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侠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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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侠记-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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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这话时,他口气里充满着嘲讽。
  荷衣紧紧握着慕容无风的手,却发现他的手在不停地颤抖。她忽然冒出了一句:“也许她并不了解你,当时嫁给你只是凭着一脑子的幻想。”
  “我没有必要变成她脑子里的那个人。”陆渐风冷冷地道:“因此她对我不断地失望。可惜她爱上的那个人比我还要高傲,她曾经劝他共同逃走,他却没有答应。恰恰相反,他直截了当地来问我能不能允许他把你的母亲带走。”
  冰王,传说中神话一般的人物,天山上绝世的剑客,绝不是一个可以忍受耻辱的人。
  屋里静得出奇,所有的人都屏声息气,等着他说下去。
  “我是一名剑客,一年之中,有九个月会隔离人世,到一个荒僻无人的地方练功。我这一脉剑法与功法,原本传自天竺。只有在闭门苦思之中,绝智弃欲,方能悟道。她嫁给我,正是因为她不了解我。她要嫁给一个绝世的剑客,原本就要忍受绝世的寂寞。”
  慕容无风道:“我父母与阁下的恩怨,与我无关。我只想知道,他们是否……是否还活着?”
  山木从腰下解开一物,扔给他。
  那是一条漆黑的蛇皮长鞭。鞭柄上钉着一个闪闪发光的金环。
  慕容无风的瞳孔突然收缩,呼吸立刻变得急促了起来。
  “这是你父亲的武器,他原本也是当时天下武功最好的青年高手之一。外号叫作‘南海神鞭’。不过他生性高傲,一生好游名山大川,极少在江湖上露面。山木虽是他的师兄,却对他的身世一无所知,只知道他从不挣钱,也从不缺钱。他初到南海的时候原本身边跟着六个随从,后来全被他一个一个地赶走了。”
  荷衣皱着眉道:“你杀了他?”
  “不错。不过我想他不会有任何怨言。因为我们原本是决斗,如若死的人不是他,便是我。你看这里!”
  他褪开长衫露出自己的脊背。上面纵横交错着几道又深又长的鞭痕。
  “当时我刚胜了郭东阁,以为自己的剑法不可一世。你父亲却是一个真正的无名高手。我杀了他之后,元气大伤,整整十年才恢复过来。”
  荷衣冷笑:“你们打算通过决斗,来决定谁带走慕容慧?”
  “你说的不错。他若能胜过我手中的剑,便可以带走我的妻子。”
  “这并不奇怪,”她的嘴角浮出一丝讥讽:“女人原本就是供男人交换用的,原本就不是人,只是个战利品,所谓‘抱得美人归’就是这么一回事。”
  陆渐风挺直了背,冷冷地道:“不是交换,是荣誉。这是男人之间的事情。你们女人不懂。”
  荷衣道:“决斗?那只不过是你们男人之间的一场游戏,自已要把它瞧得那样认真,还要恭维它是一种荣誉,我也无活可说。”
  山木彻底怔住,呆了半晌,对慕容无风道:“兄弟啊,这女人太危险,千万娶不得!”
  慕容无风看着荷衣,眼中闪过一丝暖意,道:“是么?我却觉得她说得一点儿也不错。”
  荷衣看着陆渐风,继续问道:“他既是无名高手,你是怎么赢的?”
  “只可惜他双腿残废。他若有一条腿是好的,我只怕就不是他的对手。何况,即使是这样,我们还是过了六百多招。最后,他的力气突然不继,我便一剑刺中了他的心脏。”
  “力气不继?”
  陆渐风道:“高手相驳,计在分秒,何况他毕竟比我少两条腿,体力上自然要大大地吃亏。他临死的时候,求我不要把他死去的消息告诉给你的母亲。说罢,便自己滚下了万丈冰峰。”
  慕容无风怒道:“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的话?”
  山木道:“他说的全是真的,当时我就在旁边。”
  荷衣道:“你亲眼看着你的师弟去死?”
  山木道:“他是我师弟没错,陆渐风却是我的朋友。我谁也不能帮。”
  慕容无风冷笑,道:“朋友?”
  荷衣吃惊地看着慕容无风。他的眼中有一种近似乎疯狂一般的神色。
  他冷冷地对陆渐风道:“如果我父亲真地抢了你心爱的女人,你为什么不恨我?还要屡次三番地救我?为什么你的心中有歉意?是你们两人联手杀的他,对不对?”
