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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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 第3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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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儿我只要提得出条件,就意味着我是真应允了。

    “我便说,我只有一个条件,我要这禁城之中的实权,不必多,只要压得过殿前司与侍卫司。他当时没有点头,说还消考虑一下。次日他又召我入见,已是应允之态度——他与我实权,甚至与我禁军的半块符令——另半块在他自己手里——但我的名字不入官簿,只作他的亲信,为他理领殿前司与侍卫司。我只消能得了他这话便足够,口谕一出,当日下午,我去了趟临安府衙,便已无人敢拦我。”

    “去临安府将依依救出来了?”夏琰不无紧张,脱口问道。

    “可惜等皇上的决定,晚了这一日。”朱雀道,“本以为晚一日而已——没料到我在地牢里见到她时,她已昏迷未醒。”

    “是受了伤么?”虽知今日的依依早已无恙,夏琰还是听得心中悬起。

    朱雀目光如欲穿透般望着地面,仿佛当日不能相信般俯看见那个濒死的人儿。“一个再不能翻案的死囚,还是个女的——落到那种暗无天日、尽是男人的地方,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这是临安府地牢,看守严密,怎么可能”

    “是看守严密。我说的就是这些人。”

    夏琰愣了一愣,一丝不肯置信的怒意掠过眉间,“这是临安、都城、天子脚下,他们难道敢!?”

    “在这种地方当差久了,天天听的都是些作奸犯科之事,什么事不会做?就算本来是不敢的——可这是个杀人重犯,又无亲友,再有一两天便要行刑,只要她到时候还有口气能用来受死,谁会在意她发生过什么事?一个妓女,又不是什么良妇。”

    夏琰掌心都捏得微痛。依依这般柔顺的性子,莫说他不信她会杀人,便是真杀了人,也必是受了迫——便是她真罪大恶极了,那些人作出如此事来,难道不是更为凶残!

    他深呼吸了口稍许冷静,方道:“师父既然去了,总要给她讨个公道!”

    “讨公道?”朱雀道,“讨什么公道。我不是去论对错,也不想知道她犯的什么案子。我要来这个身份,不就为了我当日不论带谁走、要谁的命,都没人敢说半个‘不’字?我原也想平宁了结,不想杀人树敌——上午才得的圣诺傍身,我原不想这么快就拿出来使了,叫人说我欺行霸道。可有时却也由不得你。偏就那天我若不杀那几个人,心里就是不痛快。”

    夏琰没有说话。他从来都觉朱雀杀戾之气太勃——可此时听来却只觉解恨——权与力,原该用在这样的地方,不是么?

    朱雀面上没有表情,“倒也是无心插柳,本来皇帝身边突然多出我这一个人,立足总是不易。可自那件事之后,虽然背后颇有微词,禁城内外当面却再无人敢说我一句不是。是了,只除了你爹,觉我在临安府作为太过,时说我是罔顾律法、借势骄纵——种种言辞。他这样的人,我实不想理会,最好看都不要看到。”

    夏琰咬了唇,“他们若真那般待依依,换作是我,我也会想给她报仇。”

    朱雀唇上微现得意。夏琰大概是头一次认同了他而不是夏铮。

    “依依后来怎么样?师父将她带回府里了?”夏琰很清楚能令得朱雀一怒难遏,依依当日之情状定十分惊心。

    “都是外伤,后来倒也没什么大事。”朱雀此时说得平淡,“不过还是昏了几日,那时候皇上还没及赐我府邸。我初几日是将她托到邵宣也那里去了。”

    “邵大人?”夏琰奇道。“师父那时候便认得邵大人?”

    “十几年前打过交道,可惜是敌非友,同凌厉那些人一道,当年来我朱雀山庄寻过麻烦。”朱雀说着一哂,“不过一来他与我没什么深仇大恨,二来好歹是个旧识,我还算了解他的为人,三来我听闻他后来娶了太湖金针的传人,想来总能稍许照料下依依。所以选了他。”

    夏琰原待问什么,忽听到“太湖金针的传人”,愣了一愣,“金针?”

