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日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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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日江山-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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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您只需要想着:谈妥了,就是功在社稷,力挽狂澜的英雄;谈不妥,就按许阁老的方针,能拖则拖,拖不得,大不了玉石俱焚。殿下明白臣的意思吗?”

    “明白,先生,孤在外代表大祁,代表陛下,当以国家为重,不能瞻前顾后心存杂念。”

    林知望欣慰的点点头:“殿下尽管放手一搏,余下的,朝廷自有公断,如果没有,则千百仕子仗节死义,为殿下说话。”

    荣晋心里一暖,若不是大庭广众之下,他真想俯身一拜,道一句“定不辱命”。他沉声道:“先生,请务必转告太子,朝廷若有发兵之机,勿以臣弟为念。”

    不等林知望应下,怀王便登上车驾,环视安定门大街上的人情百态。

    他一身紫袍玉带,器宇不凡,只是唇上浅浅的绒毛显得有些青涩,目光扫过送行的官员:“京中诸事,都仰仗各位了。”

    “臣等恭送殿下,愿殿下旗开得胜,凯旋而还。”众人道。

    荣晋上车,苦笑:“人家都打到家门口了,还旗开得胜?”

    “总不能说,愿殿下毫发无损,完璧归赵。”车中一人嗤嗤的笑:“您还让人家活不活了?”

    荣晋虚踹了他一脚:“你倒是不紧张?”

    车里的人正是徐湛,他此刻一身白色的儒衫,歪在座椅上看书喝葡萄酒,很享受的样子:“区区不才,只是殿下身边一个幕僚,有什么好紧张的?”

    “为什么不能骑马?”荣晋问。

    “骑马不能看书,不能喝酒,风吹日晒最重要的是,不符合怀王殿下尊贵的身份。”徐湛道。

    “更重要的是,不能避着林先生。”荣晋一句话拆穿。

    徐湛干笑了一声:“我实在说不出口”

    “先生回家后发现你不在家,得发多大的火。”荣晋歪歪了一下,然后不寒而栗。

    “这个火他不会发的,他会憋着,等我回去。”徐湛绝望的说。

    林知望送完荣晋,就被秋闱的事绊住,直至深夜才回家。

    曹氏迎上来,第一句话就是:“老爷,湛儿清早出的门,现在还没回来。”

    “是去怀王府了吧。”林知望随口回答。

    曹氏愣住,林知望也愣住,京城里的老幼妇孺都知道,怀王出城谈判去了。

    “他一个人也没带,我问了他常去的地方,派了几拨人去找都没有音信。”

    “怪不得”林知望想到他昨晚反常的举动,那么乖巧又充满孩子气,哪是徐湛啊。

    “什么?”

    “不用找了。”林知望缓缓坐下:“我今天一早,把他送出城去了。”

    曹氏扶了他一把,看他脸色苍白,越发不明就里。

    “他跟着怀王出城谈判去了,现在恐怕已经在北漠人的军帐中了。”林知望道。

    “这孩子”曹氏唏嘘道:“胆子也太大了!”

    “他何止是胆子大”林知望烦躁道:“这件事,别跟家里人说。”

    “母亲问起来呢?”

    “就说是我同意的,你事先并不知道。”

    “阿嚏。”徐湛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心里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个时候,父亲到家了吧,有没有派人去寻他,似乎应该留下一封书信的。

    “澄言!”荣晋推了他一把:“到你了。”

    徐湛回过神,小声问:“上联是什么?”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归楚。”荣晋小声道。酒宴上,对面列坐的北漠人已经开始哄笑,阿什纳吉是个中年大叔,剔秃了大半个脑袋,只在头顶上扎了个细长的小辫,看到徐湛愣神,也露出得意的笑容。

    联语令是汉人的酒令游戏,就是俗称对对子,北漠人野蛮不驯,阿什纳吉出于对汉文化的兴趣,身边盘踞了不少熟通诗书的汉人,出席这场宴会的就有好几位谈判前的酒宴,双方往往要比试一番,像是要比出谈判桌上的话语权一般,如此交锋,涉及到国家体面,非常重要。

    北漠人是马上民族,一向不喜欢与大祁使臣“文斗”,可对面坐着两个十来岁的孩子,就未免令他们轻敌了,两个人的年纪加起来才三十出头,而北漠军派出的是阿什纳吉的军师柯义鄯,五十岁高龄的文臣名士。

    谁知徐湛轻蔑的一笑,朗声道:“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对对子嘛,外公从小教他,七八岁就玩腻了的,林知望、郭淼这样的都不一定压的住他。

    北漠人停止了笑声,开始警觉。

    “仰之弥高,钻之弥坚,可以语上也。”柯义鄯捻须而笑。

    “出乎其类,拔乎其萃,宜若登天然。”徐湛不假思索。

    柯义鄯红了眼,撂下狠话道:“我再出一联,你若对的上来,我此生不再做对,你若对不上,就给我乖乖的夹着尾巴休得造次。”

    徐湛无辜道:“老人家,咱们相互切磋为的是以文会友,何必搞得剑拔弩张呢?”

