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髓工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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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髓工厂-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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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不小心在上头录了电视节目真是太好了。又或者这只是拷贝版,原版放在研究所了?如果这是原版的话就麻烦了。我把客户情报都交给负责行政事务的女孩子管理,明天再问她吧。
    「你谈到了你经历过的不可思议的事情……那就麻烦你开始说吧。」
    从电视机的喇叭传来我的声音。
    果然是谘商的纪录。我一定是坐在摄影机后而,才没有出现任画面上。我盯着男人看,搜寻着记忆。因为解析度很差看不清楚,但是他那鼠灰色的头发和所谓的银发差远了,看起来很黏腻,散发着一种不洁感。身上的衣服也不是西装,像是工作服。很邋遢,拉链也没拉起来。工作服底下似乎穿着衬衫,又脏又皱,看来就像鼠灰色。裤子看来像西装裤也像工作裤,不知道究竟是哪一种,不过还是可以看出是鼠灰色,没有皮带。他脚上穿的似乎是皮鞋,但是沾满了像是泥巴的东西,也是鼠灰色。男人的脸孔没有什么特徽,因为画质很差看起来很平面,而且完全感受不到任何生气。他的眉骨一带很突出,所以光线在眼睛周围形成了阴影,很难看清楚他的表情。我一直凝视着男人的脸孔,却什么都想不起来。所以这不是最近的谘商,而是很久以前的。如果是这几个月拍的录影带,我多少都会有印象的。
    「啊,好。」男人以毫无抑扬顿挫的嘶哑声音开始说道,「对了,摄影机已经开始拍了吧?……是吗?真的在拍了吧?也不是说非得录影不可,但是,难得我可以讲这件事情,可是医生大概没有做什么笔记,所以我才希望能拍录影带,就是这样。」
    听起来他似乎不太信任我,不过这种状况还是老实地听从对方的要求比较好。我也没有拒绝摄影的理由。如果拒绝了,这样的客户说不定就直接回去了。
    「其实就算拍录影带也是不够的。不、老实说,就算拍了,也只能安心一下而已。但是我却想拍得不得了,因为说不定事情会有个万一嘛。」
    是从精神官能症来的强迫症吗?若是我无法处理的话,就必须介绍给适合的医院。这个男人是哪种状况?我还想不起来。
    「那么请开始说吧。」响起了我的声音。
    男人低下头去,接着似乎窃笑了起来。
    「啊,真是抱歉,一想到可以拍下这件事,我就高兴得不得了。说不定哪天医生您就会改变心意,重新看待我呐……啊,我要讲的事,对吧。这个嘛,从哪里开始讲比较好呢?好吧,就从公司开始讲起吧。」
    看起来总算是要进入正题了。
    「我啊,是做业务的。如果业绩不好,当然就会被施加压力。如果业绩好的话,就会一直在意这个状况能不能一直持续。不过,我从来也没什么业绩好的时候。
    去初次拜访的对象那里时,通常都会被讨厌吧?我觉得自己好像是打扰对方工作的蟑螂,然后就会开始想这样安安静静地回去的话也是为了对方好,甚至也是为这个社会好。结果就因为这样胃就开始痛了,我会在对方公司附近闲晃好几个小时,有时候会去咖啡厅做一些想像训练,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是我却只想得出被对方扫地出门、怒骂的画面。然后就会转念一想,也不一定非得急着要在今天登门拜访,等到下星期身体好一点,一定能顺利达成交易的。只要这么想,那就完蛋了。我会直接去小钢珠店,或是在公园发呆一整天。
    但是若你问我,熟客户就没问题吧?我也会开始担心俞小会突然从今天起就不再跟我做生意了?光是走到对方公司大门口,我的心跳就俞激烈到甚至不能呼吸了。因为你们公司的商品让我们遭受了很大的损失,这东西有问题之类的讨厌场面会在我脑袋里转个不停。不,其实根本没发生过这种事。不过如果真的发生这种事情,那我更是没办法承受。光是想像,就觉得快要昏倒了。」
