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贵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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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贵性-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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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瓣,两瓣,翩然曼舞。

    斜阳照射过梨树,花瓣微微泛起青色。

    庞籍和蔼地问:“功课都做好了?”

    乐松点头,从书袋子里拿出三四本写满笔记的书,还有一叠十数页的策论。

    这数月来,庞籍对乐松阅卷的惊人速度,已是见怪不怪了。

    一目十行,且过目不忘。

    触类旁通,更举一反三。

    那几本书,正是他前日布置乐松细读的《盐铁论》《春秋繁露》《汉书·食货志》,还有《论积贮疏》。

    官学里最近在教《史记》,这几日,讲到汉昭帝刘弗陵。

    对于官学里的其他学生,只求让他们大致了解历史便可。

    汉昭帝始元六年的“盐铁会议”,庞籍在课堂上一笔带过,但却私下给乐松加了许多功课,让他查阅相关的典籍,再撰写策论。

    庞籍细细翻看那策论,忽而,眉毛紧皱,不悦也不解道:“你不赞同桑弘羊的说法?”

    “盐铁会议”,说的是在汉始元六年二月,朝廷从全国各地召集贤良文学六十多人,到达京城长安,与御史大夫桑弘羊等官员,共同商讨民生疾苦的问题,后人把这次会议称为盐铁会议。

    会上,双方对盐铁官营、酒类专卖、均输、平准、统一铸币等事项,展开了激烈争论。

    贤良、文学们抨击了汉武帝时制定的政策,要求“罢盐铁、酒榷、均输”。他们以儒学为后盾,讲道德,说仁义,反对“言利”,认为实行盐铁等官营政策是“与民争利”,违背了孔圣先贤“贵德而贱利,重义而轻财”的信条,有伤风化,以致世风日下。

    同时,他们还重提了法家的重本抑末说,认为官营工商业“非治国之本务”,主张“进本退末,广利农业”,指责官府经营工商业是“与商贾争市利”,提倡“外不障海泽以便民用,内不禁刀币以通民施”的放任主张。

    而御史大夫即桑弘羊,则是强调法治,崇尚功利,坚持朝廷必须干预盐铁、酒榷和均输,认为其“有益于国,无害于人”,既可以增加国库,“以佐助边费”,又有发展农业生产,“离朋党,禁淫侈,绝并兼之路”,因而决不可废止。

    庞籍以为英雄所见略同,乐松会与自己一般,以桑弘羊所言为正道。

    却不曾想,乐松这洋洋洒洒千余字,论据严谨,旁征博引,全是反驳桑弘羊的。

    乐松道:“是,学生非但不赞同桑弘羊所言,更是不赞同贤良、文学所言。”

    庞籍挑眉:“哦?”

    “学生并无十足的论据,”乐松望着庞籍,语气略有些弱了下来,他道:“这世间的买卖,不外乎‘供求’二字。”

    “供求?”

    “供过于求,售价下降,供不应求,售价便上升。”

    庞籍想了想,沉吟片刻,深感所言极是。

    乐松继续道:“而世间的财富大概也是有个总数的,桑弘羊所为,看似增加了国库,实质是与民、与商争利。”

    庞籍点头,他忍不住问:“你今年十二岁?”

    乐松答说:“上月刚过的生辰,十三了。”

    庞籍佯装平静,但心里暗自狂喜——即便是今年的新科状元,也不一定看得到这一层。

    乐松岂是璞玉?这简直是金刚宝石!经他庞籍亲手打磨,假以时日,必定技惊四座,熠熠生辉。

    他又问:“那,为何不赞同贤良、文学所言?”

    乐松不答,一瞬不眨地盯着庞籍看。

    庞籍十分好奇,笑问:“何以不语?”

    对方敛下眼,想了许久,才道:“其实,我不赞同的并非贤良、文学,而是古代圣贤所言的‘贵德而贱利,重义而轻财’。”

    “你!”庞籍讶然语塞。

    乐松径自道:“学生不懂,亦不认同,为何重钱财就一定是轻义寡德?追求更好,追求更多,甚至自私、贪婪,这些本就是人的天性啊。”

    庞籍一时无语反驳,他认真回味了乐松的话,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发自灵魂的拷问。

    半晌,他轻咳了一声,喝了口茶水,润了润喉咙,才道:“自私、贪婪,一味地追求最大的利益,是畜生禽兽的天性。人与畜生禽兽的不同,正正是在于我们有道德、有仁义。”

    “可是,少保,”乐松问他:“您可曾想过,道德、道义,仁义礼信,这些的本质又是甚么?”