  荷衣吃惊地看着陆渐风与山木,喃喃地道:“你们……你们……”
  陆渐风沉默。
  慕容无风冷冷地道:“山木,你敢将你的脊背也露出来给我瞧一瞧么?”
  沉默,长久的沉默。
  良久,山木道:“这里是你的老家。”他用剑尖点了点地毯,“你就是在这房子里出生的。渐风,我想我们该带他去看一看他的母亲。”
  慕容无风苍白的脸上,冷汗已开始流了下来,手紧紧地握住床沿,颤声道:“我的母亲……她……她还活着?”
  山木道:“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一行人随着山木沿着院子的山墙走入一个地道。
  地道内冰寒剌骨。
  地道很浅,走不了多久眼界忽开,却是一个巨大的石室。
  一走进这寒冷的地室,荷衣的心便沉了下去。
  这绝不是可以住人的地方,只可能是慕容慧的墓室。
  烛火幽微地闪烁着,依稀可辨四块雪白的石床整齐地摆在正中。
  仔细一看,石床并非石制,而是四个巨大的冰块。
  其中一块巨冰上静静地躺着一个穿着藕色花裙的女人。
  “把他交给我。”荷衣随手将带来的一张木椅放在冰床旁边,扶着慕容无风坐了上去。
  她摸了摸他的手。他浑身冰冷,心却跳得很快。她将一块毛毯围在他的身上。
  冰床上躺着一个四肢纤细,身形修长的女人。有一张和慕容无风一样白皙的脸色与柔和的轮廓。长发披散,脸上已结了一薄霜。
  她显然已去世了很久。肌肤已失去了弹性,浑身僵硬得好像一个冰塑的雕像。
  荷衣觉得她的衣裙仿佛是她死后才套上去的。她的表情也很奇特,脸上的肌肉扭曲着,皱着眉,显出很痛苦的样子,嘴角却微微挑起,好像是在微笑。
  任何看到这样的表情都会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女人身体的右侧放着一个婴儿。
  荷衣轻轻问道:“这里为什么还有一个婴儿?”
  那婴儿包在一个雪白的小被子里,闭着眼,荷衣想将他抱起来,却发现被子已被寒冰凝在了冰床上。她微一用力,只听得“啵”的一声,冰块断裂,那婴儿便被她抱在手中。
  那是俱婴儿的尸体,脸还是皱巴巴的,显然死的时候离出生并不久。
  她瞧了瞧婴儿,又瞧了瞧慕容无风,发觉两个人长得有些相似,便将婴儿递给了他。
  他久久凝视着手中已然逝去的小生命,扭过头,看着山木,问道:“他是谁?”
  “你的娈生弟弟。你母亲难产,你出来的时候勉强还有一口气,后出来的那个婴儿只活了不到一个时辰。”
  他的手臂不由得颤抖起来。心已沉浸在一种无法逃脱的悲伤之中。手一抖,“丁咚”一声,那婴儿竟失落在地。
  那声音听了让人胆寒。
  荷衣连忙将婴儿从地上拾起,却发现他的一只手因方才那一跌,便像一俱摔倒的石像一般断裂开来。
  慕容无风漠然地看着她手足无措地将婴儿的断臂塞进小被之中,原样包好。
  “你害怕?”他看着她,平静地道。
  “不……不害怕。”虽这么说,她声音却直打哆嗦。
  他叹了一声:“你不该陪我来看这些……死人。”
  她握住他的手,柔声道:“她们也是你的亲人。”
  他想了想,霍然抬起头,对山木道:“你说我的母亲难产,她的孩子明明已经生了出来。”
  山木看着他,迟疑着:“这个……”
  慕容无风淡淡道:“荷衣,扶我到冰台上去,我要看看她究竟是怎么个难产法。”
  他轻轻地解开了女人腹上的衣带,身子猛然一震,只觉眼冒金星,天旋地转。
  荷衣连忙扶住他因愤怒而摇晃的身体。
  可是连她自己也被眼前景象惊呆了!
  被衣裙掩盖住的腹部敞露开来。上面竟有一道长长的,破裂的刀口!
  豁开的一道缝中,内脏清晰可见!
  慕容无风的胃仿佛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他倒了下去,开始拼命地呕吐。
  荷衣只好将他又扶回到椅上。
  他咬着牙,一把拉住山木的衣襟,怒吼道:“是谁杀了她?是谁!难道你们连妇人和孩子也杀吗?!”
