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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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 第9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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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博罗内眼中,飞檐斗拱,影壁山墙,统统莫名其妙,那个什么“假山”,尤其不知所谓——一堆七扭八歪的石头,到底有什么好看?路也挡了,视线也遮住了,不别扭,不憋屈吗?对了,里头还叽里拐弯的弄了条“隧道”出来——哪个钻的进去啊?

    有一回,博罗内突然来了兴致,试图钻一回“隧道”,可是,他一米九的个子,躬着腰,勉强钻了进去,略一转头,额角便蹭掉了一块油皮,赶紧后撤,手肘又重重的磕了一下,整条胳膊都麻了。

    经此一役,博罗内就发誓,一定要对这个“纯公府”来一次脱胎换骨的大改造!

    能拆的都拆掉——尤其是庭院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假山、水池,然后,铺上一块大大的草坪——多么的神清气爽!

    房子也得拆他几座——当然,不是为了铺草坪——原址新建几栋百分百法式风格的小洋楼。

    最重要、最重要的,大门得拆掉重建!那是门面!——一定得换一个符合法兰西帝国公使馆身份和形象的大门!

    博罗内对这件事情非常上心,他甚至亲自负责新大门的设计——壁柱、拱劵,外形仿佛巴黎的凯旋门,大门顶端是个平台,仿佛“敌台”,可以登临,平日倒无须派人到上头站岗,可是,“有事”之时,居高临下,不就成了绝好的防御设施吗?

    门口的那对石狮子,倒是可以保留——中国的建筑,别的都看不上眼,唯有大门口摆石狮子这一条还行——威风凛凛的。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上头勒掯着不批。

    其实,如果仕途顺利,博罗内未必会将心思放在“楼堂馆所”之上,可是——

    唉!

    自己之所以不能再进一步,博罗内以为,主要是因为普奥战争时中国政府那个支持普鲁士、谴责奥地利的声明闹的。

    普奥战争,法国表面上保持中立,暗地里是倾向奥地利的,更希望奥地利赢得这场战争,本来,当事三国——还有一个意大利和普鲁士联起手来,合怼奥地利——之外,没有一个国家对这场德意志人的内战说三道四,孰料,万里之外的中国突然跳了出来,高调支持普鲁士,使普、意一方,在国际道义上大大加分。

    巴黎的老爷们,一定认为,事前,自己没有“看住”中国;事后,又无法说服中国撤回声明,既失职,又无能!

    他娘的,我可是和那个关亲王大大的吵了一架好嘛!还能怎么“说服”?拿支枪顶在他的脑门上?

    这也罢了,最让巴黎恼火的,大约还是奥地利战败,中国再次跳了出来,“呼吁和平”——哎,这难道不是法兰西皇帝陛下的活儿吗?怎么叫一个中国首相抢到前头去了?

    你这个驻华公使,干什么吃的?

    奥地利人也可恨!

    奥地利皇帝弗兰兹。约瑟夫,居然立即就接了那个关亲王的话茬,发表声明,赞成中国政府的提议,并邀请中国首相关逸轩亲王和法国皇帝拿破仑三世陛下一道,出面调停奥、普之争——靠,你把法兰西皇帝和中国的首相搁在一起,是几个意思?

    那个关逸轩,他配吗?

    中国可是我们法国的手下败将啊!

    博罗内可以想像,收到这个“邀请”,皇帝陛下心里的那个别扭劲儿啊!

    可是,又不能不接受“邀请”,不然,既失去了影响战后普、奥乃至欧洲局势的机会,同时,也会给世人一种错觉,好像拿破仑三世陛下在和关逸轩亲王殿下别苗头似的?

    别苗头——哼,和法兰西皇帝别苗头,关某人也配?

    只好捏着鼻子做了这个“调停人”。

    反正,被中国人恶心到了的头头们,一定是把气儿都撒到我这个“署理驻华公使”的身上来了。

    关逸轩,你这个……混蛋!

    再想到西班牙刚刚发生的政变,博罗内就更加沮丧了。

    当然不是为西班牙沮丧。

    既然西班牙的“摄政团”——就是政变上台的那拨人,已经决定迎立巴伐利亚的利奥波德王子为西班牙的新国王,那么,但凡是个明眼人,就看得出来,西班牙的政变,幕后一定有普鲁士的黑手!西班牙既是法国的势力范围,法国就绝不能允许一个德意志国王出现在自己的后院,可以想见,一场波澜壮阔的外交大戏就要在欧洲大陆上演了!

