开镇子的时候大人们都松了一口气,但过了半年多,他又突然回来了。而这次,他和镇上最富有的莫拉托夫家联系到了一起。 
莫拉托夫家已经在这块土地上生活几百年,据说祖先还是贵族,附近的土地都是他们的。雪松山丘旅店的楼房就是莫拉托夫家的老房子。他们很富有,即使经过动荡的局势后也很有势力。不过,在六十多年前,莫拉托夫家族已经开始没落,阿尔伯特·G出现的前一年,老莫拉托夫刚刚去世,他只有一个儿子,就是伯努斯·莫拉托夫,他当时只有二十岁。 
对于他,我们所知道的却不多,因为他几乎从来不出现在外人面前,老莫拉托夫把这个儿子关在宅院里,轻易不让他出来。我们小时候曾经在一个夜晚看到过他,那情形让我们至今都感到害怕。 
记得当时夜色很深,我们吵闹着要出去玩,父母不得不同意了,便让一位老仆人陪着我们。在教堂附近,我们遇到了老莫拉托夫先生,他身边还跟着一个人,虽然从头到脚都裹在披风里,还是能从身形上看出来那是个孩子。在从身边经过时,披风被吹落,我们在那种情况下看到了伯努斯·莫拉托夫——他的皮肤非常白,白得可怕,不是北欧人的那种白色,而仿佛是涂上了一层银色的蜡;他半长的头发也是白色的;最可怕的是他的眼睛,居然是红色的! 
我们当时被吓坏了,老仆人不停地在胸前划十字。那孩子恶狠狠地看着我们,然后就被老莫拉托夫先生拽走了。等他们消失后,老仆人说他看见了魔鬼。 
(其实他只是患上了白化病,一种遗传疾病。斯蒂芬在这里插嘴说。) 
可那时没人懂得这是怎么回事。父母听说后也很焦虑,特意去教堂祷告。也就是从那时起,伯努斯·莫拉托夫是魔鬼的思想便在我们心里扎下了根。 
(说到这里,托法娜姐妹停住了,她们似乎是想让激动的情绪平静下来。过了一会儿,她们继续讲下去。) 


3 

这次阿尔伯特·G停留的时间很长,几乎有四个月。他经常到莫拉托夫家位于山顶的大宅里去做客,没有人知道他去那里干什么,他从来不说,而那些在莫拉托夫家工作的仆人也都不知道,因为阿尔伯特·G和伯努斯·莫拉托夫谈话的时候总是遣走仆人,插上门。 
渐渐,镇上的人开始有了各种猜测。有人说他是被德国人派来接管镇子,有的人认为他是间谍,还有的人觉得他根本就是个骗子。反正没有人想到任何好事。就在第一场雪不久后,阿尔伯特·G再次离开。我们度过了一个平静的冬天。 
又一年初春,阿尔伯特·G再次回到人们的视线中,不过这一次他显得很低调,很少外出活动。这一年正是德国人开始在东西方受到挫折的时候,小镇上的人对于这个神秘外来者的不满越来越强烈。于是镇长秘密举行了一次会议,决定派人去调查阿尔伯特·G的背景。这花了相当长的时间,因为我们势单力薄。后来,出外调查的人带回消息,说阿尔伯特·G的确是德国间谍。而他找到伯努斯·莫拉托夫是想让他协助将小镇变成一个秘密军事基地。 
这让全镇人束手无策。德国人是我们的主人,我们不敢把他怎么样。而且,当这消息传回来时,阿尔伯特·G已经悄悄离开了。 
他是当年六月走的,之后在那年再也没有看见过他,人们都以为他这回是真的离开了。冬季,德国人已经露出失败的征兆,镇上的人都很担心自己的未来,阿尔伯特·G则渐渐被淡忘。 
又过了一年,苏联军队已逐渐逼近,我们不知道自己该和谁打:德国人?还是苏联人?对于新来的征服者我们心存疑虑:从古至今,征服者们带来了很多东西,唯独没有幸福。我们是那么害怕。就在所有人都提心吊胆之时,阿尔伯特·G却突然出现,很多人猜测他是去探听苏联的消息。 
不久之后,我国宣布对德国开战。就在第二天,我们见证了一次血腥事件。 


