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日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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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日江山- 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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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答应。”徐湛说。

    沈大夫一怔。

    “我愿意拜您为师,继承您的医术,未来选一个合适的人,将它传承下去。”徐湛看着沈大夫的眼睛,说。

    沈大夫乐了:“人不大,口气不小。”

    徐湛微笑:“先生做得到,我也做得到。”

    徐湛扶着沈大夫师徒登上马车,拉上厚实的帘幕,暗自松了口气,却因为天气太冷,吐出一口白雾。

    他打点并嘱咐了赶车人要尽快赶路。关佥事骑着马,在马车旁兜兜转转,终于忍不住弯下腰拍了他脑袋一下。

    “好了没有,磨磨唧唧,没个男人样。”关佥事粗声道。

    “您倒是有个男人样。”徐湛心里想。

    “真不跟我们一块走?”关山月问:“不怕姓韩的再把你抓回去?”

    徐湛知道她出于关心,笑着摇摇头:“处理些善后之事,很快。”

    关山月向来不是啰嗦的人,道一句好自为之,便下令出发了。

    徐湛在韫州只逗留了三日。

    第一日,去林家大宅探望林老爷。据说老人家在千户所受到韩肃的无礼抢白,生了大气,又感了风寒,正在病中。林三爷见到徐湛,恨不能扒了他的皮。

    徐湛心中苦笑,对于林家的所作所为,他深以为耻,他不顾家族利益从外省购粮的行为,也着实不肖。但当他锒铛入狱,林老爷却是第一个出面营救他的人。

    他跪在病榻前,为了表达愧疚,却并不是忏悔。

    林老爷听到床边响动,幽幽转醒,口舌干燥,几次说不出话来,夫人搀扶他半坐起身,喂了几口水。待看清徐湛的脸,林老爷将水杯推开。

    徐湛不知怎么面对这个老人,头埋的很深。

    “你不用感到过意不去,这病与你没有关系。”林老爷轻声劝诫:“林家到了你们这一辈,人丁并不繁茂,才学出挑的更是凤毛麟角,你小小年纪,不该搅入浑浊不堪的官场世俗中,应更专注于学业,早日博取功名,这才是正道。”

    徐湛心里泛着酸楚,他何尝不想回到过去简单而平静,有恩师引导,趣友相伴的日子。他想,回到京城若有抽身之机,一定辞去官职,心无旁骛,静心读书。

    第二日,将沿路受灾州县的灾情民生,及一应措施整理成奏章,送入京城。整理了抚阳决堤案的卷宗,誊写成册,随身携带。

    第三日,打点行装,返京。

第79章 沈迈() 
徐湛入城那天,是腊月初十,已等在城门口多日迎接他们小厮告诉他,北方从入冬起没有下过一场雪。

    在这个年代,是不得了的事。

    雪是祥瑞,是下一年里风调雨顺、五谷顺成的预兆,是天子顺承天意、励精图治的象征,然而皇帝心里比谁都清楚,近几年里朝廷开支无度,贪墨成风,天灾不断,天不降雪,是老天的示警,是老天要降罪于臣民了。

    因此从入腊月起,皇帝日日诵经祈雪,祈求老天降责于他,不要牵累万民,折损国家的气数。

    越往北,天气越发干冷,徐湛一路骑马奔驰,刮的面颊生疼,说话都不利索。

    一路便听林雨絮叨:“老天爷,行行好,下一场雪吧。”

    何朗打趣他:“以前没看出来,你还挺心系天下。”

    “我是在为大爷担忧,天威难测,这个年恐怕不好过了。”林雨说。

    徐湛冷冷的扫了他们一眼,林雨一愣。

    “再乱说话,我禀告大人掌你的嘴。”何朗说。

    徐湛归心似箭,无心再听他们说话,问身边小厮:“沈大夫到了吗?”

    小厮显得不知所云。

    “郭公子回来了吗?”徐湛又问。

    “回来多日了。”

    徐湛手里的缰绳一紧,加快了速度。

    沈大夫乘车,果然还没有到,徐湛未更衣便冲进郭淼下榻的院子,郭先生仍躺着瘦的只剩一把骨头,郭莘守在床边为他擦脸,整个人也像是枯了一圈,原本微胖的青年变的消瘦憔悴。

    徐湛在他身边坐下来。

    “还顺利吗?”郭莘轻声问他。

    徐湛说:“能回来,就已经很顺利了。”

    “也对。”郭莘洗了手帕晾好,又去给火盆添碳,屋里温暖如春,徐湛的脸色由白转红。

    “瞧你瘦的。”徐湛靠到火盆旁暖手。

    “想你嘛,衣带渐宽终不悔。”郭莘促狭道。

    徐湛气笑了,什么时候,还没个正形。

    “金太医说,没希望了。”郭莘沉了脸,哑着嗓子说:“但关佥事说让金太医设法为父亲续命,她还有办法。”

    “她有办法?你是说,沈大夫不是金太医推荐的?”徐湛诧然。

    “什么沈大夫?”

