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画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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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画传-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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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期《语丝》又是鲁迅的文章,短小锋利,而且都是写于同一天的,一共六篇:《扁》、《路》、《头》、《通信》、《太平歌诀》、《铲共大观》,堪称一以当十。    
    这些文章,有谈革命,有谈文学,不是直接的论辩;但是在命意上,都一致地把对中国黑暗社会的暴露与对革命文学家逃避现实的批判结合起来。十天之后,鲁迅又写了一篇《我的态度气量和年纪》,作为正面的答复。文章从弱水的谤文出发,指摘其中的矛盾可笑之处,并且发掘各各的根源。他说:“旧的和新的,往往有极其相同之点——如:个人主义者和社会主义者往往都反对资产阶级,保守者和改革者往往都主张为人生的艺术,却讳言黑暗,棒喝主义者和共产主义者都厌恶人道主义等”。创造派也声言反对资产阶级,讳言黑暗,厌恶人道主义,他们到底属于前后的哪一种类呢?答案是清楚的。


第六章19。革命文学家的围攻(4)

    对于革命文学家的围攻,鲁迅一经战斗,便颇不以为意了。他在给朋友的信中说:“第四阶级文学家对于我,大家拼命攻击。但我一点不痛,以其打不着致命伤也,以中国之大,而没有一个好手段者,可悲也夫。”    
    然而,革命文学家并没有轻易放过他;最后的进攻仍然是凶猛的,连主帅也挥戈上阵了。    
    6月,钱杏发表《“朦胧”以后——三论鲁迅》,宣布对鲁迅的绝望,说鲁迅“始终是一个个人主义者”,“是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特有的坏脾气,也是一种不可救药的劣根性,”“只是任性,一切的行为是没有集体化的,”“不是革命的”。对于如何看待暴露黑暗和歌颂光明问题,钱杏的文章是比较有代表性的。他批判说,只要留心鲁迅的文的人,很容易看到他是怎样在矜持他的黑暗的暴露。他认为,如果要暴露黑暗,也必须同时创造光明;没有光明的创造,那么暴露也是“盲目的暴露”。因为“鲁迅的眼光仅及于黑暗,”所以“出路只有坟墓”,“只有‘没落’到底”。李初梨在一篇题作《普罗列塔利亚文艺批评标准》的文章中,把艺术定义为“阶级对立的强有力的武器”,悬拟了文艺批评的两个标准,即包含“结构和技巧”在内的艺术标准与“反映着何种的意识”的政治标准,并且规定了它们先后的位置。这种庸俗社会学和机械论的观点,到了40年代被经典化和教条化,影响就深广许多了。    
    《创造月刊》第二期集中刊发了批判鲁迅的文章。这些文章都明确地把鲁迅当作“敌人”,“在现阶段是有害的”,“可以变成一切无为的,消极的乃至反动的ineelligentsia的浦逃薮”;因此批判鲁迅,“‘除掉’鲁迅的教训”,便成了“我们对于现阶段的任务”。化名杜荃的郭沫若的文章对鲁迅的歪曲和攻击特别厉害,把鲁迅当成极端敌视青年的“老头子”加以描绘,“杀哟!杀哟!杀哟!杀尽一切可怕的青年!而且赶快!”最后“决定”鲁迅的“时代性和阶级性,”就是:    
    他是资本主义以前的一个封建余孽。    
    资本主义对于社会主义是反革命,封建余孽对于社会主义是二重的反革命。    
    鲁迅是二重反革命的人物。    
    他是一位不得志的Fascist(法西斯蒂)!    
    正是郭沫若等人的文章发表的当日,鲁迅又写下一组短文:《革命的咖啡店》《文坛的掌故》《文学的阶级性》。这是他进行正面论战的最后一组文章。他想及早结束这种近乎无聊的纠缠。对于论争的焦点之一——文学的阶级性问题,鲁迅有一段十分扼要的说明:“在我自己,是以为若据性格感情等,都受‘支配于经济’(也可以说根据于经济组织或依存于经济组织)之说,则这些就一定都带着阶级性。但是‘都带’而非‘只有’。”他并不以阶级性否定人性,但也反对以人性抹杀阶级性。他指出,创造派“自以为唯物史观”,其实是“唯心的”。在迎战创造派的同时,也批了一下新月派如梁实秋者流的面颊。    
    此后,革命文学家多少还有一些明枪暗箭,但都断断续续;而鲁迅,也还时时提起旧事,像当年同现代派斗争那样“不能带住”。然而,作为一场思想文化方面的战役,毕竟已告结束了。    
    关于这次论争,鲁迅写信告诉朋友说,“上海书店40余家,一大队新文豪骂了我大半年,而年底一查,拙作销路如常,提提脚膀,胖了不少,此刻差堪告慰者也。”