  陆渐风冷冷道:“你放开他,你母亲也是我杀的!却是她求我杀死她的!”
  慕容无风气得浑身发抖,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过了一会儿,才声嘶力竭地道:“她为什么要求你杀了她?难道她疯了吗?”
  陆渐风道:“因为她难产,折腾了两天,孩子始终不出来。后来她流血过多……自己也快不行了。便求我杀了她,剖腹救出你们兄弟俩!我便照着她的话去做了。”
  屋子里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听得惊呆了!
  慕容无风的泪禁不住夺眶而出,哽咽道:“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陆渐风道:“你自己是大夫,当然知道这是真的。”
  荷衣轻声道:“可是你们为什么不葬了她,让她入土为安?”
  陆渐风道:“她说她要和你父亲合葬。而你父亲却早已跌下了万丈深崖。虽然我们一直隐瞒他的死讯,你母亲却已猜出他有了不测。那时她已有五个月的身孕。”
  山木道:“你母亲临死之前,吩咐我们将你送回云梦谷,交给你的外公抚养。你的名字是她事先起好的。我便将你连同你母亲交给我的信物一起送回了云梦谷。我什么也没有告诉你外公,只说他的女儿难产身亡。”
  陆渐风缓缓地道:“你母亲是我见到过的最勇敢的女人。当时……我觉得自己对不起她。无论她如何求我……我都下不了手。她用最后一口气打了我一耳光。”他苦笑:“我想她一直都想打我耳光的。”
  慕容无风手指疾点,忽然点住了山木身上的穴道。
  陆渐风怒道:“你想干什么?”
  慕容无风道:“我点的穴道谁也解不开,你最好不要过来。”说罢,掀开山木背后衣裳。
  微弱的烛光下,他的背上清晰可见三道浅浅的鞭痕。
  慕容无风捏紧拳头,狠狠地道:“我果然猜得没错!他明明对你手下留情,你却与这……与这无耻之徒联手杀了他!”
  山木道:“我原本只在一旁观看,可到了后来他却几乎快杀了渐风,我只好跳进去帮忙。打到最后,我们都已变成了野兽,都已陷入疯狂之中,失去了理智。现在不论你想把我怎么样都没有关系。我与你父亲,原本也是……也是师兄弟一场。”
  慕容无风冷冷地道:“兄弟!亏你说得出口!原来你就是这样对待兄弟的!”
  山木神色一凛,道:“你父亲一生特立独行,眼高于顶。他的眼里原本也没有我。这一场决斗对他们来说是胜负之争;对我而言,却不过是在两人之中选择一位留下来,继续作我的朋友。”
  慕容无风吼道:“住口!不许你侮辱我的父亲!”
  山顶上有一座小小的坟茔。
  他们便将她与孩子葬在了他父亲倒下的那座山峰之上。
  干完了一切,夕阳正将最后的一缕余晖柔和地洒在坟茔的尖顶。
  荷衣给那坟茔添上了最后一把雪,忽然道:“你若恨他们,我可以替你报仇。”
  慕容无风看了她一眼,道:“你几时学会了男人那一套,也喜欢报仇起来了?”
  荷衣道:“心里实在有气。”
  “他们已去了天竺。”
  “真有你的啊!你难道一点也不生气?”
  “他们救过你。是我的仇人,也是我的恩人。”
  他不再谈论这个话题,望着茫茫的远山,平静地道:“我们下山罢。我知道穿过一片草原有一个叫做‘小江南’的镇子。我们可以在那里暂住一些时候。”
  回去的路上慕容无风好像变了一个人。他一直都在低头沉思,也很少与荷衣搭话。
  他的腿伤每隔数日便要猛烈地发作一次,他早已习惯了在痛苦中默默地忍受。荷衣开始猜想他究竟还有没有余力回云梦谷,多少年之后才能回云梦谷。
  重创之下,他的身子正在一天天地垮下去。
  夜里两人并肩地躺在床上,他的心中总是涌起一种说不出的伤感,不知道这种日子还会有多久。
  他的风痹已逐渐转移到他的左臂。
  左臂是他全身唯一完全健康的地方。他写字,诊脉,用的都是这只手。
  但他已感到这只手已渐渐地变得不大灵活。稍一遇寒,肘关节和手腕都会有一种刺骨的疼痛。
  也许就在不久的一日,他醒来后,会发现他的双手因风湿而变得僵硬。
  那时候,连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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