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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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 第7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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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错,天花!”宝廷说道,“我查过了,目下的‘载’字辈,尚在襁褓之中者,并没有已经出过天花的,如果立为嗣皇帝,日后竟不幸重蹈大行皇帝之不讳,如之奈何?”

    这倒确实是个“不可不虑”的事儿。

    窃窃私语的亲贵重臣中,不少人都暗暗点头。

    吴可读还没说话,醇王忍不住了:“荣安也没有出过天花!有什么区别?”

    宝廷微微一笑,说道:“王爷有所不知,荣安公主已经出过天花了。”

    醇王愕然:“胡说!焉有此事?宝竹坡,你不要为了遂行己志,信口开河!”

    “我说的不大准确,”宝廷从容说道,“荣安公主不是已经出过了天花,而是已经种过痘了——这不就相当于出过了天花了吗?”

    “种过痘了?”醇王依旧愕然,“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晓得?”

    说罢,看向关卓凡,眼神中全是怀疑。

    关卓凡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就是前不久的事情。大行皇帝‘见喜’,姊弟关心,我想着,荣安也没有出过天花,就——”

    哦,原来如此。

    这似乎是很合理的:眼见弟弟遭逢“天花之喜”,赶紧亡羊补牢,替姊姊未雨绸缪,以免日后重蹈弟弟之“不讳”。

    醇王依旧满是怀疑:“种痘——那是多大的动静?怎么……外头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关卓凡淡淡一笑:“没有多大的动静——种的不是‘人痘’,是‘牛痘’,无需劳师动众,一个医生、半天功夫,就尽够了。”

    听到“牛痘”二字,吴可读眼中,倏然光芒大盛。

    “一个医生、半天功夫?”醇王一脸茫然,“‘牛……痘’?那是什么?”

    接口的不是关卓凡,是宝廷,他含笑说道:“‘牛痘’是什么,咱们倒是可以请教柳翁。”

    转向吴可读:“柳翁,就请指教。”

    众人不禁奇怪了:这几个人,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啊?

    “牛痘——”吴可读慢吞吞的说道,“其实和‘人痘’仿佛,‘人痘’取之于人体,因此,谓之‘人痘’;‘牛痘’,取之于牛身,因此,谓之‘牛痘’。”

    顿了一顿,“二者之别在于,‘人痘’极险,受者必出天花——只是,此天花之烈,较之普通天花,要略轻一点——若不出天花,固然无险,可也就全然无效了;‘牛痘’,却是极安全的,受者不出天花,只会发一点点的低烧,且两、三日之后,便恢复如常,此后,终其一生,再也不会罹患天花了。”

    这么神奇?

    下面议论的声音,明显的大了起来——这个事儿,不和继统、承嗣直接相关,倒是可以“畅所欲言”。

    “取之于……牛身?”醇王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

    吴可读点了点头:“是。”

    “焉有是理?焉有是理?”醇王连连摇头。

    吴可读苦笑了一下,没有直接回应醇王的“焉有是理”,却微微提高了声音:“诸公或许奇怪,我怎么会晓得‘牛痘’这回事儿?”

    是啊,俺们都在奇怪呢。

    有人甚至暗自嘀咕:吴柳堂,你不是暗地里早就和和宝竹坡勾当好了吧?如是,可就……不大地道了呀!

    “‘牛痘’的法子,”吴可读朗声说道,“我是从一个广东的商人那里听来的,此人‘在教’,夫妻子女,皆种‘牛痘’,又说‘教友’之中,只要种了‘牛痘’,就再也没有罹患天花的了。”

    “我大为惊奇,多方求证于方家——也包括洋人,结果发现,这‘牛痘’,果然安全可靠,效验如神,绝非‘人痘’可比!”

    “咸丰十一年,我丁母忧,扶柩归兰,就讲于兰山书院。期间,眼见乡梓天花肆虐,乡人除了祈求神佛保佑,束手无策——‘人痘’,那根本不是普通人家种得起的;就种了,稍有不慎,亦几同自杀!”

    “我奔走呼号,募集白银千余两,遴选董事,延聘良医,购置种苗,创建了一间小小的‘牛痘局’,并写了一篇《创设牛痘局启》,力陈‘牛痘’之安全可靠,极具效验。”

    “可是,”吴可读摇了摇头,“听到‘牛痘’二字,晓得种苗‘取之于牛身’,绝大多数的人,都是……‘焉有是理?焉有是理’?”

