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侠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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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侠记- 第1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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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沂,坐到床上,把衣服脱了。”他的脸色发青,看上去很可怕。
  “为什么?”
  “那病发作极快,我要检查一下。”
  她乖乖地躺下来,让他解开自己的衣带。
  她曾经在梦中幻想着自己在子忻面前展露身体,她梦见自己躺在荷叶上,下面是微微流动的湖水,一群小鱼在荷叶边轻啮,露珠从荷心滴落,子忻划着船,宛如莲蓬一般将她从荷叶上采摘下来。她弯着身子,等待子忻像打开一把折刀那样打开她。
  而现在的情形却让她窘迫,子忻研究她的神态如同研究某种病情。她像婴儿一样瞪大了眼,怔怔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究竟在干什么。
  “别紧张。”他笑了笑。
  他在她的腰上发现了三枚指甲般大小的红斑。他知道这些红斑到了晚上就会变成一大片,像腰带一样环绕着她的小腹。然后开始全身蔓延,紧接着发烧、溃烂,三五天内就会送命。
  “怎么啦?”她轻轻问。
  他怔怔地看着她,没说话。
  接着,她垂下头,看见了自己腰上的红点。
  握着她的手在轻轻地颤抖,他垂下头,将湿润的眼睛隐藏起来,轻轻道:“那些死人……你不该碰。”
  她的表情一点也不难过,静静地凝视着他:“我知道。”
  他闭上眼,又看见小湄。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进来找我?”他心痛如绞,绝望透顶。
  她目光迷茫地看着广场中心那个赤裸的女人,喃喃地道:“我很小的时候就想死,直到六年前遇到了你。那时我才明白这世上原来也有好人,我不该时时对它绝望。六年中,每当遇到烦恼我都会想起你,想起咱们相处的那几天。我认识了一个陌生人,却走入了一个温暖的世界。在幻想中,我每时每刻都和你在一起——这种幻觉很可笑,真的。连我自己都要嘲笑自己。可人的一生总需要几个幻觉,不是么?”
  他怔怔地看着她,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子悦。
  除了脾气有些大以外,他一直以为苏风沂和子悦一样,是个率性开朗的女孩子。
  不是,她不是。
  人性竟如此矛盾。在汹涌的笑声和无畏的面容之下,往往隐藏着孤独胆怯的灵魂。正如小湄偶然的死影响了他的一生,他与风沂的一次偶然相遇,改变了她的世界。
  这一次,他绝不能再让另一个女孩死在他的手中。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窗前凝神静思,半个时辰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
  天渐渐地黑了。
  她在他身旁安静地睡着了。
  星辰闪烁,远处的群山剪影般出现在夜空中。
  他眼波一动,忽地霍然而起,带着苏风沂骑上马,向那黑色的群山奔去。
  “统领,这两个人我们射不射?”一个士兵问道。
  “丁将军吩咐,说凡是姚大夫带的人不射。”
  ……
  子忻带着风沂刚出了小镇,一道快骑远远地追了上来。
  “阿风!阿风!等等我!”
  子忻带住马,回头一看是王鹭川,当下道:“别过来,她已染病。”
  王鹭川惊道:“那怎么办?”
  子忻道:“我要带她去青岭。听说这病最先就是从青岭山匪中传过来的。山里人以野物为生,饮食不洁,易染怪症。若能知道症候的起源,就可对症下药。”
  王鹭川道:“如是这样,我带你去问一个人,不必跑远路了。”
  子忻道:“你认得山匪?”
  “刚刚认识了一位。”
  他的样子看上去鬼鬼祟祟,带着子忻和风沂在镇外的集市乱转了一圈之后,来到一个隐秘的小屋。在门上敲了几下,里面人应了,方推开门。
  “巧得很,人都来齐了。”王鹭川进门便道。
  屋内灯火通明,一张圆桌旁坐着郭倾葵、沈轻禅、唐蘅、一位形容憔悴的中年人和一个矮个子山民。
  见到一桌的老朋友,子忻微喜,继而道:“风沂刚刚染病,危险得很,我们俩就在门口说话,请大家不要过来,更不要碰她。”
  王鹭川给两人各找了一把椅子,然后对子忻道:“你不是要找山匪么?这位银刀小蔡便是山匪的老大。”
  顾不得寒暄,子忻单刀直入:“不知蔡兄近几个月内可曾听说哪家的山寨子里有大批人忽然染病。症状先是满身红斑,紧接着浑身高热、溃脓流血,最后不治而亡。”
  小蔡道:“我自己的寨子里就有人得这种病。三个月前病了五十来人,一口气去了十六位兄弟。后来大家又渐渐地好了。”
  子忻眼睛一亮,问道:“这么说来病势并未扩散?请问蔡兄这病愈之人究竟吃了什么草药?”
