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阉全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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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阉全传-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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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说了。进忠道:“你说不妨,此处又无外人。”道士道:“只吃酒罢,莫惹祸。太岁头上可是动得土的!”进忠站起身来道:“说都说不得,要处他,越发难了,我去禀了老爷,等老爷问你。”那道士道:“爷莫发躁,我说与你听罢。”
  道士未曾开言,先起身到门外看看,见没人,把门关上,才低低说道:“我们这武当山,自来出金子,就是造金殿,也是这本山出的。金子被永乐皇帝封到如今不敢擅开,只有黄家知道地脉,常时家中着人去开挖,外人都不知金子的本源,他也一些不露出来,带到淮、扬、苏、杭等处去换,他有这没尽藏的财源,怎么不富?”
  正说间,程公醒了咳嗽,进忠忙过来斟茶与程公吃,便将道士之言一一说知。程公道:“武当乃成祖禁地,与南北二京紫金山一般,他敢擅自开挖,罪也不小。若要处他,却无实据。”进忠道:“擅开金矿,毁挖禁地,这都是该死的罪,况爷是奉旨清查矿税的,这事不查,更查何事。”程公道:“事之有无也难凭一面之辞,这事弄起来甚大,恐难结局。”进忠道:“且去吹他一吹,他若见机,寻他万把银子也好。”程公道:“怎得有便人吹风去?”
  进忠道:“均州吏目现在外面,等小的去吹个风声与他,看是如何。”遂下楼来到殿上。
  那吏目正睡在凳上,见进忠来,忙起身站立。进忠与他拱拱手道:“贵处好大乡绅。”吏目道:“此地无帲砂,赤土为上。”进忠道:“明对他说是钦差大人,他还那等放肆。”吏目道:“他在此横行惯了,那些人总是村牛,哪里知道世事!”进忠道:“老爷十分动怒,是我劝了半日才解了些。
  闻得他家有好金子,老爷要换他几两公用,可好对他说声?“吏目道:”他家果是豪富,恐未必有金子。“进忠道:”他家现开金矿,怎说没有?“吏目道:”人却是个不安静的,若说他开金矿,实无此事。且武当自来没有出过金子。“进忠道:”一路来就闻得他家开金矿,有没有,你都对他说声。“
  吏目道:“金子本是没有,若大老爷怪他,待我去吹他吹,叫他送分厚厚的礼,自己来请个罪儿罢。”进忠道:“也罢,速去速来。”
  吏目走出宫来,见松树下一簇人坐着吃酒,吏目认得是黄家的家人,吏目走到跟前,那些人认得,都站起身来。吏目唤了个年长的家人到僻静处说道:“早间你家的轿子在山上遇见的是钦差程大老爷,来湖广清查矿税的,你家女眷冲撞了他,他十分着恼。”那家人道:“总是些少年小厮们不知世事,望爷方便一言。”
  吏目道:“我也曾代你禀过,他说闻得你家有金子换,他要换几两哩。”家人道:“这里哪里的话?我们家金子从何而来?”吏目道:“他原是个没毛的大虫,明知你家巨富,这不过是借端生发的意思。你去对你家公子说声,没金子,就多少送他分礼儿罢。恐生出事来,反为不美。”
  家人道:“爷略等等,我去就来。”吏目道:“你须调停调停,他既开了口,决不肯竟自干休。”
  那家人来到楼上,埋怨那起家人道:“老爷原叫你们跟大爷出来,凡事要看势头,怎么人也认不得,一味胡行?你们惹了程中书,在那里寻头儿哩!”
  公子听见,问道:“甚么事?”家人便将吏目的话说了一遍。那黄公子是少年心性,听了这话,便勃然大怒,骂道:“放他娘的狗屁!我家金子从何处来?那吏目在哪里?”家人道:“在树下哩。”公子往外就跑,哪里拦得住?
  一气跑到树下,一片声骂道:“充军的奴才,你只望来掯我,你代我上覆那光棍奴才,他奉差管不着我,他再来放屁时,把他光棍的筋打断他的。”那吏目听见骂,飞也似的跑去了。那黄公子犹自气愤愤的赶着骂,吏目跑到楼上,将黄公子骂的言语一一对进忠说了。进忠来回程公,程公大怒道:“畜生如此无礼!这却不干我事了,他倒来欺负我!”遂发牌到均州上院,把老道士拿去补状,连夜做成本章,次日差人背本进京。一面点了四十名快手、二百名兵,将黄同知宅子围得铁桶相似,候旨发落。正是:
  忍字心头一把刀,为人切勿逞英豪。
  试看今日黄公子,万贯家私似燎毛。
  黄公子只因一时不忍,至有身家性命之祸。少年人血气之勇,可不忍乎!