    庞籍顿时怔住了。

    他确实从未有想过。

    自少,父亲、先生便教导他要重义守礼,做个好君子。

    可是,到底是为何呢?

    想了想,他答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

    乐松笑着叹了口气,问道:“少保,您有养过猴子吗?”

    庞籍不知他为何这样问,摇头道:“不曾养过。”

    “我们侯府在城郊有个庄子,里面有片树林,住了不少野猴子。”乐松娓娓道来:“有一只小猴子份外机灵活泼,我叫它‘旺财’。每次我去庄子的时候,都会带一些山果蔬菜喂食它。”

    “嗯?”

    “旺财大方得很,我给它的水果,它自己吃不完的,便分给其他猴子吃……”

    庞籍不语,只静静听着乐松说。

    “有一天,我突发奇想,旺财的无私,究竟是否有回报?于是,我抓走它,关了起来,又命人将林子里的水果都采摘走。次日,我将它放回森林,它找了好久,也摘不到水果……”

    “然后?”

    “这时,那些平日里吃过旺财水果的猴子,都把自己的水果分了给它。而这林子里,有一只猴子特别的孤僻,它头上有一簇白毛,很好辨认。‘白毛’从来都没有吃过旺财的水果,但是它也把自己的水果分一些给了旺财。”

    庞籍若有所思,听得乐松问道:“少保,为何‘白毛’要分水果给旺财?难不成它也懂得‘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道理?”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猴子又怎么可能深明大义?

    庞籍摇头,坦白说:“为师不知道。”

    乐松道:“学生想了许久,才想通。这些猴子生活在野外,保不准总有摘不到水果的时候。倘若对方是个生性吝啬的猴子,‘白毛’定必不会帮它,因为若是他日自己有难,对方不一定会帮回自己。但是以旺财大方的个性,若是自己有朝一日也找不到水果,旺财必定会帮忙,故而乐得在旺财落难之时伸出援手。”

    庞籍愣愣地看着乐松,用看怪物的眼神,仿似看着一个五个头、六只手的妖怪。

    乐松却是嫌他还不够惊讶,补充道:“这样想来,旺财的‘无私’与‘大方’,大概也是生存的本能。”

    他望向庞籍,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嘲讽:“少保,儒家所言的仁义道德,何尝不是出自这猴子一般的私心?”

    ……

第六十章 再次宣战() 
“儒家所言的仁义道德,何尝不是出自这猴子一般的私心?”

    阳光从窗外斜照过来,在乐松的眉骨和鼻梁的形成投影,他左边的脸都在阴影中,原本深邃的轮廓,显得愈发对比强烈。

    莫名的森森然。

    “少保,”他说:“您如今该晓得,纵使您花天大的力气去栽培我,我也成不了您心中的‘好学生’。”

    说罢,他转身而去。

    “慢!”

    庞籍叫住他,却甚么也说不上来。

    乐松转头道:“您连说服我都做不到,更遑论改变我的想法。若你一意孤行要我入仕,我亦只会依照我的想法来。”

    “你……”

    “别的先生不过当我是个痴儿,”乐松对庞籍拱手,恭敬说道:“只得您对我青眼相看,学生十分感激。但是……”

    他话锋一转,表情霎时变得冷漠而阴森,庞籍是怎么也想不到,这种表情会出现在一个十三岁少年的脸上。

    乐松说:“道不同,不相为谋。难保有一天,我与您,会在朝堂上势成水火。与其他日赤目以对、形同陌路,少保莫如趁我对仕途还未有意之时,认真想一想,是不是还要继续?”

