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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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时代-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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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富贵满足得眯起了小眼睛:“我们乡镇企业还不是背靠大树好乘凉,打从成了春风厂的联营企业之后,可真是芝麻开花节节高呵……” 
  边说边又一圈香烟发出。 
  有人忍俊不禁地调侃上了:“孙厂长,你这是名副其实的烧香啊!” 
  众人大笑。 
  孙富贵也开心地大笑,并且笑得那样响亮。 
  现在,他见到马凉回到了厂长室,便连忙跟了进来,刚递上烟,冷丁发觉对方一脸愁云,不觉问道:“马厂长,你这是……” 
  马凉叹了一口气:“你看大楼里的这些干部,能写能算能说会道,干本职工作硬是一把好手,可现在让他们搬桌子扛椅子,个个都像骨头散了架似的,这大楼里的科室全部搬完的话,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孙富贵燃亮了打火机,给马凉的香烟点上了火:“马厂长,这又粗又重的体力活,哪是他们这些人干的?你怨不得他们呵……对了,你看是不是这样,我让我那个厂子里的工人们来帮衬一把,也来个工农大联盟,好吗?” 
  马凉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厂里的工人,能行吗?” 
  孙富贵呵呵笑了:“我的那些工人呵,说到底都是些扛锄头挥铁锹的农民,体力活是干惯了的,让他们来这儿扛桌子搬椅子,那是小菜一碟,保准一个顶仁!” 
  马凉抽了一口烟,点了点头:“那就试试吧。” 
  孙富贵一把拎起了电话筒。 
  两个小时以后,两辆大卡车轰鸣着在办公大楼面前停下了,一个个身强力壮的农民兄弟生龙活虎地从车上跳了下来。 
  随着孙富贵的一声号令,他们每个人都手上提着肩上扛着甚至头上顶着那些个办公用品,气势磅礴地加入了搬迁大军。 
  马凉满意地朝孙富贵笑了:“你没说错,果然是一个顶仁!” 
  孙富贵也笑,又递上了一支烟。 
  风卷残云势如破竹地进行了两个多小时,春风厂办公大楼的搬迁工程画上了句号。 
  孙富贵明白,该是他率领自己的子弟兵大踏步撤军的时候了。 
  卡车的引擎发动起来了。 
  他们没能走成。 
  马凉亲自来邀请他们入席——去食堂的小餐厅涮一顿,他要亲手把盏为他们敬酒。 
  孙富贵开心得连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他明白,这是马凉给联营厂的至高无上的荣誉。 

                  2 

  何秋草将他那辆火红色的铃木王摩托车停放在人行道上杂七杂八的自行车堆里,一转身便踏上了申银万国证券公司门前的台阶。 
  现在已经不是火热的“认购证”年代,也不是有种必有收的“保大祥”初级阶段。人们早已见识了一个陷阱套着一个陷阱一天三变的股市嘴脸,上个月牛市让你吃得膘肥腰圆,这个月熊市一下子让你泻得人模狗样骨瘦如柴。时下炒股的股民们已做不起发财梦,只能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炒炒垃圾股,每股一上扬个两三毛钱便赶快脱手抛出,净赚个一二百元钱已乐得屁颠屁颠的,算是烧上高香了。 
  何秋草就是在这种时候一脚涉入股市的。 
  他手里的资金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万元整。 
  不过,严格地说,这二十万元并不全是他个人的,其中的二分之一是几位朋友集资借给他的,另外的二分之一则是他老爸——何劲博士借给他的。当然,他们给他这些钱绝对不是让他来炒股的,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他会把这些钱投到风云莫测的股市里去。他们只是为了帮他圆一个梦——一个何秋草做梦都想拥有的一家属于自己的“秋草广告公司”。 
  他是夜大美术专业的毕业生。 
  可惜,要创立一家广告公司谈何容易,从租房到添置设备,从装修到招聘人员,还有方方面面的请客送礼办手续,这区区二十万元又哪里能打得住? 
