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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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门-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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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当年的太阿湛卢,怕也不过如此罢?这把剑本该是二尺七寸长的,却生生断在了一尺二寸的地方,却不知道是怎么断的?只可惜了这样一把好剑……”  苏妄言只是含笑不语,走到火盆前俯下身,拿了火筷子,轻轻拨开火盆里堆了一层的炭灰。  明红火光闪动,那一簇簇的淡蓝火焰,越发烧得旺了。  韦长歌倚在案前,仔仔细细端详着掌中的断剑。  紫檀为柄,乌金缠耳,全不见半点多余的文饰,就只有剑脊上,刻着两个小小的篆字。  “……秋水?”  韦长歌喃喃念道。  “秋水。这把剑的名字叫秋水。”  苏妄言淡淡解释。


《相思门》 秋水秋水(2)

    韦长歌点了点头,继而抬起头看着他,惑道:“这把断剑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说你来救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妄言看他一眼,并不回答,悠悠然走回座前坐下了,振了振衣衫,这才慢吞吞开口。却是说了一句:“苏家有个剑阁。”    
    韦长歌皱了皱眉:“剑阁?”    
    “苏家男子,人人习剑。每个人一出生,父母就会为他铸一把剑,这把剑从此就会跟着主人一辈子,便是剑在人在。主人死后,照规矩,这些佩剑都会被收入剑阁供奉,以供后世子孙凭吊。哪怕是人死在外头,找不到尸骨,苏家也一定会竭力去把他的剑寻回来。到如今,苏家的剑阁里已经有四百七十六把剑了。”    
    苏妄言顿了顿,自言自语地道:“四百七十六把剑,就是四百七十六位前代子弟,数百年来,多少江湖恩怨,多少风云变幻,统统都写在了这四百七十六把剑里……也因为这样,这剑阁便是苏家最紧要的地方,除了一年一度的家祭,任何人不许私自踏入剑阁一步。”    
    说到这里,加重了语气:“敢有违者,必定重罚。”    
    韦长歌一心只想把事情追问明白,好不容易才忍住了,耐着性子听他说到这里,突地心念一动,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他低头看看手里的秋水剑,再抬头看看对座的苏妄言,喃喃问:“你……你该不会?”    
    苏妄言哈哈一笑,拍手道:“还是你明白我!你猜得没错——我闯了剑阁,这把秋水就是我从那里偷出来的!”    
    韦长歌便觉一股怒意直涌上来,就想痛骂苏妄言一顿,但话到了嘴边却又尽都成了无奈,沉下声道:“你要什么好剑,我这天下堡有的,自然是双手奉上,就是天下堡没有,我也会想法子去帮你弄了来。你偏要去偷把没用的断剑,到底是为什么?!”    
    说完了,恶狠狠地瞪着他。    
    苏妄言唇畔含笑,只是气定神闲迎上他目光。    
    好半天,韦长歌终于长长叹了口气,言下有些恨恨:“苏妄言!苏妄言!我真盼你什么时候能改改你这脾气!”    
