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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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运儿-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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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海没理他,对早已伺候多时的两个帮员递个眼色,杨凯便被拖到了墙根下,腹部还被扯上了一床棉被。    
    “海哥,你这是要干吗呢?”杨凯见董海有些反常,就害怕地问他。    
    董海依然没理他,而是接过手下递过来的一把大铁锤往被子上抡。    
    杨凯疼的叫了起来。一边叫,一边继续问董海:    
    “海哥,你这是要干吗呢?”    
    董海似乎打定了主意不跟他说话似的,不管杨凯问得多么迫切,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就这样过了大约有四五分钟左右,杨凯的嘴里淌出来好多鲜血。    
    董海也有些疲倦,他住了手,把大锤的锤头矗在地上,另一端的锤柄顶着肩膀外侧的肱大肌。然后,他一边看着正从嘴里淌血的杨凯,一边摸出一包软包装的红塔山牌香烟,那只手持香烟的胳膊一边向自己的口部靠近,一边用不太规则的节奏往上耸。就这样,当香烟盒就快要碰到嘴唇的时候,终于有一支香烟探出了身子,刚好被董海微张的双唇衔住。    
    趁董海吸烟的工夫,杨凯又问道:“海哥,你这是要干吗呢?”    
    从那张鲜血流淌的嘴里问出来的话使人辛酸。    
    董海觉得再不回答有些说不过去,就把他的打算告诉了杨凯。    
    “我要杀了你。”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海哥?我一向都很尊敬你的,你回想回想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杨凯的表情更加让人心酸了。    
    董海低着头沉思了片刻,然后对杨凯说:“你操了我表侄女,不是操,是强奸!”    
    说着,董海吐掉嘴里的半截烟,又将大锤提了起来。负责扯被子的两个手下见状,赶紧把被子重新扯平。    
    “海哥,海哥!我该怎么对你说呢!不是强奸,不是强奸呀!”杨凯当时的表情就是死神见了也会战栗一番,才会对他动手动脚。    
    可是董海的心情依然是那么的平静,不急不缓地将大锤抡到身后,尽最大可能把腰向后旋转,以便为接下来的动作打好基础。    
    杨凯身体扭曲着,眼睛不断地睁大、睁大、睁大,同时眼珠向左上方翻呀、翻呀、翻呀,直到再也看不见这个世界了,他还在往后翻着。他发出一声奇怪的嗥叫,低沉而抑郁,让人听了黯然神伤。这声嗥叫不像是对外界的呼吁或呐喊,而像是怀着最彻底的虔诚向自己内心倾诉的一句肺腑之言。董海已经挥动起来的大锤蓦的停住了,他想起了与他一起长大的那只黄牛,被父亲宰掉时临终的模样。    
    光阴似箭,日月荏苒。这是一个多么古怪的世界啊!    
    杨凯将眼珠翻呀、翻呀、翻呀,后来实在翻不动了,就只得再次面对现实。他看到董海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但是眼睛里分明又空无一物,就像是沉浸在了脑海深处的回忆之中。    
    杨凯抓住时机,赶紧说:“海哥,我会对你表侄女负责的,只要你不杀我,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董海回过神来,换了一种目光继续看了董海一会儿,说,“这样也好,等我表侄女长大了你就娶了她吧。”    
    杨凯虽然还在从嘴里淌血,却还是不免绽出了欣悦的笑容,他高兴地对董海说:“是,海哥,你就放心吧。”    
    “不过,”董海把铁锤扔到地上,补充道,“在我表侄女到法定结婚年龄以前,不准你再操她,更不准你操别的女人,不然我就把你的肠子掏出来。”    
    “是,海哥,你就放心吧。”    
    董海让手下弄了点水过来,为杨凯洁面。血渍被清除后,杨凯的面目又恢复了原状。但是脸色依然很不健康。董海拍拍杨凯的胸脯,说,“年轻人,打起精神来,我表侄女婿不该是萎靡不振的人。”    