  何秋草生财无道。朋友和老爸都已经为他献出了最后一滴血。为了让钱老子能生钱儿子,他只能挺而走险地来做股票这个投机生意。他的心不野,只想捞上一笔便开路走人。 
  谁知道,他的第一步就踩上地雷了。他买了五千股低价位的外地股票,二元九角八分一股,天天看行情,天天往下跌,就此套牢。一打听才知道,该股票是好不容易才从二元二角爬上来的,其间所耗的时间是九个月!他迫不得已只能忍痛割肉,算是交了一笔几千元的学费。泡了一个阶段,他学乖了,要进股票就进高中价位的,同时不在一棵树上吊死,分头出击买进三四种不同股票。如此这般,居然小有进账。一段时间下来,赚了万把块钱。 
  这一来,不觉兴趣大增斗志高涨,一有时间便往股市里钻。也是该他交财运,打从他涉足股市之后不久,股票市场便渐渐走牛了。 
  他一脚跨进了申银万国证券公司的大门,迎头扑面而来的依然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和那墙上显示着股市行情的彩色荧屏。 
  荧屏上的数字在一行行地跳跃着变化着,股民们脸上的表情也随之千变万化。这中间有几多狂喜,又有几多沮丧。 
  而何秋草,看着那些闪闪烁烁跳来跳去的数字,脸上顿时绽开了一抹春光春意春颜色。 
  他身旁的一位老者留意地看了看他:“小阿弟,你买的股票今天又飘红了?” 
  他得意地点了点头。 
  老者抬头看看荧屏,“你买的是高价位绩优股?” 
  他又点点头,一脸地欣喜。 
  老者却在摇头:“小阿弟,不要开心得过早,近日将有不少新股上市,据说还有重大利空消息出台,还是见好就收……” 
  何秋草大不以为然,“老先生,我叫何秋草,不叫‘小阿弟’,现在K线走阳,大盘上攻,已经冲破一千两百点了,我……” 
  又是一片欢呼声打断了他的话。他看了看荧屏,得意地笑了:“你看,又上去了,像火箭一样!” 
  何秋草似已忘了这老者的存在,犹自在那儿无所顾忌地眉飞色舞,乐不可支。 
  是呵,在鼻尖上晃来晃去的梦总是最诱人的。 
  在这一刻,何秋草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原本身份——马凉麾下的普通一兵,春风机械厂宣传科的干事。 
  他更忘了,今天是办公大楼搬迁的日子。 
  而且,现在正是上班时间。 
  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他已经正儿八经地向厂部组织人事科的科长成小娅亲手递交了那份辞职报告。 
  不会再有什么厂纪厂规来约束他了,也不会有什么头头脑脑来指挥他了。他尽可以在这儿随心所欲肆无忌惮地大做自己的股票梦发财梦开公司梦了。是呵,这一切真美好,美好得就像是一首诗。 

                  3 

  门铃已经按过好一会了,可是房间里依然没有动静。 
  马凉回过头去看了一眼长长的走廊。 
  走廊里静悄悄的,连一个人影儿也没有,惟有淡淡的暮色在飘浮。 
  不知为什么,每次当他按响这扇门的门铃时,总会有一丝儿不自然顽强地从潜意识中凸现出来。其实,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他——春风机械厂的代厂长,来此看望他属下的技术员海伦,原本是顺理成章的事。可是,当海伦的丈夫去了澳大利亚留学,海伦成了一名留守女士的时候,这就未免会有种瓜田李下说不清的感觉了。 
  他淡淡地苦笑了一声,这似乎不符合自己一贯的“走自己的路,任别人说”的性格。是呵,不管别人的眼里是四十五度还是一百八十度的目光,反正和海伦幽会又不是头一遭了。 
  他慢慢地伸出手去,正打算再一次按响门铃的时候,那门已悄然启开,腰间系着白围裙的海伦正双目含情地凝视着他。 
  他刚走进屋,海伦已在他身后将门轻轻地关上了:“大凉,你先去客厅稍坐,厨房里还有最后一个菜,我忙完了就过来。” 
  他略略迟疑了一下:“要我帮忙吗?我的烹调功夫可是有水准的……” 
  “算了吧,你这句话都快让我听得耳朵里长出茧子来了,总是在我差不多忙完了的时候才听到——哪一回你是早早赶来帮我升火起油锅的?你呀,天生是个当官做老爷的料,还是去客厅吧,我刚给你沏了一壶新茶。”当海伦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那声音已经从厨房里传了过来。 
