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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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狮- 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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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是,这后一段时间里,大量地增加了愤怒声讨东洋日本吞噬我中华神州的狼子野心、强烈要求废除“二十一条”、废除一切中日密约、要求归还青岛、山东的揭帖,与此同时,还有揭露美英法等西方洋人列强和东洋日本勾结到一起,狼狈为奸,恃强凌弱,共同欺辱我中华的罪恶行径的揭帖。
  除了这铺天盖地的揭帖以外,校园里各种各样的集会和活动,也较过去多了起来,而且活动内容越来越多,范围越来越广,声势越来越大,方式也更为多种多样。邓仲澥、张国焘他们还把赵瑞芝带领同学在天安门前烧毁“仇货”以及林丽萍大义灭亲、率领同学查抄并烧毁自己亲姑父家杂货铺的“仇货”的事情,都编成了短小的文明戏,在校园里,甚至有时候还出去在街头上演。另外,他们还经常请新闻界的一些著名报人来北大作关于世界局势以及巴黎和会情况方面的专题讲座。
  这期间,北大学生会无形中成了联合各个社团、组织各种活动的一个核心组织。
  这天,许德珩从图书馆红楼出来,他去找李大钊主任和陈独秀学长,两人都不在。再过十一二天就是“五·七”国耻纪念日了。“二十一条”的阴影一直都沉重地压在国人们的心头。校学生会决定以国民社为主体,再联合新潮社、少年中国学会、平民教育讲演团等其他社团,并还联合北高工、北高师、女高师、法政专科学校等其他高等、中等学校学生,一起在全市搞一次声势浩大的反对东洋日本帝国主义的示威游行。意见基本上都取得了一致,有些事情,例如:口号的拟定,游行示威的行进路线,如果政府派出军警强行拦截怎么办,等等,这都需要与两位师长好好商定一下,以免到时候一下不知所措而手忙脚乱。
  两位教授是他们心中坚实的依托。
  许德珩从图书馆红楼沿着大操场转了一圈,也没看见李主任和陈学长。
  正好历史系一位同学走过来,许德珩问他见到没见到李大钊主任和陈独秀学长,那位同学边回答说:“好像是在那边看揭帖。”边用手朝着一片小树林子后面的学生寝室区指了指。
  许德珩点点头,朝小树林子走去。穿过了小树林子,许德珩看见一幢学生寝室的前面围拢着许多的老师和同学。有一个学生正在往墙壁上贴揭帖。老师和同学们都在兴致勃勃地看着。李大钊主任和陈独秀学长也在那里。
  许德珩走了过去。
  往墙上贴揭帖的学生是邹文锦。
  揭帖的标题,醒目地写着:“雪我国耻,还我家乡!”
  许德珩没有想到,这位被同学们称之为“小刘师培”、成天埋在发黄故纸堆里、“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天到晚死气沉沉的“小老夫子”,今天竟也成了一团燃烧的火。
  邹文锦把揭帖贴好后,转过身来对四周围拢着的老师和同学们愤然地说道:
  “老师们!同学们!今天,我邹文锦在这里贴到墙上的,不是一张一般的揭帖,这是我作为山东籍的一名学生,作为一名东人子弟,在这里,替我们山东的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们,向东洋日人的强盗行径进行声讨,向世人们大声呐喊:雪我国耻!还我家乡!……”
  邹文锦大声呼喊着……
  许德珩听身旁一位同学轻声说道:“这位邹文锦同学家在山东威海卫,昨天老家来人告诉他,他们家的那个地方被日本强行占为军事防区了,乡亲们都被赶出了村子,流离失所。这位邹文锦同学的父亲是位老秀才,不愿意舍弃满屋子的书,老人家借书如命,死活不肯离开家,离开村子,结果被东洋人一枪托砸在头上,砸得满脸满身子都血淋糊拉的,又被东洋人从家里拖了出来,拖出了村子;房子也被东洋人一把火烧了,屋子里的书也都被烧了个精光……”
