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小玲造作的语气和举止让邱大立见了十分厌烦，同时心里面也挺难过的。邱大立伤心地想：小玲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呢。想到这里，邱大立头脑就忽的一下发热了。一反常态，这一次他决定狠狠地伤一伤朱小玲的虚荣心。
“你错了，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现在更不会喜欢你。”
“那你为什么又来找我？”朱小玲的脸依然坚强地维护着刚才的骄傲。傻瓜都知道——把已被击败的骄傲继续留在脸上是天底下最最愚蠢的事情。
“奶奶病了，”邱大立说，“她最近老是说梦话，喊你的名字，我只是想让你去看看她。”
邱大立没有再对朱小玲多说什么，转身走出了巷子。
“这一次小玲可能真的不会再来找我了。”邱大立一边往家走一边想。
回到家，那个帮奶奶打点滴的医生已经走了，家里静得厉害。邱大立进了奶奶的房间，看见爸爸正拿一块折叠过的毛巾盖到奶奶的手腕上。悬在架子上的药液从瓶子里沿着那条透明的管子一滴一滴地往管子中间挺起的肚子里落，又从肚子下面的管子流下来不见了。爸爸压低了嗓门对邱大立说：“你要是饿了，就自己从冰箱里找点东西吃吧。”
第四章朱小玲家的伙食
39
邱大立不想吃东西。他又躺到了床上。有一种失落的感觉使他打不起精神来。虽然毫无道理，但邱大立以前总把朱小玲当作“他的人”来看待。他没有想过这种看法里面所包含的内容，却坚信不管包含着什么，都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现在却似乎什么都没了，就像一串吹在空中的肥皂泡中最大的那个无声无息地碎掉了。这让邱大立难过得几乎掉下泪来。
他正打算躲在屋里偷偷哭一下（要知道，邱大立好几年没有哭过了，刚才因为难过而几乎落泪的感觉他觉得很好，所以，才做了这种打算），却响起了敲门声。
朱小玲站在门口，手里提了一兜水果。她没有说话，看邱大立的眼神有些像是为先前自己说的话感到难为情似的。
“你是不是要让我一直站在门口。”见邱大立愣神愣得太久了，朱小玲只好往前跨了一步，从邱大立身边侧身进到门内。
奶奶见到朱小玲甭提有多高兴。邱大立的爸爸从床边走开，让朱小玲坐在奶奶的旁边，奶奶立刻抓过朱小玲的手搁到自己身上。奶奶的一只手腕上扎着针管，行动不方便，只能用那只空闲的手在朱小玲的手背上周而复始地抚摸。奶奶看上去是那么满足，似乎这就是她生命中梦寐以求的东西。
朱小玲也很喜欢跟奶奶亲热，奶奶在她手背上摸呀摸的时候，一阵暖流就像春天的河水一样在她身上流淌起来，让朱小玲觉得十分舒服。
但是，朱小玲更希望那么抚摸她的人是邱大立，所以，跟奶奶呆了一会儿，等奶奶安静下来，她就找邱大立去了。
邱大立坐在椅子上。朱小玲坐在邱大立的床沿上。两个人沉默了好一阵子。
朱小玲很纳闷：邱大立为什么没有像以前见面时那样，亲我或者摸我呢？她猜测邱大立可能真的从没喜欢过她。想到这里，朱小玲伤心了起来。
她根本不知道，邱大立所想的完全不是她以为的那样。
坐在对面的邱大立有些害羞，就像第一次见到朱小玲时的样子。他望着正自顾自伤心的朱小玲，开始怨恨起自己来。
“以后我要好好地对待小玲，不能再欺负她了。”邱大立对自己说，“不然我会受到良心的谴责的。”
后来，朱小玲几乎每天都来找邱大立，顺便也看看奶奶。奶奶在朱小玲的看望下，脸色比以前好看多了，朱小玲为此感到十分高兴。可是，朱小玲不知道，这只是表面现象，奶奶体内的病并没有变好，而是变得更坏了。那些输入身体的药液好像只是为病菌的生长提供营养似的，不仅没有让病菌乖乖投降，反而使它们越来越肆无忌惮。但奶奶并不为此感到难过，只要能够经常跟朱小玲一块儿玩，别的她一点都不在乎。
