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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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 第6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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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顿了一顿,说道:“这个,同荣安公主……登基继统,是全然不可同日而语的。”

    鲍湛霖说道:“是,这个情形,不过是……嗯,儿子年纪太小,做娘的,先替儿子管几年家,儿子大了,这份家业,到底还是要交还给他的啊!”

    “两位所说,固然不错,”宝廷冷冷说道,“不过,我要请问,这个‘儿子’,目下在哪里呢?”

    鲍湛霖、汪以德一时语塞。

    目下,就是找不出这个“儿子”来呀。

    没有儿子,这份家业,就只能交给女儿……

    这个情形,放在小家小户,自然是说的过去的,可是,咱们说的这份“家业”,是社稷、是国家,这个……怕是不能单纯的比拟于普通人家吧!

    最关键的是,这份“家业”,不能说是文宗显皇帝一个人的呀!但凡姓“爱新觉罗”,就有份儿呀!

    可是,麻烦也就在这儿——姓“爱新觉罗”的一大堆,然而,却挑不出一个合适的,来给文宗显皇帝当这个“儿子”!

    鲍湛霖、汪以德还在面面相觑,方家祥已经缓过气儿来了,咳嗽了两声,一迭声的说道:“荒唐,荒唐!古往今来,天下之大,岂有女子继统承嗣的?就是荒服蛮夷,也是没有听说过的!荒唐,荒唐!”

    宝廷一声冷笑:“古往今来,天下之大?蜕翁,你还真是渊博!还什么‘荒服蛮夷’?好,咱们就来说说你的‘荒服蛮夷’!”

    抬起手来,对着半空,斜斜的指了一指,说道:“英吉利就在咱们南边儿——请问蜕翁,这英吉利的国主,是男是女啊?”

    “英吉利就在咱们南边儿”——这并不是宝廷的地理太差,连英国、中国之间的基本方位都搞不清楚,宝廷指的,其实是英国公使馆。

    翰林院的南边儿,原是镇国公奕梁的府邸,俗称“梁公府”的。这位“梁公”,是圣祖第七子允佑的后人,允佑从圣祖征葛尔丹,奉命统率最重要的镶黄旗大营,以功封贝勒,后晋郡王,再晋亲王,封号为“淳”。淳亲王不是世袭罔替的********,到了奕梁这一代,已经降等为镇国公了,不过,看在祖宗的功劳情分上,朝廷一直准许淳亲王的本支,住在原来的淳亲王府邸,没叫他们搬家。

    咸丰十一年,恭王主持“抚局”,同英、法达成和议,英、法皆得在京城之内,设立公使馆。其中,英国看中了“梁公府”,乃以一年白银一千两的价格,“租”下了这座亲王府规制的镇国公府,充作自己的公使馆。

    倒霉的奕梁,只好迁了出去,另寻住处。不过,这不好算是朝廷对不住他,因为他们家已经在这儿住“多”了一百多年——就是说,已经占了一百多年的便宜啦,不吃亏。

    于是,出现了这么两个有趣的局面:

    一,英国人搬进“梁公府”后,对房屋的内部装修、乃至结构,自然要大动一番手脚,但是,房屋的外立面,却基本保持着原先的样貌,于是,英吉利的驻华公使馆,红砖绿瓦,飞檐斗拱。

    二,大英帝国的公使馆,紧挨着大清帝国的翰林院,翰林院的南墙,就是公使馆的北墙,两家鸡犬之声相闻,扯开嗓子就能吵上一架。

    方家祥又一次满面通红,心中不由大为懊丧:这英吉利的国主是女人,其实我也是知道的,怎么就没想起来呢!

    口中犹自强辩:“非夏则夷,不足为训!那英吉利……”

    宝廷打断了他的话:“蜕翁,别再扯你的夷夏之辨了!英吉利乃当世第一大国!文明技艺,冠绝万国!你当人家是蛮夷,人家还当你是蛮夷呢!”

    “岂有此理……”

    “岂有此理?”宝廷冷笑说道,“蜕翁,照你的‘理’,我大约也算你的‘夷’,这个,咱们要不要再辨上一辨啊?”

    “你!……”

    方家祥的脸,“刷”的一下,由通红而惨白,说了一个“你”字之后,别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夷、夏”这个话题,绝不能在敷衍下去了,鲍湛霖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英吉利的国主,自然是女子,就是不晓得,这位……嗯,维多利亚女王——这位维多利亚女王之继位,是不是也像咱们这样,呃,不得已而为之的特例呢?”

