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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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 第7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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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顿了一顿,“第二,亦不得倒转了过来,以人臣的规矩,施之于君上!如是,就不仅仅是‘僭越’了,而是——‘悖逆’!”

    大伙儿心头一震。

    宝廷的话,说的白点儿,就是“我可以把家产传给女儿,但是你不能学;你不把家产传给女儿,但是不能要求我和你一样”——因为,我是“君上”,你是“人臣”,咱们俩,遵循的的是两套不同的行为规范,你学我,就是“僭越”;你要求我和你一样,那就是“悖逆”了。

    “‘乾坤方圆,非规矩之功’!”宝廷的声音冷冰冰的,“私以为,这句话真正是至理名言!小子狂妄,与各位前辈共勉之!”

    在场众人,并不是每一个都晓得,“乾坤方圆,非规矩之功”,出自晋葛洪的《抱朴子》,但知晓其出处的,都明白宝廷的言下之意:皇帝是天子,是“乾坤”,是方是圆,那是乾坤自己的事儿,不干“规矩”的事儿——“规矩”是后天产生、人为制造的,只能施之于人臣,怎么可以施之于老天爷和他的儿子呢?

    明里、暗里,宝廷都在反复宣示:皇帝有自己的独立的、特殊的、有别于人臣的行为规范——女子继统、承嗣,就在这种独立的、特殊的行为规范之中。

    醇王就不晓得“乾坤方圆,非规矩之功”的出处,他左看右看,最后,求助的眼光落到了吴可读身上——他不是要吴可读替自己解释“乾坤方圆,非规矩之功”的出处含义,而是要他发言,支持自己的立场——咱们本来就是一伙儿的,你怎么还不说话呢?

    不晓得吴可读看到了醇王的示意没有?反正他还是不说话。

    醇王终于忍不住了:“柳翁,大作振聋发聩,必有傥论警言飧众的,就请一抒胸臆,我等洗耳恭听。”

    大伙儿的目光,都转向了吴可读。

    “王爷,”吴可读说话了,声音干巴巴的,“我要说的话,都已经在折子里说了,多说一遍,不过徒扰清听。”

    微微一顿,“除此之外,实在无可献议。”

    啊?

    醇王愕然。

    虽然,在此之前,刘宝第已经向他暗示,吴可读肯上这个折子,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了,并不能指望他“冲锋陷阵”。不过,既奉特旨与会,却不肯多发一言,这,未免过份了点儿吧?

    不能就这么放过他!

    醇王刚要说话,吴柳堂又开口了:“再者说了,我这个折子,只是看了鲍雨亭的高论,有感而发,今日,鲍雨亭并未与会,我一个人在这儿对空放言,鲍雨亭并不能有所回应,呃,也不是十分妥当。”

    吴可读的意思是,鲍湛霖的折子,借“大礼议”,极力铺陈“小宗入继大宗”之弊,他的折子,则是由此敷衍,陈明如何去除“小宗入继大宗”之弊。他所针对者,鲍湛霖一人耳,鲍湛霖既不在场,对他的一切诘问,都不能回应,如此一来,就显得不够公平了。

    趁人之虚,胜之不武。

    醇王没想到他搬出这么个理由来,愕然半响,说道:“统嗣大事,国本之系,即便没有鲍雨亭的折子——呃,柳翁是以天下为己任的人物,又怎么可以没有献议呢?”

    吴可读微微颔首:“‘以天下为己任’——王爷期许,可读勉力为之。不过,我和鲍雨亭,都非亲贵宗室,统嗣大事,有所言,有所不言,亦为人臣者之本分。”

    吴可读的意思是,俺和鲍湛霖,都不姓爱新觉罗,且都是汉人,涉及“统嗣大事”,只能够就原则性问题发言,不能够支持或反对某一个具体的候选人,您老就见谅吧。

    表面上来说,确实是这个理儿,鲍湛霖和吴可读的折子,不但都没有涉及具体的嗣皇帝的人选,甚至都没有直接表明赞成还是反对立女帝。鲍湛霖是“沥陈”“小宗入继大宗之弊”,吴可读则是试图替“上头”去除“小宗入继大宗之弊”,严格说起来,他们两个,连是否赞成“小宗入继大宗”,都没有直接表明态度——虽然,这是不言而喻的。

    赞成还是反对立女帝,鲍湛霖也好,吴可读也罢,用的都是“曲笔”。

    鲍湛霖的言下之意,一方面,“小宗入继大宗”既不可行,另一方面,“大宗”里又只剩一个身为女儿的荣安公主了,则不立她还能立谁?

