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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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 第6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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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宗不明白:清朝的中央集权的政治体制,脱胎于满洲贵族共和,满洲亲贵,是政权的“股东”。就算经过康、雍、乾三朝,“股东”的“表决权”,就比例而言,相对于皇帝这个“董事长”降低了,但依然还是“董事”。

    穆宗这么干,等于要把所有的“表决权”,收到“董事长”一人手里。这种行径,真正叫“动摇国本”,即以圣祖、世宗、高宗之盛年,也绝不敢干。他一个刚刚亲政,没有任何真正权力基础的毛头小子,就这么乱来,下场如何,用脚后跟也能想到。

    早已“撤帘”的两宫皇太后,不跟皇帝打任何招呼,御弘德殿,召见军机大臣和御前大臣,当着皇帝的面,恢复了恭王的爵位、差使。皇帝亲拟的那道撤军机和御前的旨意,自然作废,连明发的机会都没有。

    这其实相当于一场政变。皇帝的权威大损,两宫的手重新伸回了政府中枢。穆宗心灰意冷,更加纵迹于花街柳巷,直接导致了他的早崩。

    穆宗的继任人选,有“立长”、“立幼”之争,“立长”皇帝亲政,“立幼”两宫垂帘。

    满洲亲贵被穆宗的糟糕表现吓到了,那些已经成年的“爷”,看来看去,就没有一个靠谱的。所以,宁肯选择“立幼”——其实就是选择一直善尽职责的两宫皇太后继续执政。

    关卓凡认为,穆宗的“桀纣气质”,绝对不是“灵光乍现”,略假时日,他会变真正的桀纣。原时空,穆宗因为早逝,被后人给予了过多的同情,但关卓凡以为,穆宗早崩,实在是中国人的福气;不然,中国的命途,必定会更加多舛,在时代的狂潮中,能不能够保持国土的基本统一,都是未知之数。

    还有,穆宗和他的父亲、祖父一样,在对外的取态上,一样是保守的。

    外国使臣觐见,原时空和本时空,都引起了相似的礼仪方面的纠纷,这方面,恭王等枢府大员,其实是愿意对外国使臣“曲予优容”的,李鸿章、左宗棠等封疆大吏,更是暗示,应该接受对方在礼仪方面的要求。

    这种事儿,自然少不了清流们大发“殿陛之下,自古无不跪之臣”之类的议论,但真正的麻烦,不是来自清流,而是来自穆宗——最不愿意看见“殿陛之下”出现“不跪之臣”的,是他自己。礼仪纷争上,穆宗是当事人,若当事人自己愿意以国际通行的礼仪接见外国使臣,清流们也不好再啰嗦什么,那么,近代化的进程中,中国就会向前迈出虽然不大、却非常重要的一步。

    宣宗的保守,因初次和新时代、新世界打照面,手足无措,尚有几分可以原宥之处,愈往后,国家最高领导人的保守,就愈不能原谅了。到了穆宗,已经是第三代了,在两次战败和洋务勃兴的背景下,他依旧秉持着爷爷辈的观念,真正叫“冥顽不灵”了。

    穆宗的糟糕表现,不是教育失败那么简单。

    对外保守,可以认为是“旧式教育”失败的结果——原时空,穆宗的老师,都是地道的“旧派”,没有一个“新派”。

    可是,一句话听不入耳就要杀言官,一登基就要大肆修建“楼堂管所”——还是在财政左支右绌的情况下,这个,可就和他受到的“虚己纳谏”、“养护民力”等传统的“旧式教育”全然背道而驰了。

    事实上,清朝的每一个皇帝,接受的都是和穆宗相似的教育,却只出了穆宗这么一个“异数”。

    关卓凡认为,穆宗的“桀纣气质”,既然赖不到他受的教育头上,就只能认为是天性有问题了,用现代的话说,就是:基因有问题。

    就是说,他把父母基因中不好的部分,全部接收了下来,好的部分,全部摒之于外了。

    真是……唉。

    气数,气数。

    当初,关卓凡曾这么想过:我来试着改造改造小皇帝;改造不成功的的话,将来这个皇帝,是不好给你做的。

    从原时空的表现中,可以看出,穆宗有如下显著的特点:

    偏执,狭隘,敏感,易怒,尚浮华,好面子,既自傲,又自卑。

    对于老师来说,拥有以上特质的学生,一定是叫人头疼的。

    关卓凡“接手”小皇帝之前,已经做了相当的心理准备,但“接手”之后,发现困难还是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大。

    皇子很早就开始接受系统的教育,皇宫的特殊性,使其本身也成为皇子另一种意义上的课堂,皇子对皇宫外面的世界虽然懵懂,但世界观其实形成的很早,关卓凡“接手”小皇帝的时候,他其实已经是一件“半成品”了,不少特质已经是不可逆了,关卓凡能够做的,其实并不多。

    何况,皇帝是天底下最特殊的学生,骂不得,打不得,许多正常的教育手段——传统的也好,现代的也罢,无法施之于皇帝。

    关卓凡并非一无所获,至少,他很快就弄清楚了:为什么小皇帝看上去人并不笨,功课却如此之差?

    并不仅仅是功课繁难、枯燥和倭仁等师傅教而不得其法。

    事实上,清朝的每一个皇帝,打小学的,都是这些功课,师傅的教育方法,也是大同小异的。

    怎么单就穆宗学不出来呢?

    关卓凡发现,小皇帝的思维,是一种简单的线性思维,不会拐弯,不会跳跃,不会由此及彼,更谈不上什么“发散性”了。对于自己基本认知范围之外的事物,小皇帝的理解力特别之差,而理解不来,就谈不上什么接受。

    譬如,对于关卓凡讲的近现代科学知识,小皇帝或者一片茫然,或者如看《山海经》、《镜花缘》:嗯,云山雾罩的,有点儿意思。

    可是——

    可是,就到此为止了,就像听故事,听完就算,根本就没有把它们当作“学问”。

    小皇帝不是没有好奇心,但他的好奇心,仅仅是浮光掠影,光影之后是什么,他并不关心,即是说,他并没有真正的求知欲。

    小皇帝真正感兴趣的是什么呢?

    就是各种玩乐,以及,各种奢华漂亮的“服御”。

    另外,任何知识——不论新、旧,如要扎实掌握,都须进行强化记忆训练,但关卓凡发现,小皇帝十足十地“不耐繁钜”,对重复的教学内容,有本能的排斥,背诵、默写一类的强化记忆训练,对他来说,犹如上刑,因此,翻来覆去,什么也记不住。

    还有,小皇帝对另一种“繁钜”——数字,同样的排斥。

    关卓凡曾以战争的后勤保障作为切入口,给小皇帝讲生产能力和战争胜败的关系,希望他能够形成“爱惜国力、养护民气”的概念。

    关卓凡举的例子,是前汉赵充国的《屯田奏》。他一边背诵,一边解释,“‘臣所将吏士马牛食,月用粮谷十九万九千六百三十斛,盐千六百九十三斛,茭藁二十五万二百八十六石。难久不解,徭役不息……”

    小皇帝终于忍不住了,大大的打了个呵欠。

    结果,小皇帝连“赵充国”和“屯田奏”这两个名字都没有记住,“打仗就是打后勤”神马的,更是“关朕底事”?

    你要给他讲什么“广心胸,守制度”,讲什么“天子将身为天下法则”,他的神气,会让你觉得,“天子”神马的,根本就是另外一个人,而不是他爱新觉罗。载淳。

    当时,关卓凡就忍不住想:好吧,您这么不爱干“天子”这个活儿,那么,咱们就另外找个人来干干?

    如果自己什么其他的事情都不做,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拿来教育小皇帝,这个学生,也许多少能够改变一些——可是,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那么,就只好……换人喽?

    关卓凡曾经想过:小皇帝变成好皇帝,是没有可能的了,不过,有没有可能,把他变成对自己言听计从的皇帝,甚至,变成自己的傀儡呢?

    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使小皇帝对自己言听计从,并非不可能,但前提是自己要先变成一个地道的佞臣,事事都顺着他、捧着他——靠,真那样,我还改什么革,中国还复什么兴,崛什么起,我,我还穿个屁越啊!

    把他变成自己的傀儡呢?