    ——刺刺的生身母亲,那个叫林芷的女子,也是金针之传人。

    “你若知道太湖金针——那位邵夫人,原是林芷和慕容的同门师妹。”朱雀见他表情,料想他是知晓此节,“当初也是因有朱雀山庄一战,他们两人方有机会结识。”

    他稍稍一停,“邵宣也掌侍卫司,夏铮掌殿前司,这两个人都该听命于我,不过我那时还不大清楚夏铮是什么样人,便径去了邵宣也那。圣谕上午宣出,此时邵宣也已知道了,我托他照看个人,他就算不情愿也只能接下。恰好——没说几句,夏铮也来了。”

    他呼了口气,“他来也不是凑巧。我在临安府杀了几个人,还从地牢里带走一个死囚,夏家庄在临安十分势大,这事当然很快传到他耳里——他与邵宣也交好,本来听说我出脱天牢入主禁城就已不快,这又出了此事,当然匆匆赶来要说几句。却没料我正在这里,如此一来,邵宣也当然便知我上门请他代为照顾的弱女子,便是地牢里带出来的那个死囚。

    “当时依依早被邵夫人接到内室去疗治,夏铮听说,却说须将她带回临安府关押。后来邵夫人出来,说她的伤要静养几日,拦了他,他才罢了。不过我已对他这人十分不喜,便特意与邵宣也说,务必照看好了,只除了我,谁要都不准交人——倘若我不在时她出了什么事,我定须放不过他邵府上下。说完原是要走。那夏铮偏不依不饶,质问我为何要维护一个死囚,为何更那般心狠手辣,草菅人命。原是先前他没来时我正与邵宣也说来龙去脉,可当下里是他问,呵,我只与他说,我从牢里路过,见这女子生得不错,死了可惜了,想弄回去玩几天。

    “你那爹当即便对我大骂,骂完之后拂袖去了,说要明日上朝时告我的御状。我虽不惧他,也是不大高兴,从邵宣也那出来便径去面圣。临安府这档事又不是说不清——堂堂都城府衙,莫说什么青朗明断,便是把手底下当差的训得像个人些都做不到,这事再怎么说,最错必不在我。这般一讲,第二日夏铮上朝想扳我,那也是休想,反而——十日之内,临安府衙门上下,贬黜无数,夏铮也受了几分牵连,自此越发恨我。”

    “他夏大人他”夏琰暗咬了咬唇,“他素来正直不阿,那日他不知背后真相,所以才与师父生了误会。他却也绝非小人,否则,也不会当面与师父争执。”

    “倒不如说他愚蠢。”朱雀冷哼,“不过后来有一件事,娄千杉有一日也是遭谢峰德之强,受了重伤,他夏家庄看见倒是把人救了。我便觉得好奇,若当日他也亲见了依依那般模样,还会不会说出同样话来,说我心狠手辣、罔顾律法?”

    夏琰闭口不语。

    “夏铮上朝的时候多半真将我那话奏说了,自此禁城内外都传言我喜欢好看的女人——便是死囚都不肯放过,定要占为己有。这话其实也不假。我为何要救依依出来?仔细想想,大概也确有那个意思。虽然临安府衙门的腌臜事板上钉钉,府衙也彻头彻尾换了人,可依依的案子从来没翻,我将一个死囚就这么带走总不占理,只不过比起杀了那许多人,这件事轻些,一个妓女的死活也确没人管,皇上都避而不谈,当然没人再计较。我那两日新入内城,琐事繁多,也实无余裕去看依依,一日邵宣也来说,依依醒了,当时问起怎会在牢狱外头,受何人搭救之类,邵夫人与她实说是我——说是‘有一位朱大人救的’。她便求说要见我当面答谢,邵宣也来我如何处置。”

四五一 夜与梦生(三)() 
“她要‘答谢’,当然正合我意。”朱雀再道,“不过我当时刚得赐了府邸,想先花几日将府里用人安排妥当,料依依伤也没那么快好,便叫邵宣也等我过几日知会,再把人送来。邵宣也当然知道“把人送来”是什么意思,当日去了,次日回来却十分变了表情,说是依依夜里竟尔寻死,幸得邵夫人发现了救下来,问她缘由,她只哭说‘天下男子都是这般无耻,若是为这缘故才叫我苟活,我宁愿不活’——多半是他们夫妇说起过几日送她来陪我,隔窗给她听见了。我倒是没有想到。三年前——她纵然是哭着,不还是就范了?这回——救她一条命,要她‘谢我’却又不肯?