  马凉在沙发上坐下来。茶几上有一只龙嘴大茶壶,壶嘴上覆着一只小茶盅。不用揭盖,他就知道壶中沏的肯定是他平昔最喜欢喝的“黄山毛峰”,隐隐地,他已感觉到了那一股幽幽的清香。 
  品了一口茶,他忽然有了些许此景似曾相识的感觉。也是在一间屋里,她给他斟了一杯香喷喷的热茶——当然不是这上等的“毛峰”,而是“茉莉花茶”的茶叶末子。那是在北大荒军垦农场,马凉至今还清晰地记得当时的每一个细节。那是一个连石头缝里都在往外冒着寒气的冬天的早晨,他和场部的几位同志到下面的一个连队去,出发没多久,但见深灰色的云雾由远而近黑压压地从空中降了下来,顿时寒风裹着雪粒儿漫天遍地飞舞,这就是北大荒最骇人听闻的“烟泡儿”。他们当即改变计划,扭头奔向距离最近的一个连队。当他们好不容易到达那儿时,胡子眉毛眼睫毛上全都挂满了冰霜,手脚冻得几乎连一点儿知觉也没有了。就在这时,一个女孩向他走来,递上了一杯冒着热气的散发着茉莉花香味的茶。他喝了一口,一股热流瞬间暖了胸口暖了全身,一直暖到了二十余年后的今天…… 
  马凉点燃了一支烟,微微倚上了沙发靠背。真奇怪,近些日子以来不知为什么老爱回忆这些逝去的往事。记得有人说过,当一个人开始靠回忆往事打发日子的时候,那就说明这个人已经衰老了,他的脑袋里再也储存不进新鲜的东西,只能反复咀嚼以前的陈货、旧货了。 
  他下意识地挺了一下胸,完全可以感觉得到自己的脊梁依然是那么挺直。他又伸出手去,慢慢地握指成拳,只听得骨节在“咋咋”作响,这可是钢铁般的声音。他轻轻地笑了一声。四十岁才是男人的开始。虽然自己将青春义无反顾地奉献给了北大荒的土地,但是现在才是大展身手的年华。关键是什么呢?关键是谁的手里握有“经济实体”这个文明神圣的怪物,谁就有可能成为今天辉煌的太阳!春风机械厂无疑就是最权威的经济实体。可是,一想到厂里,一想到自己这个代厂长的“代”字,他的心头陡然平添了一股莫名的惆怅。 
  沉吟间,海伦已经将菜上齐了。 
  海伦一边给他斟酒,一边淡淡笑道:“几只清淡的家常菜,算是给你在外面吃得太累的肠胃换换口味……” 
  马凉有些心不在焉地一笑,端起了酒杯,默默地呷了一口,完全没有海伦预期中的那种反应。 
  女人总是敏感的,海伦猛地将目光停留在了他的脸上:“大厂长人到了我这里,难道他的那颗心还牵肠挂肚地留在了厂里呀?” 
  马凉微微一愣,这才有些惊醒过来:“厂里?是呵,我这个临时大总统上台执政了一个多月,你听到下面都有些什么反映?” 
  “怎么,你把我当成了你的私家侦探,专门给你干些‘包打听’的勾当?!”海伦给了他一个白眼。 
  马凉轻轻地在心里叹息了一声,海伦已经不是二十多年前那个天真烂漫的女孩了。他的目光闪动了一下,高高地举起了酒杯:“好,既来之则安之,今天就不谈国事,只说风月,千万别辜负了大好的春光春色……” 
  “尽耍贫嘴!”海伦娇嗔地瞪了他一眼,正想说些什么,却听得马凉惊诧地道:“哟,这客厅里的布置好像有些变动过了?” 
  海伦往他面前的碟子里夹了一块白斩鸡:“你能看得出来吗,到底是什么地方变动了?” 
  马凉的目光频频闪动:“是了,这正面墙上原先挂着的并不是这一幅好莱坞明星黑白大挂历,而是你先生在澳大利亚机场留影的一幅放大的照片……怎么样,我的记忆还可以吧?” 
  “可以,可以,”海伦轻轻地笑了起来,“你是知其然,那么是不是也知其所以然呢?” 
  马凉忽然语塞,虽然他已经揣摸得八九不离十了。 
  “你呀,你在外面是个正儿八经的厂长,可是一到我这儿呵……”海伦停顿了一下,举起的酒杯悄悄遮去了她的半边颜面,“反正,你的那些过分的举动可不能落在他的眼里,据说人是有感应的,纵隔千山万水……” 
  海伦毕竟是聪明的,显然不愿意这样的话题过于持久:“大凉,换个频道,对了,刚才你不是在问下面的反映吗?乱糟糟的我就不去说它了,比较集中的好像有两点,一是说你有野心,老厂长徐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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