    想都别想。

    想一想小皇帝的脾性,想一想,这个主儿甫一上台便将五军机和五御前一股脑儿炒掉的做派吧。

    那……就只能把你变成“黄雀”了。

    *(未完待续。)

第一二一章 战略目标() 
掌灯之后,轩亲王的书房内,还有访客,并不算稀奇。不过,今晚的访客,是个金发碧眼、身材魁梧、形貌狰狞的洋鬼子——这,就不大常见了。

    这位访客,我们是打过照面的:普鲁士驻华公使李福思。

    进轩亲王府,李公使没走正门,走的是角门,偷偷摸摸的,像做贼一样。

    外国公使到轩亲王府上拜访轩亲王,无论于公于私,都是正常的,本不需要这么鬼鬼祟祟,可是,如果次数过多,频率过繁,十天半个月就来一次,就肯定是不大正常的了——哪儿来的这么多紧要的公务要办?就有,不能在“顾问委员会”或“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商讨、交涉吗?

    所以,李福思拜访轩亲王,一半白天,一半夜晚,晚上的拜访,都遮掩行迹,不走正门,这样,外界看来,普鲁士公使和中国首相的互动,次数就没有那么多了,也就没有那么扎眼了,相关国家和人士,大约就不会那么敏感了。

    李公使和轩亲王这种高频率的会面,自普奥战争之后就开始了,同治六年——1867年的中国新年过后,二人的会面愈加密集——这是因为,中国和普鲁士的某项重大秘密合作已经开始进入实操的阶段了。

    这项秘密合作的成败,事关两国国运,双方都打醒了十二分的精神。

    合作的具体内容:在某个合适的时间点,普鲁士在欧洲,中国在亚洲,同时发动对法国的战争。

    “亲王殿下,”李福思说,“我接到俾斯麦首相的电训,他说,他充分相信中国政府对于合作的诚意和决心,不过,他还是指示我,必须当面和您确认——开诚布公的,在这项合作中,中、普双方分别要达到的战略目标。他说,希望您不会认为,他的这个要求,听起来……呃,显得有一点点……不礼貌。”

    关卓凡含笑说道:“怎么会呢?我非常赞赏俾斯麦首相‘开诚布公’的说法和做法——真正的朋友,理当如此。”

    “是!”李福思说,“俾斯麦首相说,他虽然和您从未谋面,但早已视您为最真挚和最尊敬的朋友了。”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首相指示,为示诚意,我应该先向您通报普鲁士希望在欧洲战场达成的战略目标——”

    “请说。”

    “普鲁士军队兵临或进入巴黎,”李福思缓缓说道,“迫使法国签订城下之盟,包括:法国皇帝拿破仑三世退位,法国赔偿普鲁士不低于两亿法郎的军费,并将阿尔萨斯和洛林地区割让给普鲁士。”

    不低于两亿法郎?关卓凡差点笑了出来。

    这个时候的普鲁士,胃口还不算太大嘛,不晓得你们真的“进入巴黎”了,开出来的价钱,是不是还是这个数字?虽然,这已经是一个惊人的天文数字了。

    表面上,关卓凡当然还是神气庄重的。

    “阿尔萨斯和洛林?”他点了点头,“富集煤、铁,真正是好地方!法国的煤、铁储量,本来就不及普鲁士,阿尔萨斯和洛林在法、普之间易手,我相信,法国从今往后,再也无力和普鲁士争雄于欧洲大陆了。”

    李福思微微一笑,说道:“敝国也是这么认为的——这么说可能显得不够……谦逊,可是,我想,这个战略目标,充分体现了普鲁士的……决心,也充分体现了普鲁士对于是次合作的……诚意。”

    目标体现决心和诚意——这个说法,嗯,有点儿意思。

    “在此之后,”关卓凡说,“顺理成章,南德意志和北德意志,就可以合并在一起,整个德意志民族,就可以以普鲁士为中心,统一成一个国家了——这将是欧洲大陆上最强大、最具活力的国家。”

    “承您贵言,”李福思说,“敝国也认为,嘿嘿,战争胜利后,这……确实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顿了顿,李福思那张“海盗脸”上浮现出了真诚的笑容:“这是欧洲的事情——请教亲王殿下,在亚洲,中国政府的战略目标,又是什么呢?”

    “我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关卓凡微微一笑,“对于这个问题,俾斯麦首相,是有自己的独到的看法的。嗯,在阐述中国政府的立场之前,我可不可以……先听听首相的高见?——如果方便的话?”

    李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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