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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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 第3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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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在这里——有什么麻烦?”夏琰很是不解。“师父是怕什么?”

    “我也不知——是怕什么,大约是年纪大了。”朱雀喟叹,“眼下还没人知道依依腹中之事,但若是显了,府里的人总是要知晓——不管这府里有没有旁人的耳目眼线,人一多,这事情多半要传出去。倒不如她趁着没人知道,先去外面。”

    “师父是怕——怕有人要对她不利?”夏琰道,“可若去了外面,岂非更将她孤零零抛下了,要是有什么事,如何帮得上手?若是留在此地,就算旁人知道了,存了什么心,难道师父还护不住她?谁又敢来师父这府中造次?”

    朱雀唇角微微掀动,看不出是苦笑或是冷笑,“你也这么想。秋葵与你,是一个意思。”

    夏琰没吭声。这件事,他觉得还是秋葵比较占理。从来只有肚子大了往身边接,哪里有肚子大了反倒推出去的?如此做法,岂非无情?

    。

四四九 夜与梦生() 
不过他总相信朱雀这般想法有缘故。回想起来,依依往日里时常住去外面,甚至一住数月不闻不问也是常事,如果不是朱雀当真不认为依依有什么要紧,那便是有意为之。在旁人眼里自然亦是如此依依于朱雀似乎比别个女子特别些,却又没有那么特别——这倒也令得她独住外面一直稳当,既没人敢轻易惹她,也没人愚笨到认为用她便能对付朱雀。眼下朱雀或也觉得,早点让她去外面住,也便不会有人注意到他竟有孩子。如此,依依只消深居简出这几个月,将孩子生下,将来这孩子或也少许多遇险之虞。

    “是不是……禁城里出了什么事?”夏琰还是问了一句,“所以师父觉得——在这里反而不安全?”

    朱雀看了他一眼,“禁城这么乱,对头这么多,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夏琰听不出个所以然来,想了想道“我还是觉得依依留在这里好些。不过师父若真打定主意想她去外面,我可以让她住在一醉阁。”

    朱雀冷笑,“一醉阁?”显然是想起了那日遇见的阿合等人,嗤之以鼻。

    夏琰笑,“师父不是要不引人注意么?我保证她藏在一醉阁没人发现得了——比她回自家总要少些邻舍注目。若师父觉得一醉阁还不放心——外面只怕再没有更放心的地方,倒不如留她下来了。要我说,接下来也是天寒,若衣裳穿得多些,少出门,只叫最贴身可靠的一两人跟着,未必便叫人看出什么来。到得明春,孩子也便出来了。”

    朱雀不语,半晌,道“我原也不曾细想此事,只是前几日看她样子有了不同,心里总觉怪异得很。”顿了一顿,“既然你与秋葵都是这个意思——便先让她留在我这也罢。”

    夏琰笑道,“是了。否则我和秋葵刚回来,依依却又走了,府里又寂寞几分。师父当真担心,那往后这禁城出巡,我替师父去,师父只陪着她就是。”

    朱雀又不语了。

    两个走了少顷,夜凉涌起,整个禁城轻寒之下,愈发静了。

    “我一直想问——”夏琰趁着这话头,“依依原是师父什么人么?我看她在内城里除了师父,也没什么依靠,就是在京城里也没什么亲友,实想不到——起初是怎么到了师父跟前的?”

    他实是好奇。依依的为人固然是极好的,可他晓得朱雀的秉性——素日不过是寻个欢愉,哪里会有空去解一个女子的为人?若说是以貌取人,依依形貌固然不错,却也并不比别个特别美艳;她是会琴,或中朱雀的意,可琴技也不过中人——远称不上出类拔萃,朱雀但有心真细选几个琴姬作陪,在这偌大京城,多半也选不上她。

    只除非,她有来历。

    “不是什么人。”朱雀却答道。“我留下哪个女人都没什么好奇怪,你还不如问,她为什么愿意留在我身边。”

    夏琰微微一怔。朱雀的意思——是依依别有目的吗?在女人的眼里,朱雀当属面目狰狞之辈,尤其是依依这么年轻的女子,很难相信她能对朱雀生出什么真的男女情意来。——可依依哪里是想要留下,分明是害怕,不敢不从。

    他一直是如此觉得的,是以也从不多问。直到三个月前朱雀被刺——夏琰至今还能想起依依那双被风尘吹红的眼,他在那日陡然发现,依依对朱雀,竟不止有怕。

    后来为救朱雀奔忙,他始终没有静下细想此事。可若要他相信依依是怀有恶意之辈——却也绝非如此。这女子若有半分恶意,即便不敢做什么,只消放任不管朱雀的重伤剧毒,也必能置他于死地。那时自己与秋葵都不在临安,根本无人能知晓发生过何事。

    朱雀侧目见他只顾走路却怔忡不语,不免失笑,“你倒是想远了。”

    夏琰回神,“师父从没怀疑过依依?”