    醇王的脸,涨红了,嗫嚅了几下,没说出什么来。

    “我服满起复,”吴可读说道,“返京之时,‘牛痘局’已难乎为继,现在,只怕已经……”

    摇了摇头,长叹一声。

    顿了一顿,眼中已是灼灼的放出光来:“如今,荣安公主身为皇女,率先垂范,日后推行‘牛痘’,必然事半而功倍!这……真是活人万千的天大功德!”

    说着,站起身来,向着关卓凡,长揖到地。

    关卓凡赶紧也站了起来,还了一揖。

    亲贵重臣,相互以目:这下子,可好玩儿了——吴柳堂,你现在到底算是哪一边儿的人呢?

    宝廷得意洋洋:“荣安公主尚未登基,已在仪范天下后世!继统践祚,必为一代明君!诸公,何去何从,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吗?”

    吴可读说的“垂范”,并未上升到宝廷的“仪范天下后世”的高度,不过,宝廷顺杆儿爬上来,倒是十分的自然。

    至此,是“小宗入继大宗”,还是“立女帝”,天平明显的倾向于后者了。

    当然,还有最重要、最重要的一个事儿,尚未有人提出来。

    “宝竹坡!”醇王大声说道,“你再怎么天花乱坠,又用何用?我只问你一句话——”

    顿了一顿,声音更大了:“若荣安继统、承嗣,她的子女,姓什么呀?”

    这,就是那个“最重要、最重要”事儿了。

    所有人的目光,刷的一下,盯死了宝廷。

    “这还用说?”宝廷高声说道,“自然是姓——爱新觉罗!”

    “呼——”

    这是吐气的声音,不是一个人吐气,是许多人同时吐气——内阁大堂内,几乎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吐了一口气。

    眼尖的,留意到主持人之一的文博川,身子微微一晃,一阵潮红,浮上了面庞。

    醇王咬着牙:“姓爱新觉罗——我要请问,轩亲王,乐意吗?”

    人们刚刚放下去的心,一下子又提了上来,所有人的目光,聚拢到了关卓凡的身上。

    未等关卓凡开口,宝廷便大声说道:“这个事儿,哪里轮得到轩亲王说话?荣安公主是君,轩亲王是臣!荣安公主登基践祚之后,君臣分际,更是不可逾越!荣安公主继统为君,承嗣爱新觉罗之大宗,其子女自然姓爱新觉罗,此乃天定!非人臣所可置喙!”

    虽说“非人臣所可置喙”,但大伙儿还是都看着轩亲王。

    轩亲王说话了,声音异常平静:“宝竹坡的话,乃是正论,此确非人臣所可置喙——我没有多一个字的看法。”

    “呼——”

    几乎又是人人都吐了口气。

    文祥的身子,似乎又微微的晃了一晃。

    “好,好,好!”

    醇王的话,带着古怪的颤音,脸面也愈来愈红,看的出来,他正在努力集聚自己的决心。

    “好”了几声,终于咬着牙,下定了决心:“有一件事,如果轩亲王答应了下来,立女帝——我就不反对了!”

    啊?

    下面响起了一片“嗡嗡”的议论声。

    关卓凡的声音,依旧很平静:“醇郡王请说,我但凡做得到的,必定勉力去做,不过嘛——”

    微微一顿,“这个,同是否反对‘立女帝’,不必扯上关系。”

    意思是,我做了您要求的事儿之后,您还是可以继续反对立女帝的,没关系,没关系。

    醇王微微狞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言必行,行必果!”

    顿了一顿,“大家都晓得,如果‘小宗入继大宗’,皇帝的本生父,是不能干政的——”

    话没说完,反应快的人,脑子里已是微微一炸:什么意思?

    “那么,”醇王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请教轩亲王,皇帝的‘本夫’——又该如何呢?”

    整个内阁大堂,似乎都呆了一呆,然后,“轰”的一下,即便最冷静的人,也未能控制住自己,不发出某种失惊的声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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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二四零章 大政潮来了!() 
一片嘈杂之中,只听宝廷高声说道:“醇郡王大谬!皇帝的本生父不能干政,这是指的‘小宗入继大宗’——王爷自己也说了的!荣安公主本身就在‘大宗’,她继统、承嗣——承的是文宗显皇帝的嗣!她是文宗显皇帝亲女!这能叫‘小宗入继大宗’吗?”

