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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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时代-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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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伦毕竟是聪明的,显然不愿意这样的话题过于持久:“大凉,换个频道,对了,刚才你不是在问下面的反映吗?乱糟糟的我就不去说它了,比较集中的好像有两点,一是说你有野心,老厂长徐英人现在是病重住院由你挑大梁了,其实即便他在任上也是被架空的,还说你早就私下里笼络了一大批中层干部为你效力……” 
  说到这里,她有意识地停了一下,估计马凉这回一定会有所反应。果然不出所料,一丝冷笑掠过了马凉的唇角:“有野心?有野心又不是坏事。没有野心办不了大事,没有能力也不能成其为野心。只要把厂子搞得红火了,这野心就应该正名为雄心嘛……对了,还有一点呢?” 
  “你知道,这年月老百姓的眼光都变得实惠起来了,衡量领导是好是孬的标准也变得简单了,一看你为他们办了多少实事,二看各自口袋里的潮水又涨了多少。”海伦小口呷着酒,不紧不慢地道。 
  马凉仰脖喝了一大口酒:“你说得不错,是得为老百姓办些脚踏实地的实事了,大凡能站稳脚跟的、能留名的历来如是……如何能使濒临绝境的春风厂重新起飞,我已经考虑好几年了,有一个庞大的可行性规划是到了该实行的时候了……” 
  海伦微微一愣:“可行性规划?” 
  马凉点点头,眼中渐渐升起了一团炽烈的光芒:“春风机械厂和筹建中的引进项目分厂,再加上孙富贵的乡镇企业联营厂,这三方紧紧捏在一起,三位一体地组成一个产品垄断集团公司,而后用我们全新的F拳头产品打入市场,逐步占领市场,最后垄断市场——我已作过详尽的市场调研,我们的F产品完全可以盖过其他同类产品。同时,我们的集团公司已经开始逐步吞并那些生产同类产品的厂家!这便是我这些年来探索已久的国营大中型企业在当今形势下的一大出路呵——用你不可替代的产品去覆盖市场,垄断市场!海伦,你闭上眼睛想一想吧,今后的市场上凡是要购买这一类产品的话,惟有我们春风厂的品牌,而且是独此一家,别无分店!那时候,该是一种怎样的壮举呵!你,信吗?” 
  海伦不无钦佩地望着他,幽幽地道:“大凉,我信!不过我也有点儿看出来了,你果真是野心和雄心兼而有之呵!瞧你,给春风厂勾画了一幅多美的蓝图……” 
  马凉淡淡一笑,语调忽然低沉下来:“但是,这一可行性规划兑现的关键就在于引进项目必须到位,不到位的话,我们就拿不出F产品,拿不出F产品一切皆是纸上谈兵……” 
  海伦小心翼翼地问:“局里的进展如何?” 
  马凉沉吟了一下,“我和引进项目处的处长任青打了个招呼,他答应抓紧办……你知道吗,他是我光屁股时代的朋友,我们要好得像合穿一条裤子,从小学时代到中学时代,一同上学一同放学一同温课,甚至还一同爬到隔壁人家的院子里偷葡萄摘无花果,一同到农田里去抓蟋蟀这叫蝈蝈……” 
  海伦不出声地笑了:“这不就行了,你还担心什么?” 