  均州知州遂将此事申闻抚按,黄同知也着人到抚院里辩状。抚院上本辩理,总是留中不发。偏他的符水灵,本上去就准了,不到一个月,旨下,批道:“黄才擅开金矿,刨挖禁地,着程士宏严行拿问,籍没定罪。”程中书一接了旨,便又添些快手、兵丁,把黄同知父子拿来收禁,把家财抄没入官。田地房产仰均州变价,侵占的田地准人告覆。将妇女们尽行逐出。那些兵丁乘势将妇女的衣服剥去,赤条条的东躲西藏,没处安身,都躲到道士房内,只好便宜了道士受用。也是黄同知倚势害人,故有此报。黄同知父子苦打成招,问成死罪,候旨正法,也是天理昭彰。
  忽一日,有个兵备道,姓冯名应京,江南泗州盱眙县人,两榜出身,仕至湖广参政。来上任,到省见抚院,回来,正从武当山过,观看景致,忽听得隐隐哭声,便叫住轿,着家人去查。家人访到一间草房里,把蓠荆门推开,只见两个年老妇人尘着绩麻。家人问道:“你家甚么人哭?”老妇人道:“没有。”家人道:“明明听见你家有哭声,怎么说没有?我们是本处兵备道冯大老爷差来问的。”那老妇人还推没有。只见一个少年妇人,蓬头垢面,身无完衣,从屋里哭着跑出来道:“冯大老爷在那里哩?”家人道:“在门外轿子里哩。”那妇人便高声大叫道:“青天大老爷,救命!冤枉!”直喊到轿前跪下。冯老爷问道:“你有甚么冤枉?好好说,不要怕。”那妇人哭诉道:“小妇人是本处黄同知的媳妇,被钦差程中书害了全家。”将前情细诉一遍。冯公听了,毛发上指,道:“青上白日之下,岂可容此魑魅横行?”遂叫拿两乘小轿,将妇人并老婆子带一个去,回了衙门,差人问到他亲戚家中安插,叫他补状子来。
  冯公袖了呈子,上院见抚院,禀道:“本道昨过武当山下,有妇人称冤,系黄乡宦的媳妇,被钦差程士宏无端陷害,全家冤惨已极。原呈在此,求大人斧断。”抚院道:“本院无法处他。”“本道却有一法可以治之,俟行过方敢禀闻。”抚院道:“听凭贵道处治得他甚好。”冯公辞了回来,到衙门内取了十数面白牌,帲笔写道:“钦差程士宏,凌雪有司,诈害商民,罪恶已极,难以枚举。今又无辜陷害乡官黄氏满门,惨冤尤甚。本道不能使光天化日之下,容此魑魅横行。凡尔商民,可于某日齐赴道辕,伺候本道驱逐。特示。”
  白牌一出,便有万把人齐赴道前,冯公道:“尔等且散,不可惊动他。本道已访得他于某日船到汉口,尔等可各备木棍一条,切不可带寸铁。
  有船者上船,无船者岸上伺候。俟本道拜会他,尔等只看白旗为号:白旗一招,炮声一响,便一齐动手,将他人船货物都打下水去,切不可乘机掳抢,亦不可伤他们性命,只把程中书捆起送上岸来。“传谕毕,众人散了。
  再说程中书扬扬得意,自均州而来,渐抵汉口,五六号座船,吹吹打打,鼓乐喧天。到了汉口,随役禀道:“兵备道冯大老爷来拜。”程中书出舱相迎,挽往船,冯公下船相见,程公道:“老先生荣任少贺。”叙了一会闲话,茶毕起身。程公送上岸,才回到舱,忽听得一声炮响,岸上一面白旗一展,只见江上无数小船望大船边蜂拥而来,岸上也挤满了人。大船上只疑是强盗船,正呼岸上救护,忽又听得一声炮响,岸上江中一齐动手,把五六号大船登时打成齑粉,把程中书捆起送上岸来,余下人听其随波逐流而去。正是:
  昔日咆哮为路虎,今朝沉溺作游魂。
  毕竟不知程中书并手下人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回 魏云卿金牌认叔侄 倪文焕税监拜门生
  诗曰:
  逝水滔滔日夜流,堪嗟世事水中沤。
  散而忽聚浑无定,绝处逢生亦有由。
  但养知能存正气,莫图侥幸动邪谋。
  礼门义路儒家事,齐治须从身内修。
