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顶红之杜十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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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顶红之杜十娘-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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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她的爸爸,她为此骄傲。    
      起先她常举着小小的头仰视他,后来发觉他溺爱她,便利用孩子的天然弱小和他索要,有时免不了怀了狡黠的用心,她不是他亲生,便试与探,看他对她的溺爱有多深。    
      她指着玻璃橱窗的一个与她同高的人偶,说,爸爸,我要……    
      他给。毫不犹疑的把钱掏,一点也不吝惜。    
      她知道这人偶很贵。那个时代,改革开放才三四年而已,这人偶的价格却堪堪相当于很多人两个月的薪水。    
      他很有钱。他做生意。    
      他们住在一个大院子里,她见他从新疆回来,拉了一汽车羊毛,赶羊逐云,铺在院里,雪白雪白,一堆一堆。    
      童话故事里才有的境地。    
      如厮美丽。    
      她欢欢喜喜的在那些白里跳来跳去,她不知道这世上往往最白的最黑。    
      也不知道往往最黑的最白。    
      她只是个孩子而己。    
      他关了大门,往羊毛上洒水,她问他,爸爸,你干什么呢?    
      他说,宝儿,爸爸在浇水,这些羊毛浇了水,就会长出钱钱来,买好东西。    
      她也要浇。他便抱她在他暖暖有力的散发着羊腥味的怀里。    
      第二天,羊毛不见了,她的枕边真的有很多硬币,他抖着它,叮当做响,好听至极,小小年纪便知钱的歌声如厮乐耳。    
      他说,宝儿,你看,这是你浇出来的钱钱,可以拿去买自己想买的东西。    
      她左选右挑,买了个红色塑料小喷壶,她也要和他一样,浇水长钱,收割利息。    
      一路抱着那壶小跑,只觉着抱着红扑扑跳的大欢喜,要急急地给他看,让他看,让他明了,她是他亲生的,她和他一样的,他干什么她也能干什么,她喊,爸爸,爸爸……    
      却拌着门槛,一个趔趄,人跌了出去,眼睁睁看着壶也飞了出去,砸在石板。    
      飞花碎玉,一片一片,漫天漫地的红色花瓣,心的玫瑰。    
      轻轻弹起,片片如雨。    
      童心也碎。    
      “哇”的一声大哭,惊天动地。    
      他从屋里出来,几个箭步,到她身边,抱她起来,揉她的膝,宝儿,宝儿,是不是碰到这儿了?    
      她咽哽,指那碎片,壶……壶……壶碎了,我……我给羊毛浇不成水,长不成钱钱了……    
      他笑了,边揉她膝,边安慰,宝儿乖,不要哭,爸爸再给你买一个壶,不就又可以浇水,又有钱钱长出来了呢?    
      她的哭声弱了下来,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呢?    
      孙富,你给羊毛浇了水?!问声严厉,显是气败坏急。    
      这时她才发觉爸爸身后有一个人,是市毛纺厂的采购伯伯,他是爸爸的好朋友,平日说话端地客气,今天怎么这么泼皮?    
      他仍揉着她的膝,全身贯注,专心专意,问她,宝儿,还痛不痛了?    
      孙富!你这小子,我问你,你是不是给羊毛浇了水?凶神恶煞,平地惊雷,吓得她在他怀,哭声顿息。    
      他抱紧了她,转身看那采购伯伯,声调不高不低,唇角带有笑意,可语气却有隐隐藏有杀机,你喊什么?吓着宝儿,看我不活剥了你的皮!!!    
      __浇水怎么了?不浇水你还能吃回扣?吃风拉屁去吧,你!    
      那采购气的直指他鼻,孙富,你,你……    
      我怎么了?马无夜草不肥,你肥,我也想肥,这无可厚非。难道一根绳上的蚂蚱,还要互相责备?    
      他说着“啪”的拍他一掌,打开那指,而后理也不理,好似事不关已,那人那事都片刻离他十万八千里。他抱她往屋里走去,说,宝儿,给羊毛浇水长钱钱好不好玩呢?    
    


第三部分第十六节(2)

     好玩呢。她的小手一张一翕,脆脆拍了一记,以示赞美。    
      那好,以后爸爸老带你玩这样的游戏……    
      好哦,好哦,爸爸真好。说着,她小脸亲热的蹭他下颚,突然噘嘴,爸爸坏,爸爸不好,爸爸是妖怪,有针呢!    
         