    徐湛到祖母处给祖母和继母请过安,得知父亲这几日忙年尾祭祀,不回府住,徐湛露出释然的神色,倒教曹氏取笑:“你在外面闯了什么祸,早点知会我们,好替你遮掩一二。”

    徐湛抿嘴而笑,摇了摇头。

    弟弟妹妹倒是很高兴的缠了他一个晚上,徐湛得知,郭莘侍疾之余竟在教林旭白习武。林旭白提到郭莘哥哥的剑法,眉飞色舞,崇拜之至,提到读书倒是恹恹的没什么兴趣。徐湛心里大感不妙,打算找机会,跟郭莘谈一谈。

    第二天一早,去都察院报道,上交一应卷宗文书。

    又苦等了三日,关佥事终于回来了。

    徐湛一口气跑出大门迎接他们。却看到沈大夫扶着门口一棵大槐树吐的不亦乐乎,徐湛吓了一跳,赶紧凑上去扶肩拍背的伺候。

    “他晕车。”关佥事无奈的说,似乎在解释他们耽搁了行程的原因。

    “先生受苦了。”徐湛招呼身边的小厮:“快将先生扶进去歇息。”

    犹是,他们又等了一天。

    待沈大夫体力恢复,已是第二天清晨,幸而老大夫常年在外跋涉,身体硬朗。他来看了看郭淼,净了手,望闻问切。

    屋里静的吓人,郭莘紧张的搓着手,徐湛踹了他一脚,生怕微弱的声音影响大夫的判断。

    直等沈大夫诊完病,淡定的转身去洗手,郭莘才几欲崩溃的带着哭腔问:“大夫,还能治吗?”

    “不相信我,还找我来干嘛?”沈大夫很不高兴。

    “不不,当然相信。”郭莘赶紧说,甚至转了半个身子挡住门的方向,生怕他跑了一般。

    “先生”

    徐湛刚欲说话,就被沈大夫抬手打断,只见他快速开了张方子,递给徐湛:“看仔细了,过后给你讲解药用。”

    沈大夫用手点了点徐湛的脑袋,教训道:“药方在这里,不在医书上。你在韫州开的那副烂喉痧的方子就太过刻板,哪本书上背来的?”

    徐湛噎了一下,没答上来,总觉得这位老大夫没抓住重点。

    “照方抓药吧,”沈大夫淡定的说:“蒙古药呢,带我去看?”

    若不是沈大夫名声在外,徐湛非以为这是个坑蒙拐骗的江湖郎中不可。无奈的将药方交给郭莘,伺候他老人家起驾去库房。

    这批蒙古药,是阿什纳吉送给荣晋的礼物之一,荣晋让他挑,他便恬不知耻的挑走了大头。沈大夫看到库房里堆积的一箱箱珍贵草药,怒不可遏:“暴殄天物,暴殄天物,这样储存过不了半年,就都受潮了。”

    “先生,家里世代与医学无缘,也不懂得储藏药品,先生请都带走,别糟蹋了这些宝贝。”徐湛顺着他的话说,果然沈大夫只瞪了他一眼。

    “相识已久,还未请教先生台甫。”徐湛陪笑问。

    “沈迈,乡野粗人,不记得有什么台甫。”沈大夫话锋一转:“有也轮不到你叫,你老老实实叫我一声师父,我担保你老师性命无忧,连寿数都不会折损。”

    “真的?”徐湛瞪大了眼睛。

    “到了阎王殿也得给你拉回来。”沈迈说。

    “什么都不用说了”徐湛麻利的跪地磕头:“您以后就是我的亲师父。”

    沈迈拿捏的问:“比郭大人还亲?”