4 

那天傍晚,我们两姐妹和当时还是少年的科利文一起到溪水边钓鱼。虽然是战时,有宵禁规定,不过少年们都耐不住寂寞,经常瞒着父母出去玩。当天色有些黑的时候,我们开始向回走,但在山路上,我们却发现了几个人影,他们都是大人,非常沉默,远远看上去像一群鬼魂。在他们中间居然有我们的父母和科利文的父亲的身影,我们觉得很奇怪,于是决定跟踪这些大人。 
他们静悄悄地沿着小巷向山顶莫拉托夫家的宅院走去,仆人打开大门后,那几个人似乎出示了一张纸,然后就被领进去。我们和科利文当然不允许进去,但我们知道在宅院后面有一棵大树,枝桠伸到里面,就从那儿爬了过去。 
让我们奇怪的是,莫拉托夫宅院里的仆人们突然变少了,而且仅有的几个还都神色慌张,甚至在看到我们三个孩子的时候都没有询问。这些人都在忙着收拾东西,似乎是急着离开。我还看到一个仆人把油画割下来藏到衣服里面。 
我们没遇到什么阻拦就进入主屋,那里面的气派豪华让三个孩子非常惊讶,我们在那宽大的房间里面跑来跑去,在厚厚的地毯上面打滚玩耍。 
后来,我们走到三楼,却听到了大人的说话声从一个房间里面传出来,因为好奇,我们悄悄走过去,透过没关严的门缝,看到了里面的情景: 
七、八个大人把两个人围在中间,其中一个就是阿尔伯特·G,他一动不动地仰面超天躺在地上,他的脸正冲着门口。我们看见他的蓝眼睛像玻璃球,直愣愣地张着。他的嘴巴大开像洞口,好像某种无声的喊叫正从那儿涌出来。在他胸口上有一个洞,深色的血液从那里流到地毯上,洇湿了一大片。 
在阿尔伯特·G的尸体旁边,跪着伯努斯·莫拉托夫,他穿着白色的衬衫,那让他看起来很美,傍晚的夕阳笼罩在他身上,使他红色眼睛不那么突兀,使他的白发染上温暖的金红色。但他美丽的脸却扭曲着,脸颊上抵着一把手枪。 
那些站着的人里面,有一个人正在念着什么,大概是宣判书之类的。我们大部分没有记住,但直到现在,我们仍然记得他所说的最后一句话:“我们宣判你死刑。” 
伯努斯·莫拉托夫爆发出一阵大笑。那是我们有生以来听到过的最可怕的笑声,以致你都搞不清,究竟是什么更可怕一些——是他的笑,还是他即将面临的死亡。现在回想起来,那笑声充满绝望和仇恨,仿佛在那一刻天空和大地都碰撞在一起。他笑过之后,突然想要站起来,但这时枪声响起——子弹穿透那美丽的头颅,留下破碎的丑陋的伤口——他左半边脸几乎被炸烂了。 
科利文及时把我们拽走,否则被惊呆的我们只会瘫坐在地上被大人发现。我们回家后,互相发誓绝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后来,我们的父母回来了,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不大可能从他们的沉默中发现异常。我们非常希望能得到一个解释,但显然他们不愿意说。几天后,我们才从邻居那里得到消息。 
原来,镇上有几个人想到要除掉德国间谍阿尔伯特·G,他们设法搞到了判决书,并私自决定一起除掉莫拉托夫。几个月后,他们的目的显露出来,苏联人因为他们铲除间谍有功,让他们分别担任了镇上的职位,而他们利用这一点将莫拉托夫家的财产瓜分掉,全镇的人也都分得一份,这样就堵住了所有人的嘴巴。 
(所以这就是伯努斯·莫拉托夫复仇的原因咯。斯蒂芬说。 
不,不仅如此。实际上,还有一个更深的秘密。托法娜姐妹说。) 