    “少废话,听好了!”柯义鄯道:“一孤帆,二商客,三四五六水手,扯起七八叶风蓬,下九江还有十里。”

    这一联难,难在上联十个数字,下联想要工整,就必须用另外的十个数字,并且不能重复,根本没法对。连荣晋都皱了眉,看向徐湛,心说兄弟怎么办?

    柯义鄯大笑:“怎么,对不上了吧,乖乖喝了这碗酒,回去歇了吧。”

    徐湛耷拉着脑袋,满脸纠结:“我要是不对呢,显得我大祁无人;对了呢,老人家刚刚放出狠话,若因此有个好歹,显得我没有尊老慈幼之心,不合圣贤之道。”

    柯义鄯的脸涨得通红:“你你对,你对!”

    “老人家请听好。”徐湛道:“十里运,九里香,八七五六号轮,虽走四三年旧道,只二日胜似一年。”

    “狂犬无知,敢入山林度虎豹。”柯义鄯拍案道。

    荣晋也怒了,心说这厮好生无礼,刚说完此生不再做对,不仅自食其言还骂人。徐湛按了一下他的手腕,平静道:“困龙未遇,犹在浅水戏虾鱼。”

    鱼虾之辈,懒得与尔纠缠。

    “你”柯义鄯年纪大了听不得逆耳的话,一口气闷在胸口晕了过去。

    北漠人一下子乱了套,纷纷亮出弯刀对准他们,一个满脸虬须的将领怒喝他们:“你等已是砧板上的鱼肉,还敢在此撒野?”

    荣晋身边的文臣武将不是吃素的,腾的站起来将荣晋护在中间,军帐里的气氛剑拔弩张。

    荣晋冷笑:“到底是谁在撒野,我们从头至尾还未出过一联,见招拆招而已,分明是这老匹夫输不起,恼羞成怒!”

    最后四个字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刚被旁人抚胸拍背救醒了的柯义鄯听到这四个字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哈哈哈哈”一直坐在对面未发一言的阿什纳吉发出一阵夸张的笑声。

    荣晋冷声道:“大汗因何发笑?”

    “我在笑大祁怎么派了个二愣子过来谈判?你们,文弱的汉人,已然是羊圈里待宰的羔羊了。据我所知,京城中只有不到守军十万,横七竖八良莠不齐。而你们这些文人只知道舞文弄墨,耍嘴皮子能当刀枪使吗?在我们北漠男儿眼里,以骑射见长才是真正的英雄。”

    谁知他们听了并没有阿什纳吉预料到的羞恼,反而像看戏一样的看了他一会,然后徐湛小声对荣晋说:“说了这一大通就是要玩赖了。”

    “他们一向这样。”

    “不给点颜色看看,倒以为咱们软弱可欺了。”

    “我是怕一不留神伤了人,回去吃挂落”

    声音虽然小,却恰好让每个人都听了清楚。惹恼了对方一桌人,虬须将军当即向阿什纳吉请缨,非要教刮这口出狂言的小子不可。

    “已经倒下了一个,怎么又是个老人家?”荣晋继续拱火,笑的很欠揍,虬须将军挽了袖子扬起刀就要剁碎了他。

    两个礼部的官员在旁,冷汗直流,心说两个祖宗,到底是来谈判还是砸场子的?砸场子——城中的兵备可没那么雄厚啊。

第60章 阿穆尔() 
阿什纳吉突然站起来,喝退了面红耳赤的虬须将军。他们是来要挟大祁封贡互市的,并不想与大祁交恶,所以荣晋不能有半点闪失。

    虬须将军无处发泄气得脸都绿了,荣晋继续取笑他,看着他脸色由绿变紫,更加好笑。

    “小子,你要是我家儿孙,非得挨揍不可。”阿什纳吉都看不下去了,无奈道:“你是大祁皇帝的皇子,来到北漠军就是尊贵的客人,要是磕了碰了,别人说会我挟私报复。”

    虬须将军虎眼一瞪,咆哮道:“怕磕了碰了,那就比骑射,还能从马上掉下来不成?”

