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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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匪- 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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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子善人!” 
  孙老者一头的乱发颤抖着:“你把他给我叫来,你把他给我叫来!”陈月天说:“孙老者啊,你把事情闹清楚,绑你的是毛老道,救你的是我———”话没说完,传来密集的枪声,有人进来报告:“老连长的队伍上来叼人,把土地庙围了……” 
  没有把孙老者叼回来,反伤亡了七八个弟兄,老连长怒不可遏。他给垂头丧气的团长孙文谦说:“不要急,你看是这,不行了就调武关的左撇子、竹林关的右跛子、牧护关的白脸娃,加上你、留下守洛惠沟的,四方会剿,把这个毒瘤给割了。你看南山里啊,剿了南山罩以后,大逛山基本上都叫咱收拾了,可没想到你这个老表,一个挣罗的匠娃子闹来闹去还把事给闹大咧。虽说他把窝子放在湖北郧西,可害人在咱陕西东秦岭,不把这个毒蛋割了,早晚是个事。你叫家里人不要怕,我想他唐靖儿一时还不敢对他亲舅下手哩。” 
  说是四方会剿,谈何容易?光调兵遣将就得十天半月,还有部署侦察呢。后勤保障呢,矮胖子大参议对焦急的孙团长说:“麻烦得很很呢!”土包子二参议也说:“洛惠沟那边你可不敢麻痹,洛南县的曹鸡眼可不是一般的逛山!”矮胖子又说:“再说了,老连长能把这一期的新兵交你训练,也没拿你当外人啊!”老连长这两个参议人称土军师,一人一句说得孙团长头皮发麻,自己是个带兵的,可搭救不了父亲,真真是五内俱焚! 
  正在孙家人悲痛欲绝的时候,陈八卦接到香会线上传来的一封信,他匆匆阅过,就急急赶到孙家。孙校长和麻春芳正策划组织精悍人员,化装成割漆的往天竺山去,人手一把篾刀,绑腿带子里又藏着短枪,立马就要出发。陈八卦伸手拦了,说:“别别别,这样越弄越失塌!”说着将信传与孙校长看了,信是父亲的手笔,信中说:“勿动刀兵,否则没命,立送一个营的鞋袜。又:烟土五百两,银元两千一个不能少……” 
  只得接受。一家人立马采办。进县的,上省的,烟土银元在一河两岸都能筹得,难办的是军鞋洋袜子,这必须上省城,得雇八九个贩挑。麻春芳说置办军需他是内行,这事担在他身上。 
  孙团长又联络上了老逛山骨头皂。骨头皂这二年在各股武装之间穿梭游走,东走吃牛头西走吃狗肉,吃谁谁就是朋友。骨头皂上了一趟天竺山,回来说,“票”好着哩,香会线上传的信是实情,不要走别的路子了,赶紧筹办钱款军需,时间上还不敢耽搁。 
  天竺山这边,自孙老者接受了陈月天的条件,并通过土地庙的道士传信之后,生活上得到了些许优待。他一再要求见到他瞎皮子日眼的外甥唐靖儿,陈说:“你不能以这个口气说话,在鄂豫陕三不管的这六个边界县,唐靖儿的身份是司令,已不是从前你门上的外甥了,任啥不恭敬的话你千万免开尊口,当心伤脸搬尻子!”孙老者叹一口气,说:“娃不学好,大人也没办法,世上这事,百姓是瓢水,想喝就喝想泼就泼,可水呛了喉咙眼子也够人受。”陈月天说:“大道理我比你知道得多,你知道国民党是做啥的?共产党是做啥的?我们是做啥的?嗯?不说啦,把你这水火棍拄上,到土地庙晒暖暖去。那天打你是我关照过的,只把你尻子打麻就行了。你也养了几天了,土地庙的道士也熟了,抽着水烟,在地上摆摆石子棋玩玩狼吃娃,看苦胆湾人送东西上来了就叫我。” 
  十天后,陈八卦坐兜子率了牛闲蛋马皮干一行,带了八副饱担子的贩挑来到土地庙。陈月天派人接收了烟土银元和军需,安置一行人在庙里吃喝。同时,三道沟那边的大院子里,孙老者也等到了外甥的接见。 
  孙老者夹着眼上下打量唐靖儿。面前的汉子一身黑制服,腰里的皮带上挂着两颗炸弹一把“十子连”,左肩上斜挎着“母亲大人神主”的牌位,右肩上还搭着那根长杆旱烟锅。他抬腿动脚都刻意做出军人的姿势,孙老者无法把他和当年那个鼻涕拉哈仄楞仰绊的赖小子联系起来。唐靖儿在老舅面前神气着,他不先开口,他等待老舅高声称呼他。 
  孙老者终于开口了,他侧侧着脸说:“你狗日的总算出来啦!” 