    “我便叫邵宣也回去照常照料着再说。后几日,我去临安府里翻看她案卷,查她过往底细。当年她从天牢回去,还在原先那窑子里做卖笑卖身的勾当,隔了一年多,有个客人待她不错,凑了些钱,将她赎走了。这原也是好事,可偏偏——那案卷里写得明明白白,依依此番杀人,死的就是当年赎走她的那个客人,换言之,是她这一年多的丈夫。她杀人当夜就被人发现了,凶器罪证俱在,拿送了官府,也没抵赖,也不肯解释情由,因她这头无人也无钱,止有那死者的几个兄弟都哭喊得声泪俱下,堂上便即将她判了个杀人偿命的死罪。

    “我将凶案一应卷录、证物反复查了,真不似作假栽赃,心里寻思,她当年来我天牢之中,那般情形都能忍耐,这样的女子若都会杀人,必是已处绝境,抱定了必死——那个赎走她的人要么是负了她,要么是极其苛待于她、凌虐于她。‘天下男子都是这般无耻’,这话想来,确是那般心境之下会说得出来的——尤其在狱中更受了欺辱折磨,待到醒来发现竟为人所救,或又生了一丝希望,可立时又听闻这个救她的所谓‘朱大人’竟也不过是为了叫她‘作陪’,当然又萌死志。

    “我心想这般寻死觅活的就罢了,当年不过是牢狱之中饥不择食,如今我居此位,又不是非此女不可。那几日来结交的不计其数,亦都懂得投我所好,我便也不想起她来。如此过得月余,邵宣也来说,依依伤好得差不多,昨日突然说愿意来见我了。我自是说好,叫他当晚就把人送来。

    “‘太湖金针’想是有些本事,依依看来已是伤愈,只是容光不焕,神色总似有点蔫枯。她当然不识我,见了我,还与当年一模一样地先磕下头去,说是谢我救命之恩。

    “寻常女子见我这容貌都要惊怕,依依那天偏一丝惊怕都不露,倒真比头次还更屏了豁出去生死不顾的气息来。我便问她,如何改变主意肯来陪我了?她磕头说,先前不曾想通,可现在想通了——我确是救了她一条性命,无论要她偿还什么也是应该的,她什么都没有,也只有以身侍我。可是她有事想要当面禀我。我问她何事,她声音幽幽狠狠,与我说她出身最低贱的军妓勾栏,不知接过多少客人,又说她杀过人,双手都沾满了人血——她自称再肮脏不过,问我可还敢要她。她大概觉得如此便可吓到了我,只可惜她说的那些我早知道。

    “她见我这态度,才知真逃不过,只能再磕头求我——陪过了这晚,能放她走。我当下便笑了。我本就没想过要将谁留得久远——只因三年前我受困于锁镣,总觉那一回欠了点什么,要从她身上再都索得来才尽意。便立时应了她,只要能让我高兴,明日就放她走。大概就是为了那句话——那天晚上,她与三年前一样,一面迎合讨好于我,一面将泪流了满脸,却忍了不出声。

    “我视若未见,第二日问她,昨天是不是怀了玉碎之决心来的——若我不应允她一晚后放她走,是不是要与杀了她那个丈夫般,也对我动手,弄个同归于尽。她惊慌不肯承认,说我救过她的命,她从没有想过害我。我反问她,她那个丈夫将她赎出那般地方,难道便不是大恩,可最后岂非一样是死在她手里。问到此节她便不肯说,只一再与我磕头,说我与她那个丈夫不同,说绝无害我之心,只盼我大人大量,能放得她去,她必不再犯事。我问她独个人如何打算,她说回家去将屋舍变卖了,回老家安稳过活。我晓得她那屋里杀过人,已是给官府查封了,这话十分可疑,不过我亦懒得细究,就派人叫了邵宣也来,送她走了。

    “人送出去还未到家,转了两个路口,她就坚持与邵宣也说,不必送了,她自己回去。邵宣也也是个疑心的,便不肯真走,暗中缀着她,她果然根本没往家去,眼看着又往早几年那行院里走,是要重入旧所在的意思。可她杀人的事哪个不晓,妈妈原不晓得她怎么给放出来了,也不敢要她,赶了出来,她又摸去了下一家,人面生些,便不晓得她的事,可从来也没哪个女人似她这般孤身一个的便自来投这等行当,嫌她可疑,又不肯收。这般转了两家,邵宣也看不得,将她拦下拖回邵府里,叫他那夫人长短问了一宿为何不回家去,反要重投那般下等之地。仍是不说。邵宣也隔日只得又来禀我。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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