    “比就比,怕你不成!”荣晋道。

    阿什纳吉思虑了一会,环视一圈帐中:“既然殿下说比,那就比吧。我也不欺负你年纪小,我帐下所有的年轻将领,随你任挑一位。”

    荣晋也看一圈对面那些面红耳赤的北漠将军,也毫不客气道:“听闻大汗的长孙阿穆尔台吉,骨格魁梧,膂力强壮,最善骑射,本王早想领教了。”

    “哈哈哈哈”北漠人发出一阵爆笑,笑荣晋自不量力,阿穆尔只有十七岁,一副铁胎弓使得出神入化,可以百步穿杨。

    “孩子,你听闻的不错,阿穆尔天生神力,他的骑射是我亲自教的。”阿什纳吉也忍笑吩咐左右:“叫阿穆尔来。”

    阿什纳吉的长孙阿穆尔,不同于阿什纳吉那样长相猥琐,反而很夺人眼球,不同于徐湛这样白净俊俏的男孩,阿穆尔身材高大,宽肩窄腰,五官如刀刻,双目像星芒一样闪烁,一身皂袍软甲,足蹬鹿皮软筒靴,锋利的目光扫视四周,举手投足中透着一股狂傲。

    听到荣晋要跟他比骑射,阿穆尔皱了皱眉,目光闪烁了一下,但随即答应下来,他身边的亲兵却突然仰着脖子用蒙古语跟阿什纳吉说:“台吉不能射箭”

    话音未落,阿穆尔扬手一鞭将他打倒:“有你说话的份!”

    文官们吓了一跳,殿下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怎么能跟这种性情暴躁的人“武斗”呢。再看荣晋依然挂着势在必得的微笑,不知道吃错什么药了。

    在众人的簇拥下,荣晋和阿穆尔来到校场,校场上点燃无数火把,亮如白昼。

    阿穆尔亲自为荣晋挑选了一副弓,打量着荣晋挑衅道:“它叫萨日,汉语里月亮的意思,怀王殿下,拉得开我的萨日弓吗?”

    荣晋接过来颠了颠,果然沉的压手,他从箭筒中抽出一支箭,箭尾卡在拇指食指之间,拇指扣弦,在一众北漠人讥讽的目光下,猛地拉满了弓,对准阿穆尔。

    北漠人惊慌失措,纷纷拔出刀剑,又投鼠忌器不敢上前半步。阿穆尔岿然不动,却也掩饰不住目光中一瞬间的惊吓。

    荣晋笑了笑,转了半个身子,一松手,羽箭倏然飞出,像流星一样划破天空,砰地一声狠狠扎在百三十步之外阿什纳吉中军大帐的帐顶。

    北漠人顾不得发怒了,萨日弓在北漠军中有些名气,至少北漠军中能拉开它的人可数,荣晋小小年纪能将它拉满已经已经很难得了,百三十步,是弓箭的极限射程,从这么远的射程看帐篷顶就是蚊子那么大的一点,荣晋能一箭射中总不至于是蒙的。

    以徐湛为首,荣晋身后的随从们开始叫好。

    阿什纳吉干咳一声掩饰尴尬:“既如此,就开始吧。”

    双方约定,在校场树起两个箭靶,两人各背九只箭,从一百步外同时拔马,同时拉弓、射箭三次,比九局,以中靶心多者为胜,由刚才那位虬须将军充当裁判发号施令。

    双方屏息凝神,火光中,只见两人拔马出阵,骏马嘶鸣声中,三支箭依次射出。阿穆尔的箭在靶心偏上的位置一字排开,而荣晋的箭,只有一箭稳稳的扎在靶心上,另外两箭,竟然生生射穿了靶心。

    大祁一方沸腾了。

    朝中臣工大多不知道,荣晋的骑射在重文轻武的大祁算是顶级的了。皇帝从小重视他的教养,为他延请技艺最精湛的蒙古师傅教他射艺、骑术、拳脚,而荣晋本人,对经史子集兴趣缺缺,尤爱练习射箭,他从小朋友不多,无聊时喜欢用射箭打发时间。

    二番射,阿穆尔的箭在靶心偏下的位置上一字排开,荣晋的三支箭则呈品字排,之前的一支正在其中。

    北漠的官兵们嘶吼着,给阿穆尔加油打气。

    三番射,荣晋只发了一支箭,阿穆尔却突然滑了弦,一箭扎到不远处的地上,然后一个跟斗从马上摔下来,捂着肩膀滚了半圈。

    众人惊骇的围上来,连荣晋都勒紧缰绳停下来察看。

    阿什纳吉拨开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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