    自己如果是在巴黎供职,或者,派驻欧洲其他国家,一定可以在这场大戏中大显身手——对付普鲁士,我可是很有自己的一套想法的!

    可是,我偏偏被压在的遥远的远东,动弹不得!

    壮志不得申,才华不得展,关键是——官儿也升不上去了,能不沮丧吗?

    不行,不能在中国这里呆下去了——木有前途!

    得想法子调回欧洲去!

    正在咬牙切齿的发狠,公使馆一等秘书克莱芒进来了,手里拿着一张纸。

    “公使阁下,你看看,中国政府发布了一道奇怪的诏书——有关越南的。”

    *

第十九章 好,非常好!我的机会来了!() 
越南?

    博罗内一怔,出什么幺蛾子了?

    他从克莱芒手中接过了那张纸,“这是哪儿来的?”

    “刊登在中国政府的‘邸报’上的。”

    诏书已经公使馆的通译译成了法文,狮子也就不照述原文了,大致意思如下:

    “自古以来,越南即为中国屏藩,一向恭顺谨慎,恪尽藩服的义务,‘二年一贡,四年一遣使,两贡并进’,‘岁贡不绝’,其余‘谢恩、进香、告哀、请封、朝贺、奏闻’等重大事宜,也必遣使入告,从来不敢自专。”

    “可是,也不晓得咋回事儿,近年来,越南好像断了线的风筝——俺这里屈指一算,好家伙,越南上一回派遣‘岁贡使’,还是咸丰元年——一八五一年的事情了!迄今……嗯,迄今已经整整十六年了!都快十七年了!”

    “十七年不贡不使,这还像个‘藩服’的样子吗?”

    “尤其不像话的是,今上登基,这样的普天同庆的大喜事儿,越南居然也不遣使入贺!”

    “越南君臣,真的颟顸糊涂至于此极?还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越南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皇上如天之仁,凡我中国藩服,皆视若赤子,可是,再怎么宽恩厚典,对如此离谱的行径,也不能不闻不问,因此,授翰林院庶吉士唐景崧‘越南观风使’,以四品京堂候补,加按察使衔,前赴越南,‘查问一切’,并督促越南君臣,‘力惩前衍’。”

    “钦此!”

    看过了,博罗内心中,跳了一跳,这……

    诏书译成法文之后,语气上的微妙吞吐已经不大看的出来,某些冷门的名词,博罗内既没有听说过,通译又无法直译,譬如,“观风使”在法文中没有对应的词语,只好译成了“特使”,不过,即便如此,博罗内还是有所感觉——

    这道诏书……事出非常!

    他沉吟片刻,“这个唐景崧,是个什么来头?你晓得吗?”

    克莱芒摇了摇头,“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顿了顿,“诏书里说,唐是‘翰林院庶吉士’——这说明,他只是个‘准翰林’,还没有‘转正’;又说唐以‘四品京堂候补’——‘候补’,说明在此之前,他没有担任过任何正式的公职。”

    “中国派往越南的特使,”博罗内微微皱眉,“应该是个重要的人物才对,怎么会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呢?”

    “还有,”克莱芒说道,“中国的翰林,即便‘转正’,也只是正七品,这个唐景崧,还没有‘转正’,就做了正四品的‘京堂’,这是很少见的。”

    顿了顿,“对了,他还加了‘按察使衔’——按察使是正三品,因此,他的实际地位,介乎三品和四品之间,大致相当于‘从三品’。”

    “嗯,‘从三品’,”博罗内点了点头,“这个衔级,大体是符合他的越南特使的身份的,我困惑的是——”

    沉吟了一下,“算了,先不说这个了,这样,你赶紧叫人把这份文件转给交趾支那总督府,然后咱们再来仔细的讨论。”

    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抓紧时间——北京、西贡之间,并没有直通的电报线路,要辗转上好一轮,交趾支那总督府才能收到这个消息。”

    “好,”克莱芒点了点头,“我这就去办。”

    刚要迈步,想起什么,回过身来,“哦,巴黎那边儿呢?”

