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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匪王- 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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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光文提醒道:“不去跟那位叫李逊的医生见见面么?”

副官回过头:“司令要我提醒你临走时抽空去诊所看一看,若那位医生不在那里,就可能有假。”

“这个我自然要去看看的。”

副官走后,张光文因惦记家里,再者也觉得没必要留在桂林,恰好他的腿上有一处小溃烂,装成看病,去了李记诊所。

医生李逊看了张光文的伤,又问了几句话,给了点药就完。

次日,张光文仍抄原路风尘仆仆回家。逢山过山,逢水涉水,这条路常有往返武冈桂林的盐贩,他们肩上经常压了百四五十斤担子,仍健步如飞。张光文体弱,在途中行走半月有余,才回到武冈。

离乡前,曾与赵融约好回来两人先在县衙里见面,来到正南门,正要入城,忽见城门外有一大堆人围在一处看热闹。

张光文正想知道他离家后城里有什么变化。于是挤了进去。原来这些人正在看新贴的公告。张光文不看犹可,一看吃了一惊,只见布告上写道:

兹有张文、张彪兄弟二犯,系石背乡张顺彩之子。二犯本随其父张顺彩招安多时,因匪性难改,于六月某日率部袭击黄桥铺团防局,夺机枪二挺、步枪三十余支,杀团防局兵勇三十余人,洗劫黄桥铺一百余门店铺……已被擒获斩首,特此公告!

中华民国××年×月×日

县长赵融

张光文心里一惊,没料到离家不到一个月,他惨淡经营的团防局竟毁于一旦。他有点不相信这是真的。但公告上白纸黑字,两颗人头也挂在城楼上。

张光文急着要进城向赵融问个究竟,转念一想:这年头风云突变,说不定赵融受到什么蛊惑,正在擒拿我也未可知,我还是小心为妙。

如此想着时,张光文绕道来到迎春客栈,在这里开了一个房间。他相信一旦真的发生了意外,邓联佳一定会来这里找他。

住了两天,从一些来往的客人口里零零碎碎地听到一些消息。这些消息证明,他的团防局已经不存在确是事实,另外他还听到一个令他万万接受不了的噩讯……

第二天傍晚,张光文正凭着客栈楼上的栏杆发呆,突然,他的肩被拍了一下,随即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胡先生,你也在这里住店呀?”

张光文回头,认出是他的管家细狗,连忙把他拉进房里,掩上门小声问道:“细狗,你来这里干什么?为何不在家里伺候老爷?”

细狗未曾开口,泪水便先流出来了。张光文心底涌起一股寒意,明白他这两天听到的噩讯可能已成为事实……

“细狗,你不要瞒我,我不在时,家里发生什么事了?”

“……”细狗望着他,只顾流泪,不肯说。

“你不说,我已经知道……”张光文心里一酸,“是不是我哥哥他们被土匪杀了?房子也烧了?”细狗点头。

张光文再也控制不住感情,“哇??”的一声,刚刚哭出了声,细狗慌忙捂住他的口,压低声音道:“文二爷,千万别声张,如今县政府正在四处缉拿你!”

张光文一口闷气未出,又怄了新气,双眼翻白,口里吐起白沫来。

细狗焦急,又是掐人中,又是抚胸口,如此折腾了好大一阵功夫,张光文才回过神来。

“细狗,我不在时,家中发生了什么,你详详细细向我道来。”

细狗紧张地四处望望,附着张光文耳朵道:“此处不能久留,邓联佳要我在这里找你,找到后立即离开。去到一个地方,我自会从头到尾原原本本告诉你。”

张光文只好跟在细狗后面。到了楼下,细狗高声地对客栈老板说:“我去玉带桥有点事,老板,请帮忙看看房子。”

老板说:“二位放心好了,房里的东西保证丢不了。”

主仆二人离开客栈,一直向西行走。走了约六七个钟头,来到山脚下,虽是黑灯瞎火,但张光文很快还是认出来了,

对仆人说:“细狗,这里是黄茅了,爬过一座山就是枫木岭,我们去找易豪?”

细狗道:“不投靠他谁收留你?”