    苏妄言吟吟笑道:“我去偷它,自然有我的原因。不过现下,这都不打紧。重要的是我得赶在他们来之前救你出去。”    
    韦长歌不由张了张嘴,就要发问。    
    苏妄言不等他开口,抢着道:“不得私入剑阁,乃是苏家严令。我这次私闯剑阁,还带走藏剑,更是闯下了大祸。偏偏从剑阁出来的时候,又不小心惊动了守卫。你不知道,那天晚上,真是好生热闹——火光照亮了半个洛阳城,马蹄声数里之外都能听见——算起来,苏家怕是有好十几年没这么倾巢出动过了!    
    “爹和二叔带着人一路紧追着我不放,我试了好几次都没办法脱身,反正到了附近,干脆就带着他们往你这里来了。方才在天下堡门口,守卫不敢拦我,我把爹和二叔甩在后面,就直接闯进来了。”    
    “亏得韦堡主你这里规矩大,我爹行事又方正,不敢跟我一样硬闯,这才叫我躲过去了。不过……”苏妄言略略一停,笑嘻嘻地道:“现在我爹就带人守在天下堡门口,怕是明天一早就会拿了拜贴进来找你要人了。”    
    又一笑,端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    
    韦长歌举着杯子的手就这么停在半空。    
    苏妄言看他一眼,微笑着道:“我本来是想,他们眼睁睁看着我进了天下堡,一定以为我是打算躲在你这里,我若再趁机悄悄折回去,他们必然不会料到。只是转念想想,我倒是一走了之,可苏家找你要人的时候,你却难免为难了。”    
    韦长歌只觉嘴里都是涩意,咬着牙道:“也没什么好为难的!苏家来要人,索性把你交出去也就是了,倒省了以后许多麻烦!”    
    苏妄言听了,竟长长叹了口气:“‘仗义每在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我还以为堂堂天下堡的韦大堡主多少会和常人有些不同,原来也一样是不能共患难的。既然如此,也不必劳烦韦堡主,我自己出去就是了。”    
    作势就要起身。    
    韦长歌不由失笑,忙探身牵住他衣袖:“苏大公子还是留步吧,我这负心人还等着公子救命呢!”    
    苏妄言也是一笑,面上却满是得意之色,问道:“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救你了?”    
    韦长歌苦笑着点点头。    
    韦敬到这时才明白过来,“啊”了一声,急急道:“我明白了!苏大侠明天一早就要跟堡主要人,堡主当然不能把苏公子交给他们,但若是不交人,只怕又会得罪了苏大侠——苏大公子,这事可怎么办好?”    
    苏妄言笑道:“你放心,你家堡主虽是负心人,我苏妄言却不能不学学城门屠狗人,仗义帮他一次。”    
    韦长歌道:“那依你的意思,苏家找我要人,我该怎么办?”    
    苏妄言眨眨眼:“天亮之前,你已经跟我一起上路了。苏家找不到你,又怎么能跟你要人?”    
    韦长歌一怔,低头看了看案前美酒,又抬眼看了看帘外飘飘扬扬的细雪,好半天,才有点遗憾又有点无奈地长长吐了口气:“去哪?”    
    “锦城。”    
    苏妄言再喝了一杯酒,微笑着说。    
    天亮的时候,韦长歌和苏妄言已经在天下堡三十里之外。    
    四匹百里挑一的良驹拉着马车快而平稳地驰在向南去的官道上。马车的窗户掩得密密实实,宽敞的车厢里暖意融融,叫人几乎忘记了车外正是寒冬天气。冬日的拂晓,四下里都分外静谧,只有韦敬挥动马鞭的声音偶尔会隐约地传进车厢里。    
    韦长歌把秋水握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