说实话，朱小玲并不让邱大立着迷，她身上的一些东西甚至让邱大立难以接受。没错，刚认识朱小玲的时候，邱大立的确非常喜欢她，希望每时每刻都能看见她。那些日子，邱大立没有更多的需要，只希望能够天天看见她，握着她的手或者搂着她的肩膀就已经很满足了。你们应该知道，邱大立在大多数时间里都是一个羞涩的人，不喜欢说话，也不喜欢向别人表示什么。本来他以为握着朱小玲的手或者搂着她的肩膀的日子可以无止境地进行下去，可是朱小玲感到只有这些是不够的。朱小玲热情、充满好奇，很少为什么事情感到难为情。邱大立摸着她的手和肩膀过了一个多星期后，有一天，一个吃过晚饭的周末，他们俩来到了山脚下。邱大立摸着朱小玲的手在山脚下的一块石头上坐了半个多小时，一句话也没说，心里感到很快乐。后来，朱小玲忍不住说，你难道不想亲亲我吗？邱大立停住手，有些尴尬地看了看朱小玲。他的脸红了，但为了让朱小玲高兴，邱大立依然在朱小玲的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他的脸更红了，不好意思地埋下了头。虽然邱大立跟别人干过比这个厉害好几倍的事情，但亲朱小玲却让他感到很不舒服。他喜欢朱小玲。
对于真心喜欢的人我们是不能去亲她们的，邱大立那时候想。
就亲这儿吗？没想到朱小玲接下来又说。邱大立的脸涨得更红了，他看到朱小玲很神气地望着他，好像为自己说出的话感到骄傲似的。没有办法，为了不让朱小玲难过，邱大立只好悲伤地将嘴送到了她的面前。朱小玲大概将邱大立的嘴当成了雪糕，吮啊吮啊，最后索性把舌头伸到邱大立嘴里搅拌起来。邱大立尝到了一种陌生人家饭菜的味道。他想，朱小玲的晚饭一定糟透了。后来的几次见面，邱大立摸不了朱小玲的手几分钟，他的嘴里就会蓦然间多出一条舌头。朱小玲连招呼都不打，就这么干了。她做得那么自然，让邱大立羞于把不满表现出来。每次的味道几乎是一样的。邱大立忍不住想，朱小玲家的伙食真是够呛。就这样，又过了几天，邱大立摸朱小玲的手或者肩膀的兴趣均荡然无存。于是，邱大立就拉起了朱小玲的小手，对她说，小玲，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时间一久，我会害了你的。
事情过去好几个月了，邱大立想起朱小玲家的伙食，仍然心有余悸。可是邱大立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好好待她，不再欺负她。
第四章破涕为笑
40
他们俩重新好了以后，有一天，一个周末，朱小玲一大早就来到邱大立家。俩人呆了一上午，吃过午饭后，邱大立感觉到朱小玲又想亲他，就若无其事地主动把脑袋伸给了她。
可是，邱大立怎么觉得朱小玲亲他的时候不对劲了呢。
他看见朱小玲一边亲他，一边哭了起来。
“你怎么了，小玲？”邱大立问道。
朱小玲不说话，眼泪先是像断了线的珠子，慢慢变得像一条凭空流淌的小河。邱大立拿手背为她擦了一遍，又擦了一遍，可是没有一点用。似乎有什么心事打翻了朱小玲盛放眼泪最多的一件器皿，不让眼泪流干，它们就会渗透她的整个身体。
“你怎么了，小玲？”邱大立晃着朱小玲的胳膊又问道。
“我不是处女了。”朱小玲泣不成声地说。
“没事的，这种事情你要想开才好。”
朱小玲哭得更凶了，她说，我不是处女了你都不在乎，你根本没把我放在心上。
“那我应该怎样，你才会不哭呢？”
“你至少应该生气呀！”
“好吧，我现在开始生气了。”邱大立站起来，收腹弓背，把眉毛挑起来瞪圆了眼睛。朱小玲看着像一只生气的猫一样的邱大立，禁不住破涕为笑。
“你对我是不是真的？”这个问题邱大立从不同的人嘴里听到过好几次，往常邱大立一定不会回答，但这一次他看着朱小玲那张被眼泪涂改过的脸，很认真地说：
“当然了。”