  “……现在,我家乡的乡亲们,我的父老兄弟姐妹们,被赶出了自己祖祖辈辈生活、劳动的家园乡土,无家可归,流离失所。马上就会轮到,我们整个国家的国民们,我们整个的中华民族,都将流离失所。我们将亡国灭种。我们不能再坐视以待了!我们中华民族是个有血性的民族,我们岂能容忍小小的东洋倭贼对我们如此凶狂?!……”
  邹文锦激昂陈词。一团燃烧的火。原来死气沉沉的“小老夫子”,今天确实成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火;他讲着,两眼迸火,原先苍白而发青、毫无血色的瘦削的脸,此时也因激愤而充血,红红的,闪射着火光。
  许德珩见李大钊主任和陈独秀学长边听着,边不住地赞许地点着头。
  邹文锦讲完,李大钊和陈独秀带头热烈地鼓掌,其他人也都报以热烈的掌声。
  陈独秀鼓完掌,转过身来,对四周围拢着看邹文锦的揭帖的老师、同学们说道:
  “我和李大钊主任对邹文锦同学能从故纸堆中抬起头来、开始关切国家和民族的危亡而表示非常的高兴。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东洋日本帝国主义吞噬我中华神州的狼子野心,已经激起了我们每一个有民族心的华夏子孙的愤慨。背祖叛宗的国贼毕竟是极少数,而维护我们国家与民族的权利和尊严的,是整个的国民。我们必须起来勇敢地抗争!刚才这位邹文锦说得好:我们中华民族,是有血性的民族,我们岂能容忍东洋日本帝国主义对我们亡国灭种?!”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李大钊也接着说道:“背祖叛宗的国贼虽然是极少数,但他们对我们国家与民族的危害,也不可轻视!是袁世凯的‘二十一条’,把我们国家和民族正式推到了凶残恶狼的血盆大口里。同学们,再过十来天,就是五月七日——国贼袁世凯签署“二十一条”的日子——国耻纪念日了。我们应该行动起来,借国耻纪念日再一次显示我们中华民族的血性!显示我们的刚强不屈!”
  “看来两位师长和我们想到一块儿了。”许德珩心里涌腾起一股热浪。
  二
  辛化洱经蔡元培校长特批,破例从学期中间考试插班,也正式成了北大文科的学生,同时也成了《国民》月刊的副主笔、少年中国学筹备处临时编译部的编译员和北大学生会的编辑干事。
  这天,吃过中午饭后,赵瑞芝受许德珩的委托,去辛化洱那里取为五月七日袁大头签署“二十一条”的国耻纪念日全市大游行所写的讨贼檄文的稿子。
  辛化洱就住在宋维新原来住的房子里。
  宋维新十天前和陶美玲在校外租了间民房,搬出去了。
  宋维新迷恋赵瑞芝,锲而不舍地追求赵瑞芝,对赵瑞芝的一片深切的痴情,最后终于得到了回报。宋维新如愿以偿地获得了赵瑞芝的深沉的爱。那天,两人灼烫的嘴辱紧紧地相贴在了一起以后,赵瑞芝就将自己那颗纯净透亮的心,整个儿地交付给了宋维新——她的这位以“戊戌六君子”为榜样、立志学习、继承“戊戌六君子”的雄心壮志和为民族强盛而甘愿抛头颅、洒热血的壮烈义举的继陆已。
  可是,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令人难以捉摸。有些人,他越是得不到的东西,他越向往,越是想得到不行,他朝思暮想,费尽心血,以至“为伊消得人憔悴”,而当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一旦如愿以偿地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之后,他就又觉得没什么了。也就是那么回事儿,就不那么钟爱、那么珍惜了。
  一些人在感情上也是这样。
  宋维新就是属于这一类人。
  在还没有得到赵瑞芝的爱之前,他拼命地追求。这中间,他也曾动摇过,他觉得自己可能得不到赵瑞芝的爱。他觉得这位新婚之夜抗婚出来的赵小姐性情刚烈,太清高,太孤傲,是位才貌双全的“冷美人”。就在他觉得没有什么希望而心灰意懒的时候,被称之为“舞后”和“枝花”的陶美玲主动地扑入了他的怀抱。陶美玲人长得漂亮,洋气,性情很开放,喜欢和男同学们在一起,尤其是喜欢和他和张国焘在一起。张国焘也在狠命追她。两人有时候也打得火热。但是,张国焘和宋维新相比,陶美玲似乎更多一些倾情于他宋维新,这一点,陶美玲向他表白过,而且他也看得出来。陶美玲是在他感到失意的时候,给了他慰藉,多少填补了他感情上的空落。