  马凉的眉头皱了一下:“他告诉我,局里将有新的改革举措出台,他这个处可能要和别的处合并……我担心,万一他不抓我们厂的引进项目了,可能就会影响到进度……” 
  “你呀,一会儿气势如虹,一会儿杞人忧天,怕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会直,来,还是喝酒吧。”海伦向他举起了杯子。 
  马凉一口喝干了杯中酒,“你刚才说的工人们对我的一些期望值,我也考虑到了。我曾经亲眼目睹了那些因下岗因厂里效益不佳而去马路边设摊卖报卖外烟卖青蛙,结果被大盖帽撵得落荒而逃的场景。说实在的,我的心里并不好受……好在大楼出租的资金到位了,‘爱厂集资’的资金也到位了,这两天原材料已经进厂,可以为黄山订货会的那些订单大干快上了,有活干,大家的日子就能好过一些。另外,今天财务科告诉我,购买原料之后尚剩余两百八十万元,我想,用这一笔钱去做做期货交易……” 
  正在给马凉斟酒的海伦闻言不觉一颤,顿时将洒洒到了杯外:“做期货?风险太大了……” 
  马凉是一脸地平静:“厂领导班子已经做出了决定,同意我的提议。不错,风险是大了一些,但是风险从来都是和利润成正比例的。我事先请教过行家,据他们分析,今年年初国债走牛,接着是股市走牛,而现在,金属期货已现牛市,近来行情看涨,完全可以一做……所以我在想,万一做亏了,黄山订货会的加工利润完全可以补上这一块;若是赢了,我就打算给全厂职工每人发一笔奖金——不管是以超产奖的名义,还是以结余奖、安全奖的名义,都可以,反正到时候弄一个名堂给大家发钱……近两年厂里效益不好,职工们的生活太苦了……” 
  说着说着,马凉竟动了感情,再也说不下去了。 
  不知什么时候,海伦已经悄然移近了马凉,默默地凝视了他一会儿,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头倚上了马凉的胸脯:“只是,我有些害怕,万一期货做亏了……” 
  “害怕?”马凉淡淡地笑了,“你几曾见过咱们这些‘黑兄黑妹’兵团战士害怕过?对了,你还记得当年的那首由我填词,后来由你唱遍了整个农场的歌吗?‘生命不息,挖山不止,壮志不移……’”他竟不成腔不成调地哼了起来。 
  听着这变了调的恍如隔世的曲调,海伦百感交集,情不自禁地一头栽倒在马凉的怀里。 
  马凉的手指轻轻穿过海伦的那一头如瀑黑发:“你的女儿,这么晚了还没有回家?” 
  海伦的头微微动了一下:“她放学后直接上外婆家去了……”稍稍迟疑了一下,又道:“今夜,她不回来……” 
  马凉不知为什么轻轻叹了一口气:“女儿不回家,你又给我灌了这么多的酒,看来今夜要春光泛滥了……” 
  海伦的脸不觉微微羞红了,举手狠狠擂了他一拳:“你这个人哪,就是口没遮拦,什么话都喜欢赤裸裸地说出来……” 
  “没办法,都摊上这么个年龄段了,这种性格怕是来不及去修改它了……”马凉一口将刚斟满的酒又喝干了,俯身看了看怀中的海伦,慢慢地低下头去吻了她一下。 
  海伦的眼睛微微地闭上了。 
  马凉小心地将舌尖探进她的嘴唇,轻轻地划过她的舌面。 
  海伦渐渐地有了一种冲动,一把将马凉搂得更紧了。 
  马凉抱起了海伦,向床前走去。 
  当马凉的手指轻巧地解开海伦乳罩上的最后一粒纽扣时,海伦有意无意地拉了他一把,于是他的脸一下子消失在她那高耸的乳峰中间了…… 
  夜色悄悄地降临了。 
  屋里没有开灯。 
  然而惊涛拍岸般的激情却在一泻千里地蓬蓬勃勃高涨,一切变得像春天一样灿烂,一切又变得像电闪雷鸣一样辉煌,所有的爱所有的情所有的相思相知相念均在这梦也似的情景中得到了美丽的升华。欢愉的火焰似蛇一般掠过辽阔的海面,引发得整个大海都在熊熊燃烧。一瞬是浪卷千堆雪轰轰隆隆,一瞬是黄鹏鸣翠柳柔情万种,江山如画,云低天晴,海伦早已是娇喘连连情不自禁地开始浅吟低唱了…… 
  大海退潮了以后,常常是最平静也是最美丽的。 
  马凉默默地仰视着黑暗中的天花板,轻轻地将海伦揽进了怀里,五根指头轻轻一划,深深地插进了那浓密的青丝之中。 
  海伦将头静静地靠在马凉宽厚的胸脯上,像熟睡的婴儿一般无所顾忌无所牵挂地闭上了眼睛。 
  良久,马凉的嘴唇才微微蠕动了一下:“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想给你的肩上压一副担子,在本职工作之外去担当春风厂的期货操作手……” 
  海伦的头在他的胸口动了一动,但什么也没说。 
  马凉停了一会又道:“你可以边干边学,我给你聘两位行家护航,厂长室这两天就开始配备电脑,我们可以热线联络……你看行吗?” 
  海伦依然无言,只是一下子将他搂得好紧好紧。 
  屋子里好静,静得能听得见彼此的心跳。 
  冷丁,一阵好似蟋蟀叫的声音打碎了寂静——那是马凉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 
  海伦伸手取过手机,递给了马凉,顺手拧开了台灯。 
  马凉将手机贴近耳朵:“我是马凉,你是哪里?局长办公室?哦,王秘书,你好!有什么事吗?” 
