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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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狮- 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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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的题目是:《大声为鲁迅先生的(我之节烈观)叫好》。
  文章通过鲁迅先生猛烈地攻击孔教孔学中最腐朽的部分——封建节烈观念,深刻地揭穿封建专制主义的道学家们所宣扬的“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有了节烈,国便得救”的虚伪说教,又以一些铁证事例,进一步论证了鲁迅先生的《我之节烈观》是一篇激励女性们奋起挣脱枷锁的战斗檄文。
  赵瑞芝认真地看着。
  使赵瑞芝感到惊奇而又颇有亲切感的是,这位“新华儿”在他的这篇文章中所述说的一些事例,其中就有她赵瑞芝被迫娶去为病得奄奄一息的孔府大少爷冲喜治病、险些活活葬身于孔府那阴森森的活人坟墓之中的事情,写得是那么符合事实,连一些细节都如实地写到,就像他“新华儿”自己亲身经历过了似的。
  赵瑞芝感到有些疑惑不解,有着一种说不清楚的朦朦胧胧的感觉,如一层模糊不清的迷雾似地,飘浮笼罩在心头。
  这个“新华儿”到底是个什么人?
  会不会是……他?
  赵瑞芝的脑海里闪现出了那天晚上在那所谓的新房里,病恹恹躺在床上,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的孔府大少爷孔文义的身影。
  啊,会不会呢,是……他?
  他不是现在也正好就在日本吗?
  赵瑞芝疑疑惑惑地思索着。
  但很快,赵瑞芝又把自己的想法否决了。是啊,不可能!绝不可能是他孔文义!怎么会是那孔府大少爷呢?是的,他是在日本,但他是拖着一个病歪歪的身子去治病的,不是去留学、去探索救国救民之路的。再说,依照他那个孔府大少爷脾性,他的思想也不会这么激进,对旧的封建专制文化也不会这样深恶痛绝。说实在的,她感觉到,在接受新思想方面,孔文义远远比不上他弟弟孔文才。
  赵瑞芝正在这样疑疑惑惑地想着、愣怔着时,突然从身后伸过来一只手,一把把她手中摊开着的《新青年》杂志猛一下抢了过去,使她猝不及防,猛地吓了一大跳。
  一阵清脆的笑声传来。
  是漆小玉。这个年龄比她赵瑞芝还大一点,但在她跟前又像个调皮的小妹妹似的漆小玉,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她身后还有林丽萍和陶美玲。
  三个人一起进来,悄悄地绕到她的身后,她一点都不知道。
  她太聚精会神了。
  漆小玉随手翻看着《新青年》:“我看看,又是什么好文章‘把我们的大才女给迷住了,看完了,还这么投入地在愣怔地想?噢,‘新华儿’的文章!又是‘新华儿’的大作!”漆小玉把《新青年》又还给了赵瑞芝,“喂,大才女,不要一空闲下来就翻报刊,你看看这是谁来的信!”漆小玉边说着,边把藏在身后的一封信在赵瑞芝眼前倏然一晃。
  赵瑞芝猛一下把信抢了过来,一看,是从法国来的信,忙拆开一看,惊喜地叫了起来:
  “辣妹子的信!是辣妹子来的信!”
  亲爱的瑞芝姐,还有小玉姐、美玲姐和丽萍妹:
  你们好?
  离开你们来到法兰西已经好几个月了,一方面是忙乱。而主要的是还没有个固定地方,所以一直没给你们写信,请你们原谅!
  我们这一批赴法勤工俭学的有二十多人,来自全国各地。我们乘坐法国波尔多号邮船从上海出发,前往马赛。途中,在香港停了一夜,在越南西贡又呆了三天,后经过新加坡和科伦坡,驶过苏伊士运河,最后抵达马赛。一路上,所经过之处,都有华法教育会和留法勤工俭学会组织当地的华侨挥舞着旗帜,像欢迎亲人一样欢迎我们。蔡元培校长、吴玉章先生、李石曾先生安排有专门人员接待我们。总的来说,一切都很顺利。……
  接着,“辣妹子”宋一茗在信中就讲了她和一起的同学们都感受到“越远离中国,越感到中国人被人瞧不起,感到中国的国际地位太低,感到中国在封建专制主义和崇洋媚外的卖国政府的禁锢和统治下,愚昧、落后、‘贫穷,所以也就被洋人们踩在脚下,挨打受欺,他们感到痛心,感到愤慨,觉得中国决不能老这样让别人踩在脚下,中国应该挺身站起来,站起来!
