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笙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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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笙寒-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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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如今,当真已是,梦里寒花隔玉箫。

晚些时候,叫宫人们略略收拾打扫了这里,打算于此处安定下来,而我的二哥没有对此提出异议。
我不是个喜欢改变的人,陌生的气息会令我不安,这也是我不肯去重光殿的原因。更何况,寒蹊权倾朝野,俨然监国,我也不过是个名义上的王,景王宫主殿重光殿不免成了另人尴尬的所在。
从今以后,小楼只影,独行独坐,独唱独酬还独卧。

雪一直没有停,簌簌的落雪声轻缓绵长。
睡梦依稀间,觉得似乎有人来过,握了我的手,絮絮地说着些什么。声音低低地听不清楚,却不知为何让人听懂了其中的压抑与哀伤。
手被捏得紧紧的,略有痛感,却抵不过浓浓的倦意一波波袭来。
我不再理会那扰人的声音,径自睡去。既有话要对我说,为何不待我清醒的时刻。听不清楚也好,反正,是你自己有意不肯说与我听的,干我何事。

第二十四章

日子平淡如水地划过,渐渐地令人淡漠了今昔何夕。
我在锁燕楼的书房里习字,嘴角噙着一丝莫名的浅浅笑意。
习字,这已经成了我每天的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寒蹊总是很经常地过来,不怎么说话,只静静地看我写字。偶尔的时候他会陪我一起写,一手揽过我的腰把我圈在怀里,另一只手握着我执笔的手。可只要我稍微有挣扎或扭动的动作,他就会立刻放手闪开。伴随着重获的动作自由,是身后温暖触感的远离。
令我有些迷惑的是,对于寒蹊长久凝视的眼眸,我并没有丝毫不自在的感觉。那双暗蓝色的眼睛有着柔软而温和的目光,我甚至以为这样的目光曾经始终如一地伴随着我,如同周身透明的空气一般,熟悉习惯到让人不去多加在意的地步。自嘲地一笑,这一定只是我的错觉罢了。
大多数时间里,我其实并不理会他的存在,径自只管写自己的字。

天气一天天冷了起来。
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的,书房内燃起了熊熊的火盆,很是暖和。
我提了提起衣袖,手执一管温润的玉制毛笔,稳稳地落字。大张平整的洒银水纹宣纸上,留下浓重的墨色,字迹中正平和,却隐隐有些纤弱乏力。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最近很是喜欢这篇『逍遥游』。鲲鹏展翅,云翼垂天,九万里长空御风而行,那是何等的恣肆,何等的自由,何等的……令人羡慕。而我……
一不留神衣袖滑落,险些沾了未干的墨迹。我退后一步离开书案,整了整衣襟,入目是眩目的鹅黄色。离云殿的一场大火燃尽了我的一切,而新做的衣裳,在我的要求下,都由原本一贯的月白色软缎袍子,换成了如今明媚娇人的鹅黄,华丽得像一只金丝雀。我只是想,或许我应该尝试以另一种姿态活着,轻松一些,看开一些,舍弃一些。
抬头看到一旁侍立的青叶,白皙的小脸被火光映得红扑扑的,像极了一只新鲜水嫩的红苹果,让人很是想要咬上一口。
我起身推开轩窗,冬日寒冷彻骨的空气迎面扑来。疏离的阳光骤然洒落,我微微眯起眼睛,意外地发现,从这里,竟能清楚地看到远处重光殿的玉树琼枝、凤阁龙楼。
空气中隐约漂浮着淡淡的香气。冬已过半,御花园里的梅花想必开了。
眼前似乎浮现出梅树花枝疏影横斜的清冷姿态,我不禁深深吸一口气,梅花的淡香尽入心脾。转身正对上青叶看向我的目光,我微微一笑,随意地向窗外扬了扬头,「走,我们赏花去。」

文人多咏凌寒傲雪的梅花,其实,一般的梅花开在冬末春初,天气早已过暖,哪里还会有雪。而御花园中红罗亭的红梅则是极为特别的稀世珍品,嫣红如火的花朵会在冬天最寒冷的日子里粲然绽放,每每是火红的花与纯白的雪互相掩映。可惜的是红梅的花期短暂,又居于深宫,世人难以见到,便渐渐成了传说一样的存在。
沿着小径悠闲地前行,脚踏在薄薄一层积雪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冬天初时的第一场大雪绵延了几天几夜,落雪彻底覆盖了整个景王宫,目之所及是一片皑皑的白色,安静得就像一个巨大的坟墓。之后便一直不曾下雪,只是天气愈加的阴冷寒彻。而昨夜,久违的雪猝然降临,清晨即止,大雪却在一夜间再次埋葬了景王宫的一切,也催开了红罗亭含苞的红梅。
从很远处就能看见大片火红欲燃的红梅,我不由得加快脚步。
站到一株梅树下,仰头凝视精雕细琢的朵朵梅花,娇黄色细嫩的花蕊上沾了点点晶莹剔透的碎雪,在浅淡的阳光中渐渐融化成水珠,顺着花瓣滴落在我的脸上,凉丝丝的,尤自带了一丝清幽的花香。
青叶抬手为我拭去脸上的水迹。