张光文叹道:“说的也是。可是,到现在你还没跟我讲家里的事。”

“我这就告诉你。”细狗道,“就在大前天晚上,我刚刚伺候火老爷上床,突然屋外火光四起,一群土匪把宅子围得水泄不通。高喊要钱、要粮。火老爷连忙起来,准备和他们讨价还价。就在这时,一伙人冲进来,不问青红皂白,见人就杀,连仆人都不放过。杀完人又放起火来。当时我在屋里,情知不妙,躲进地窖里,逃过一死。第二天我从地窖出来,好好的大宅已成了一堆瓦砾,火老爷他们都被烧成火炭……我估计是仇人报复,去找邓联佳。到黄桥铺,团防局的房子也成了瓦砾。一打听,才知道晚上团防局遭袭击,兵勇大部分被打死,只有少数从后墙逃走。”

“邓联佳逃出去没有?”

“当时我不知道。估计他若活着,一定会来石背找我。几天后的一个夜里,我们见面了,他告诉我,现在情况复杂,很难在一两天把问题弄清楚,当务之急是等文老爷回来,不能让他遭敌人暗算,他要我去迎春客栈找你,没想到还真找着你了。”

“你说到底是什么人在搞我们?”

细狗摇头:“我也不知道。”

“文告上说,攻打黄桥铺团防局的是张顺彩的两个儿子?”

“文告上是那样写的,可事实到底怎样,只有天才知道。若真是张文、张武兄弟,杀害火老爷的事又作何解释呢?”

张光文仰天叹道:“这两件事确实太蹊跷了。会不会是尹东波他们?”

“文老爷,邓联佳猜想,可能是张云卿回来了。”

张光文摇头:“不可能,张云卿已经死了。”

主仆二人边说边走,行至山腰,林子里突然窜出一条汉子,举起快慢机,用黑话喝问道:“蘑菇溜哪路?什么价?”(什么人?哪里去?)

细狗后退一步,从容答道:“想啥来啥,想吃奶就来了妈妈,想娘家的人,就来了小孩他外公。”(我是来找你们当家的。)

大汉再问道:“野鸡钻刺蓬,哪能上枫木岭?”(我看你是个假的。)

细狗答道:“地上有的是米,有根也有底,小孩子他外公见过的!”(我不是假的,我认识你们当家的。)

对方见细狗回答从容,收了枪,走近前来问道:“深更半夜的,上山找哪一位?”

细狗指了指张光文:“他就是黄桥铺团防局的文老爷,上山来找易大哥。”

小匪一听是“文老爷”,客气起来,躬躬身道:“文老爷请,我们易老爷正念叨您呢。”

张光文、细狗随着小土匪在山林里七转八拐,一路遇不少盘查,对了很多黑话,最后来到一个大岩洞口。小土匪与洞里对了暗号,对张光文说:“文老爷,小的要回去上岗,稍等片刻,会有人来领你们去见易老爷的。”

一会,果然从洞里走出三个人来,前面的照着手电,后面的打着火把。张光文一眼认出中间是周连生,叫道:“三弟,是我!”

周连生喜出望外,与张光文拥抱:“果然是二哥,我们可担心你了!”

“担心我什么?”

“担心你遭到暗算。走,进去再慢慢叙。”周连生让张光文走在前面。

这是一个天然的大溶洞,名黄龙洞,洞口较窄,仅能容两人并排前行。进入到洞内,宽得像一座大宫殿,如果不点灯,其黑无比。这个洞原是易顺满的窝巢,他为匪数十年一直盘踞此洞。外面山险林密,布上层层暗哨,官府来剿,总是屡屡吃亏。洞内则是四通八达,遇上大规模围剿,向西可走城步,向北上绥宁、黔阳,往东可经七步石逃往武冈。

易豪自从那年与湘军十七团分离后,一直驻扎此处。因三百多张口的给养不易,除了在县政府的默许下向附近各乡索要“保护费”,每隔数月,都要倾巢出洞,去会同、新晃、怀化等地抢劫大户、钱庄,用以增添枪支弹药,加强实力。

却说一行人在洞里行走了约二十余分钟,七拐八拐,来到一个大洞里,此处灯火通明,面壁的上首是神位,点上蜡烛、香火,供奉的不知是哪一路神圣。神位下是一排虎皮做的椅子??这也是易顺满遗留下来的。坐在神位右侧的易豪一见张光文来了,连忙起身,把他拽到神位下,手指空着的虎皮椅说:“张二哥,这是首席,我特意给你留的。”

张光文哪里肯坐,易豪说气话,张光文只好说:“大哥,这个位置我是不会坐的。我是保定军校的毕业生,同学遍布军界,一旦传出去别人都会嘲笑。现在为形势所迫,不得已暂时落草,纵如此,我还要隐姓埋名,不让外界知道我在此处。”

易豪叹了口气:“看来我们还是没福分,也罢,我不强求。”

恰在此时,邓联佳进来,内疚地对张光文说:“光文兄,我没有保护好你的家人,连团防局也给我丢了……我、我对不起你……”

张光文又是一阵心酸,含着泪道:“天灾人祸,这不能怨你……老邓,我们还是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吧。”

邓联佳抹了泪,望着他:“你看到县政府张贴的文告没有?”