    “是,海哥,你就放心吧。”    
    经过董海的鞭策,杨凯的精神果然好多了,一直挺着胸膛走到车间门口。他刚要出门,董海又喊住了他。    
    “嗨,小子,别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你爸爸,不然就不只是在他屁股上扎俩洞那么简单了。”    
    杨凯回过头来对董海说:“是,海哥,你就放心吧。”    
    又走出几步,杨凯回头看看,确认董海已经看不见他了,才开始头晕目眩,接下来马上便觉得两条腿也像不听使唤似的。他身不由己地蹲到地上,并且闭上了双眼。    
    杨凯很清楚天已经黑了,但是再次睁开眼睛时,他却发觉镇子白花花的一片,令人眩目。    
    “就像是这个镇子脱下了她的裤子。”杨凯想。    
    念一至此,杨凯感到性欲又上来了。但是他的身体太虚弱了,刚刚有了一点感觉,眼前便一黑,差点晕倒在地上。他身子歪了歪,幸好两只手及时地支撑住了他的身体。杨凯就那样闭着眼睛又呆了一会儿,渐渐的,性欲就像当初悄悄来到他的身边一样,又悄悄地离开了。    
    两个小时前,派出所杨所长就做好了儿子最爱吃的尖椒炒肥肠。这是早就与儿子约定好的。做完饭的最初半小时,杨所长没怎么担心,儿子好几天没有出门了,这次说出去散会儿心,大概要多用些时间才能把那些瘀结的坏心情散干净。杨所长还这么想过:说不定小凯在街上找到什么乐子了呢。但是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后,杨所长就有些不安了起来,他担心杨凯有什么不测。想到这儿,他赶紧在心里骂自己:哎呀,你这个老糊涂,怎么不往好处想呢。但是,他越是这么骂自己,就越是忍不住想像杨凯遭遇各种不测的可能性,许许多多可怕的画面接二连三地涌现在他的脑海中,每一帧都栩栩如生。最后,他实在坐不住了,就只得来到派出所门口左顾右盼。他不敢走得太远,怕儿子回家找不到他。    
    就这样过了十多分钟,杨所长终于隐隐约约看到一个人影沿着通往山上的那条石子路向派出所的方向走了过来。    
    杨所长迎着那个步履踉跄的人走了过去。    
    “小凯,你这是怎么了?”杨所长焦急地问。    
    “没事,爸爸,我散步的时候,不小心从山上摔下来了。”杨凯微笑着对爸爸说,“爸爸,肥肠你炒好了吗?你知道吗,我可饿坏了。”    
    爸爸是怎么回答的,杨凯没有听见,因为他再也迈不动步子了。


第四章仍然在咀嚼

    37    
    邱大立最后一次见到杨凯,是在杨凯的家里。本来杨凯的爸爸坚持要让杨凯呆在医院,可是医生说再在医院呆下去没有必要,杨凯也希望回家。他没法吃东西,只能靠输液来补充营养,可是两天以来,一直惦记着爸爸炒的肥肠。于是,在医院的第三天下午,杨凯的爸爸便把杨凯接回了家。    
    与邱大立一起看望杨凯的,不仅有杨波、吴红巾、张红兵、何国锋,还有另外七八个往日与杨凯有点交情的人。他们也听说了关于杨凯的一些事情,觉得很好奇,特别是听别人说杨凯要死了以后,更是想看看究竟。一路上,他们嚷嚷个不休,心情十分激动。因为这是熟识的同龄人中第一次有人要死。    
    真正见到杨凯后,他们反倒肃静了下来。杨凯躺在他的单人床上,尽管天气依然闷热,杨凯的身上却盖着床棉被,嘴里缓缓地嚼着爸爸为他炒的肥肠。他咽不下去,他的肠胃坏了。    
    为了让大家都能看清楚杨凯躺在床上的完整样子,杨凯的爸爸建议他们把床从墙边往外拖一拖,那样他们就可以疏散开,在杨凯的床边围成一圈了。杨凯的爸爸帮着邱大立把床拖出来后,就离开了杨凯的房间,没有在床边继续围观杨凯。邱大立注意到,杨凯的爸爸转身时,嘴角颤抖着,眼泪忽的一下涌了出来,他赶紧用手捂住脸,闪身走出去。邱大立知道,杨凯的爸爸不愿意让别人看到他老泪纵横的样子。    
    看着杨凯的房门被他的爸爸带上,邱大立便回过了头。杨凯躺在床上,仍然在咀嚼。邱大立觉得,任何人看见现在的杨凯都会知道他就要死了。    
    杨凯却似乎对自己的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就好像此刻正在缓缓死去的人并不真的是他,他只是在替别人干这件事情。杨凯满不在乎地嚼着爸爸为他炒的肥肠,好像把谁都不放在眼里,表现出一副活得很不耐烦的样子。    
    邱大立扯了扯那床被子,问杨凯:“你热不热?”    
    杨凯没有看邱大立,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邱大立又扯了扯那床被子,问杨凯:“你是不是觉得冷?”    