“那你要答应我，除了我之外，以后不准让别人亲你的嘴。”朱小玲抱住邱大立又把自己的舌头塞进了邱大立的嘴里。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邱大立和朱小玲并排躺在床上，两个人均平静下来了。邱大立把胳膊从朱小玲的脑袋底下伸过去，搂着她的脖子。邱大立想，我一定不会再让小玲受欺负了。朱小玲见邱大立跟她做完就不说话了，有些生气。
“怎么，是不是嫌弃我了。”
“胡说八道。”邱大立捏了捏朱小玲的肩说道。
“那你为什么不理我？”
“我现在就理你！”邱大立翻身越到朱小玲身上，还对她做了个鬼脸。
“你们男人都是一个样。”朱小玲把邱大立翻到身下，离开了床。
她一边穿衣服，一边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邱大立。这让邱大立想到了奶奶生病的那天去学校找朱小玲的情景。
“我走了，以后我不来了。”
“你到底要干吗？”邱大立极其无奈地问了一句。
可是朱小玲早已关上了邱大立的房门。
奶奶还在打着吊针，邱大立一直怀疑这是那个医生的诡计——不断给奶奶的病增加营养，这样奶奶就可以总是生病，医生就可以源源不断地赚到奶奶的钱。听到邱大立进来，奶奶就问他小玲怎么这么早就回去了。
“是不是你又惹小玲生气了？”奶奶吃力地转动脖子问邱大立。
“不是，她现在功课很紧，回家做作业去了。”邱大立不敢告诉奶奶朱小玲说不再来了的消息。那会让奶奶心情变坏。
邱大立又在家里呆了一会儿，在几间屋子里转来转去，坐立不安，连躺到床上都觉得像在受罪似的。
后来，邱大立从床上一跃而起。来到了街上。
他从没去过朱小玲家，只是有一天晚上把她送到了她家门口。就在派出所的家属楼，与杨凯家一样，也是一楼，但不是同一个楼洞。朱小玲的爸爸是镇派出所的一名老干警，从三十岁时就任副所长，十多年过去了，这个位子还是非他莫属。
给邱大立开门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邱大立猜测这一定就是朱小玲的爸爸了。于是，邱大立就说：“朱叔叔，小玲在不在家？”那个中年男人没说话，也看不出有跟邱大立说话的意思，而是关上了门。邱大立面对着那扇关闭的房门，一时之间竟有一种说不清的恍若隔世的感觉。他刚要转身离开，门又开了，朱小玲出现在他的面前。
“进来吧。”朱小玲说。
邱大立有些担心，他问朱小玲：“你爸爸怎么了？”
“你不用管他，他就那样。”
朱小玲的爸爸坐在客厅看电视，赵本山正在上面表演节目呢。邱大立没敢再跟朱小玲的爸爸打招呼。经过他身边时，邱大立想，他经过的这个人的家庭大概是这个古怪的世界上最古怪的。朱小玲的爸爸就像是猜到了邱大立的想法似的，不怀好意地、挑逗地看了邱大立一眼。但是，紧接着赵本山又把他吸引了过去。
朱小玲的房间很小，干净，没有丝毫特点，假如你在里面住一辈子，也不会留下什么印象。邱大立觉得大概所有小官吏的女儿的房间都是这样的。
朱小玲可能刚洗过澡，穿着睡衣，头发还是湿漉漉的，看起来又像从前一样变成了听话的好孩子。
过了一会儿，他们就上了朱小玲的床。朱小玲说：
“我在你上面吧。”
“好的。”邱大立当然应允了她。
第四章上司的儿子
41
朱小玲的爸爸叹了口气。他眼睛盯着电视机的屏幕，心思却落在一个遥远而缥缈的地方。他的内心十分痛苦，因为他上司的儿子与他的女儿发生了不正当的关系。这件事情发生在几个月之前，可直到如今，朱小玲的爸爸还在希望这只是一个可怕的梦。每天入睡之前，他都幻想着只要憋足劲从另一觉中醒来，就可以从那个噩梦中脱身。可是，每个黎明的现实都是相同的，那么确凿地告诉他：知道吗，你上司的儿子和你的女儿发生不正当的关系了。这些日子以来，这句话就像一根鞭子不停地抽打着他。仿佛在他的心底藏着一个魔鬼似的，他越是担心听到这句话，那个魔鬼就越是要提醒他，一遍遍地加重语气，絮叨个没完，就像某一年的广告中那让人恶心的伎俩——
“知道吗，你上司的儿子和你的女儿发生不正当的关系了。”
稍稍停顿一下，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