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隐全传 作者:李庆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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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商隐全传 作者:李庆皋-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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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力主太子即位,将来对你我大不利呀!”鱼弘志盯着仇士良道。

  “你我统领神策军,朝野大臣谁敢放个屁!太子即位敢不听我辈之言?”

  仇士良经过甘露之变,连文宗皇上都不放在眼里,骄横不可一世。

  “仇大人,话可不能这么讲。假如让太子即位,则拥立之功在宰辅身上,而不在你我二人身上。太子即位,功不在你我,将来他能听你我之话吗?另外,该死的文宗皇上,近来频频召见大臣,你我都不在场,他是否在……”

  “有这等事?该死的皇上,早就该死!我等早就该把他除掉,省得生出是非!”

  “仇大人此话有理。皇上要除掉,太子也要废掉,我们要另立新君。大人,你看哪个皇子不错?”

  “穆宗第五子,文宗弟弟颍王炎不错,颇听我话,每次见面都毕恭毕敬。这小子很不错。”

  两个人说到做到,先派人把文宗皇上隔离软禁起来,不准任何大臣进宫见驾。然后矫诏拥立穆宗第五子文宗弟弟李炎为皇太弟,废掉成美太子,复封陈王。

  宫中震惊,朝野一片惊诧。

  仇士良和鱼弘志加紧宫廷政变步伐,当晚就把文宗皇上骗至大明宫太和殿,仅用一条白带,就把一代天子送到西天极乐世界。两人立刻拥立皇太弟李炎继承了大统,这就是唐武宗。

  经过仇士良和鱼弘志威逼和劝说,唐武宗下诏赐死杨贤妃、穆宗第八子安王溶、陈王成美。

  李商隐在弘农听说文宗驾崩,十分悲伤。他很赞赏文宗为人勤恳、生活朴素。即位后,就想重振朝纲,除掉奸宦,平息党争。商隐痛哭着,吟诗道;

  历览前贤国与家,成由勤俭破由奢;

  何须琥珀方为枕,岂得真珠始是车。

  ……

  新君即位,亦想重振朝纲,四月诏淮南节度使李德裕为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把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杨嗣复调出朝廷,任谭州刺史,充湖南观察使,不久贬潮州刺史。令狐綯因守丧服阙,仍授左补阙,寻兼史馆修撰。牛李党争形势发生巨大变化,李党统揽朝政,王茂元也应诏入朝,先任御史中丞。

  王茂元全家迁入京城。他的女儿、女婿和儿子们,也纷纷从各地迁到京都居住。

  九月,秋风吹来之时,李商隐正式辞去弘农尉,返回洛阳,携眷迁移关中,住在长安南郊樊川。

  樊川,又名樊乡,是汉初名将樊哙的封邑。它属于京都万年县管辖,距万年县南三十五里,位于潏河流域,在杜曲与韦曲之间,是一块十余公里长的河谷盆地,土地丰腴,菜圃稻畦,罫纷绮错,茅庐炊烟,鸡鸣犬吠,恍如江南秀丽水乡图画。

  在唐代,一些贵族官僚地主以及一般士大夫,有的嫌城内喧嚣,有的在城内寻觅不到住宅,往往在樊川建筑别墅,或构造庐舍定居。

  李商隐当属于后一种。又因为他非常喜欢这里绮丽的山水风光,很向往在这里过一种平静的躬耕田园生活,曾在《子初郊墅》诗中,吟道:“亦拟村(城)南买烟舍,子孙相约事耕耘。”于是他又取“樊南生”作自己的另一别号。

  安排好家居之后,他匆匆地参加一年一度的外官内调的冬选,可惜没有成功。

  唐武宗会昌元年(公元841年)夏,王茂元调任忠武军节度使,陈许观察使,召李商隐前往入幕。

  秋末冬初,李商隐没带家眷来到陈州,加入陈许幕府。时间不长,第二年春天,由陈州赶到京都,参加吏部考试,以书判拔萃,重入秘书省为正字。

  按唐制,秘书省正常编制设校书郎八员、正字二员。校书郎为正九品上阶,而正字为九品下阶。李商隐二十八岁时第一次入秘书省为校书郎,三十一岁再次入秘书省则为正字。虽然两者都为清资,却有上下阶之别,李商隐不仅没有升,反而下降,对此他从内心里产生又自慰又自怨、又希望又失望的复杂感情。

  秘书省校书郎和正字,每天都要上早朝,李商隐家住郊外樊川,早朝实不方便,则暂住年兄加连襟韩瞻家。夫人七妹也从城郊搬迁到姐夫家居住。

  那天多喝了几杯酒,李商隐话多起来。自出任正字以来,郁积心胸中的牢骚一迸发泻,震惊四座。

  “朝中党局参差,举手投足之间,就可能得罪某某一派。一个九品下阶小官,跟在这些朋党中的要人后面,进进出出,岂有不得罪之理?唉!”