    杨凯还是没有看邱大立,也没有摇头,更没有说话,连咀嚼的动作也停了下来。邱大立伸手在杨凯的鼻子底下试了试,发现他已经没气了。


第四章你是不是也重新喜欢我了

    38    
    自从杨凯去世后,邱大立的奶奶越来越想念朱小玲。有时候,半夜邱大立会听到奶奶高兴地连声喊朱小玲的名字。他知道,奶奶一定梦到朱小玲又来找她玩了。好些日子以来,邱大立总是失眠。他觉得自己已经活得太久,身体被生活填得太满,有许多许多的心里话想要表达。    
    于是,他决定写一首诗来说出这一切。    
    第一首诗在“客观原因”去世的那天被杨波和吴红巾打断了,一断就是数月,直到亲眼见到杨凯死去,邱大立才重新操起笔。    
    “人活着,人是生命的奴隶。”邱大立写道。    
    他把这句话读了一遍,不禁在心里骂起了自己:    
    “这无疑是一句废话,”邱大立想,“表达生活其实是一件比生活更让人难以忍受的事情。”    
    夜已经十分深了,邱大立听见隔壁的奶奶又在喊朱小玲的名字。    
    邱大立把那个句子划掉,放弃了要写一首诗的念头。    
    “明天我要去找小玲,不然奶奶会得病的。”    
    邱大立这么想的时候,奶奶已经病了。第二天上午,邱大立被尿憋醒,听见奶奶房间里有外人的声音。他揉了揉眼睛,穿上衣服打开了房门。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大夫正在奶奶床边竖打点滴的架子,爸爸在旁边手忙脚乱地伺候着。    
    “奶奶怎么了?”邱大立问爸爸。    
    爸爸说:“奶奶正在生病。”    
    邱大立暗暗在心里对自己说:大立,你真的该去找小玲了。    
    快到中午时,邱大立来到了朱小玲读书的学校。还不到放学的时间,邱大立便在杨波家的小卖部里坐了一会儿。杨波不在,邱大立跟杨波的爸爸聊了起来。杨波的爸爸拿过一瓶汽水,邱大立一再拒绝,可杨波的爸爸还是将它启开了。杨波的爸爸把汽水递给邱大立,说:“杨波这孩子,一点进取心都没有,也不知道整天都在想什么,眼看着就该娶媳妇了,他这个样子有谁肯嫁给他呢?”    
    邱大立说:“杨叔叔,我不也是这样吗。”    
    “你家庭条件好,不用担心以后的出路。”    
    “我爸爸破产已经很多年了。”    
    “那不一样,瘦死的骆驼比马壮,就算你爸爸再破一次产也比我们这些老百姓强。”    
    杨波的爸爸又说了好多关于杨波和生活的话,邱大立都不知道该回应些什么,只好一直傻笑,哼哼哈哈地敷衍他。    
    又这样坐了大约十多分钟,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终于敲响了。    
    邱大立站起来说:“杨叔叔,我该走了。”    
    杨波的爸爸也站了起来,杨波的爸爸说:“好吧,大立,以后常来玩,我挺喜欢跟你聊天的。”    
    朱小玲跟另外两个同学一起从教学楼出来,老远就看见了站在校门口的邱大立。朱小玲刚刚还在与同学嬉笑的脸色立刻就变了。她故意绕到校门的另一侧,好像要躲开邱大立似的。但是,后来她发现邱大立根本没有看到她,所以,越接近校门她的脚步越慢,神色慌张地不时朝着邱大立瞟上一眼。就要走出校门了,邱大立还是没有看到她。朱小玲只好向着邱大立走了过去。    
    “大立,你在这儿干吗?”    
    “哎,小玲,我怎么没看见你过来呢?”    
    朱小玲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我是来找你的。”邱大立接下来告诉朱小玲。    
    邱大立和朱小玲一前一后来到学校旁边一条僻静的巷子里。几个月没见面,邱大立觉得和朱小玲有了一种亲密的陌生感——亲人之间常有的那种久违后的温暖感觉。邱大立挺想摸摸她的手,可是他没有这样做,而是站在一步之外这么问她:    
    “你还好吧。”    
    这时候,朱小玲已经从初见邱大立的慌乱中恢复了过来,她扬扬脑袋,摆出一副邱大立非常不熟悉的姿势,说:“肯定比你好,我已经有男朋友了,现在有好多人喜欢我,你是不是也重新喜欢我了?”    
    朱小玲造作的语气和举止让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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