    「原来如此。那么公司里面又是什么气氛呢?」
    我的声音这么说:
    「比如说,你的上司对你的业绩不佳会怎么说?」
    「也是会被说些讽刺的话啦……不过比起用说的,上头反而用不断调动我的负责区域的方法来给我压力。也就是说,像是本来就业绩很差,以后也不可能变好的地方,或者是离公司很远、交通不便的地方。最近是把外县市的点交给我,不过那是个包含其他同业,从来没人做成生意的地方,就算去跑业务也不会给我出差费啊。」
    这真的是货真价实的窗边族了,虽然很可怜,但也只能这么说了。
    「在那之后,就更直接地在我旁边大声称赞业绩好的人。
    说到成绩好的人,该怎么说呢?他们什么都不在意。就算是第一次拜访的客户,他们也是直接就进去谈生意。好像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被拒绝,而且听说他们还真的很少被拒绝。即使偶尔被拒绝了,也完全不放在心上,马上就忘记了。过了一星期后,他们又去拜访上次拒绝了他们的客户。就算被客户抱怨,下次也若无其事地又上门跑业务了。当然也我有像我一样个性消极的人,不过那些人也是尽全力在努力,所以业绩也还过得去。虽然很痛苦,但也只能晈着牙硬上。就算累积很多压力,为了生活也是没办法呐。」
    很好,这不是自己提出解决办法了吗?其实来谘商的客户中很多人的心里都已经有答案了。他们只是希望谘商师能推自己一把而已。
    「你不试着努力一下吗?」
    「我办不到。」
    「为什么?」
    「因为我讨厌压力。」
    「但是,你知道就算逃避这个压力,之后也会有更大的压力吗?你现在就已经遭受来自社会的更巨大的压力了。」
    「就算这样,我也只能逃避。因为我是无法努力的人。」男人自言自语似地说。
    看来在这方面,就算多说什么也没用了。就算逼他,也只会把他逼入牛角尖。他已经分析了自身和周遭的环境,这反而才是问题。到了这种程度,该怎么处理没有解决的问题才好?我应该会在这里改变话题。
    「对了,我可以请教关于你家人的事情吗?」我的声音问。
    「可以啊,我无所谓。我家除了我之外还有两个人,我老婆跟女儿。我女儿今年刚上高中,因为我很晚才生小孩。不过我本来就晚婚了。十八年前在亲戚的介绍下,相亲结婚了。我老婆年纪比我大,不过我觉得要是拒绝的话,之后大概也结不了婚了。」
    「那么,你是怎么和家人互动呢?而你的家人又怎么和你相处?」
    「我不知道。」
    「但是你们每天都会见面吧?你们都聊些什么呢?」
    「这个嘛……」男人语气含糊。
    「那么你最近一次和你太太说了些什么?」
    「抱怨。」
    「抱怨!?」「抱怨!?」
    画面内外同时响起了我的声音。
    「对,抱怨。」
    「抱怨的内容是关于什么事情?」我的声音听起来隐含着动摇。
    「我很碍事。」
    「具体的内容是?」
    「我在她打扫家里的时候很碍事。就算是星期天,也给我去上班啊,之类的。」
    「那你怎么回答?」
    「我说,公司不承认假日加班。」
    「那你太太怎么说?」
    「她哼了一声。」
    「然后呢?」
    「又继续打扫了,还把吸尘器压到我身上来。」
    「是吗。那我再请教一下在这之前,你们说了什么?」
    「衣服的事情。」
    「衣服怎么样了?」
    「你真是有够邋遢的。算了,反正你穿什么都很邋遢,这一类的抱怨。」
    他的确很邋遢。不过有道是「佛要金装,人要衣装。」就算是这男人,只要稍微穿得体面点,应该也能有所改善吧。我不禁有点同情他了。
    「其他还有吗?」我的声音又继续提出问题。
    「可以的话,晚餐尽量在外面吃。」
    「那又是为什么?」
    「因为我女儿的回家时间不固定。」
    「等一下,可以请你说明一下吗?为什么你女儿回家时间不固定,你就必须在外面吃饭?」
    「因为我的回家时间很固定。我既不加班,也不喝酒,自然每天都会在同样的时间回家;但是我女儿每天回家的时间都不一定。因为我总是一到家就想吃饭,所以我老婆一天得做两次饭,我跟女儿的。如果我在外面吃,她只要做一次就好了。」
    「原来如此。那你女儿不会在外吃饭吗?」
    我听到我的声音正加以确认。