  唐靖儿一惊,转眼就长吁一口气,说:“老舅啊,在这儿的地面上可不许骂人啊!” 
  孙老者说:“对,不许骂人,只许打人,你娃子耍大咧,六亲不认咧!” 
  唐靖儿瞟了一眼气歪歪的老舅,肃着脸儿,转身离去。有人就架起孙老者跟上唐靖儿朝大院子走。唐靖儿正步走着,扬着头朝天上说:“我是搭救你哩,你反叫老连长剿我,我不管你了,谁要打你你疼去。” 
  大院子布上了三道岗哨,只听着“乒乒刷刷”立正碰脚跟敬礼甩胳膊的声音。上房的正厅里,孙老者被按在太师椅上,紧挨着是八仙桌,桌那边是唐靖儿。有护兵过来在桌上的茶碗里“冲冲冲”地倒着茶水。唐靖儿说话了:“你看,是这啊老舅,我也犯不着和你生气,你也犯不着跟外甥打别扭。不过我得给你上上课。你看啊,如今这中国,就数蒋介石耍得大,他耍得大咱也不尿他,山高皇帝远,他的胳膊腿也伸不到咱这儿来。他在上海杀人耍威风哩,我在郧西修桥办学念耶稣哩。别看我只有小小的六座县城,可这里要啥有啥,百姓也顺势,照这个样子,三年后呢,五年后呢,八年十年后呢,我东可进中原西可图西安,不说当诸侯啦,他无论‘二虎’还是冯大人我都是瞧不上眼的,到时候他老连长来给我当连长我还嫌他老哩!咱远的就不再说啦,眼下吧,两年里,东秦岭的九大关口都要收入我的囊中———”   
  商县城(5)   
  孙老者吱儿吱儿地饮着茶水,唐靖儿自个儿搬着指头说:“武关、竹林关、漫川关、青铜关、湖北关、鸡头关、双锁关、牧护关、荆紫关,关关都要变成我军的门户!按陈总参谋长月天先生的设计,年底就要把‘八大处’的架子搭起来,明年我的第一混成旅就要进驻商县城!舅呀你说娃是蝗虫吃过地界了吗?我的陈总参谋长是个战略家,又是个政治家,娃得了这个政治家娃就不是娃咧!听外甥给你说,老河口进献的银子拿篓子给我朝上担呢。为啥哩?月天参谋长说我军就是紧扣了‘保民’二字!所以呀,在这里我给老舅丢上一句话,叫咱老四兄弟孙文谦把他的人马带过来,我给他搭个第二混成旅的架子,青年人要有志气,做事要看着前途呢!” 
  孙老者把脸埋在茶碗里,吸吸溜溜地喝着,问:“你这一堂课上完啦?” 
  唐靖儿说:“有啥不懂的你就说。” 
  孙老者用手抹着胡子,问:“你还记得舅家大椿树上那一窝子葫芦豹吗?” 
  唐靖儿说:“那当然啦,我小时候叫它蜇过。” 
  孙老者说:“那野物叫我给喂熟了,它不再蜇人了。 
  唐靖儿说:“好么!好么!” 
  孙老者说:“你枪杆子玩得再好,也没你挣罗儿的手艺好。娃你收了这摊子敛了野脾气,回去开个挣罗铺还能发家哩!耍枪的人不归正最后都叫枪耍了,人常说逛山门里一盆血啊!” 
  唐靖儿听着听着脸上就变了色,他猛地把“十子连”朝八仙桌上一摔,说:“谁要不顺着我的心,我就叫他门里一盆血门外还是一盆血!”他站起身朝外喊,“送人!” 
  四方会剿在延迟了二十天之后终于发动。老连长毕竟算得上是冯玉祥冯大人国民联军中的一支“国军”,手下既有骁勇善战的左撇子右跛子,又有足智多谋的矮胖子土包子,还有青年新锐孙文谦白脸娃娃。而唐靖儿这边虽有陈月天这样讲武堂出身的战略家,但毕竟是在书本上打仗,真正打上规模的山地战他还是嫩鸡娃子。所以在天竺山一对阵,唐靖儿只有吃败仗的份儿。还是当挣罗匠练下的腿功帮了他的忙,因为跑得快,老连长的枪子儿才没撵上他。他被迫退出漫川关,蜷回两郧地区。幸好,曾赠送他八百杆长枪的“鄂北剿匪司令”张连山并未落井下石,而是派人在郧阳郧西两县广设粥棚款待他的残兵败将,又亲自从老河口上来面抚唐靖儿。他说:“唐司令是虽败尤荣啊!诸位不要气馁,你们权当是练了一回兵,长虫要长粗都脱几回皮哩,慢说一支武装要壮大?不会吃败仗的将领不是好将领,你们要好好整休一下,开开会,把陈总参谋长的军事理论拆开来学一学,比照比照,该阵地就阵地该游击就游击,我相信鄂豫陕三角区六个县的主儿只能是唐靖儿司令!” 
