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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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浪子- 第1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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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老农诚挚地邀约下,钱昆在农舍住了几天,亨受了一下田园的悠闲。    
  他走过不少地方,从不过问地名,度过了不少时间,也不知年月。不管到哪里,他都感到无比的新奇,不论离开哪里,他也无一点恋栈。他总是东看看,西走走,不挑精择细,也不照单全收,随来随往,自由自在。    
  他倒是经常自问,这样像个游魂似的四处漂泊,究竟有没有终点?父母冤死,他从来没有一点报复之意,不过学中医的梦一直未圆,心里颇感遗憾。说他没有出息,确是名副其实,有时候连个入息也没有。可是他心中坦然,一点也不在意。功业不过是园中的花朵,亲情更是黎明的薄露,不论什么,得到的总会失去,失去的也不再回来。    
  从青少年起,他所见所闻,无非是人性的凉薄。还是眼前的山水实在,老农的真诚可感,正因是一应自然,总能让人心悦神怡。不必刻意追求,四时的景物变化无穷,大有大的好处,小有小的巧妙,任人自在徜徉。    
  这天,秋已深,他告别老农,又出发了。待他走到洛河之滨,黄土依稀,山色渐渐转成深绿。钱昆漫无目的地东逛西走,看看天色暗了下来,山风吹在单薄的衣衫上,掀起无尽的凄清。他正打算明辨方向,以便找一个休息之处,却看见不远处有一个相貌清矍、衣衫褴褛的老头躺在路旁,面色苍白,气喘不止,显然是病了。    
  那老头正是逍遥子,他喜欢游戏风尘,寻找合意的弟子。    
  钱昆立刻跑过去,俯身探了探逍遥子的额头,触手处一片冰凉。他大惊道:“老人家,您怎么了?”    
  “怎么了?我浑身冰冷,分明已经死了,难道你笨得看不出来?”逍遥子怒目圆睁,生气地说。    
  “你还能说话,怎么死了呢?”    
  “难道能说话就算活的?”    
  “是呀,不然怎样才算呢?”钱昆觉得老头子不可理喻。    
  “我已经死了,当然是死人!”    
  “可是你没有死呀!”    
  “什么叫做死?怎样才是活的?你告诉我吧!”    
  “我……我不知道……”钱昆想了想,发觉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还好你不知道,否则我真要被你气活了。”说着,逍遥子坐了起来。    
  “老人家,你既然快要死了,还是多休息一下吧!”    
  逍遥子瞪了钱昆一眼,大声骂道:“休息?没有长进的死家伙!从生下来到现在,哪天没休息了?等我死了,可以天天休息!年年休息!休息个死!”    
  钱昆没头没脑挨了一顿骂,又不便抢白,心想还是走吧。当下陪笑道:“说得是!老人家还有什么吩咐的?”    
  “什么吩咐?看你这小子,油腔滑调的,想沾我老头的光,沾不到就想开溜!”    
  “不是,小的不是这个意思。”钱昆有些烦了,这老头一定是混吃混喝的,看自己为人忠厚,便赖着不放。    
  “哼!外貌忠厚,内藏奸诈!我老头真看走了眼!”逍遥子气愤地唧咕道。    
  这话显然是冲着自己说的,钱昆心中更是反感。管他呢!老头既然没死,时间也不早了,还是走自己的路吧!    
  钱昆站起来,转身要离开,山道上有几位游客,负着行囊,正从对面走下山来。逍遥子起身一把抓住钱昆,大叫:“救命呀!救命!有人抢钱!”    
  糟了,钱昆心想,好在自己问心无愧,便站得稳稳的,看看这老头子耍什么花样。游客气咻咻地冲到二人面前,其中一人说:“老人家,这小子抢你的钱?”    
  “是呀!你们不信搜搜他的口袋,里面有个劳力士表,当然是假货,是我买来给我儿子的,另外还有吃两餐饭的零钱。”    
  真倒霉!连自己的假劳力士他都知道,这一来可真百口莫辩了。    
  一个游客责问钱昆:“你年纪轻轻的,为什么抢老人家的东西?”    