第六章20。革命文学家的围攻(5)

    在论争中,鲁迅一面解剖论敌,一面解剖自己。既然论敌以“唯物史观”标榜自己,而又不愿意做介绍的工作,他只好加紧购读西方社会科学著作,并且努力把它们译出来。对于这些书,他觉得是极直捷爽快的,有许多暖昧难解的问题,都可从中得到说明。后来在编定的包括参与“革命文学”论争的杂文集《三闲集》的序言中还提到:“我有一件事要感谢创造社的,是他们‘挤’我看了几种科学底文艺论,明白了先前的文学史家们说了一大堆,还是纠缠不清的疑问。并且因此译了一本蒲力汗诺夫的《艺术论》,以校正我——还因我而及于别人——的只信进化论的偏颇。”    
    托洛茨基的文艺观;与普列汉诺夫大致相近。鲁迅称之为“一个深解文艺的批评者”。托氏的《文学与革命》一书;尤其为鲁迅所喜爱,多次引述其中的观点,并选译过个别章节。在此期间;鲁迅还翻译了卢那察尔斯基的两种著作:《艺术论》和《文艺批评》,作为对普列汉诺夫的著作的补充。此外,鲁迅还重译了《文艺政策》一书。1929年4月出版的文艺理论论文集《壁下译丛》,作者除俄国的开培尔外;其余都是日本人;其中有有岛武郎,小路实笃;还有为他所喜欢的主张坚实而热烈的片上伸。    
    创造派称鲁迅为“人道主义者”而不断施以攻击,新月派也对“浅薄的人道主义”加以非难,一时形成鲁迅所称的“大骂人道主义的风潮”。为此,鲁迅选择翻译了苏联和日本的有关托尔斯泰的系列评论。苏联官方对于托尔斯泰的态度,基本上是列宁观点的过度阐释,“奖其技术,贬其思想”,是一种重新估价运动,鲁迅称之为“廓清运动”,同时对这种把观念同艺术截然分开的作法,明确表示了不同意见,认为“到了将来,自然还会有不同的言论的”。这里牵涉到一个知识分子角色问题。作为知识分子,不应成为权力的附庸,也不应成为“知识”或“技术”的奴隶,他们应当拥有“道德力”,应当敢于抗争。鲁迅指出:“托尔斯泰还是难得的,敢于向有权力的反动统治阶级抗争,‘托尔斯泰样’可就不高明,一代不如一代!”    
    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鲁迅陆续翻译了一批苏联“同路人”作家的作品。自从托洛茨基使用了“同路人”的概念之后,苏联文艺界便广泛地以此称呼大批的非党作家。这些作家,在他们国内,是受到自以为正统的如拉普“岗位派”一类人物所歧视,甚至敌视的;认为“同路人文学”在本质上是与革命目标相敌对的,反革命的。这种“狂妄的、一知半解和神气十足的共产党员架子”,与创造派极其相似。因此,他的翻译,与其说是为了使中国读者更全面地了解苏联文学的现状,毋宁说他借此事实批判革命文学家的错误倾向,为长期陷于“瞒和骗”的中国文学创作提供一种新的范型。    
    这时,遭到政府封禁的《语丝》已由北京迁到上海,由他担任编辑。他仍然觉得手头只有一份杂志是不够的,最重要的是,还得有揭载译文的场地。于是,他便同郁达夫共同主编了另一种刊物:《奔流》。实际上,整个编辑工作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翻译,编辑,校对,完后还得写编后记,还得搜集和安排插图。正如他所说,“因为《奔流》,终日奔得很忙”;“白天汗流,夜间蚊咬,较可忍耐的时间,都用到《奔流》上去了”。


第七章21。左联时期(1)