  张连山把唐靖儿推向与老连长冲突的前台,自有他的想法。多年以来,汉口作为鸦片制品的散集中心,八百里秦川及东秦岭地区是其重要的货源地之一。张连山把守咽喉之地老河口百厘抽一富得流油,但如果上游烟路阻断或货源短绝,他就没法儿对北伐后驻汉口的第四集团军总司令李宗仁交代。所以他扶持唐靖儿就是要保持山阳县高坝店漫川关黄云铺一线的烟路畅通,而当务之急是破坏掉商县县长胡传路的铲烟运动,并在东秦岭的南山一线各村建立护烟队,每队配长枪两支,见有宣传铲烟的捉住就往死里打。 
  经过短暂的整休,东秦岭保民军又在两郧地区活跃起来。全军连营以上军官经过集中培训后,回到驻地一律实行三大政策———护烟、扩军、禁贼赌,捉住贼娃子剁指头,逮住耍钱的割耳朵。一时间在郧阳郧西逢集与会都有游街示众的,都有招兵贩烟籽的,军事训练打靶比赛搞得闹闹哄哄,街镇上见天哨子吹得吱吱吱,正步走得刷刷刷。陈月天规定:集合列队喊番号,齐步行进有歌声!但见一队人马高唱《国父歌》,立时就漫山遍野齐声吼: 
  昆仑山麓东海之滨, 
  天生圣哲百代宗师; 
  惟我国父忠孝并备, 
  惟我国父智勇兼仁; 
  四万万众舍公何从, 
  泱泱大国赖公复兴! 
  更重要的,是唐司令采纳了陈月天的三条建议:一是吸纳人才,不论军事的政治的文化的都要;二是联合友军,固士珍、曹鸡眼、红枪会、硬肚子、南天罩、毛老道那里,都派了骨头皂带人携了银子前去联络,接受改编也行,空挂番号也行,收受委任也行,战略协同战术配合也行;三是安定两郧扩充武装。此前唐司令已委任骨头皂为交际处长。总之,一致的目标是对准老连长对准胡传路,东秦岭这一块地盘必须变天! 
  陈月天要吸纳的人才第一个瞄准的是张子刚。张是商县张村人,“共进社”成员,早期《共进》杂志的主要撰稿人之一。民国十五年九月《共进》停刊后,参与创办“中山军事学校”并一度为学生讲授《中国革命史》,与其共同授课的,邓希贤讲《政治学》,刘继曾讲《资本论》,许权中讲《步兵操典》,韩威西讲《地形学》,两位苏联顾问乌斯曼诺夫和赛夫林分别讲《射击理论》和《战术课》。该校是国民联军驻陕总司令部为培养军事干部而办,但其重要成员均为共产党人。不久,应县长胡传路之邀,张子刚回商县筹建“商山职业学校”。在此之前,他曾指导县城一些中小学教员成立了“共进读书会”。回商县后,他亲临读书会组织活动。音乐和英文教师王修竹,在苦胆湾高等小学被瞎锤子固士珍吓跑之后,回城被聘为中背街小学校长,她接受曾被老连长留居三个月的女学生匡蓓的建议,创办读书会并接受张子刚的指导。张子刚是匡蓓到西北大学听“鲁教授”讲课时结识的。   
  商县城(6)   
  时序到了八月,西安政治形势突变,邓希贤等教员被“礼送出境”,许权中率部分武装撤出西安南下投奔陕军李虎臣…… 
  一个礼拜天的夜晚,中背街小学,神色肃穆的张子刚紧急召集读书会全体成员开会。这位身穿灰色列宁式粗布校服的汉子郑重宣布:“今天不唱歌不读书,只讲三条。一,《共进》、《秦钟》、《共产主义ABC》、《陕西国民日报》等书报刊分别保管,不再集中存放;二,中国共产党东秦岭特别支部暂停活动,原拟发动的农民协会按下不提;三,读书会成员利用各种身份进入各种地方武装,相机影响之改造之,比如亮亮可以接受老连长的委任,高二石在麻春芳的护校队里要起骨干作用,雨生继续和北山里的红枪会保持联系,匡蓓王修竹要更好地把握住教育界的力量和县府的‘铲烟放脚宣传队’,还有狗欠欠不能离开固士珍,离开了你的危险也就来了……” 
  狗欠欠急不可耐地说:“那一帮子连三民主义的毛儿都不沾,是一窝子真正的土匪逛山!我给他当压寨夫人?他给我牵马引镫我都看不上!” 
  匡蓓说:“咱这样做就等于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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