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剑客无情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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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情剑客无情剑-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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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接着道:未入少林前,单鹗的所做所为,已和心鉴无关了,因为出家人讲究的是放下
屠刀,立地成佛,百晓生绝不可能以他出家前所做的事来威胁他,他既已入了少林,也不可
能再做出什么事来了。
  阿飞道:何以见得?
  李寻欢道:因为他若想做坏事,就不必入少林了,少林寺清规之严,天下皆知,他绝不
敢冒这个险,除非——
  阿飞道:除非怎样?
  李寻欢道:除非又有件事能打动他,能打动他的事,绝不是名,也不是利。
  阿飞道:名利既不能打动他,还有什么能打动他?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能打动他这种人的,只有绝代之红颜,倾国之美色!
  阿飞道:梅花盗?
  李寻欢道:不错!只有梅花盗这种女人才能令他不惜做少林的叛徒,只有梅花盗这种女
人才敢盗少林的藏经!
  阿飞道:你又怎知梅花盗必定是个绝色美人?
  李寻欢又沉默了很久,才叹息着道:也许我猜错了——但愿我猜错了!
  阿飞忽然停下脚步,凝视着李寻欢道:你是不是要重回兴云庄。
  李寻欢凄然一笑,道:我实在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地方可去。
  夜,漆黑的夜
  只有小楼上的一盏灯还在亮着。
  李寻欢痴痴地望着这鬼火般的孤灯,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取出块丝巾,掩住嘴不停地
咳嗽起来。
  鲜血溅在丝巾上,宛如被寒风摧落在雪地上的残梅,李寻欢悄悄将丝巾藏入衣里,笑着
道:我忽然不想进去了。
  阿飞似乎并未发觉他笑容的辛酸,道:你既为了,为何不进去?
  李寻欢道:我做的事有许多没有原因的,连我自己都解释不出。
  阿飞的眸子在夜色中看来就像是刀。
  他的话也像刀,道:龙啸云如此对不起你,你不想找他?
  李寻欢却只是笑了笑,道:他并没有对不起我——一个人为了自己的妻子和儿女,无论
做出什么事来,都值得别人原谅的。
  阿飞瞪着他良久、良久,慢慢地垂下头,黯然道:你是个令人无法了解的人,却也是个
令人无法忘记的朋友。
  寻欢道:你自然不会忘记我,因为我们以后还时常会见面的。
  阿飞道:可是——可是现在——
  李寻欢道:现在我知道你有件事要去做,你只管去吧。
  两人就这样站着,谁也没有再说话。
  风吹过大地,像在呜咽。
  远处传来零落的更鼓,遥远得就像是眼泪滴落在枯草上的声音。
  没有星光,没有月色,只有雾——
  李寻欢忽笑了笑,道:起雾了,明天一定是好天气。
  阿飞道:是。
  他只觉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塞住,连声音都发不出。
  他的胴体与生命都似已和黑暗融为一体。
  阿飞掠过高墙,才发现冷香小筑那边也有灯火亮着,昏黄的窗纸上,映着一个人纤纤的
身影。
  阿飞的心似在收缩。
  屋子里的人对着孤灯,似在看书,又似在想心事。
  阿飞骤然推开了门——
  他推开门,就瞧见了他旦夕不忘的人,他推开了门,就木立在门口,再也移不动半步。
  林仙儿霍然转身,吃了一惊,娇笑道:原来是你。
  阿飞道:是我。
  他发觉自己的声音似乎也很遥远,连他自己都听不清。
  林仙儿拍着胸口,妖笑道:你看你,差点把我的魂都吓飞了。
  阿飞道:你以为我已死了,看到我才会吓一跳,是么?
  林仙儿眨着眼,道:你在说什么呀?还不快进来,小心着凉。
  她拉着阿飞的手,将阿飞拉了进去。
  阿飞甩开了她的手。
  林仙儿柔声道:你在生气——是在生谁的气?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她依偎在阿飞怀里。
  阿飞反手一掌,将她摔了出去。
  林仙儿踉啮后退,跌倒,怔住了。
  过了半晌,她眼泪慢慢流下,垂首道:我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你为何要这样对
我?我对你有什么不好?你说出来,我被你打死也甘心。
  阿飞的手紧握,似已将自己的心捏碎。
  他已发现林仙儿方才是在看书,看的是经书。
  少林寺的藏经。
  阿飞睦看着她,就像是从未见过她这个人似的。
  阿飞冷冷道:你怎么待我?你明知我一走入申老三的屋子,就是有去无回的了。
  林仙儿道:你——你是什么意思?