    鲍湛霖话中的微妙之处,方家祥被宝廷噎得头晕脑涨,听不出来,但程彝和汪以德二人,却都是微微一愣:什么叫做“像咱们这样,不得已而为之的特例”?

    又是“不得已”,又是“特例”,言下之意,岂非就是……我已经接受了这样的“特例”?

    鲍雨亭,你变脸变得太快了吧?

    难道是被那个“夷、夏之辨”吓到了吗?

    至于吗?

    “不是!”宝廷说道,“英吉利的第一位女王,曰玛丽一世,那是……嗯,前明正德年间的事情了。玛丽一世驾崩,继位的,是她的异母女弟——也是一位女王!这位女王,称伊丽莎白一世,乃是一位有大作为的明君!”

    顿了一顿,“伊丽莎白一世励精图治,大治海军,国势蒸蒸日上。彼时,海上第一强国为西班牙,英吉利以海贸立国,要做世上第一等强国,非过西班牙这一关不可!英、西终于大打出手,一战之下,西班牙纵横天下的‘无敌舰队’,全军覆没,这海面上的霸权,就从此叫英吉利抢了过来了!”

    宝廷这一段话,说的并不十分准确。

    1588年的英西大海战,虽然英国以弱胜强,打败了西班牙“无敌舰队”,但西班牙在战斗中的损失,其实是非常有限的,根本谈不上“全军覆没”——西班牙的惨重损失,主要来自于归国途中的风暴。

    而且,也不能说“一战之下,这海面上的霸权,就从此叫英吉利抢了过来了”——“无敌舰队”第一次落败之后,西班牙人元气未丧,其后数十年间,数度主动进攻英国,期间还一度重新占回了上风。

    不过,这些不能改变西班牙没落、英吉利崛起的大趋势,将1588年海战,视为英国迈出“日不落帝国”的第一步,还是恰当的。

    这些关节出入,几位翰林——包括宝廷自己,都是不晓得的。有人还隐约有个印象,轩亲王在朝堂之上,不止一次说过,英吉利和法兰西、西班牙两家,打过一场大海战,英吉利大获全胜,于是便以为,宝廷说的这场大海战,就是轩亲王说的那场大海战。

    这当然是不对的。关卓凡说的大海战,是1805年的特拉法尔加大海战,距1588年的英西大海战,已过了两百多年,且特拉法尔加一役,英国的主要对手是法国,彼时的西班牙,早已没落,不过是法国人的一个帮闲;1588年的英西大海战,却不关法国的什么事情。

    “这么说,”汪以德说道,“在英吉利,女子继统,是古已有之了,这个,中国和泰西,彼此文明制度不同,似乎不好比拟……”

    鲍湛霖沉吟说道:“英吉利的第一位女王,出在前明正德年间,这个,可以说是‘古已有之’么?”

    说罢,看向宝廷。

    “雨亭说得对!”宝廷说道,“算不得什么‘古已有之’!英吉利继统的规矩,是在乔治八世手上改的——他是玛丽一世和伊丽莎白一世姊妹的父王,玛丽一世之前,英吉利也是没有女子继统一说的。”

    顿了一顿,说道:“今日英吉利之所以能够领袖万国,号‘日不落帝国’,推原论始,其****全在伊丽莎白一世之天纵英明!若当初乔治八世胶柱鼓瑟,不肯因时而变、因世而变,伊丽莎白一世,何能登基继统?英吉利又哪里来的今天的好日子?

    因时而变,因世而变。

    听者之中,有人心里愈来愈奇怪了:宝竹坡一向才气纵横,可是,没听说过他“精通洋务”啊?今天讲起英吉利,怎么竟如数家珍?

    *(未完待续。)

第二零九章 国士和国本() 
鲍湛霖说道:“这位……嗯,伊丽莎白女王,确是一代明君!不过,嗯,英吉利之外,泰西诸国之中,还有由女子继统的情形么?”

    “怎么没有?”宝廷说道,“就拿咱们方才提到的西班牙来说好了——当今的西班牙国主,就是一位女王,曰伊莎贝拉二世。”

    “啊?也叫作……伊丽莎白?”

    “不是‘伊丽莎白’,是‘伊莎贝拉’。”

    “哦,伊莎丽白……”

    呃,好吧,爱叫啥叫啥吧,洋鬼子的名字……

    “伊莎贝拉二世之前,”宝廷继续说道,“西班牙也是没有女子继统的规矩的,可是,伊莎贝拉二世的父王费尔南德七世,一直未能生育男丁,费王人到暮年,老病侵寻,各支宗王都盯着大位,眼见老王一旦驾崩,西班牙就要演一出‘八王之乱’了!”

