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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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 第11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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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一位呀?”

    “左季高。”

    曾国藩愕然,“啊?”

    “轩邸在美国的时候,”赵烈文说道,“左季高通过胡雪岩,给上海的清雅街送去了一份重礼,说是‘贺关公爷新婚之喜’——”

    说到这儿,脸上露出了一丝讥嘲的笑容,“可是,彼时,距轩邸将扈侧福晋娶进门儿,已过去半年了,左季高此举,谓之‘补贺’。”

    曾国藩一脸匪夷所思的样子,张了张嘴,可是,实在不晓得说什么好,只好又闭上了嘴。

    “和礼物一块儿送过去的,”赵烈文继续说道,“还有一份洋洋洒洒的‘贺信’,具体如何行文,外人不晓得,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贺信’的重点,不在吹捧轩邸,而在大肆称赞‘扈太太’如何‘举身入衙’,如何‘侠义肝胆’,不晓得把多少昂藏男儿都比下去了?真正是‘天下奇女子’!”

    顿了顿,“爵相,你看,左季高多会说话!”

    曾国藩微微摇头,顿了顿,似乎觉得有什么不妥,又微微的点了点头——那个模样,不止于不晓得该说什么,好像,就连动作表情,都不晓得该怎么做了似的。

    过了好一会儿,终于说道,“‘关公爷’——这么说,是查塔努加大捷之后的事情了。”

    “是亚特兰大大捷之后的事情。”赵烈文说道,“不过,彼时,轩邸虽然已经封了公爵,可是,也只能算是一个‘新贵’,较之今时今日之地位,天差地别。就地位而论,彼时,左季高、轩邸,基本上还算是分庭抗礼的——”

    顿了顿,“在这种情形下,名满天下、目高于顶的‘左骡子’,居然往一个姨太太的身上,下这么大的力气!——爵相,你看,左季高的眼光,可有多好!”

    曾国藩皱了皱眉,他不喜欢赵烈文的刻薄口吻,也不喜欢背后拿花名称呼大臣。

    他沉吟了一下,“左季高如此别出心裁,是否另有什么所求呢?”

    “有的!”赵烈文说道,“应该是为了协饷的事情——他想赵竹生替他多解一些协饷,所以要同轩邸套交情。”

    微微一顿,“这个交情,套的立竿见影!赵竹生答应,江苏每月可为楚军解协饷六万两。”

    曾国藩轻轻的“哦”了一声,“此事我有些印象——”

    顿了顿,“我还替左季高算过一笔账:彼时,左军实数一万八千人左右,省着点儿用,每个月十万两银子就能维持,单是江苏一地,一个月就解六万两银子的协饷,左季高的日子,算是很好过的了。”

    “是啊!所以,这份礼,送的值啊!”

    “不过,”曾国藩微感疑惑,“彼时,国外、国内,还未通电报,这时间上——”

    “自然不是轩邸收到‘补贺’的消息后,”赵烈文说道,“才授意赵竹生如此行事的,一定是赴美之前,就有所交代了——不过,这种钱的事情,无论如何,得等要钱的人先开了口,才能松手啊!”

    “也是,”曾国藩说道,“这笔钱,如果通过朝廷来要,未必一定要不到,可是,一定没有六万两之钜——能够有一半之数,就很不错了!”

    “六万两协饷还在其次,”赵烈文说道,“关键是,这样特别的一份礼、一封信,这个交情,不就从此套的牢牢的了?”

    顿了顿,“爵相,我说句实在话,左季高之所以能有今天——西征之时,得轩邸全力相助,不但替他办理一切粮饷辎重,万里用兵,没有一丝后顾之忧——哎,想一想咱们打长毛的时候,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的,那真是天壤有别!”

    “除此之外,还将展东禄等嫡系精锐借给他用——实在是不拿左季高当外人啊!”

    “如今,左季高克成大功,总理陕西、甘肃、新疆三省,他这个‘西北总督’,是不折不扣的无冕之‘西北王’,这一切,未必不是种因于是次‘补贺’呢!”

    *

第二三二章 天地间,那朵最娇艳的花儿() 
“惠甫,你的意思是——”曾国藩说道,“嗯,将来,若关氏子弟之间,真的有所参商,左季高会站在扈出的这一头儿?”

    “不错!”

    “到底是人家的家务,”曾国藩微微摇头,“我看,以左季高的聪明智慧,未必会去趟这样子的浑水吧!”