      __是有针,又痛又痒,可是什么法器?    
      我也从床上猛然跃起。    
      可是那道士又后了悔,回来又要捉杜十娘这只鬼?    
      警然四顾,却见床头那张中年男人的肖像,昂然挂着,眼神流光,看着我,宛然似在唤着,宝儿,宝儿,以后爸爸老带你玩这样的游戏……    
      哦,原是孙富这臭男人,钢硬短须,扎人脸际。    
      呸,真是奇耻大辱,杜十娘怎堪与他如此亲密?    
      忙速速脱下那人皮,扔在一边,不做理会。    
      孙宝儿啊孙宝儿,你这皮囊,死而不僵,还带记忆,还带杜十娘回返你那旧日往事,看孙富那厮如何款你待你,宠你爱你。    
      那又怎地?他待好待坏的都是你孙宝儿,又不是我杜十娘。    
      六百年前他坏人姻缘,根拔并蒂,做那见不得人的勾当,真令杜十娘这只不想讨债的鬼,也讨想和他把债儿讨一讨呢。    
      世人皆可谅,可这孙富,在杜十娘眼里独独偏可杀。    
    


第三部分第十七节(1)

      不再呆在那床,来至阳台上,只见天际青青一线间靛紫蟹黄。    
      呵,夜正在寂寞浓妆。    
      夜要死了,它要死了,只有我知道它要死,且死前还要抹个悲凉好颜色,一如六百年前坠江的杜十娘。    
         
      那日杜十娘一更盼回李甲,二更便断了肠,三更心堕尘埃,四更挑灯浓妆。    
      更鼓声声,是道具咿呀,赶着唱着逼杜十娘朝鬼路一步一步的往上踏。    
      乌蓬小舟,如豆灯光。那灯光映在阔大的江上,拉出一道柔光,像什么?呀,像阎王爷的请柬,摇摇晃晃的送来,镀了金,上写被邀者__名妓杜十娘。    
      死期到了,李甲的爱情做了四方的棺木,把杜十娘生生埋葬。棺木外是一千两黄灿灿的金子,他和孙富把杜十娘定了这个价。    
      和初出道破身时一个价码。    
      一千两。    
      两个一千两,一如做文章,首尾呼应,毫厘不错,好不讥讽荒唐。    
      李甲他拥衾捻被,定定看着十娘笑吟吟地找来青鸾铜镜,打开胭脂,手翘兰花,珍珠般的指甲盖挖了一点红,一点毒,一大片死亡,抹往自己的脸上。    
      抹、画、勾、点、擦,上色的丹青,即将撕碎的画。缓缓间妓女本色又回来了。是他,是李甲,是我那恩恩爱爱的李郎,他不让杜十娘从良,只好做回婊子,令他卖的舒畅。    
      只剩花黄,更鼓又一下。我的手也和了那拍子,抖了一下,没有粘上。    
      逼的太紧了。    
      花黄落在地上。    
      不要了,爱都不要了,要这做什么?    
      转身,褪了绣鞋,蜷成一尾狐一样,白绢丝袜变成尾巴,痒他腰间,一点一点,腻他,头却妖妖地喘息,直逼他脸,李郎,李郎,这样好看吗?    
      他点头,身子不由往后退了一下,结巴,是……是的,十娘,你浓淡两相宜啊!    
      我娇笑一下,揉他下巴,李郎,李郎,不要哄十娘。你知这妆非比寻常,明日易主,得讨新主子的欢心,你仔细看看那儿还不够精致不够适当……    
      双手环住了他的脖子,脸更紧的逼了过去,贴他脸庞。李郎,你看啊!    
      他指,十娘……眉毛有点太弯了……    
      我却伸出舌尖,轻舔他的脸, 那英俊的脸,那曾经恨不得描一张,挂一张,行时带一张,坐下揣一张的脸,此刻却当了食物,猫儿食,一下一下的舔,鸣砸有声,只有欲望。    
      舔和舔不一样,以前是因了爱,此刻却是妓女本行。    
      他不由了他,双手伸来,抱紧了我。    
      知他稀罕什么,知什么由不得他。    
      心在冷笑,身子却更蜷,蜷成软绵绵白馥馥的蒲团样__肉蒲团,男人的肉蒲团,他们信仰肉欲,喜欢这样的蒲团,更喜欢坐于这样的蒲团上,念俗世的经,唱红尘的交脔。    
      他急急乱乱,双手乱抓,想是要剥我衣裳,又一时不知衣扣在那!    
      我突的推他,睁大双眼,做良心受了责备状,李郎,你和我不应该这样……不应该啊……    
      他不肯,手在我身上,情急低声求我,十娘,十娘,我要,最后一次,给李郎……    
      我拧他脸庞,娇笑责他,哟,李郎,你怎么忘了啊?你把十娘卖了的。一千两黄灿灿的金子,你和我再这样,是不是对不起那出钱的主儿,帮你解围救急的大哥啊?!    
      他恨恨看我。    
      呵,他也会恨?    
      该恨的是我,不应是他!    
      好没天良。    
      放开了手,在白绢丝袜上轻轻地把绣鞋套上,刚刚穿好,天已大亮。只听喜乐声声,由远渐近,想是孙富来了, 耍排场买我。    
      买人还买的这般恶俗铿锵,怕人不知他横刀夺爱,家财万两?    
      出的舱来,但见四处的小舟都飞般往此处聚拢,想来是人人爱看新鲜热闹,只怕当看客迟了,瞧不到好戏一场。    
      只是不知是一场死戏罢?    
      一艘画舫般的彩舟,着了大红的绸,快快的驶来,舟头高站一人,穿了一身白衣,真真一个白无常形象,他却得意洋洋。    
    