    说完这一句,他不理庞籍的愕然,再次转身。

    这次,走得义无反顾,撇脱毅然。

    ……

    “势成水火、赤目以对、形同陌路,我却是万般希冀乐松这话,能够一语成谶。

    庞籍走到窗前,默然沉思。

    这时已是夜深人静。

    水榭外是满天繁星,也有无边黑暗。

    姚宏逸看着庞籍萧索的背影,心中闪过一阵突如其来的凄然。

    他想起他会试时写的文章,题目便是《道心性也,人心情也》,说的是如乐松一般的观点:道德仁义本无善无恶,天理亦即是人欲。

    他本想借此文章,投诚于朝中偏好法家的右仆射中书侍郎吕夷简,万未料到,竟是推崇儒家正道的庞籍向官家奏议,钦点他为状元。

    当时的姚宏逸百思不得其解,想来想去,只当庞籍想招揽自己。

    之后,庞籍确实对他器重。

    他平步青云,官至户部尚书,向来是自诩庞丞相爱徒。

    如今细想,不过是沾了乐松的光。

    忽而,他听到庞籍恍然如梦地自语道:“为师早已记不起,那****是如何回到家中的……”

    ……

    那日,自己是如何回的家?

    庞籍记不清了。

    但他还记得那时的心情,是痛心疾首,是难堪,更是愤怒。

    他茫茫然地看着快要落下的夕阳,还有深蓝与浅黄色交织的天空。

    庞籍喃喃道:“乐信啊乐信,你到底是如何教养出这般的妖孽?”

    孔圣先贤践行千年的忠孝仁义、历代君王推崇的治世正道,在乐松眼里,不过是一群猴子的生存本能。

    乐信外表冷漠,但内心,大概还是有着士大夫悲天悯人的济世情怀。

    他儿子乐松才是真正的郎心如铁。

    这是个看待一切都从理性出发的人,眼里只有阴谋与利益。

    ——“少保莫如趁我对仕途还未有意之时,认真想一想,是不是还要继续?”

    乐松这话,整晚整晚地萦绕耳边。

    真的要放弃吗?

    庞籍辗转反侧,难以入寐。

    夫人霍氏被他转身的声响吵醒,迷迷糊糊问:“老爷还没睡?”

    “睡不着。”

    “可是有心事了?”

    “嗯。”

    霍氏擦了擦眼睛,柔声道:“要与妾身说说么?”

    庞籍不置可否。

    说了又有何用?女流之辈,懂得甚么?

    霍氏叹了口气,起身,点过烛火,正要往门外去。

    庞籍问:“你要去何处?”

    “你定是饿了才睡不着,我去命人煮些夜宵与你吃。”

    霍氏转身道。

    她手中的烛光恰好不小心举到庞籍的眼旁。

    “你快拿开!”

    庞籍生气道:“这烛火靠太近了,炫得我什么也看不清楚。”

    “好好好,”霍氏耐着性子,似哄小孩子一般哄他:“我立即拿开,炫到我家大老爷了,实在抱歉……”

    说着,她举着烛火,悠悠往门外走。

    经过墙边,烛火把她曼妙的身影,投影在雪白的墙壁上。

    霍氏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在烛火前比划着,投影出一只可爱的小兔子。

    她笑着说:“老爷你说怪不怪,倘若全是火光,反倒什么也看不清。定要有光有影,才看的清楚……”

    说着,自顾自地走了出去。

    “定要有光有影,才看的清楚……?”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庞籍如醍醐灌顶。

    ……

    ——“砰砰砰!”

    安国侯府的拍门声响彻夜宵。

    小厮连忙开了门,管家睡眼蒙松地迎了上来。

    乐家向来不掺和政事,管家并未认出庞籍,看着他一身衣衫不整,满心疑惑地问道:“阁下是?”

    “我是你家世子在官学里的先生庞籍,安国侯可在?”

    管家闻得他是官学的先生,应是在朝堂有官职的,故而恭敬道:“回庞大人的话,我家侯爷外出云游了。”

    如他所料,乐信又是不知所踪。

    庞籍一股无名火起。

    听闻乐信常常一外出便是数月,甚至一年半载,丢下一儿一女由管家仆役照顾。

    就是他如此率性妄为,才令得乐松有样学样,变本加厉,变得如此冷漠。

    庞籍决然道:“我要见你家世子。”

    管家面有难色:“世子他睡下了,庞大人若有要事,可告知在下,在下明日定会传达世子。”

    “我要见你家世子。”

    庞籍半步不让,重复道。

    管家无奈,只得把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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