    1927年5月,鲁迅只身返京省亲。    
    年前,他就接到“老太太的命令”,但因为陷身斗争,无暇他顾,再者恐怕同许广平的关系有关,便一直拖延着。而今,“害马”已经怀孕,他不能不把两人同居的“秘密”向家人公开了。    
    在北京逗留的大半个月里,鲁迅在燕大,北大,以及两所师范学院里一共做了四次讲演,很出了一下风头。讲演的内容有新文学问题,妇女问题,还有其他的社会问题和文化问题。他讲话时总是处处联系着个人过往的斗争经验,执著于记忆中的创痛,“照例从成仿吾一直骂到徐志摩”,如他写给许广平的信中所说。他强调政治先行,强调改变社会经济制度的根本意义;相对于“阶级斗争”,提出“同级斗争”这一特别富于民族文化内涵的概念。他的意见是,应当及早消除普遍的“互斗”现象,致力于阶级的抗争。由于思想的魅力,他每到一处,听众如潮。在北大讲坛,因为拥挤,他不得不通过后台走上讲坛。还有报道说,青年看到讲演的海报,奔跑相告,争先恐后,以致一度使周围一带的警察受惊。    
    鲁迅先后三次前往未名社,同曾经一起战斗过的青年朋友晤谈,又特意到西山疗养院去,看望了重病中的韦素园。此外,他还访问了几个教育部里的旧同学,得悉因有学校拟留他教书,遂使一些教员惴惴危惧的消息。往日的北京,已经变做北平,然而,城市非但不见进步,反而日见停滞和颓废。感慨之余,更加坚定了他在外“漂流”的决心。    
    返回上海后,第一件事是同老板李小峰打了一场版税官司。虽然,官司以鲁迅获胜告终,但《奔流》也因此失去经济上的给养而夭亡。由于这场官司,林语堂同鲁迅在一次晚宴上起了争执,终至友情破裂;究其实,在思想倾向上,两个早已是分道扬镳了。    
    9月,海婴出生。从此,在精神上不免多出了一种负累。过份的关怀就是负累。虽然在日常生活中孩子也能给他带来少有的欢愉,但是并不能减少他的隐忧;这从后来关于转地疗养的通讯,从遗嘱,都可以看得出来。他对孩子的爱是感人的,《自嘲》诗里有一联曰:“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至今为人们所传诵。他的《答客诮》,作为父亲的自画像,更是传神:    
     无情未必真豪杰,     
    怜子如何不丈夫。    
    知否兴风狂啸者,    
    回眸时看小于菟。    
    国民党在形式上统一中国之后,政治控制日益严密。党中央高踞于国家之上,党政不分,从军队直到所有的群众团体都成了党的御用工具。1928年8月,蒋介石宣布:在“全国统一”的形势下,应进行“巩固国家基础”的工作,从“军政时期”进入“训政时期”。次年1月,国民党中央颁布《宣传品审查条例》,规定凡“反对或违背本党主义政纲政策及决议案者”,均为“反动宣传品”,应予“查禁查封或究办之”。3月封闭晓山书店,8月封闭创造社出版社,上海几所学校也遭到查封。10月,国民党政府动员全国军政机关,一致行动,严密查禁进步书刊,“以遏乱源”。自由,民主和人权公然遭到践踏,专制秩序代替战争和混乱。中国陷入更深的黑暗之中。    
    1930年2月,中国自由运动大同盟在上海成立。    
    鲁迅同青年朋友柔石一起出席自由盟的成立大会。在这个知识者群体秘密召开的会议上,他没有正式发言。他向柔石的朋友,会议主持人冯雪峰表示说,他是不赞成这种方式的,但同意发表一个宣言。但当发起人名单正式发表的时候,他却同郁达夫一起,成了领衔的人物了。    
    接着,上海又成立了20多个分会。自由盟敦请鲁迅等出席系列讲演活动,宣讲自由的真义。他先后做过几次讲演,都是讲说文艺和美学,是自由的边缘主题,并没有进入组织者指定的中心;然而,通过他特有的策略和方式,却成了自由和人权的最出色的宣传家。可是所有这些,都骗不过嗅觉发达的“文探”。他们跟踪自由盟的活动,利用党国的传媒,诽谤,漫骂,无所不用其极。这些文章,最恶毒的是,强调“以党治国”而否定自由盟存在的正当性,目的在于鼓励当局采取镇压活动。果然,国民党政府下令上海各校禁止自由盟派人来讲演,并通过巡捕房,秘密逮捕主持人。浙江省党部得悉自由盟的情况之后,随即呈请南京当局通缉“堕落文人”鲁迅等51人。起初,鲁迅并不以为意,仍照常出入内山书店;后来经过许广平和友人的再三规劝,才不能不在书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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