我转过头,就看见红罗亭中的一群人影,隐约有言谈声传来。
想要离开暂避,为首的女子却正好转过身来,本是眸光流盼的目光在看到我的瞬间骤然凝滞,她的笑容一瞬间僵在脸上,手中把玩的一只墨玉镶金镯子脱手坠落,发出脆生生的碎裂声。
是先王菡妃,从她纤丽秀美的眉目间依稀可以看到寒蹊的影子。我有些不解,她为什么会如此失态。
低头看看自己,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一袭式样简单的鹅黄色袍子,暗红色丝线满满地绣了紫苏的纹样,没有束起的长发披散在肩上。
一时间气氛尴尬,两拨人安静地彼此对立着。没有人动作,状态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而青叶有意无意地向前迈出一步,挡在了我的身前,也隔断了我的视线。

我只听到一个清和稳重的男子声音响起,打破了令人不安的静默,「臣沈清尘拜见景王。」接着是一群宫女一齐跪下请安的声音。
哦,是沈家长公子,在陪同菡妃赏花么?只怕不是那么简单吧,毕竟沈家的仇,到如今尚且未报。蔹妃已死,他们要报复的人,无非梁家与我,而我不在乎他们正商量着怎样的手段。心里不知为何地认为,寒蹊是会回护着我的。
不待我有所言语行动,青叶不由分说地牵起我的手,转身快步离开,态度是前所未有的强硬。真是宠坏他了,居然不顾我的想法。轻轻叹气,也罢,且随他去吧,我还要在意些什么。

渐行渐远中我转头回望,远远地看见菡太妃颓然地跪倒在那一地碎玉旁边,怔怔地凝视着墨色的碎片。她身旁青衣玄衫的男子蹲下身来,仔细地拾起所有的碎片轻放在菡妃的手心里,而她下意识纂紧了手指,手上有嫣红如红梅的血滴落。

第二十五章

入夜,我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索性掀了锦被起身下床,也未着衣,单单一件轻薄的白色亵衣,裹了温暖厚实的玄狐裘,蜷在窗边的软塌上。
手中无意识地转动把玩着一只簪子,墨玉镶金,纤巧别致,明显是女子所使用的。
夜深了,烛火早已熄灭,屋内黑漆漆的一片。我侧身面向窗外,有些茫然地睁着眼睛,望着窗外被积雪映亮的夜空。

从红罗亭被青叶强行拉回锁燕楼后,我的眼前总是浮现出白天里与菡太妃相遇的一幕,心里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细细想来,菡太妃失手摔碎的那只镯子,竟分外眼熟。
依稀记起,蔹太后似乎有一只同样质地的簪子,一直以来仔细地收着,从不许别人乱动。
之所以记得,不只是因为蔹太后分外的珍惜,更是由于那种墨玉很是特别。本就是深沉之极的墨绿色泽,却又有更为深重的暗黑色纹络,若隐若现贯穿其中。倘若是从某些特殊的角度看去,会有眩目陆离的反光一闪而过。而这些,我看得很清楚。
思索至此,便急忙去扶摇殿寻找,果然在一个上好的檀香木匣子里找到了。簪子上,有纤细的金丝,盘踞勾勒出繁复交错的连理枝,以及比翼鸟的羽翼。

簪子拿在手里,我的思绪却中断了,茫然地不知该如何继续。
正愣神间,听到外间响起青叶的声音。在这样灯火俱灭、万籁无声的深夜里,那声音显得异常突兀,说话的语气也是鲜有的拒绝与不悦。「二殿下,王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请明日再说吧……」
却立即噤了声,然后是寒蹊冷冷的吩咐,「看好门,谁都不许进来。」
我暗自心惊,从未听过寒蹊如此阴冷的声音。从软塌上半撑起身子,抬眼望向门口。