    朱雀不答反道“你不是会看相?你看依依——是什么来历?”

    “什么来历——哪里就能看得出。”夏琰苦笑,“不过,我觉她出身应是很苦,遇到师父之前,想来——过得远不比现在。”

    轮到朱雀沉默。

    “我说对了?”夏琰看他。

    朱雀吸了口气。“我与你说过,五年前,我还在大牢里的时候,太上皇赵构突然一日来看我。当时他还是皇帝。”他缓缓道,“他那时刚刚听说平儿的事,来向我打听此事真假,还说他不想追究当年谋反之事了——若是此事当真,他想让我替他把这孙儿找回来。”

    夏琰听他突然说起往事,也不知与依依是何瓜葛,便只“嗯”了一声。

    “莫说赵构关了我十几年,就算不是因此,我也不大想答他。”朱雀道,“他便一连数日派人摆下酒菜,亲来牢里款待我,还问我,有什么要求,但开口与他提。只要我告诉他真相。”

    夏琰又“嗯”了一声。

    “那时候我内功还未全然复原,倒也不急着出去,加上——我心里不信他会真放了我,也不信我提什么要求他都真肯应,便出言挑衅,说,谁不晓得我朱雀最好的是女人,在牢里十几年,吃喝粗糙些也便罢了,可没有女人却难受得慌。他若真想我开口,便与我找个女人进来——而且,我要这宫里的女人。”

    夏琰这回不“嗯”了。他知晓这般话朱雀当然说得出来,但还是觉出些惊悚荒唐。“太上皇看起来——不像忍得了这般挑衅之人,师父就不怕他一怒之下,要杀你?”

    “他忍不了挑衅又如何——他终是个软弱之人,在这禁城,他虽高高在上却也孤独无依,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臣属来替他面对我这般当面羞辱。”朱雀说话时却还是昂然得很,“但我也没料到,他当真爽快答应了,就连脸色也没与我一个。而且下午,那个女人就来了。”

    夏琰张口犹豫半晌,终是出声“那这女人便是……”

    “便是依依。”朱雀接得轻易,像是不觉得此事有什么可避讳,更不觉得值得震惊。

    “依依原是……宫里的?”

    朱雀嗤笑,“当然不是。说起来太上皇倒也不傻,他知道我是有意为难他,不是当真。但他也知道我喜欢女人总是不错。所以他叫人从外面找了一个女子,下午送来我那间牢室,晚上接走。我也没证据说这女人便不是宫里的,当然便没有办法抵赖答应他的事了。”

    夏琰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去外面寻——那便多半是从烟花之地寻了来的。依依出身风尘他虽然早有猜测,可她与朱雀竟是这般渊源,若非亲耳听见,他哪里又想象得到。

    “不管怎么说——师父总算一直惦念着她。”他良久出声,多少带些尴尬。

    “你以为是我惦念着她?”朱雀面上却露出一丝少见的怜悯之意。

    “不是么?”夏琰不觉道,“不是师父后来派人寻到她的?”

    “我没那么好兴致,特意去寻一个几年前好过一次、连姓名和来历都不晓得的女子。”朱雀道,“只合说——是她定要再三遇着我,便是我想置之不理都不成。”

    “就是说后来又遇上了。”夏琰道,“那也算得有缘,而且,总也要师父还记得她、认得她才行。”

    “她……也确是个……能让我记得的女子。”朱雀道,“至少,肯忍着那般屈辱,到天牢里那般认真去服侍一个‘死囚’的,一千个妓女里都找不出一个。”