    吴可读呢,照俺的抱养幼帝的法子,“小宗入继大宗之弊”即可除,则“小宗入继大宗”即可行,那么,就不必去立荣安公主这个“大宗”的女儿啦。

    醇王呆了一呆,说道:“既然是‘有所言,有所不言’,那么,‘有所言’——就请言之!”

    “王爷,”吴可读微微苦笑,“我的‘有所言’,都在折子里了。”

    兜了一个圈子,又回到了原点。

    这两位的对话,好像说相声一般,大伙儿听着,有人就不禁莞尔了。

    醇王并不觉得哪里可笑,他拼命转着念头,怎样才能逼吴可读“献议”?

    反正,不能就这么放过你!

    不肯放过吴可读的,并不止醇王一人。

    “柳翁的大作,”宝廷开口了,“我是拜读了——为之击节!”

    哦?为之击节?

    不止一人,心里说道:宝竹坡此言,只怕是……反话吧。

    “不敢,”吴可读不动声色,“鄙陋之作,烦辱君子清视。”

    *(未完待续。)

第二三九章 皇帝的“本夫”() 
“柳翁的折子,”宝廷说道,“立意极佳!‘大礼议’骇扰宸衷,柳翁婉转陈词,意切情真,絮絮如子女绕膝于父母,两宫皇太后御览之余,必有以抒厪虑、慰慈怀!”

    吴可读今年五十五、六岁,两宫皇太后不过三十岁上下,论年纪,吴可读完全做得两宫皇太后的父亲,但是,君为臣纲,宝廷说吴可读之于两宫皇太后,“絮絮如子女绕膝于父母”,没有任何问题。

    当然,吴可读这份折子,圣母皇太后暂时是看不着的,“御览”的,只有一位母后皇太后,不过,台面上还是得说“两宫皇太后”。

    大伙儿听着,心中嘀咕:宝竹坡这个样子,不像是……说反话啊。

    吴可读亦颇为意外,说道:“谬赏了!主忧臣辱,为人臣者,不能不竭尽菲材,为君上分忧一二。”

    宝廷点了点头,说道:“这都是柳翁的忠爱之心!”

    顿了一顿,“不过……”

    大伙儿精神一振:好啦,终于“不过”了!

    “柳翁的折子,”宝廷说道,“立意虽好,笔力亦足,只是……”

    说到这儿,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停了下来。

    “请说,”吴可读平静的说道,“原是要斧凿于方家的。”

    “是!”宝廷沉吟说道,“柳翁大度,不嫌后生放肆,那……我就冒昧了。”

    大伙儿暗暗称奇:如此婉转谦和,可不是宝竹坡一贯的做派呀!

    “柳翁的大作,立意佳,笔力足,只是——”

    宝廷再次强调了一遍吴可读的“大作”的优点,顿了顿,终于把重点说了出来:“惜乎——格局上面,略嫌小了一点儿。”

    “请指教。”

    “柳翁之议,”宝廷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诚恳,“固然可以稍抒厪虑,稍慰慈怀,不过,立嗣皇帝,可不是两宫皇太后一个人的事儿!这里边儿,还夹杂着近支、远支的分别,关系着整个朝局的稳定!”

    众人心头一震,尤其是亲贵们,不论近支还是远支,耳朵都竖起来了。

    “整个朝局的稳定”也罢了,“近支、远支的分别”,却是极其敏感的话题,在此之前,在台面上,尚无一人语及。

    所谓“近支、远支的分别”,其实就是婉妃说给丽贵太妃的那一段:

    立女帝,宗室里边,“有人不乐意,那是肯定的;可有人乐意,那也是肯定的。”

    “不乐意的那一拨,其实也纠结着呢!”

    “‘大礼议’……吓住了母后皇太后,也吓住了多少的近支宗室!”

    “若真出了‘大礼议’的事情,母后皇太后固然做不成‘母后皇太后’,近支宗室,也做不成‘近支宗室’了!”

    因为,“‘帝系偏移’,出了嗣皇帝的那一支,才能算是‘近支宗室’。”

    “荣安公主虽然是女子,可是,她是文宗皇帝亲生的,她做了皇帝,近支宗室还是‘近支宗室’。”

    “你说,近支宗室,要不要荣安公主做皇帝呢?”