  接着,宋一茗写道,她和一些留法勤工俭学同学在巴黎郊外的雷诺汽车厂劳动,和普通工人一样,搬运沉重的模具,她经常受到一起去的同学和法国劳工师傅们的关照。
  她写道,在那里她结识了许多先来的和后来的留法勤工俭学同学,其中有好多都是湖南老乡,像肖鸣、李立三、李维汉、李富春,还有位稍微年长一点的徐特立等,都是亲亲的湖南老乡,他们都对她特别好。他们都是李大钊主任曾经提到过的那个叫毛润芝的长沙湖南省立第一师范的学生组织来的。另外,她还认识了一位叫陈毅的四川来的学生,人也特别好,开朗,幽默,多才多艺,经常组织他们搞一些活动和进行一些有关问题的讨论。
  关于法国劳工,宋一茗写道——
  ……法国劳工群众是极富有斗争性的。他们有着为了国家和民族,为了祖国的自由与富强,而英勇抗争的传统。他们奋起反抗波旁王朝的复辟,高呼:“不共和毋宁死”;在普法战争失败、色当投降的消息传到巴黎后,他们又愤然走上街头,高呼“打倒帝制,成立共和国!”坚决要求“抗战到底,保卫祖国”。拉雪兹墓地“公社社员培”下,200多名巴黎公社战士在血战中献身。他们实实在在为全世界劳工大众,也为我们中华劳工大众争取国家与民族的自由与富强树立了榜样。
  俄国劳工就是在法国劳工的影响下起来斗争而取得成功的。
  我们经常在拉雪兹墓地“公社社员”墙下,讨论我们中国怎样才能从封建专制和东西洋列强们的围困下解脱出来,并奋起自强自立……
  最后,宋一茗在信中写道——
  ……再就是,给你们写这信的同时,我也给哥哥写了封信。巴黎是座艺术之都,有罗浮宫,有亚历山大三世桥和“狮座情侣”,有塞纳河女神塑像和埃菲尔铁塔,有凯旋门,是全世界作家、艺术家的摇篮。哥哥是个很有才气的画家,希望哥哥尽快也能到巴黎来学习和深造。在巴黎这艺术之都的熏陶下,哥哥定会实现他一生渴望追求的宿愿——成为当代的达·芬奇,成为当代的米开朗基罗、当代的奥古斯特·罗丹……
  看到这里,赵瑞芝猛地想起,昨天下午在饭厅里吃饭时,宋维新告诉她说,《地狱之门》群雕的仿塑的毛坯已经大体出来,想请她过去看看,提提意见。
  四
  就在赵瑞芝、漆小玉、陶美岭、林丽萍她们几个在寝室看宋一茗的来信时,校园里突然乱哄哄地闹腾开了。她们跑出去一看,是张国焘带领着少年中国派、国民派、新潮派的几个同学和以邹文锦为首的国故派的几个同学撕打起来了。起因是:邹文锦他们在贴揭帖的墙上贴了一幅大大的横标“坚决拥护徐大总统的两大训令!”横标刚刚贴好,正好张国焘和几个同学过来,一看,怒不可遏,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去哗啦哗啦几下就把横标撕扯了下来。邹文锦他们当然不愿意。双方争执了起来。争执来,争执去,张国焘嗓门又大,火气又盛,上前把邹文锦推了一把,双方就撕打了起来。
  争执和撕打的引子,就是那徐大总统徐世昌的所谓的“两大训令”。
  徐世昌,这个老奸巨猾的清王朝遗臣,北洋系里的老字号人物,表面上不属于皖派,而实际上是经常听命于段祺瑞段大总理的,但再往深一点说,他从内心深处又不想完全听命于姓段的,他想凌驾于皖派和直隶派以及其他所有各派之上,树立起他徐世昌自己的势力和权威。安福国会按照段祺瑞的授意,最后选了徐世昌为民国第四任大总统。段祺瑞和冯国漳先都宣告退职,尔后,段祺瑞专任了参战督办,遥控着徐世昌和新任内阁总理龚心湛。
  徐世昌和他的把兄弟袁大头袁世凯以及冯国漳、段祺瑞一样,都是典型的“一狂一顺”之徒。
  狂,就指的是复古狂。
  记得那一年,袁大头刚刚从中山先生手中骗夺了大总统宝座之后不久,就委任了这位前清王朝的相国徐世昌为国务卿。徐世昌上任时,正值端阳佳节,这位中华民国的国务卿,竟换上了一套清王朝相国朝服,戴上红顶花翎,乘坐着八抬大轿,前往冷落的清宫,以清王朝太傅的身份,向早已退位幽居在清宫里的博仅叩头贺节,并且还兴致勃勃地参加了清室的节宴。徐世昌上任后,竟促使复古之风大盛,与袁大头狼狈为奸,沆瀣一气,把原来清王朝时期的一切旧的东西,包括规章制度、公文程式、官场仪节以及生活习惯,一揽子统统都恢复了起来。