    “那当然。”徐湛站起来,不假思索的说。

    “滑头。”沈迈笑骂。

    “既然你入了我的门,有些事我得说与你知道。”沈迈缓缓的说:“十二年前,我在太医院供职,因性情怪异,受到同僚排挤,便想请辞还乡,做我的乡野郎中,但是皇帝不准,说就算将所有的太医换掉,也不许沈迈离开京城一步。但我还是走了,是大临拉着棺材将我带出京城的。装死不容易,幸而我曾活过关都督最喜欢的小妾,他承我的情,在圣驾前为我遮掩了过去。”

    徐湛骇然,又低声道:“世上确没有关穅遮掩不住的事。”

    “在京城,我已是一个死人,所以我的存在不许对外宣扬,以免节外生枝。”

    “那是一定的。”徐湛想,依照关穅在京城的情报网,如果不是有意遮掩,沈迈进京的一刻就已经被抓进诏狱了,不用等别人宣扬。

    关佥事提着刀在郭淼的房门前徘徊,徐湛端了盆水走进院子,见她一脸凶相,想进屋,又不敢靠近,站在离他几步距离弱弱的问:“您能不能,先找个地方把刀放下?”

    关佥事没有理他。

    “沈大夫有吩咐,请您帮个忙。”

    关佥事果然停住了脚步,转身看着他。

    “他说需找个有诚心之人,端一盆水坐上房顶,汲取日月精华,后用此水煎药,必能事半功倍。”徐湛说。

    关佥事怔了怔,问:“你怎么不去?”

    “我连爬墙都费劲。”

    “哦,”关佥事大气的伸出双手:“给我吧。”

    徐湛笑吟吟的走过去,冷不防被关佥事拧住了耳朵:“臭小子,想戏弄我?”

    徐湛哎呦一声扔掉手里的铜盆,落地的瞬间被关佥事提脚一勾,热水泼了她一身,盆却稳稳抓在手里,徐湛一下子明白,她是怕响声太大惊扰了先生。

    寒冷的腊月天,热水很快变成了冰水,贴在身上快要结冰。

    徐湛慌张的叫来丫鬟:“伺候关佥事去更衣。”

    关山月讥笑的看着他。

    “算我求你,行不行,若是冻在身上脱都脱不下来。”徐湛说。

    关山月一脸傲娇的走了。

    林大小姐还未满十二岁,家里没有成年女子,丫鬟只能找出曹氏做姑娘时的衣服,款式有些旧,但衣服是新的。

    徐湛头一次见穿女装的关山月,努力忍了笑,怎么看怎么不伦不类,像个错穿了女装的清秀公子。

    等到郭莘进屋时,吓得差点把药碗打翻,徐湛憋的肋骨都要折断,捂着嘴撞开郭莘冲了出去。

    “他怎么了?”

    “怀孕了。”关山月的脸寒到了极点。

第80章 相濡() 
在院子外笑了个痛快,徐湛直起腰,恰好林雨走进来禀报:“大爷回来了。”

    徐湛一路小跑出去,在二门碰见了林知望。

    “父亲。”徐湛躬身道。

    林知望看着脸色暗淡的儿子,数落道:“家里几时有那么多规矩,跑什么?”

    徐湛心里一暖,跟着父亲往院里走。

    “郭先生如何?”

    “关佥事请来一位大夫,说是有把握。”徐湛说,难掩喜色。

    林知望脚步顿了顿:“你先去,我随后来。”

    “是。”徐湛应声退下,又回到小院照料先生。

    郭莘不在屋里,想是缠着沈大夫问长问短了,丫鬟候在一旁,关山月正捏着勺子往郭淼嘴里喂药。郭淼的牙关很紧,喂多少,顺着嘴角流出多少。

    关山月急了,将药碗往杌子上一蹲:“都出去。”

    发怒时的关山月不能惹,徐湛招手让所有人退下,自己也悄悄退出去,但他仍不放心,隔着屏风窥视了一眼,只见关山月端起药碗喝一小口,用嘴喂进郭先生的嘴中,他惊的张大了嘴,两步跳出门外,反手阖上房门。

    郭莘迎面走来,徐湛看到他,堵在门口问:“沈大夫说什么了么?”

    “没什么,问得多了反而惹他不高兴,所以没多问。”郭莘说着,见徐湛红了脸,心中奇怪,欲绕过他进屋。

    徐湛不动声色的挪了一步挡住他:“沈大夫就是那样的脾气。”

    郭莘看了他一会,没看出什么端倪,一闪身绕过了他。

    “别进去!”徐湛惊呼。

    郭莘更奇怪了:“为什么,谁在里头?”

    “先生吃了药需要休息,不能见风,”怕郭莘不听,徐湛又加了一句,“沈大夫吩咐的。”

    “哦。”郭莘虽然不信,却也知道徐湛不会做伤害父亲的事,至于关山月与父亲的异样关系,他也早有察觉,但一来父亲生命垂危,无心他顾,二来他身为儿子,没有置喙的立场,也就从未想过这件事。

    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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