5 

一年之后,战争已经结束,突然有一天科利文找到我们,说他心里一直埋藏着一个秘密。 
原来当时他把我们从处决现场拽走之后,又一个人回去过。他回去时大人们正在莫拉托夫宅院中搜索,现在看来他们一定是在找值钱的东西。其中一个人翻动保险箱里的东西时发现了一份文件,他把它念给其他人听,科利文也听见了文件内容。 
实际上,科利文告诉我们,那份文件足可以证明阿尔伯特·G并不是间谍。 
(他们杀错了人!斯蒂芬大叫道。) 
大人们也非常吃惊,科利文告诉我们。阿尔伯特·G的确是德国人,但他不是法西斯间谍,恰恰相反,他是德国抵抗组织的间谍。那些大人们不仅杀错了人,而且将两个无罪的人残忍地杀死。这显然把他们都吓坏了。他们商量之后决定要严守这个秘密。除了那几个人外,只有科利文老爹和我们姐妹知道这件事。 
当白狮出现后我们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在复仇,他把当年的凶手一个个地折磨至死,他们死亡时的痛苦难以想象,而现在他开始毁灭他们的子孙。白狮不会再次死去——鬼魂不会被杀死,他的复仇也许会一直延续到这镇上的每个人都死亡之时!那情景太可怕了。 


6 

当托法娜姐妹停下之后,朱利安和斯蒂芬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对方,他们无法想象这居然是真的。朱利安抚摸额头,而斯蒂芬无意识地咬着指甲。 
死神总是用滑稽的方式降临,朱利安想,以此来嘲笑软弱的人类。当那七个凶手迈进莫拉托夫家的大门时,心里一定在说他们是正义使者,而就在一个小时后,他们才知道自己原来是卑鄙的屠夫。杀错了人!多么可笑啊!杀死了无辜者!他们会发誓保守秘密,毁灭证据。但死者呢?阿尔伯特·G和伯努斯·莫拉托夫呢?他们变冷、被掩埋、腐烂。 
他死去了,夫人, 
他死去了; 
他的头上一片绿草皮, 
脚下一方石头。 
凶手六十多年来在他们的尸骨上面走来走去。 
如果是我,大概也会为此而报复。朱利安不由得想。他扭曲嘴角,露出一个细小的、阴冷的笑容。“那么”,朱利安问托法娜姐妹,“你们能不能告诉我们那七个人是谁呢?” 
双胞胎姐妹小心地审视着他。“唔。他们是我们的父母,科利文的父亲,伊沙克·塞奥罗斯,埃林·姆拉德诺夫,罗伯尔·布瓦伊,和奥尔嘉·安东诺娃。” 
“他们现在都……去世了?”斯蒂芬问。 
“是的。我们的父母都患上严重的疾病,科利文的父亲因肝癌而死,塞奥罗斯得了血管瘤,姆拉德诺夫爬山时掉下悬崖而死,布瓦伊和安东诺娃也都先后死去。” 
“这些人的后代都像你们一样知道那秘密吗?”朱利安问。 
“当时他们都发誓保守秘密,应该不会告诉子女们。但也并不排除有人曾说出来。” 
“伊伦娜·塞奥罗斯呢?她曾经跟我说她知道些东西。” 
“……”托法娜姐妹绷紧了嘴唇。“我们不知道。”“我们不清楚。”她们冷冰冰地回答。 
“那么赫伯特·沃恩施泰因呢?他似乎也……” 
两姐妹对看一眼,说:“他是好几年前才来到镇上的。”“我们不清楚他的情况。”“但是。”“我们一直怀疑他跟整件事有牵连。” 

7 

刚走出双胞胎姐妹家破烂的大门,斯蒂芬就扔给朱利安一串问题。“你为什么要提到塞奥罗斯夫人?她曾经跟你说过什么?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朱利安并没有立刻回答,他摆了摆手,示意斯蒂芬放低声音,然后带他来到雪松山丘旅店的房间中。“伊伦娜曾经是我的情妇。”他说。 
“曾经!” 
“在布瓦伊夫妇婚宴当晚,你冒冒失失地闯进了我的房间,当时的情况应该能让你明白我们的关系。不过你可能并没有想过,伊伦娜为什么要做我的情妇呢?” 
“因为你英俊潇洒?”斯蒂芬冷笑着说。 
“不对。” 
“因为你是记者?” 
“也不对。” 
“因为你从伦敦来?” 
“接近了。好吧,我告诉你。我们在墓地约会时曾被你捉个当场,实际上,那晚我们达成了一个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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