  小蔡摇头:“哪里是什么草药?是一种狸猫的肉。听寨子里老一辈的人说,这山上产蛇,山里人爱吃蛇肉,蛇吃多了便会染上这种红斑症。而这山里独产一种狸猫,偏也爱吃蛇,老人说若吃了这种狸猫的肉,便能治愈红斑。我们从未吃过狸猫的肉,想起来都觉恶心。可是死了这么多人,不敢不斗胆一试。便捕了些来,熬成肉汤分食。谁知吃了不久红斑渐退,冤枉死了这么些人。怎么?难道这初安镇的瘟疫就是我们山上的红斑症?”
  子忻道:“听你这么说,十之八九。这镇子里有不少子弟与神水寨有瓜葛,或许在山上染了病,回来传给了乡民也未可知。”
  小蔡指了指身边的矮个子,道:“我要是早知道就好了。现在你连抓狸猫的人都不用去找。这位是我的兄弟,我们寨子里吃的狸猫全是他一个人抓的。小金,救人要紧,不如你现在就上山抓几只回来救急?”
  小金应声而去。众人见苏风沂痊愈有望,皆松了一口气。
  苏风沂听了更是精神倍增,笑着道:“奇怪,为什么大家都聚到这里来了?”
  郭倾葵道:“因为我们有一件事要办。”
  苏风沂道:“一件什么事?”
  郭倾葵心知子忻与苏风沂都不是外人,便将小蔡的事说了一遍,说是原打算今晚一起去丁将军的营中劫人。
  子忻听罢摇头:“不妥。”
  小蔡道:“为什么不妥?”
  子忻道:“我跟丁将军打过交道,此人粗暴残忍,却颇谙兵法,军纪亦格外严明。手下有三万人马,不是很好对付。”
  小蔡叹道:“你说得不错。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快就端了神水寨。我们也是走投无路,冒险一试。”
  苏风沂道:“为什么不想法子找回失去的饷银?”
  唐蘅道:“除去今天,离丁将军交银的期限只剩下了两天。我们却连饷银的边也没摸到。”
  苏风沂道:“刚才听蔡大哥说,那十八万两银子还没入山就被劫走了?”
  “不错,是在山外他们自己的营地里被劫的。——营地里所有的人也死光了。”
  “有可能是别的寨子的人抢的。”子忻道:“虽说神水寨是老大,可见钱起心的人应当不少。”
  “有一件事很奇怪,”沉默了半晌的沈轻禅忽然道,“那一段时间我们三和镖局也押了同样数目的镖从西往东路经青岭。他们走完了山路的全程,却平安无事。”
  “对啊,”唐蘅也道,“抢镖局的银子比抢官府的银子要安全得多。抢劫的人为什么要舍易求难呢?”
  苏风沂想了想,问道:“轻禅,你可知道三和镖局押的是哪一家的镖么?”
  沈轻禅道:“是云梦谷的药银,送往嘉庆的‘通源银号’。”
  “押镖的人回来之后,可曾说过他们遇到了麻烦?”
  “没有。——因为镖银很大,我父亲、二哥、三哥都去了。”
  苏风沂想说什么,又闭了口。
  小蔡道:“苏姑娘想到了什么,请说无妨。这里毕竟干系着八十几条人命。虽然离最后的期限只剩下了两天,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也要尽力而为。”
  苏风沂浅笑:“我只是胡乱猜测,几近荒唐。大家想听么?”
  郭倾葵道:“快说吧,别兜圈子啊。”
  苏风沂道:“有可能这两家都忌惮青岭的山匪,都怕失了银子不好交待,又都知道彼此的银两数目相同。所以就近互兑,谁也不用押着银子冒险从青岭山下通过。”
  众人都问:“什么叫‘就近互兑’?”
  “就是两家各派一些人到对方那里,将军饷当作药银押到通源银号,再将药银当作军饷押往西北驻地。这样两边换人不换银,徒手从山下过,自然安全得多。”
  小蔡没听明白:“可是银子还是被抢了啊!”
  苏风沂苦笑,不便说下去。
  唐蘅淡淡道:“苏姑娘的意思是,被抢的银子不是军饷,而是药银。”
  沈轻禅张大口,讶然:“什么?有这种事?”