    他在宫墙之下稍许停了步子,看了夏琰。“你去过勾栏么?那些个行院里头,若不好好待客,便要被打,依依出身的便是那种地方。当时——我原不知他们给我找了什么人来,她一来便与我磕头,说,一定好好服侍我,只求我回头不要与人说她做得不好不是。我也没应声——想总是路上有人与她说了,务要令得我高兴才好。那牢里很黑,她也见不着我容貌,看不到我手足上镣铐锁链,似便不怕,当真将我当平日的客人般,一件件宽衣,一样样待我。可她虽看不见我,我看她却看得清楚——若不是我见了,我定不知晓这女子一面卖力取悦于我,一面却原来哭个不住,只忍了不肯出声,时时拿手帕将涕泪擦了,怕叫我知觉。细想此事——天牢是何等腌臜之地,莫说宫里的女子绝不肯来,就算烟花女子,又有谁肯?即便看不见这地方如何肮脏阴森,可与一个‘死囚’做此等事,只除非受了极多威胁,否则也必不肯来。”

    夏琰咳了一声,“我以前跟着做算命的行当,也算是走江湖的,虽然……虽然是没大与勾栏里打过交道,不过我晓得有些地方确是……规矩重得很,依依想是怎样也推脱不得,而且她胆小,虽然不愿,也只得……只得来了。”

    “你没想过为什么偏是她?临安城多少行院,一个院里多少粉头——为什么偏就是她?”朱雀冷哼了一声,“京城一地,便是烟花之所,也分三六九等。虽然是奉了天子之命去寻个女人,可这等事谁敢说竟是天命?既不敢说,没个来路,那些门槛高的当然请不动,只有去最低等的军妓行院,往上通的口舌眼线也少些,才敢去叫一个出来。你说依依出身低,一点没错。她幼时家里将她卖给人家做婢,不到半年,东家犯事,丢了官,按律,家产抄没,男丁充军,女眷发为官妓——明面上是如此,不过京里总有关系能搭救,便只她这个刚去未久的,还没靠山,不但出离不得,还沦落了最破落军妓勾栏。她在东家那学过点琴,按说若去了这行当,也算个傍身,可到了那最末等乱糟之所,反没用武之地,比不上会陪酒划拳的女子。你也知依依胆小,平日里得不着什么好脸色,只有——那天没人肯应牢里的生意,那行院的妈妈,倒哭着跪着求她去一趟,说是救救姐妹——也是她蠢笨,别个粉头听说是要去牢里,早都躲了,只她,站在屋外头,不知火要烧身,却给旁人担心。她救姐妹?哪个去救她。”

    。

四五〇 夜与梦生(二)() 
夏琰半晌未语,许久方道:“依依便是这样的人。幸得她遇见师父——师父还是懂得她苦。”

    “也是后来问的她。”朱雀道,“那日自是不会可怜她,就算见得她哭,也不想得知背后有什么因由。她走时又与我磕了头,反复求我不要说她的不是。不过那日之后,赵构多半是记恨我挑衅他,而且——他本来就是个心思反复之人,不知怎么想了想,再不来见我,更不放我出来。倒是——没过多久他便退了位,做了太上皇,想是——反而想得通了,干脆让位一了百了,不要再受那般重负屈压。两年前,他总算想起怂恿现今这位皇上将我放出来——为少些闲话,先将我从大理寺天牢提去临安府关几日,再从临安府的地牢里放走。便是因了这一趟——”

    他的目色不知为何,忽然深暗了些,“我离开临安府的时候,在阶上遇人押了个女囚进来。府衙地牢里男囚与女囚从来分开关押,更不要说我那周遭多关的是重犯,从没见过女囚——若有女的,除非是死囚,押进来关几日便要行刑。我便向这女死囚多看了两眼——她虽是蓬头垢面,几乎看不出原本容貌,可那满面沾泪的模样,我确是一下便记得起来——毕竟整整十几年,我只见过这一个女人。”

    夏琰怔怔听着,竟忘了说话。

    “我当时没说什么,出了去之后,皇上召我入见,问我可愿为他在这禁城做事,护卫他之安全。一来,这本就是他放我出来的目的,二来,我心里想弄清楚那女死囚是怎样回事,所以便应了。他也问我,有什么条件,开口就是。比起太上皇,他聪明就聪明在——知道什么时候问我这样的话最为合适。因为这会儿我只要提得出条件,就意味着我是真应允了。

    “我便说,我只有一个条件,我要这禁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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