    ……

    嗣皇帝之立,带来的宗室的近支、远支之别,属于比较抽象的、原则性的问题,因此,虽然敏感,吴可读依旧坦然回应:“你说的不错,立嗣皇帝,确实不仅仅是两宫皇太后的事情,其中确实还夹杂着近支、远支的分别,关系着整个朝局的稳定——”

    微微一顿,“正因如此,我才做如是献议——嗣皇帝自幼由两宫皇太后教养,自然感念两宫皇太后哺育之恩,亲政之后,也就不会起追尊本生的念头,则近支、远支,就不会生易位之变,朝局也就安定如常了。”

    宝廷“格格”一笑:“柳翁,你太良善了!”

    吴可读微微皱了皱眉:“怎么说?”

    “柳翁忠爱之心,昭昭历历!”宝廷朗声说道,“不过,推己及于天下人,以为天下人皆为赤子,就可议了!柳翁的这个法子,若嗣皇帝本性淳厚,自然可行;若嗣皇帝天性凉薄如前明世宗者,谁又能保证,他亲政之后,不会变更成议,追尊所生?”

    吴可读愣了一愣,说道:“嗣皇帝,自然要选择品格端正、天性淳厚的……”

    还没说完,就发现自己的话里有问题了。

    果然,宝廷何等敏锐,哪里会放过他的漏洞?

    “柳翁说笑话了——襁褓之中,美恶善凶,何由分辨?”

    吴可读不说话了。

    “民间有一句俗语,”宝廷说道,“说出来不大好听,可是话很实在,叫做——”

    他微微拉长了声调:“‘养不熟’!”

    吴可读皱了皱眉,还是不说话。

    “龙生九子,”宝廷勾起食指,做了一个“九”字,“有狴犴、负屃,亦有睚眦、饕餮,这个……”

    说到这儿,微微摇了摇头,打住了。

    狴犴公正、负屃喜文,一般视作善兽,睚眦嗜杀、饕餮贪食,一般视作恶兽。

    宝廷的话没说全,但言下之意,大伙儿都是明白的:即便皇族血脉,亦不免有不肖之子孙啊。

    吴可读叹了口气,终于说话了:“尽人事,安天命,天底下,本也没有万全之策……”

    宝廷立即接口:“怎么没有万全之策?荣安公主继统承嗣,就是万全之策!”

    内阁大堂中,人人心中一凛。

    “荣安公主为文宗显皇帝、慈安皇太后、慈禧皇太后亲女!”宝廷高声说道,“若由她继统、承嗣,上上下下,哪里还要心惊胆战的过上十几年,提防着什么‘大礼议’之类的荒唐事儿?”

    微微一顿,“还有,众所周知,荣安公主天性淳厚,聪慧通达!登基践祚,必为一代明君!由她来继统、承嗣,非止宗室椒房之幸,亦为天下臣民之福!”

    荣安公主当然是文宗显皇帝亲女,却不是哪位皇太后亲生的,不过,说她是“慈安皇太后亲女”,从宗法上来说,从母后皇太后和荣安公主的母女情分上来说,都不算错;至于“慈禧皇太后”嘛,嘿嘿,反正“两宫并尊”,将“慈禧皇太后”扯进来,将荣安公主算成“慈安皇太后、慈禧皇太后亲女”,勉强也说的过去。

    至少,此时、此地、此事,不会有人跳出来挑宝廷的刺儿。

    至于“天性淳厚,聪慧通达”,倒真的是“众所周知”,公认的说法是,荣安公主的性子,仿佛生母丽贵太妃,温柔和婉,屈己从人;不过,脑袋瓜子,就要比丽贵太妃好用许多了。

    仔细想一想,荣安公主继统、承嗣,大伙儿的利益,都不受影响,该怎么过日子还怎么过日子——过的更好些,也说不定呢。

    那么,我们为什么要反对“立女帝”呢?

    这个,这个,呃,我们自己,也有点儿糊涂呀。

    大伙儿正在“糊涂”,宝廷又说话了。

    “还有,”宝廷说道,“不晓得柳翁想过没有?抱养幼帝,立意虽佳,用心虽好,却另有一大隐患,为社稷计,为朝廷计,不能不虑!”

    另有一大隐患?

    吴可读:“请道其详。”

    “天花!”

    “天花?”

    “不错,天花!”宝廷说道,“我查过了,目下的‘载’字辈,尚在襁褓之中者,并没有已经出过天花的,如果立为嗣皇帝,日后竟不幸重蹈大行皇帝之不讳,如之奈何?”

    这倒确实是个“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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