    “爵相,”赵烈文说道,“此‘家务’非彼‘家务’!”

    “第一,这是一父同胞之间的事情——譬如宣宗成皇帝身后,有人支持四阿哥,有人支持六阿哥,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嘛!同咱们之前说的‘家务’,不是一码事儿!”

    “第二,也是更重要的——这其中,并没有什么满汉之别的忌讳!

    曾国藩沉吟,“这”

    “还有,”赵烈文微微冷笑着说道,“爵相说左季高‘聪明智慧’——不错,左季高是‘聪明智慧’!可是,他就是太‘聪明智慧’了些,所以,我以为,这趟浑水,他非踩进去不可!”

    “惠甫,你这话,会不会略略武断了些?——何以言之呢?”

    “左季高玩儿的那一套,”赵烈文说道,“叫做‘英雄欺人’,只讲利害,不讲道义——”

    话没说完,就叫曾国藩打断了,“左季高‘只讲利害,不讲道义’?惠甫,不至于此吧?”

    “不至于此?爵相,请你想一想,左季高是怎么对待郭筠仙的?——那还是他的恩人、他的亲家!”

    “左季高、郭筠仙之争,”曾国藩说道,“其曲确在左季高,不过,无论如何,说左季高‘只讲利害,不讲道义’,还是过了——”

    顿了顿,“别的不说,单说西征吧!现在,咱们只看见他‘克成大功’了,可是,之前呢?——我是说,出兵之前呢?”

    说着,举起一根手指,虚虚一点,“新疆是什么地方?万里之外,边陲荒服,戈壁大漠!在一般人的心目中,那是险绝、恶绝的地方!——是个人就会想,我若真领了这桩差使,会不会就‘此生不入玉门关’了?”

    “何须东望酒泉郡,此生不入玉门关”是左宗棠写给关卓凡信中的两句话,早已流传天下。

    “这实在是一桩极苦的差使!”曾国藩继续感叹着说道,“我是既没有精力、也没有心气儿去拜领了;别的人,譬如李少荃,也绝不会愿意去办这样子的苦差——难得左季高肯任其劳啊!”

    顿一顿,“如果他真是你说的‘只讲利害’,又岂肯——”

    打住。

    “爵相,”赵烈文慢吞吞的说道,“左季高的‘利害’,李少荃的‘利害’,是不同的!”

    曾国藩怔了一怔,“不同?”

    “李少荃以为‘利’的,左季高未必以为‘利’;李少荃以为‘害’的,左季高未必以为‘害’——左季高讲的,是左季高的‘利害’,不是李少荃的‘利害’。”

    “这”

    “可是,无论如何,左季高讲的,还是‘利害’,不是‘道义’!”

    曾国藩怔怔片刻,苦笑,“惠甫,你又绕的我有点儿晕了——”

    顿一顿,“不过,似乎还是你——”

    打住。

    赵烈文一笑,“见得深?”

    “是。”

    “爵相谬赞!”

    “不过,惠甫,”曾国藩苦笑着摇了摇头,“这利害之辨,就算你说的是对的,可是,西征之‘利害’,争储之‘利害’,毕竟不是一码事儿啊!”

    “这倒是!——我只是说,左季高不同于爵相,他和李少荃一样,都是‘功名底子’,凡事计算利害,只要利大于害,就会放手去做!”

    顿一顿,“‘道’不‘道’的,不在话下!”

    曾国藩不能在背后批评左、李“不讲道义”,只好默然。

    赵烈文看着曾国藩,微微一笑,“爵相,你是太方正了!如果和郭筠仙易地而处,我看,你一样会被左季高‘欺之以方’!”

    曾国藩一怔,随即淡淡一笑,“也许吧。”

    顿一顿,“这个话头,咱们暂且打住——也扯的实在远了些;左季高何去何从,嗯,姑且拭目以待吧!”

    “好罢!”赵烈文说道,“反正,他脑门儿上的那个‘扈’字,是洗不掉的!”

    曾国藩又是一怔,过了片刻,无可奈何的一笑,“嗯,这是‘年纪略大的一位’——那么,年纪略小的那一位,又如何呢?”

    方才赵烈文说过了,“皆不能以寻常侧室目之。”

    “爵相,”赵烈文说道,“关于这位杨侧福晋,我先给您讲两件事情——都是一个叫做汤玛士的美国人讲给我听的。”

    “美国人?”