  小蔡点点头:“这倒可以解释为什么军饷到了山口迟迟不出发。”
  苏风沂道:“证明也很容易。只要派人到通源银号去查拿一个药银的银锭过来,就什么都明白了。”
  子忻道:“银锭上难道有记号?”
  “莫忘了我干的是古董这一行,对历代的银币都有兴趣,”苏风沂得意洋洋,“通常的情况下,银锭上会很多记号。从蕃库出来的银子,多半由同一个银炉熔制,上面打着年月、官吏及工匠姓名。而药银虽不是官府的银子,上面至少也会有银铺及银匠的名号。”
  小蔡道:“我还是不明白究竟是谁抢了银子。”
  苏风沂欲言又止。
  唐蘅道:“苏姑娘的意思是,如果她猜中了,至少我们终于有了一个线索。”
  小蔡与沈轻禅一起道:“什么线索?”
  唐蘅道:“最后见到死去的布库大使和镖兵的,是三和镖局的人。”
  沈轻禅的脸色变了变,有些不自在,苏风沂忙道:“诸位,这只是猜测,猜测。”
  唐蘅道:“验证起来也容易。只要明早派个人去通源银号拿个银锭看看,就什么都明白了。”
  郭倾葵淡淡道:“那就劳驾子忻去一趟罢。我想苏姑娘得留在这里喝狸猫的汤。”
  第二日一早子忻飞马去了通源银号,拿回了一个五十两的银锭。那银号原本是云梦谷的产业,药银却早已拆散运往别处,所幸尚有一万两装在鞘内,原封未动。
  此时小蔡早已等得心急如焚,忙将银锭捧在手中仔细查看,忽然浑身一颤,扑通一声,在苏风沂面前跪了下来:“苏姑娘,你可是救了这八十五号人的命了!”
  只见那银锭的中央有几行阴刻的文字:
  “两浙蕃库饷银壹锭,重伍拾两。布库大使卫东升,银匠杨昆。”
  王鹭川在一旁道:“只要将这个银锭交给丁将军,他至少知道神水寨是冤枉的。只怕会立即放掉那八十五个人,再派人查问三和镖局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众人正在心喜中,唐蘅忽然叹道:“这银锭只怕很难交到丁将军的手上。”
  门外忽然传来杂乱的脚步。
  小屋的后面有个巨大的庭院。当中一个六角井台,四周密密麻麻地种着一人多高的葵花。
  沈轻禅一眼看见井台上坐着一个提着刀的老人,惊呼一声,冲了出去,道:“爹爹,您怎么在这里?”
  沈泰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眼神空洞,少了以往的慈爱:“轻儿,你站在哪一边?”
  沈轻禅不由自主地退了两步,退到门口,颤声道:“爹爹,难道是咱们……咱们镖局劫的军饷?”
  “我们也是被逼无奈,”沈泰冷冷地打量了她一眼,“原本和卫大人谈好了就近互兑,不料就在互兑的前一天晚上,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劫了我们的镖银。那么大一笔银子,我们实在赔不起,且镖局的面子也没法搁。”
  沈轻禅道:“是谁劫了我们的镖银?”
  沈泰的目光掠过女儿焦急的脸,落在唐蘅的身上:“你父亲也来了,想必是为了同一件事,不是么?”
  唐蘅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不错,唐门也在找这笔银子。”
  “这不是唐大先生的意思吧?”沈泰冷笑:“唐门欠了一屁股的债,他立功心切,自然指使手下人在江湖明争暗抢。”
  “最先发现此事的人是唐隐僧,唐门以前的财务总管。他人老心不老,很快从他以前手下人的闲聊中发现有大笔银子进账,一向紧张的财务忽然宽松了。他向唐大提及此事,要求派人查账,”唐蘅缓缓地道,“不料却被唐洹抢先下了毒手。”
  沈泰冷哼一声,道:“若不是唐门下毒,我们岂能轻易着道?那天我们整队人马都昏睡了过去,醒来之后,镖银已不翼而飞。”
  猛然想起了什么,沈轻禅飞身入屋,拉着小蔡小声问道:“倾葵呢?为什么我早饭回来就没看见他?”
  小蔡一脸疑惑:“不是你差人送来一只戒指将他叫走的么?倾葵还说只怕你已遇到了他的大哥。谁是他大哥?”
  沈轻禅脸色陡然一变,嗄声道:“什么?我只是出去吃了点东西,并没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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