  阿飞道:百晓生和单鹗将少林藏经交给你时,你就要他们在申老三的屋里布下陷阱,你
不但要害我,还要害李寻欢。
  林仙儿咬着嘴唇道:你真的以为是我害你?
  阿飞道:当然是你,除了你之外,没有人知道我会去找申老三。
  林仙儿以手掩面,痛哭着道:但我为什么要害你?为什么?——
  阿飞道:因为你就是梅花盗!
  林仙儿就像是突然被抽了一鞭子,整个人都跳了起来,道:我是梅花盗?你竟说我是梅
花盗?
  阿飞道:不错,你就是梅花盗。
  林仙儿道:梅花盗已被你杀死了,你——
  阿飞打断她的话,道:我杀死的那人,只不过是你用来故布疑阵、转移他人耳目的傀儡
而已。
  他接着道:你知道金丝甲已落入李寻欢手里,知道李寻欢不会上你的当,就发觉自己的
处境已很危险了,所以那天晚上你故意约好李寻欢到你那里去。
  林仙儿幽幽地道:那天晚上我的确约了李寻欢,只因那时我还不信得你。
  阿飞根本不听她的话,接着道:你要那傀儡故意将你劫走,为的就是要李寻欢救你,要
李寻欢将那傀儡杀死,等到世人都认为梅花盗已死了,你就可高枕无忧了,你不但要利用李
寻欢,也利用了你那伙伴做替死鬼。
  林仙儿反而安静了下来,道:你说下去。
  阿飞道:但你却未算到李寻欢突然有了意外,更未算到会有这样一个人救了你——
  林仙儿道:你莫忘了,我也救过你。
  阿飞道:不错。
  林仙儿道:我若是梅花盗,为何要救你?
  阿飞道:只因那时事情又有了变化,你还要利用我,你就将我藏在这里,居然没有人来
搜查,那时已觉得疑心了。
  林仙儿道:你认为龙啸云他们也是和我同谋的人?
  阿飞道:他们自然不知道你的阴谋,只不过也受你利用而已,何况龙啸云早已对李寻欢
嫉恨在心,他这么样做也是为的自己。
  林仙儿道:这些话都是李寻欢教你说的?
  阿飞道:你以为天下的男人都是呆子,都可被你玩弄,你心里畏惧的只有李寻欢一个人
,所以千方百计地想除了他。
  他自己的声音也在颤抖,咬紧牙关,接着道:你不但心狠手辣,而且贪得无厌,连少林
寺的藏经你都想要,连出家人你都不肯放过,你——你
  林仙儿的眼泪也流了下来,缓缓道:我的确看错了你。
  阿飞一字字:但我却未看错你!
  林仙儿道:我若说这部经不是百晓生和单鹗给我的,你一定不会相信,是么?
  阿飞道:你无论说什么,我都再也不会相信!
  林仙儿凄然一笑,道:我总算明白了你的意思——我总算明白了你的心-
  她一面说着话,一面向阿飞走了过去,她走得很慢,但步子却很坚定,像是已下了很大
的决心。
  风在呼啸,灯火飘摇。
  闪动着的灯光映着她苍白绝美的脸,映着她秋水般的眼波,她痴痴地望着阿飞,幽幽道
:我知道你是来杀我的,是不是?
  阿飞的拳紧握,嘴紧闭。
  她指着自己的心道:你腰畔既然有剑,为什么还不出手?我只望你能往这里刺下去。
  阿飞的手已握住了剑柄。
  林仙儿阖起眼帘,颤声道:你快动手吧,能死在你手,我死在甘心。
  她胸膛起伏,似在轻轻颤抖。
  她长长的睫毛丰眼帘,悬挂着两粒晶莹的泪珠。
  阿飞不敢看她,垂下眼望着自己的剑。
  无情的剑,冷而锋利。
  阿飞道:你全都承认了?
  林仙儿眼帘抬起,凝注着他。
  她眼中充满了凄凉,充满了幽怨,充满了爱,也充满了恨——世上绝没有任何事妣她的
眼色更能打动人的心。
  她嘴角露出一丝凄凉的微笑,幽幽道:你是我这一生中最爱的人,若连你都不相信我,
我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阿飞的手握得更紧,指节已发白,手背已露出青筋。
  林仙儿黯然道:只要你认为我是梅花盗,只要你认为我真是那么恶毒的女人,你就杀了
我吧,我——我绝不恨你。
  剑柄坚硬,冰冷。
  阿飞的手却已开始发抖。
  无情的剑,剑无情,但人呢?