  他的脸色陡然一变:“什么?你说什么?任——青——?不不不,不可能!他怎么会呢!啊?请调报告!在柳局长的批阅文件中?嗯,嗯,好,谢谢你!” 
  马凉关闭手机,海伦已朝他抬起了头来:“大凉,发生什么事了?” 
  海伦从来没有见过马凉这样,竟会如此方寸大乱,连日光也一下子变得迷惘起来了:“这,这怎么可能呢?不可能,根本不可能……。 
  海伦不再开口,在静静地等着他的回答。 
  马凉的目光渐渐地向她转了过来,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向她诉说:“任青,任青向柳局长递交了《请调报告》,凭着手中握有春风厂的引进项目,坚决要求到春风机械厂来当老大!” 
  海伦浑身一颤,双眼失神地望着他,许久才道:“难道局里已经同意了?那,那柳局长不是你的铁哥们吗?他怎么会……” 
  马凉把眼睛紧紧地闭上了,好一会才喃喃地道出了三个字:“不知道……” 
  海伦有些冷静下来了,思索了一会又问:“那,你准备怎么办?” 
  他的眼睛倏地张开了,闪动着冰一般冷的目光:“不知道,我真他妈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是我割头不换的兄弟呵!” 
  他那拖长的尾音,如一声受了伤的狼嚎,听得海伦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时,五斗橱上的三五牌台钟敲了八下。 

                  4 

  月色很温馨地从墨影纵横的一方大草坪上向着一幢小洋楼缓缓飘浮过去,一路上胡乱挥洒着点’点碎银。 
  这幢带有高高尖顶的具有典型欧洲哥特式建筑风格的小洋楼,是何劲博士当初留洋归来不久从一个濒临破产的外国商人手中盘下的。当时他正被创建春风机械厂的外国老板劳克斯总裁聘为该厂总工程师,月薪不菲,故而不但买得起小洋楼,而且更住得起小洋楼,这一住便住到了现在。 
  小洋楼还是何劲博士大半生人生经历的见证人。他是在这儿结婚成家的,也是在这儿有了爱情的惟一结晶——“晚来得子”的儿子何秋草。他曾经有过风头极健的年代:拥有自备私家车,每逢周末便携着娇妻去野外郊游;家中更是高朋满座,雅客不绝,大有“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之风范。他也有过积极进步的岁月:六十年代初,春风厂刚被国家收归国有时,他不但立即将自备轿车上交,而且还主动要求将自己在洋商厂里时的五千五百元人民币的月薪划掉一个零减为五百五十元的月工资。当然,小洋楼更忘不了何劲博士的那一段山中岁月海上心情:当他头上戴着的高帽一顶比一顶好看一顶比一顶升级,从“洋奴”、“走狗”飙升到了“卖国贼”、“美蒋特务”的时候,他在被关押的防空洞里已越来越“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更不知今夕是何年了。只是在他被政策宽大遣回小洋楼之时,方才如雷轰顶五内俱焚——娇妻早已舍身投缳径往黄泉路上去了,稚子被一群革命斗志高涨的小孩揍得人仰马翻满地打滚,如同乞丐。自然,小洋楼也不再属于他了,成了当时一个赫赫有名的造反兵团的司令部,他和儿子则被勒令住进了原先的储藏室,老老实实接受革命群众的监督改造。 
  那一年,何秋草年方七岁。 
  一页轻翻风雷逝,一切都已成为了过去。现在,这小洋楼完完全全重归于何劲何秋草父子所有了——何劲博士住楼上,儿子住楼下。 
  何劲的卧室布置得像一道褪色的风景画:全部的家具都是古色古香,一式的雕龙描凤,一式的紫檀红木。没人知道,他们当年结婚时的一应家具全都是他与娇妻一同去各大家具店精心选购的,她中意的就是眼前的这种样式这种风格这种红木。可惜她亲手挑选的那一套家具已毁于那一场史无前例的劫难中了,眼前的这一切,是他在废墟上重新建立起来的,并且,全都保持了当年的情调,甚至连摆放的位置都不相差一毫一厘。他要竭力保持那一份温馨那一份亲爱那一份情感,他知道,妻子天天都和自己生活在一起——她在老式梳妆台的那一帧照片中,正永久地向他露出一派天真烂漫的微笑。 
  何秋草的卧室布置却和父亲的形成鲜明的反差,连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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