  韩瞻明白年弟的苦恼,此时相劝亦是无济于事的。

  李商隐见没有人接话,甚觉沉重、烦闷,于是张口吟道:

  流莺舞蝶两相欺,不取花芳正结时。

  他日未开今日谢,嘉辰长短是参差。

  七妹不喜欢丈夫把诗写得太含蓄,让人不得其解,直率地问道:

  “‘流莺舞蝶’是句中对仗,很是工稳。但是,这是什么意思呀?夫君,讲讲嘛。”

  大家也有同感,都想听听。

  “唉!我两次进秘书省,一次是校书郎,一次是正字,什么‘清资’‘清资’!都是虚名而已,只有‘花芳’而没有‘结实’,故说是‘相欺’。虚度年华,岁不我与,昔日未得志,今日岂有希望。出任校书郎、正字,这是个美好的有希望的‘嘉辰’,但是它的好坏结果是不一样的,‘良辰未必有佳期’

  呀!”

  前途难卜,折磨着李商隐;党争险恶,李商隐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处境艰难。

  “给你们再吟两首诗,用的是一个典故:南朝陈代将亡时,太子舍人徐德言与他妻子乐昌公主把一个圆镜破开,各拿一半。德言对妻子说:‘以夫人的才貌,国亡后,一定会落入权豪人家,我们将永无相见之日了。假如你我情缘未了,不该断绝,我们约定在正月望日,在都市上卖这半镜子……’

  “陈亡后,乐昌公主果然落入越国公杨素家中。德言流离辛苦,来到京都,正月望日,在市集上果然看见一个苍头卖半块镜子。徐德言把他领到客店,讲了前后之情,并把自己那半块镜子拿出,对在一起正好吻合。

  “老苍头也把受夫人之托卖镜的前前后后情形讲述一遍,看着这对恩爱夫妻分离,也很悲伤。

  “徐德言在半块镜上,题了一首诗,诗云:‘镜与人俱去,镜归人未归;无复姮娥影,空留明月辉。’公主看到诗后,悲泣不食。杨素知道这事后,哀伤变色,立即把徐德言叫来,把妻子还给他,并命公主即席赋诗。公主吟道:‘今日何迁次,新官对旧官;哭啼俱不敢,方信作人难。’”

  韩瞻把商隐已写好的《代越公房妓喻徐公主》诗展开,只见:

  笑啼俱不敢,几欲是吞声。

  遽遣离琴怨,都由半镜明。

  应防啼与笑,微露浅深情。

  读罢,笑道:“你这不是分明在吟咏乐昌公主吗?首二句写她忍气吞声,不敢啼笑;三四句,写她与徐德言虽分离,却藕断丝连,是因为保留着半块镜子;最后二句,写她在越公杨家的艰难处境。这首诗是嘲喻乐昌公主应当自己处处留神,不能露出心迹。义山贤弟,诗里面还有什么寄托吗?”

  李商隐苦笑笑,没想到自己写的诗,年兄不仅没解通,也没看出隐含其中的深意,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道:

  “自然有寄托了,不然写越国公干什么?”

  “夫君,有什么寄托?”

  “是写我自己在朝中的处境。乐昌公主是指我自己,越国公是指牛党。诗的三四句,写越公突然把乐昌公主还给徐德言,是因为她保留着半块镜子。这是说自己离开牛党靠近李党,可是又与牛党藕断丝连,不能断然脱离。诗中这样写,实际我自己哪个党也没靠,哪个党也不是,而与两党又都有点关系。最后两句,是说乐昌公主面对‘新官’与‘旧官’,‘笑啼都不敢’,不能流露自己的真情。这里是说我自己对牛、李两党都不敢表露真情,表示态度。”

  韩畏之自愧没能解通义山的诗,把第二首《代贵公主》诗递给七妹,不言语了。

  七妹没理会姐夫情绪变化,把诗展开:

  芳条得意红,飘落忽西东。

  分逐春风去,风回得故丛。

  明朝金井露,始看忆春风。

  李商隐没等七妹解诗,自己先开口道:“这首诗,也是借用上面说的典故,寄托自己卷入牛李党争中的苦恼。别说这些讨厌的事情啦,咱们来玩‘送钩’和‘射覆’游戏吧。”

  六姐早就讨厌谈这些无聊的诗了。她既不懂也没兴趣,马上支持商隐的提议。

  大家开始津津有味地玩了起来。



  第二天,李商隐早朝归来,躺在床上想睡一觉,昨夜玩得高兴,直玩到五更听到开城门的击鼓声,才匆匆离开去上早朝。其他人仍然没有玩够,继续在玩。

  想想,他不禁笑了。玩一玩,轻松轻松,挺好。整天怕东怕西,太紧张也太累了。这么一想,睡意跑得精光。

  他坐起身,突然来了灵感,张口吟道: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

  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

  七妹从外面悄悄进来,抿嘴笑道:“又起来啦?夫君,该睡觉就得睡觉,知道不?不准起来!”

  “你来看看,是我刚才写的诗。”

  七妹吟咏一遍诗,笑着问道:“夫君,你这是追写昨晚宴饮、做游戏,听到晨鼓,还不愿去上早朝,说自己‘类转蓬’,是不是?”

  李商隐笑着点点头。

  “这首诗的三四两句写得最好,‘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是写我和夫君吧?”

  李商隐又点点头,笑着。

  “‘犀’,是指犀牛。我知道。在岭南,父亲在那里出任节度使,我看见过大犀牛。它长得粗大,吻上有一个角,有的长两个角。犀牛皮几乎没有毛,非常厚而韧。”

  “看过没看过犀牛角?犀角中央有一道贯通上下的白线。‘一点通’就是指这条神奇的白线。我想用它比喻相爱的双方心灵契合与感应。虽然‘身无’,可是‘心有’,相互照映。我们虽然身上长不出彩凤的翅膀,飞越楼阁相会,但是,我们的心却像灵犀一样是彼此相通的,因为我们始终相亲相爱。是不是?”

  “是的。”

  七妹投进丈夫的怀里,听到夫君的心“咚咚咚”,跳得很有力。

  他们沉浸在爱的默契海洋中。

  “夫君,这些日子没去八郎家吧?应当去看看,越不走动,感情会越疏远。要珍惜你们的友情。”

  “什么?”李商隐把夫人推开,委屈地道:“是我不去看他吗?每次去,他都拒不见我,即使碰见了,他也不理我,像没我这个人似的。是我不珍惜友情吗?”

  “夫君息怒,是贱妾不会说话。贱妾给你赔礼了。”

  七妹没想到夫君这么生气,吓坏了,连连道歉赔罪,请求原谅。

  李商隐上前拉住夫人,伤心地叹着气。

  “都是我不好。是因为我,八郎才这样对你……”

  “别说了,明日我去。”李商隐怕夫人也卷进这痛苦的漩涡,劝道:“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你不知道八郎脾气古怪,过去在恩师家,他总喜欢挑我的毛病。七郎和九郎帮我说话,我们是三比一,他奈何不得。现在,他官做大啦,连七郎九郎他都不放在眼里,我算老几?明日我去看七哥,不知道他的风痹症好些没有。”

  七妹不愧是王茂元的爱女,有她父亲的头脑。她是担心八郎背后再使坏害丈夫,所以才劝丈夫跟八郎言归于好。丈夫这样解释,她不满意,但是,自己也没有更好办法来改善丈夫与八郎的紧张关系。

  她不再提这事,劝丈夫躺下休息,晚上六姐还要宴请玩乐。



  这次重入-+ .秘书省和三年前一样,在李商隐的仕途生涯中,不过是个小“插曲”而已,希望像昙花一现,随着而来的是幻灭的悲哀。

  会昌二年(公元842年)冬,李商隐的老母亲与世长辞,给他带来又一个巨大打击。按照唐代法制,父母去世,子女必须辞官服丧三年,没有特殊情况不能“夺情”留职。李商隐直到会昌五年(公元845年)冬,才能服阕入京复官。

  这三年,恰恰是李德裕为相,李党势力最强盛时期。如果李商隐从岳父王茂元这里划分朋党界限,王茂元是李党,女婿李商隐也应是李党。李商隐理当得到李党重用,可惜他又失去了这一大好机遇。

  李商隐辞去秘书省正字之职,护送母亲灵柩回荥阳坛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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