黑沉的夜色中,寒蹊依然一眼就看到了本应在床上沉睡、此刻却窝在窗边软塌上的我,那样凌厉阴郁的目光竟令我不由得一颤。
缓缓地,每一步走近,都带了莫大的压迫感,让我不知该作何反应。
身子一轻,紧接着狠狠撞上冰冷的墙面。背后传来大面积的钝痛,每一条神经都在清晰地叫嚣着痛楚。
扼住我颈项的手慢慢收紧,有力地,一点一点逐渐夺去我所有的呼吸。
最初是本能的挣扎,然而很快,我的手只是近乎优雅地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终是无力地垂落身侧。
呼吸困难,我极度难受地仰起头,努力地睁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他的眼睛里灼灼闪烁着的,是我完全陌生的目光。平日里暗蓝深沉的眼眸,绽放出亮蓝色的眩目光芒,诡异,邪魅,阴沉,冷酷。
蹊,如果连你都要我死,我就真的不知道,该要如何才能够活下去了。
视线愈加模糊,身体也似乎越来越轻了。
用尽所有的力气伸出手,蝉翼般轻轻覆上面前人的眼睛。与一直以来想象中的一样,是暖暖的温热触感。
「为什么……」几不可闻的声音飘散在无际的夜色中。

我垂下眼帘,安静地等待死亡的降临,嘴角竟不能自抑地勾起一抹浅笑。
下一个瞬间被重重地摔在床上,新添的痛感使我的神志恢复了少许。
颈间蓦然放松,却仍然呼吸不畅。剧烈地咳嗽着,像是要把心肺都咳出来一般,我紧闭着眼睛,痛苦地蜷起身子抱紧自己。
然而容不得我喘息,我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已被翻过身体俯卧在床上。
玄狐裘早在先前的挣扎中就已滑落,此时我身上仅余一件轻薄的白衣,被他几下粗暴地撕得粉碎,肌肤暴露在冬夜冰冷彻骨的寒气里。
身体冰凉,更冷的,却是心,如坠冰窟。

「你问我『为什么』?!」
「她死了,竟是用当日的一条白绫自尽,你倒说说看这是为什么?!」
「『他们都不在了,为什么我还要活下去。』好端端的,怎会平白无辜说出这样轻生的话来?!」
「一直以来都是好好的,为什么偏偏见了你,只一面,就会绝望到放弃一切?!」
「你,究竟做了些什么?!」
「把别人逼进绝路在你看来很有意思么?!」
「你到底想怎样!」
「我到底要拿你怎样!」
声音嘶哑狂乱,如同一只末路穷途的困兽,再无法挣脱束缚,只能拼尽了所有的力气疯狂地怒吼咆哮。

再后来,我已经听不清他在嘶吼些什么了。
牢牢地被寒蹊禁锢在身下,身体被打开到令人羞耻的程度,伴随着周身越来越高几近滚烫的温度,我的思维越来越迟钝。
『……二哥,不要……蹊,停下……宇文寒蹊……』意识里断断续续地这样想着,却丝毫说不出话来,只能徒劳地挣扎扭动身体试图逃避。

变故突生。
那一刹那我感到时间仿佛凝滞,异样而细微的声音仿佛被放大、被拉长了无数倍,化作无穷无尽的折磨,残忍地不断回荡在我的耳畔——那是锐物刺入身体的声音。
是我手中的墨玉簪子,我甚至可以想象得到它是如何刺入寒蹊的血肉,一毫一寸地推进,那是怎样一种尖锐而锋利的痛楚。
我吓呆了,忘记了挣扎,也不敢乱动,怕加重他的伤势。
他伤得似乎很重,全部的重量已完全压到我的身上。我有些气闷,却忍住了一动不动。
不敢回头,我不知道自己刺中了哪里。他的血很快地蔓延在我的脊背上,晕开温热湿润的一大片。
他的头无力地垂落,枕在我的肩膀上。
死寂的沉静,我仍旧怔怔的不知如何是好。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他轻轻地开口,气若游丝,「……笙,对不起。」

我的声音直到这时才回归自己。不假思索地放声唤着青叶,声音喑哑而凄厉,就像溺水的人试图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青叶的脚步在打开房门进入房间之后明显地踉跄了一下,之后便不再稳重。
他还是个孩子,这一番混乱景象怕是要吓到他了。
然而在他帮我挪开压在身上的寒蹊、一丝不挂的我努力坐起身来的时候,我却在那双黑白分明冷定异常的眸子里看到了一闪而逝的杀气,莫名的熟悉。
一个念头来不及细想就匆匆略过,当务之急是救重伤的寒蹊。这么多年的剑总算没有白练,我手中的簪子几近刺入他的心口。所幸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下手有了些许的偏差。
吩咐青叶去传唤太医,我则胡乱披了件衣服守在床边,寒蹊的手腕被我紧紧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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