  话说众商民将程中书座船打碎,从人并金银礼物俱付东流,只把程中书捆了送上岸来。冯公道:“放了,取衣服与他穿。”已先着人将船上敕印并他随身行李取来,用暖轿把他抬到公馆内安插,命地坊官供给,发放众人散去,会同两司来见抚院。抚院已先有人报知,骇然。各人见过礼,抚院道:“贵道鼓大勇以救商民,固为盛举,但如君命何?”冯公道:“本道为民司牧,岂可任虎狼吞噬??心切耻之。今日之举已置死生于度外,只求大人据实参奏。”众官相议道:“如今只好说程士宏暴虐商民,以致激变,冯参政救护不及。”冯公道:“始而不能御虎狼以安百姓,既又饰浮词以欺君,罪不胜诛,只求大人据实直奏,虽粉骨碎身亦所不辞。”抚院只得具题出去,毕竟本内为他回护,不日旨下,道:“程士宏暴虐荆、湘,以致激变商民,着革职解交刑部严审。冯应京倡率百姓毁辱钦差,着锦衣卫差官扭解来京,交三法司审拟具奏。其余愚民着加恩宽免,钦此。”抚院接了旨,官校即将冯公上上刑具,荆、湘之民扶老携幼,皆各出资财送与官校,才放松了刑具。
  有送至中途者,有直送至京到法司处代他打点的,各衙门都用到了钱。旨下,先廷杖一百再审。法司拟成斩罪,监候秋后处决。旨下依议,有诗赞之曰:
  驱除狼虎保黔黎为国亡家死不辞。
  荆楚万民沾惠泽,泪痕不数岘山碑。
  冯参政虽然受刑,却因百姓打点过,故未曾重伤。后遇神宗恩赦,只于削职,此是后话。
  再讲魏进忠被人打碎船落在水中,昏昏沉沉随波上下,就如昏睡一样,任其飘泊。忽然苏醒过来,只觉得身上寒冷,开眼看时,却是睡在一块大石之上。只见明月满天,霜华遍地,正是九月中旬天气,身上只穿了两件夹衣,已被水湿透,好生寒冷。站起身来一望,只见面前一派大江,滔滔聒耳,芦花满岸,心中甚是凄惨。忽隐隐闻犬吠之声,爬下石头来沿江而走,前面一条小路,不知方向。正走时,只见路旁两个雪白的猫儿相打,进忠上前喝了一声,那猫儿跑入苇中去了。进忠又不敢进去,恐有虎狼,站了一会,那猫又跑出来在前面打。进忠又赶上几步,那猫又进去了。进忠只得跟着他走,及走进去,却是一条大路,那两个猫仍在前面赶跑,进忠便紧紧跟着他走,就如引路的。
  走有三四里远,望见前面高岸上有一簇人家居住,倒也齐整。但见那:倚山通路,傍岸临流。处处柴扉掩,家家竹院扃。江头宿鹭梦魂安,柳外啼鹃喉舌冷。短篴无声,寒砧不韵。红蓼枝摇月,黄芦叶斗风。陌头村犬吠疏篱,渡口老渔眠钓艇。灯火稀,人烟静,半空皓月悬明镜。忽闻一阵白苹香,却是西风隔岸送。
  进忠爬到岸上,那猫也不见了,人家都关门闭户,没处投宿。见前面有座门楼,及走至跟前看时,却是一座庙宇,两扇红门紧闭,不敢去敲,只得在庙门前儋下坐着避风露。少顷,忽听得当当的锣响,梆声正打三更。又见对过小巷内走出头小狗儿来,望着进忠汪汪乱吠。那更夫走近庙前,见狗乱叫,便走来看,只进忠独坐在此,遂把锣乱敲。后面走出七八个人来,手持枪棍走上来,一条绳子把进忠锁起,不由分说拉着就走。众人拥着一直来到一处。
  众人敲门,里面问道:“甚么事?”外面应道:“捉了贼来了。”里面开门,只见门内两边架上插满刀枪。那些人把进忠带到里面锁在柱子上,众人去了,关上门也不来问他,竟自一哄而去。这才是:
  运不通时实可哀,动心忍性育雄才。
  已遭三日波涛险,又受囹圄一夜灾。
  进忠锁在柱上,懊恼了半夜。天明时,众捕役吃了早饭,正要来拷问他,只见一人手持一面小白牌进来道:“昨夜拿的贼哩?老爷叫带去哩,坐堂了。”众捕快答应,带了进忠,来到一个衙门进来,只见那:
  檐牙高啄,骨朵齐排。桌围坐褥尽销金,笔架砚台皆锡铸。双双狱卒,手提着铁锁沉枷;对对弓兵,身倚定竹批木棍。白牌上明书执掌:专管巡盗、巡盐;告示中更载着委差:兼理查船、过税。虽然是小小捕衙官,若论威风也赫耀。
  快手将进忠带到丹墀下,见上面坐着个官儿,生得十分清秀,年纪只好三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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