  顺,就指的是对洋人俯首贴耳地顺从。
  袁大头对东洋人百依百顺,是想得到让他过一过皇帝瘾的承诺;冯国漳对西洋人百依百顺,段祺瑞也对东洋人百依百顺,也是为了讨得洋人欢心后能拿上钱,能扩充自己的家天下的势力,进而能当上大总统。徐世昌呢,一穴之豺,一丘之貉,当然也就脱不出这一样的狼子野心了。
  上已述,徐世昌并非是长久寄人篱下之辈,他听从于段祺瑞和安福国会,但又不愿一直听从于段祺瑞和安福国会,他要瞅准机会显示一下自己的力量。
  于是,这徐世昌,就在安福国会把他正式推上大总统宝座后,他觉得显示自己的威势和力量的时机已经来临,就以他的“一狂一顺”,向全国各学校发布了“两大训令”:
  其一,要各学校一律恢复读经尊孔,说这是“治国安世之本”,是“立人立业之源”。
  其二,要所有国民,尤其是学生,尊重国际友邦人士,以礼相待,不得干预政府与国际友邦的国务活动。
  这“两大训令”,说穿了,一就是复古,二就是对洋人要俯首贴耳。
  “两大训令”对刘师培及其弟子邹文锦的国故派来说,可真是瞌睡给了个枕头——正合心意,所以当天中午饭都没吃,由刘师培亲自执笔,写出了“坚决拥护徐大总统的两大训令”的大横标。
  横标一贴出,就引起了争执,还引起了撕打。
  “别打了!别打了!”赵瑞芝大声喊着,制止着,“你们再别打了!”
  “别打了!别打了!”漆小玉、陶美玲她们也一起跟上喊着,制止着。
  双方撕打着——脑后拖着长辫子、身着长袍马褂的和身着西服的、身着中山学生服的,都相扯拽着,拳脚相加,正混战在劲头上,根本也顾不上在几位女同学面前再装什么斯文样子了,所以也不听她们喊叫。
  张国焘骑在邹文锦身上,狠劲揪着邹文锦脑后的长辫子,可着大嗓门儿恶狠狠地吼骂着:
  “今天我非把你这臭哄哄的封建主义的狗尾巴从你这顽固的又臭又硬的狗头上揪下来不可!让你也知道知道老子的厉害!”
  邹文锦被揪得痛得嗷嗷乱叫。
  其他人,有的长辫子也被狠狠揪住,有的长衫马褂被撕裂开来……
  “住手——!”
  一声大喝传来,使撕打的双方都停住了手。
  是陈独秀学长。
  陈独秀学长和李大钊主任怒视着中止撕打、一个个都狼狈不堪的学生们。
  陈独秀厉声怒斥道:“你们都看看你们自己!堂堂北大学子,这成何体统?”
  张国焘上前分辩:“陈学长!……”
  陈独秀用手个挡:“行了,不用说了!”
  陈独秀浓眉耸起地看了看墙壁上被撕扯得破破烂烂的揭帖,又看了看被撕扯下来、扔得满地都是的揭帖的破碎纸屑,很为不满地对张国焘说;
  “揭帖嘛,你贴你的,他贴他的,你们有什么资格要撕掉人家的揭帖?”
  张国焘还要分辩:“陈学长,您不知道,……”
  陈独秀又用手势打断:“行了,什么都不用说了!各自都回去吧!”
  张国焘气呼呼地看了陈独秀一眼,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邹文锦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向陈独秀和李大钊各鞠了一躬,走了。
  其他人也都散开走了。
  第二十章
  李大钊更深入探讨苏俄革命之情况,奋笔撰写《法俄革命之比较观》。毛泽东来访,登门求教。李大钊深为这个湖南青年学生的超人见地所折服……
  一
  夜已经很深了。
  皎洁的新月高高地挂在空中,正把它那晶莹清亮的银光,均匀地撒落向大地,把山河大地照得一片明彻透亮。
  万物都在这月光的沐浴下恬静地沉睡着。
  北京回回营二号院子的书斋里,李大钊主任却丝毫没有一点睡意。
  灯下,铺开着的稿纸,在醒目的《法俄革命之比较》的标题下,李大钊正在奋笔疾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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