张光文点头:“文告上说,是张顺彩的两个儿子袭击团防局。从表面上看,这两个人年轻气盛,好出头,一时做出鲁莽事来也符合情理。可是,我全家老少又是谁杀的呢?这两桩事发生在同一天,不能说毫无联系。更令人感到蹊跷的是,两桩事恰恰发生于我不在武冈的时间里。很显然,对方了解我底细的??这一点,张文、张武做不到。”

邓联佳特意问道:“文老爷这次去桂林,事情办妥了没有?”

“办妥了怎样?没办妥又怎样?”张光文反问。

“如果办妥了,我觉得这两件事发生得颇令人费解。如果没有办妥,一定就是张云卿回来实施报复。”

张光文心里一惊,很久才道:“这事连我自己都很难肯定。当时虽亲眼见张云卿的尸体从诊所拖出,但是,我又不能出去检查。”

众人听完张光文的讲述,都认为鉴定张云卿是否死亡,惟一的办法是再派人潜往桂林,找到李逊,对他酷刑拷打。

张光文也认为只有如此。次日一早,张光文写了李逊的住址,令邓联佳带上两位小弟兄,赶往桂林。

邓联佳走后,周连生从城里探得一个重要情报:张云卿匪部已接受县政府收编,充做保安大队,驻防在洞口、山门一带。

张光文听到这消息,叹道:“早知如此,我不该打发邓联佳去桂林,这一遭算是白忙了。”

周连生说:“没有白忙。这次收编的只是张云卿的匪部,尹东波任保安大队队长,谢老狗任副队长,张钻子等人任中队长,张云卿没有名字。”

“张钻子回来了?”张光文问道。

“他比你早几天回来。”周连生咳嗽一声说,“另外我还听到一个重要情报,这次袭击黄桥铺团防局及杀害你一家老少的人就是尹东波他们。说是张钻子从桂林回来,带回张云卿的临终嘱咐??张云卿临死前说,张光文是他的仇敌,要尹东波杀了他全家、暴了他领导的团防局,他才会瞑目。尹东波有招安的打算,不敢公开出面。在暴了黄桥铺团防局之后,又把张文、张武的头砍下,提到县政府嫁祸于人。”

易豪叹道:“尹东波果然歹毒,看样子与张云卿相差不远。”

张光文沉思良久,说道:“此事从表面看像是滴水不漏,看不出任何破绽。若认真反思,我觉得尹东波还不够这个档次。”

“二弟,你是说张云卿还没有死?”易豪望着张光文。

张光文的喉结蠕动着:“好歹等邓联佳回来??那时,我们方能做出判断。”

两个月后,邓联佳回来。他这趟去桂林没有找到李逊。

张光文问道:“你找对地方了吗?”

邓联佳道:“我按你写的地址在象鼻山附近找到了那幢房子,写了‘李记伤科诊所’的招牌还挂在那里。房子已经易手,新住户也不知道李逊的下落。恰好那天象鼻山附近死了人,我去向那些殡葬工打听,在6月下旬,李记诊所是不是死了一位外乡人。他们先是不肯说,但从神色已看出了几分不对劲,然后盯上其中的一位,给了十几个大洋。那殡葬工才说出那段时间曾有人请他们去李记诊所拖出一位死人。抬到墓地,没想到棺椁里的人是活的,给了他们一笔钱,要他们千万别声张。”

事情已经证实,如今躲在暗处的张云卿比从前更凶恶,更难对付。

邓联佳回来的第二天,周连生也从城里打听到一个重要情况:赵融、刘异发出命令,决定遣派尹东波、朱云汉、张顺彩三部来枫木岭合剿易豪。

书接上回,却说6月12日这天,陈光中看望了张云卿,随后又把李逊叫去。张云卿感到陈光中的形迹可疑,连忙递眼色给张钻子。

张钻子本想跟出去,又怕冲撞了,只好隔着墙从门缝里窥视。陈光中和李逊说些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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