    微微一顿,“‘本生父’和‘本夫’,何得类比?实在是……谬之极矣!”

    醇王扬起脸来,冷笑着说道:“宝竹坡,你再怎么口绽莲花,又何得服天下人之心,堵天下人之口?!”

    转向关卓凡:“我再说一遍,如果仿‘小宗入继大宗’之皇帝本生父例——我就不反对荣安继统、承嗣!”

    顿了一顿,咬着牙根:“轩亲王,怎么样啊?”

    这就叫“撕破脸”了!

    下面更乱了!

    老成谋国者,情知暴风雨将临,大政潮将起,却不知如何应对、平息?手足无措,心急如焚;年轻未经大事的亲贵,钟王、孚王、载治、载漪等,睁着惊恐的眼睛,整个人都几乎僵住了,胆小谨厚如载治者,甚至开始打起哆嗦来了。

    “醇郡王!”宝廷厉声说道,“明明不是‘小宗入继大宗’,何得仿‘小宗入继大宗’之例?你这不是在……无理取闹吗?!”

    一个闲散宗室,指责一个亲王衔郡王“无理取闹”,这是真急了眼了。

    “竹坡,请让我说两句。”

    说话的是关卓凡。

    嘈杂声一下子低了下来。

    宝廷立即收口,关卓凡掸了掸袍子,慢慢的站起身来。

    内阁大堂中,一时之间,再没有人说话了,只听得见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关卓凡的身上。

    “我曾经向母后皇太后陈明,”关卓凡的声音很平静,“我的身份、处境,目下是比较尴尬的,王大臣会议,我不宜主持,请另简亲贵重臣主持其事——这个,博川、琢如、星叔、筠仙四位,都是听到的。”

    文祥、曹毓瑛、许庚身、郭嵩焘,一起点头:“是。”

    “母后皇太后问我,是不是因为荣安公主是我的福晋,所以,我要避嫌?我说,是的,圣明不过太后。”

    “当时,”关卓凡淡淡一笑,“母后皇太后训喻,‘这个事儿,你想错了!荣安不仅仅是你的福晋,更是文宗皇帝的亲女!论爵位,你们俩是敌体,但究其竟,她是君,你是臣!父子兄弟夫妻之间,固然要避嫌,可天底下,有臣子避君上的嫌的道理吗?’”

    微微一顿,“母后皇太后是这么说的吧?——我没有记错吧?”

    文祥、曹毓瑛、许庚身、郭嵩焘四人,再次齐声答道:“是,没错!”

    “固辞不得——再辞下去,大约就变成‘僭越’了——我只好谨领懿旨,来这个主持‘王大臣会议’。”

    顿了一顿,脸上露出苦笑,“没想到——”

    又顿一顿,“醇郡王既以‘皇帝之本夫’责我,我也弄不清爽,小宗的‘本生父’和大宗的‘本夫’,到底有何区别?”

    宝廷急道:“王爷,这还用说嘛……”

    “竹坡,”关卓凡摆了摆手,“你容我把话说完。”

    宝廷只好收声了。

    “我不敢乱天下人之心,”关卓凡的脸上,波澜不惊,“亦不敢塞天下人之口,只好——”

    说到这儿,停了下来。

    内阁大堂内,雅雀无声,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了,人人屏息以待。

    “从即日起——不,从即时起,”关卓凡的声音不大,但清清楚楚,“我自请开去一切差使,退归藩邸——诸公,咱们再见了。”

    “轰”的一下,内阁大堂,炸了!

    “王爷,不可!”

    “逸轩,不可!”

    好几个人,“呼啦”一下,站了起来,失声惊呼——包括文祥、曹毓瑛、许庚身、郭嵩焘、睿王、伯王以及阎敬铭。

    其余人等,亦乱作一团。

    有的目瞪口呆,有的面色惨白,有的口中“啊,啊”连声,却不晓得自己说了什么?

    更有人眼前一黑,险些就晕了过去。

    真的来了!

    暴风雨来了!

    大政潮来了!

    且来的如此迅雷不及掩耳,如此叫人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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