  人怎能无情?
  灯灭了。
  但林仙儿绝代的风姿,在黑暗中却更动人。
  她没有说话,但在这绝望的黑暗中,她的呼吸声听来就宛如温柔的细语,又宛如令人心
碎的呻吟。
  世上还有什么力量能比情爱的力量更大?
  面对着这么样一个女人,面对着自己一生中最强烈的情感,面对着这无边无际的黑暗!
——
  阿飞这一剑是不是还能刺得下去?!
  剑无情!人却多情!
 标题 
古龙《多情剑客无情剑》
第二十六章 小店中的怪客
  秋,木叶萧萧。
  街上的尽头,有座巨大的宅院,看来也正和枝头的黄叶一样,已到了将近枯落的时候。
  那两扇泉漆大门,几乎已有一年多未曾开过了,门上的泉漆早已剥落,铜环也已生了丝
锈。
  高墙内久已听不到人声,只有在秋初夏末,才偶然会传出秋虫低诉,鸟语啾啁,却更衬
出了这宅院的寂寞与萧索。
  但这宅院也有过辉煌的时候,因为就在这里,已诞生过七位进士、三位探花,其中还有
位惊才绝艳、盖世无双的武林名侠。
  甚至就在两年前,宅院已换了主人时,这里还是发生过许多件轰动武林的大事,也已不
知有多少×咤风云的江湖高手葬身此处。
  此后,这宅院就突然沉寂了下来,它两代主人突然间就变得消息沉沉,不知所终。
  于是江湖间就有种可怕的传说,都说这地方是座凶宅!
  现在,这里白天已不再有笑语喧哗,晚上也早已不再有辉煌灯光,只有后园小楼上的一
盏孤灯终夜不熄。
  小楼上似乎有个人在日日夜夜的等待着,只不过谁也不知她究竟是在等待着什么?——

  但无论多卑贱、多阴暗的地方,都有人在默默地活着。
  这也许是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别处可去,也许是因为他们对人生已厌倦,宁愿躲在这种地
方,被世人遗忘。
  巷堂里有个鸡毛小店,前面卖些粗粝的饮食,后面有三五间简陋的客房,店主人孙驼子
是个残废的侏儒。
  他虽然明知道这巷堂里绝不会有什么高贵的主顾,但却宁愿在这里等着些卑贱的过客,
进来以低微的代价换取食宿。
  他宁愿在这里过他清苦卑贱的生活,也不愿走出去听人们的嘲笑,因为他已懂得无论多
少财富,都无法换来心头的平静。
  他当然是寂寞的。
  一年多前,黄错的时候,这小店里来了位与众不同的客人,其实他穿的也并不是什么很
华贵的衣服,长得也并不特别。
  他身材虽很高,面目虽也还算得英俊,但看来却很憔翠,终年都带着病容,而且还不时
弯下腰咳嗽。
  他实在是个很平凡的人。
  但孙驼子一眼看到他时,就觉得他有许多与众不同之处。
  他对孙驼子的残废并没有嘲笑,也没有注意,更没有装出特别怜悯的同情神色。
  这种同情有时比嘲笑还要令人受不了。
  他对于酒既不挑剔,也不赞美。他根本就很少说话。
  最奇怪的是,自从他第一次走进这小店,就没有走出去过。
  第一次来的时候,他选了角落里的一张桌子坐下,要一碟豆干、一碟牛肉、两个馒头和
七壶酒。
  七壶酒喝完了,他就叫孙驼子再加酒,然后就到最后面的一间屋子里坐下,直到第二天
黄昏才走出来。
  等他出来时,这七壶酒也已喝光了。
  现在,已过了一年多,每天晚上他都是坐在角落里那桌子上,还是要一碟豆干、一碟牛
肉、两个馒头和七壶酒。
  他一面咳嗽,一面喝酒,等七壶酒喝完,他就带着另七壶酒回到最后面那间屋子里,一
直到第二天黄昏才露面。
  孙驼子也是个酒徒,对这人的酒量他实在佩服得五体投地,能喝完十四壶酒而不醉的人
,他一生中还未见到过。
  有时他也忍不住问问这人的姓名,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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