  钱昆叹了口气,正准备从头解释。逍遥子却抢说:“小狗子,你看,坏事不能做!这些叔叔伯伯都是好人,好人是容不得坏人的。那个表本来就是要给你的,但是得等你娶媳妇,不然你又拿去赌了!”他又对仗义相助的游客说:“谢谢各位乡亲了,这年头养儿育女真不容易,儿子怕学坏,女儿怕行歪!我这小狗子没有别的毛病,就喜欢抢我老头的东西。早年我做贪官污吏,反正钱来得不正,被他败掉也是现世报!”    
  钱昆看老头越说越不像话,懒得答理,趁老头松了手,回头就想开溜。哪晓得老头手法奇快,他才跨出一步,就觉得衣襟一紧,被拽得倒退了两步。    
  “唉!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才讲两句话,我这独生儿子就听不下去了!”    
  一个游客说:“老先生,哪家不是这样?我家那一个,有时候还不肯叫我呢!”    
  钱昆实在忍不住了,说:“我不骗你们!他不是我爸爸,我也不认识他!”    
  那个游客也不答理,继续劝逍遥子道:“老人家你就忍耐忍耐吧!谁叫你想做太上皇呢(当时独生子被称为小皇帝)?”    
  一个身材硕壮的游客伸出拳头,在钱昆面前晃了晃,说:“小伙,招子(眼睛)放亮点!人活着,唯有这父子亲情是天经地义的。趁老人家还在,多尽点孝心!这些本不与咱相干,这年头忘恩负义的人太多了!连自己的家国都不认了,还认父母?不过,咱就是看不惯这事!小心犯了咱,咱可不含糊!”    
  说罢,几个游客向老头点点头,转身走了。    
  钱昆气得两眼发直,好端端的,却被这老头赖成儿子了!    
  逍遥子还不识相地说:“小狗子,你还没明白过来吗?”    
  钱昆忍住怒气,自己好心没好报,就算活该罢!这老头可能是失心疯,也可能是老糊涂了。不过他话里有因,自己一时也反应不过来,算了吧,惹这些麻烦干什么?于是钱昆向逍遥子行了个大礼,说:“老人家请原谅,小的生性糊涂,就此告辞了!”    
  逍遥子哼了一声,又叹道:“笑话!还自以为好心没好报哩!天下有谁相信自己是个活死人?”    
  钱昆心里突然一动,这老头每次都把自己心底话给点出来。再说,刚才分明身体冰冷,却没有死,后来又猜出口袋里的假劳力士,这老头不简单!    
  “有什么好奇怪的?天下事我无所不知,我对好人坏人了若指掌!”    
  钱昆问:“那么请问老人家,我是活死人吗?”    
  “你说说看,你和死人有多大分别?”    
  “老人家,我是好心来看看你……”    
  “好心来看看我?你闲着没事干,东晃晃西荡荡,看到路边躺着一个老头,顺便过来瞧瞧。也不先想想自己有没有能耐,自身难保,这就叫好心?”    
  “那什么叫好心?”    
  “好有大好、小好,小好好自己,大好好别人。”    
  “那好自己也算好呀!”    
  “你自己是谁?你要什么?”    
  钱昆想了想,确实是说不上来:“我不知道。”    
  “要做好人,就要付出。用自己的时间,用自己所得去帮助别人。而且不能希望有回报,如果有报酬,就是做买卖,以物易物,算不得好!”    
  “天下哪有这等好人?”    
  “是呀!就是因为好人太少,所以世人烦恼多,孤儿寡母得不到照料,死活都没有好教养。因为人人都只顾自己,所以人间就只剩下自己,偏偏这个自己还要排斥那个自己,最后都变成敌人了。可是人好还不够,还要活着才行,否则好人天天游山玩水,不就和死了一样吗?所以我专找好人,放到田里去种,让好人欣欣向荣!”    
  钱昆心中又是一动,老头不是在说自己吗?但是他怎么知道的呢?他仔细看看逍遥子,干瘦的脸庞上满布风霜,一根根雪白的胡须,从扭曲的皱纹中钻出来,坚硬挺拔。最令人望而心惊的,则是那两颗炯炯有神的眸子,好像两盏明灯,笔直照透人心。    
  这老头彷佛在哪里见过,既亲切又熟悉。可是在回忆中搜寻,却是一片空白,似乎在极为遥远的某处,有种力量牵引着什么,让他对老头子一时难以割舍。真有个这样的父亲也还不错,反正自己孤魂一个,认个父亲也没什么,可是……    
  “唉!还是个糊涂虫,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就想找个爸爸了!”    