《相思门》 秋水秋水(3)

    对面,苏妄言裹紧了狐裘,正倚着车壁闭目小憩。    
    韦长歌悠悠叹了口气:“我还是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把剑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你宁可犯家规都要去偷它出来?”    
    苏妄言微微睁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露出点似有若无的笑意,缓缓开口:“今年,我又见到了那个女人。”    
    韦长歌疑惑地皱了皱眉:“女人?什么女人?”    
    “那个女人姓凌。我第一次见到她,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    
    苏妄言眯起眼,一边凝视着香炉里缭缭升起的白烟,一边娓娓说着。     
    那一年的冬天来得早,才进十月,就下了雪。下第一场雪的那天早上,女人就到了苏家。    
    女人自称姓凌,不到三十年纪,穿着件褪了色的旧夹袄,打扮虽然朴素,却是荆钗国色,有一种遮掩不住的妩媚之态,怀里紧紧抱着一个青布包袱,不知里面装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女人很难缠,她的要求也很古怪,偏巧这一天苏家能做主的长辈都出了门,所以负责迎客的家人只好找来了刚起床在枕剑堂读书的苏妄言。但苏妄言听了女人的要求,却也是哭笑不得,不知如何是好。    
    女人的要求说来也很简单,她要求见苏家的三公子。女人说,自己是苏三公子的故交,千里而来,有要事求见。    
    世人都知道,洛阳苏家家规森严,各房各支的子弟虽多,却只有长房嫡出的子弟能被人称一声“苏公子”。可是这一年,所谓的苏三公子,也就是苏妄言最小的弟弟,才刚满五岁,甚至还没有出过苏家大门——一个五岁孩童怎么会和这个姓凌的女人是故交?他又能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值得女人一大早找上门来?但不管苏妄言怎么问,女人都不肯说出来意,只是反复说着一句“告诉他有姓凌的故人相访,他自然就知道了。”    
    苏妄言一来拗不过女人,二来也好奇想看看她所谓的“要事”究竟是什么,便让家人把三弟领到了前厅。不出所料,睡眼惺忪的三弟见了女人果然是一脸茫然,但苏妄言没想到的是,女人好不容易见到了自己要求见的苏三公子,竟是勃然大怒!    
    女人愤愤地说:“我是苏三公子故交,远道而来,你们作甚么弄个小孩子来糊弄我?!”    
    苏妄言满心好奇却没见到自己想见的发展,已经有些失望,听了她的质问,就更是不快,冷冰冰地道:“夫人要见苏三公子,我苏家便只有这一位三公子。既然舍弟不是夫人要找的故人,这就请回吧。”    
    就让人送那女人出去。    
    本来一脸怒意的女人却愣住了,像是终于明白了苏妄言并不是在和她开玩笑,好半天,就这么呆呆站着,眼神凄楚得可怜,最后什么也没说,就这么离开了。    
    苏妄言本来也以为事情到此就算是结束了。但第二年的冬天,这个姓凌的女人却再一次站在了苏家门外。依旧是抱着那个青布包袱,说要求见苏三公子。这一次,苏大侠亲自在书房见了她,想来可能也是夹缠不清,只说了几句话,苏大侠就怒气冲天地把女人赶走了,跟着,又把全家叫到了一起,吩咐说,女人要是再来,就当看不见,不许任何人让她进来。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古古怪怪的女人却像是着了魔,每到冬天,就会带着那个青布包袱出现在苏家的门外,每一次都说要见苏三公子。不让她进门,女人就站在门外等着,也不同人说话,一站就是一整天,总要到天全黑了才肯离开——年年如此,只是那样子,却一年比一年憔悴了。    
    苏妄言曾经躲在暗处偷看过几次。    
    女人一个人站在门外的时候,总是把那个布包袱紧紧抱在怀里,有时候,会突然低头看着那包袱喃喃自语。那眼神,柔得像水,甜得像蜜,也说不清究竟是哪里不对,但不知为什么,就让人遍体生寒。    
    一来二去,苏妄言也隐约察觉到了其中像是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女人的进退举止并像不是无理取闹。但她说要见苏三公子,要找的又分明不是那个懵懂孩童的苏三公子,若不是有什么人胆大包天,假冒苏家之名蒙骗了她,那么,难道说苏家当真还有第二个苏三公子?    
    被引动了好奇心的苏妄言,于是总想着要找个机会跟这姓凌的女人问个明白。可是碍着旁人耳目,也不敢过去搭话。    
    一直到了五年前的那个冬天。    
    这一次,女人一来就在门外跪下了,也不说话,也不动弹,就那么直挺挺地跪在雪地里。守卫终于看得不忍心了,壮着胆子去请了苏老爷出来。看见苏大侠出来,女人先是扯了扯嘴角,像是想笑,却没能笑出来;又像是想说什么,却终于还是没说,一张脸上,全是凄凉。    
    苏妄言立在院墙下,远远看见女人在雪地上深深地磕了三个头,一抬头,两行眼泪就扑朔朔地滚了下来。苏大侠看着女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在门口站了足有一炷香的时间,突然叹了口气,回身进去了。女人见他转身走了,眼泪更是成串掉下来,伏在雪地上放声痛哭了一场,方才起身走了。    
    而从那以后,女人就再也没有来过洛阳苏家。    
    苏妄言深深吸了口气,微微一顿,道:“我原以为,这辈子是不会再见到她的了,没想到一个月前,竟然又让我遇到了她!”    
    “怎么?今年她又去了苏家?”    
    苏妄言摇了摇头:“我是在锦城见到她的。”    
    韦长歌奇道:“锦城?你去那里干什么?”


《相思门》 秋水秋水(4)

    苏妄言听了他的问题,却突然大笑起来,道:“说起来又是一桩趣事了——仲秋的时候,我收到一张请贴,邀我去锦城梅园参加一件盛事。说是梅园主人准备在十一月初四举办一个赏花诗会,遍邀天下才子名士,要效仿当年的兰亭盛会也为后世留一段‘梅园雅集’的韵事。”    
    韦长歌忍不住笑道:“什么赏花诗会,不过是几个文人墨客,聚在一起喝几杯老酒,发几句牢骚,做几首酸诗罢了,有什么意思?你倒还当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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