第三部分第十七节(2)

      索命的来了。    
      吹吹打打的来,逼迫杜十娘。    
      ……    
         
      “叮咚、叮咚”,门在唱歌。    
      是谁?这么早,打扰我清点六百年前的情爱旧帐。匆匆找了人皮,把珠宝手饰皆御下,藏那百宝箱,一阵忙乱,方开了门,以为是柳遇春,却是白原,一脑门的汗,站在门外,头梳的好似刚刚刷过的扬洲漆器,齐齐压下,湿搭搭地乌黑发亮。    
      好假!    
      不由笑依门框,白导,头发进了那个漆店?弄成这样?    
      他赖笑一下,不理我话,却说,孙小姐,快快收拾一下,跟我出去一趟好吗?我开了车的,车子就在楼下。    
      不是说今天下午吗?我含笑看他,看他耍什么花枪。    
      你不知道,是内部消息,我也是刚刚晓得的。大明星齐天乐今天来本市,第一站就是沉箱亭。我好不容易约到他,他也答应在那儿等我。我们现在去估计赶的上。你快点啊!他边说,边推我一把。    
      齐天乐?    
      沉箱亭?    
      那极品里的极品男人要来吗?沉箱亭又是什么地方?    
      不要发呆了,快快准备!那白原又催我。他如此火急火燎,急见齐天乐,看来没有说慌。    
      我不去哦,白导,见齐天乐干什么?    
      试探于他,看他要见齐天乐为的是什么。    
      总不见得齐天乐这男人魅力天下无法避挡,女人爱见他,男人也爱见他?那他岂不红到发紫,紫过六百年前男人爱女人唾的杜十娘?    
      那白原瞪大了眼,孙小姐,你说,你说,我们去见齐天乐能干什么?还不是请他出演《画皮》里的男主角啊!快,快,那齐天乐可是大明星,大忙人,时间一过,便不见人的,孙小姐!    
      他说着,跺着脚,竟然有些恼了。    
      哦,和齐天乐演对手戏?这倒真是个好创想。没有辱没了杜十娘,天设地造,原是一双,这白原还真有点眼光。    
      我忙换了衣裳,随他匆匆把楼下。刚坐进车子,柳遇春便在身后面喊着,宝儿,宝儿,你这是要去那?    
    


第三部分第十八节(1)

      遇春,我和白导去沉箱亭会一会齐天乐……    
      话音未落,那白原早已故意开了车子,箭般射出。柳遇春在身后的唤,他只当没有听着。    
      装聋作哑,他把耳朵有选择的关了。    
         
      穿街过巷,只见俗世在车子过处醒了,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各式各样的车子,高高低低的楼舍,拥拥挤挤、乱乱哄哄、热热闹闹,香的、好的、新的,都是那热腾腾的本市名点__三丁包子,鸡丁儿、肉丁儿、松丁儿,三馅混合,新鲜的一日,出了笼了。    
      冒着世俗而喜庆的缕缕人间烟火。    
      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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