  怎么老头每句话都说到心坎里呢?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自己神智不清了?    
  “当然是罗!这样好了,如果你真想做好人,快到山那头,大约离这里十里左右,有个小孩快要饿死了,刚才你不知道,所以我也不怪你,现在,你快去救他吧!”    
  “奇怪!我为什么要救他?”    
  “我以为你想做好人呢!如果你承认不是好人,当然可以见死不救!”    
  “可是我怎么知道你不是骗我呢?”    
  “骗你?怕受骗算得上好人吗?我就是从那里赶来,向你这种好人求救的。”    
  “你既然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救他呢?”    
  逍遥子摇摇头,满脸失望,自言自语地说:“算了吧!好人?好说!天下哪有好人?我只提一个小孩子,就把他难住了,还有那千千万万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冤鬼呢?”他看都不看钱昆,只是摇头说:“你走吧,没心肝的家伙!”    
  “老人家,要是光听你一句话,我就跑到十里外去,我岂不是神经不正常了?”    
  “是呀,你很正常,要眼睛看到了,才来做现成的好人!如果只凭一句话,就有人不顾自己去救别人,当然不正常!难道正常人就是好人?”    
  钱昆觉得老头说得有理,自己倒不是想做好人,果真有个孩子快要饿死了,自己能见死不救吗?至于是真是假,不去看看又怎么知道呢?    
  再说,自己虽然很穷,可是身上还有一点钱,买一点食物,救急也是应该的。    
  “孺子可教!那么你快去买食物吧!我先去那边等你。”他说完头也不回,拔步就向先前手指的山头飞奔而去。    
  钱昆还来不及反应,逍遥子已经跑出数十丈开外了。他一时思绪紊乱,对刚才的遭遇还没法整理出个头绪来。    
  这老头子到底是什么人物?听他句句话中有话,好像另有所指。又似乎有一种莫测的能力,居然能猜透自己的心意,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论如何,自己似乎和这老头子很投缘,尽管被他捉弄了一番,心里也不作恼,还希望多向老头子讨教一点。说不定真的认个父亲,弥补一下失去的亲情。    
  于是,钱昆快步赶到山脚下一个小商铺,买了些熟食,又急急忙忙回身往山头奔去。天色已晚,太阳躲到山后,没了踪影。好不容易爬上山岗,钱昆极目前眺,四下不见人踪。那老头子说十里地外,当时没问清楚,这下可好了,这里本来就不熟悉,现在视野又不清,小孩和老头又在哪里?    
  钱昆又向前疾奔数里,已经气喘如牛,额间见汗。山道崎岖,树木蓊茸,东回西绕的,一时也不知身在何处。如果孩子真快饿死了,自己到的太晚,岂不误事?    
  谁知道那老头说的是不是真话?很可能只是年纪大了,一个人寂寞,找个陌生人寻开心。最后下不了台,编了个小孩挨饿的谎言,溜之大吉。    
  可能吗?老头的神态不期然而然地浮上脑海,他无法相信老头在开他玩笑。且不说是否有个垂危的孩子,能再见见这个老头,也是心里急切的愿望。    
  钱昆虽然年轻,奔跑了一阵子,这时也觉得累了。天色昏暗不明,路径再难辨认。他游目四顾,一眼见到前面不远处有棵大树,树根向上曲突约一尺许,又转回环绕树干,挺像个躺椅。他一屁股坐上去,先冷静一下,考虑清楚再作打算。    
  思前想后,钱昆倒有些惭愧了,想想自己的心态,居然希望老头子没有骗人。那就等于说,真的希望有个饿得半死的小孩,正等着自己去做好人!    
  这不是荒唐吗?凭良心说,如果老头子真是骗自己最好,辛苦了半天有什么关系?一方面老头达到目的了,满意了,再说没有人在垂死边缘,岂不是好事一件!    
  正在胡思乱想,却见前面树丛里有影子晃动,渐渐往这边移来。    
  只听一个娇柔的声音说:“真不了解师父为什么如此安排,轮回数十载,只是道途艰险,若是一灵已昧,恐怕难成气候。”    
  另一个男声说:“乾坤本一,何来气候?”    
  钱昆听那“乾坤”两字,与自己的姓名暗合,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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