    博罗内嘴角的肌肉,微微的抽动了一下,“外交部嘛……这样,咱们先讨论出一个章程来,再向巴黎汇报。”

    “这个……好吧。”

    克莱芒出去之后,博罗内自己替自己斟了杯咖啡,一边儿慢慢儿啜着,一边儿快速转动着念头。

    渐渐的,他的眼睛,开始发亮了。

    这……也许是我的一个绝好的机会!

    博罗内的咖啡,只喝了一半,克莱芒就回来了。

    “好了,诏书已经送往电报局了。”

    说着,克莱芒掏出怀表,打开盖子,看了看,“电报先到香港,再到新加坡,然后从新加坡转回西贡,明天这个时候……嗯,最迟后天一早,西贡的交趾支那总督府就可以收到了。”

    “好的,辛苦了——要不要来一杯咖啡?”

    “啊……好的,谢谢!”

    接过咖啡,克莱芒略略有一点儿受宠若惊:平日里,这位署理公使阁下,可没有这么客气啊?

    “这个事儿,”博罗内说道,“你怎么看?”

    克莱芒没有马上答话,他喝了一口咖啡,沉吟了一小会儿,方才慢吞吞的说道,“也不算太出奇吧?毕竟,在名义上,越南还是中国的藩属国,十几年了,一直没有按照规定,向宗主国派遣使者……”

    博罗内轻轻一声冷笑,“规定?”

    “呃,这个……约定。”

    “好吧,咱们不去抠字眼儿了,”博罗内说道,“就像你说的,十几年了——这么长的时间,之前,中国一直没有派特使去越南‘查问一切’,现在,怎么突然间想起这个茬儿来了呢?”

    克莱芒想了一想,“因为战争的关系吧?这十几年来,中国大多数的时间,都在打仗……”

    博罗内微微的摇了摇头,“足以影响对外交往的战争——我是说,大规模的内战——太平天国的叛乱,结束于一八六三年;捻乱,结束于一八六四年,现在,可已经是一八六八年了!”

    顿了顿,“捻乱之后的战争,不论是和日本的长州藩之间的战争,还是和新疆的洪福汗国之间的战争,其实,都不影响中国的正常对外交往。”

    “事情总有个轻急缓重,”克莱芒说道,“我想,越南的‘不贡不使’,在中国政府的议程中,排序上不会多么优先。”

    “你是说,”博罗内说道,“他们现在终于腾出空儿来理这个事儿了?”

    克莱芒点了点头,“是。”

    顿了一顿,“关键是新皇帝即位,其他的藩属,譬如朝鲜、暹罗,都派出了自己的使者‘入贺’——暹罗的使者虽然没有走到北京,可好歹进了中国的大门;日本更加是女天皇本人亲自‘入贺’——虽然,在名义上,日本还不算是中国的藩属国。”

    再顿一顿,“相较之下,没有任何动静的越南,就太扎眼了——据我所知,在中国的‘宗藩体系’中,越南的地位,类似朝鲜——都属于和宗主关系最紧密的那一个层级,暹罗、缅甸,反倒要往后排。”

    “嗯,你是说,”博罗内说道,“关系没那么紧密的暹罗来了,不是藩属的日本,国家元首更是亲自‘入贺’,关系本应最紧密的越南,却没有来——所以,忍无可忍了?”

    “忍无可忍?”克莱芒笑了一笑,“也可以这么说吧。”

    “你的意思,”博罗内说道,“中国向越南派出特使,‘查问一切’,仅仅是为了宗主的脸面,并没有什么更多的用义?”

    “更多的用义?”

    克莱芒迟疑了一下,“呃,我暂时还看不出来。”

    “那你认为,”博罗内说道,“诏书中说,‘还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以及‘越南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个什么意思呢?”

    “这——”

    “你认为,中国人真的不晓得‘越南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博罗内已经在尽量用他自以为平和的语调和下属说话了,但是,克莱芒听在耳中,依旧觉得,署理公使咄咄逼人。

    “这个嘛……”

    克莱芒略略踌躇了一下,说道:“这些年,越南到底发生了什么,要说中国人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自然是不可能的;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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