    “是。”赵烈文点了点头,“这位汤玛士,是一位铁路测量工程师,受雇于‘京汉线工程局’,直隶境内,北京至保定一段线路,归他负责,因此,公务上,我和他颇有交集。”

    “汤玛士出身行伍,退役之前,是俄亥俄军团的工兵少校,该军团的军团长,叫做谢尔曼——就是同轩邸联袂扫平西路、南路南逆的那一位了。”

    曾国藩轻轻的“哦”了一声。

    “查塔努加大捷之后,汤玛士被借调至松江军团——谢尔曼部的工兵,独步天下,非但全美无出其右者,就是英吉利、法兰西国之工兵,亦不能过之,汤玛士等借调至松江军团,其实是给咱们当老师来着。”

    “休整了一段时间,四大军团——松江军团、昆布兰军团、孟菲斯军团、俄亥俄军团,次第开拔南下,剑指亚特兰大。”

    “汤玛士说,他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孟春天气,晴好、温暖,黎明时分,无数营帐,一起动作收拾,从高处望下去,人影幢幢,马鸣萧萧,大地好像滚沸了一般。”

    “饱餐之后,各部列队成行,踏上征途。”

    “太阳升起来了,大路之上,无数人马,无数旗帜,犹如蓝色的巨龙,绵延十数里,前不见首,后不见尾。”

    “各连队之间,互相打着招呼,不时爆发出轰然的喝彩或喝倒采的声音;长官高亢的口令声此起彼伏;军乐团起劲地演奏着;间中还夹杂着军犬兴奋的吠叫声。”

    “就在这时,有人发现,轩邸在一群参谋的簇拥下,立马于路边的高岗上,士兵们纷纷向总司令致礼,轩邸举手回礼,欢呼声响了起来,无数条手臂向着高岗挥舞。”

    “紧接着,汤玛士说,一个令他终身无法忘怀的场面出现了——”

    “轩邸转头示意,一匹皮毛油亮的枣红马从侧后方上来,与轩邸并骑而立,马上的骑手——”

    顿了顿,“戎装毕挺,披着起花小斗篷,腿上是过膝的铮亮的软皮马靴,腰间紧紧束着宽皮带,左挂短剑,右扣左轮手枪,头上是一顶软檐宽边牛仔帽,上插一丛红色羽毛,正在风中轻轻飘动。”

    曾国藩心头微微一震,“是杨侧福晋?”

    “正是!”

    赵烈文目光灼灼,“汤玛士的原话如下,‘嫩绿的山坡上,碧蓝的天空下,清澈明亮的阳光中,天地间一朵最娇艳的花儿!’”

    曾国藩不由自主,微微倒吸了口气。

    “十数万大军突然安静下来,紧接着,潮水般的欢呼声,倏然拔地而起,一浪高过一浪,海啸般漫过山谷。”

    那口气,轻轻的吐了出来。

    “之后的几个月——一直到战争结束,”赵烈文继续说道,“这一幕,都是汤玛士和他的袍泽们——尤其是洋兵,最为津津乐道者,许多人都说,‘就为了她,我们再多打一年的仗,也是乐意的!’”

    曾国藩没有出声,不过,脸上隐约的神色变幻,显示出他已受到了深深的震动。

    “第二件事,汤玛士未曾亲睹,不过,新闻纸异口同声,还有照片为证,自然不假——”

    “大乱敉平之后,轩邸受林肯总统之邀,前往京师华盛顿,做客总统官邸‘白宫’。”

    “杨侧福晋随侍——哦,不对,‘随侍’二字不对,一下火车,杨侧福晋的身份,就不是‘勤务兵’,而是‘公爵夫人’了!”

    “啊?”

    “‘公爵夫人’是美利坚那边儿的说法,咱们这边儿,嘿嘿,是既没有承认过,也没有否认过。”

    “看照片,‘公爵夫人’穿的是洋装,星眸樱唇,人美如玉,所有的新闻纸,都大声喝彩:‘好一对璧人!’

    “战争部长斯坦顿‘接站’,整一个骑兵图护卫;前去白宫的路上,大街两旁,挤满了欢迎‘公爵伉俪’的市民,欢呼声绵延不绝。”

    “到得白宫,总统伉俪降阶以迎;总统夫人更亲自携了‘公爵夫人’的手,先走进了宫门,林肯总统、轩邸、斯坦顿跟在后头。”

    “晚宴,是真正的‘家宴’,总统夫人在座,斯坦顿坐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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