    「不,我女儿也经常在外面吃。她每次回家,我老婆就会间要不要吃饭?她都说已经吃饱了。」
    「既然如此,这种时候她只要做一次饭就好,你也没必要在外面吃吧?」
    「我不知道,不过她大概不想帮我做饭吧。与其每天和我吃晚饭,她更期待跟女儿吃,就算一星期只有一次也好。」
    男人淡淡地回答。
    「她为什么会这么想?」
    对,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她这么说了。」
    这样的话就没错了,我叹了口气。
    「你太太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我不知道。我连自己在想什么都不知道了,更不可能知道别人在想什么。她和女儿说话时总是慈眉善目、和颜悦色的,但是和我说话时,却总是皱着眉头、话中带刺。像是我打电话回家时,明明接电话的声音那么开朗,一知道是我时,就立刻沉了下来。变换的速度真是快到不可思议,真可惜不能让您听一听。有时候看到我时,还会啧的一声。虽然没办法完全确定,但我想她一定非常讨厌我。我并没有确认过,不过我老婆在和我相亲之前,也曾经相过不少次亲,听说那些对象有人现在是公司老板,或是大学老师。我不知道这些事情有几分真实,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一边拒绝了亲事;但我老婆似乎认为自己签运很差,看到我的脸就会不愉快吧。」
    这真是麻烦。本人实在分析得太过透彻了,自己把退路都堵住了。先不谈他的推测正确与否,但是在如此有条有理的情况下,实在很难处理。
    「是吗?对了,刚刚你说你女儿的回家时间很不固定,是吧?」我的声音改变了话题,「你说她是高中生,可是回家时间不固定吗?」
    「我曾经问过我老婆,她说是因为社团和打工,所以时间不固定。但是有时候也会过了晚上十点才回来,所以我总觉得理由不只如此。」
    「你曾经直接问过她吗?」
    「没有。」男人毫不犹豫地回答,「就算问了,她也不会说。她根本直接无视。」
    「无视?那是什么情况?是你们在谈话时,讲到这件事时,她就突然沉默吗?」
    「不是,我们一开始就不讲话。我已经有十年左右,没跟女儿说过话了。」
    问题似乎不光出在这个男人身上,可以的话,我真想和整个家庭进行谘商。
    「完全无视吗?」
    「是。」
    「那你太太和她平常会交谈吗?」
    「会。」
    「那你要不要试着加入她们的谈话?一开始是跟太太说话,慢慢地间接地和你女儿说话。」
    「那种事情,我早就做了。但是我太太根本不肯帮忙,一开始还会附和我一下,然后立刻就又跟女儿说话了。我不放弃地试了两、三次后,她就会骂我,『你很烦耶。』所以就这样了。最近,会在家里说话的,只有她们母女两人。」
    公司和家里都是这么封闭的状况吗?恐怕是女儿籼母亲的接触比较多,慢慢被影响成瞧不起、讨厌父亲了。
    「嗯,你认为家庭和公司的哪一边问题比较严重?或者是,你觉得必须尽快解决哪一边的问题?」
    「我不懂您的意思?」男人楞了一下说道。
    「你无论在公司或是在家里都很辛苦吧。」我的声音听来很惯重。
    「是啊,曾经很辛苦。」
    男人露出灿烂的笑容。
    什么意思?为什么用「会经」这种说法?
    「但是,那些都无所谓了,我已经不在乎了。」男人接着露出了令人不舒服的微笑。
    「咦?这样吗?那你为什么还要来这里?」我的声音听来有些动摇。
    所以到目前为止的事情都不是男人主要的烦恼吗?也就是说接下来才会进入正题。奇怪的是,我还是想不起来这个时候的事情,明明这男人应该是属于令我很有兴趣的客户类型才对。
    「因为发生了很棒的事情啊。」男人窃笑着,「就像我刚刚说的,我在公司和家里都已经被逼到走投无路了。我也没想过要来接受什么谘商。当我开始钻牛角尖时,该怎么说呢,我会陷入一种全世界变得朦胧起来的感觉。怎么说,就像是我远离了我身处其中的世界的感觉。」
    解离性障碍的说法掠过我的脑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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