就这样,他仍还是对赵瑞芝没有完全死心,仍还在狠劲地追求赵瑞芝。当然,在这期间,他巧妙地尽量隐蔽着他和陶美玲的关系,不让赵瑞芝有所发现。有时候,他就有意识地让陶美玲和张国焘尽量地多在一起,表面上看来显得更热乎一些。功夫不负有心人。最后,他成功了,他终于获得了赵瑞芝对他的爱。当他获得了赵瑞芝的爱以后,最初几天,他还激动过,他陶醉在赵瑞芝水一般的柔情里,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后来,他慢慢地感觉到赵瑞芝缺乏一种火劲儿,缺乏浪漫的情趣,太柔顺了,柔情柔之有余,而情趣不足,太凉,太沉稳,太平缓,于是,他又想起了陶美玲,陶美玲简直就是一团炽烈燃烧的情火,烧灼得他经常处于一种激奋之中,就现在想起她,他都感到一种浑身灼热的冲动。他是搞艺术的,他需要浪漫,需要刺激,需要亢奋,而不需要过多的柔顺,不需要过多的、像水一样的平缓和深沉。尤其是使他不理解也接受不了的是,赵瑞芝一在李大钊主任、陈独秀学长以及许德珩、邓仲澥、高尚德他们这些同学面前,一出去参加集会、游行、讲演以及探讨救国救民之路等各类活动时,是那么英姿焕发,生机勃勃,经常是那么激奋不已,时而慷慨激昂,时而悲愤难抑,简直就是一团火,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可是一到他跟前,一依偎到他的怀里,就成了一汪柔顺而平静的秋水,他受不了,实在是忍受不了。一种索然无味的心绪沉笼着他。他开始慢慢地疏远了他曾经是那么迷恋过、不顾一切地死命追求过的赵瑞芝,而把心胸又敞开给了陶美玲。
  宋维新的情变,是赵瑞芝未曾料到的。她对宋维新一片真情。她从心底深深感谢她的这位继陆兄对她的一片痴情,敬佩他的艺术才华,也敬服他以“戊戌六君子”为楷模而立志“继陆”、以血报国的壮志,她觉得他和她是志同道合、真真心心相印的知音和伴侣。她真诚地接受了宋维新的爱,并决心与他以诚相爱,白头到老,虽未能同生,但切望同死。宋维新同陶美玲关系有些不寻常,她也曾有所耳闻,她觉得这不能怪她的继陆兄,而应该怪罪于她自己。她那时候对宋维新的痴情追求一直不表态,冷之有余而热却不足,总是躲躲闪闪的。青年男子哪个不钟情?人都是有感情的。你对人家不热,陶美玲对人家热,人家稍微回应一下,有什么可责怪人家的?!完全勿须责怪。现在,只要她把心给了他,以真情相待,那他以后也不会再和陶美玲过于亲密了。赵瑞芝以善待人,以宽容人,并没有能够拴住宋维新那颗一味想寻求浪漫、寻求刺激的心。她的继陆兄从慢慢地冷淡她,到慢慢地疏远她,尔后就干脆离她而去了。
  一颗刚炽热起来的心,被一块沉冷的冰块无情地砸碎了。
  赵瑞芝一下病倒了。
  她总是甩脱不掉她面前的宋维新的影子——他曾经痴情地凝视着她的影子,他给她整个身心投入地画像的影子,他苦苦哀求她要把给她画的那第一张像留下、挂在自己床头上的影子,以及他给她雕塑《思想者》塑像的影子、他给她侃侃讲述法国雕塑艺术大师罗丹及其创作群雕《地狱之门》前后情况的影子……她甩脱不了这些影子,总是甩脱不了这些影子。
  但是,赵瑞芝毕竟已经不是一年多以前那个新婚之夜从孔府黑色大门里逃婚出来、在大街上毫无目标地小步奔跑着、不知所去的赵瑞芝了,她浸泡在泪水中躺了两天后,第三天毅然翻身而起,到天安门广场参加“抵制日货、抗贼驱倭”的讲演和查抄仇货、焚烧仇货的活动去了。
  就是在这天,她见到了她所敬服的“新华儿”,也就是辛化洱。
  她没有想到,简直是没有想到,这辛化洱——这近一年里在日本经常给国内各报刊写文章猛烈抨击封建专制制度、抨击旧文化、提倡新文化、极力宣扬“德先生”和“赛先生”、也对东洋日本吞噬中华的狼于野心进行揭露和痛击、以文笔犀利泼辣而在国内外很有点小名气、同时也使她赵瑞芝很敬服、很想能结识一下的“新华儿”,竟是她原来那名义上的丈夫、那沉甸甸的黑色大门里孔府家病得奄奄一息的大少爷孔文义!
  想不到。这太让人想不到了!太令人难以置信了!这不是在梦中吧?
  这不是在作梦,是真实情况。
  开始时,辛化洱没有说他是孔文义,他也不认识赵瑞芝。当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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