    几个翰林,心中都是微微一震。

    “费尔南德七世忧心忡忡,谋之重臣。臣下凡老成谋国者,皆披肝沥胆,泣血进言:为国家社稷计,应早日变更律例,废除不许女子继统之成法,传位伊莎贝拉公主,以消弭大患!费尔南德七世反复斟酌,终于从如所请,伊莎贝拉二世乃得承继大位,西班牙亦终于避免了四分五裂之局面。”

    这段话有趣——“凡老成谋国者,皆披肝沥胆,泣血进言”,就是说,你如果不肯“披肝沥胆,泣血进言”——不肯主张立女王,就不是“老成谋国”啦。

    翰林们相互以目:咳咳,又是一个“因时而变、因世而变”。

    英吉利的事情嘛,翰林们多少还知道点儿,至于说到西班牙,那就是两眼一抹黑了,也不晓得实情到底如何?只好宝廷说什么就信什么了。

    事实上,宝廷这段话,不尽不实之处甚多。

    原先,西班牙和欧洲大陆一样,实行“撒利法”,禁止女性继承王位,费尔南德七世为保证王位落在自己的子息手中,游说国会,废除了“撒利法”,伊莎贝拉二世乃得继位。费尔南德七世之举,固然有冠冕堂皇的理由,但其实还是出于一己之私,并非真如宝廷描述的那般忧国忧民。

    这也罢了,关键是,西班牙版的“八王之乱”,并未因费尔南德七世废除“撒利法”而避免,刚好相反,正因为他变更成法,捧自己的女儿登基,西班牙王室的男性亲王们大为不服,纷纷指责伊莎贝拉“得位不正”。

    其中,费尔南德七世的弟弟,叫唐。卡洛斯的,更是认为,这顶王冠本已经掉到了自己的头上,转眼之间,又被哥哥抢了回去,戴到了小侄女的头上,真是你婶子能忍,你叔叔我忍不了啊!于是,伊莎贝拉二世一登基,唐。卡洛斯便扯旗放炮,自封为西班牙国王,号“卡洛斯五世”,起兵来抢侄女的宝座。

    这场“卡洛斯战争”,很打了些年头,终于以伊莎贝拉二世一方胜利、唐。卡洛斯一方失败告终,伊莎贝拉二世巩固了政权,西班牙维持了统一,没有真的演变成“八王之乱”。

    如果有人知道这段历史,拿来质疑宝廷的论点,该怎么办呢?

    没关系,咱早准备好了:你看,谋反的就一个唐。卡洛斯,其他的宗王,都没有附逆吧?可如果不传位给伊莎贝拉公主,那就是一个“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的局面了,非“八王之乱”不可!

    还有,唐。卡洛斯的叛乱,最终被敉平了,这说明了什么呢?这说明了:天意、民心,统统都在伊莎贝拉二世这一头啊!

    所以,费尔南德七世变更成法,传位女儿,实在是英明至极的决定!

    不过,说到这位女王亲政后的表现,就不怎么好辨了:为君之道,伊莎贝拉二世可不比伊丽莎白一世,她荒淫昏暴、信用奸佞,西班牙的王室和政府,上上下下,都腐败不堪,政局动荡不休,政变此起彼伏,西班牙的内政,一直乱得像一锅粥。

    伊莎贝拉二世冲年继位,亲政以后,对付乱局的唯一一件大杀器,就是换政府——她亲政迄今二十余年,居然换了三十几任政府!

    西班牙的现政权,八面漏风,适足启人觊觎之心,关卓凡就是见猎心喜的一个。

    前文说过,关卓凡密谋于普鲁士驻华公使李福思,教普鲁士暗中插手西班牙内政,放出要求伊莎贝拉二世逊位的风声,以此激怒素以西班牙保护人自居的法国皇帝拿破仑三世,挑起普法之战。

    这不仅仅是为了刺激拿破仑三世,事实上,关卓凡是真有推翻伊莎贝拉二世、从西班牙的乱局中渔利的打算,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就算明日之我打倒今日之我,那也是明日的事儿,今日局面已定,明日咱们翻翻脸、反反口,也不碍今日的神马事,政治嘛,不就是这么回事儿?

    就算今日有人质疑伊莎贝拉二世的表现,也没啥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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