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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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服下-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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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野狐岭,古时候打过大仗,到处都能见到人骨头。”刘大牛一边驱车一边道,“这里的风妖着呢,当地人叫‘黑风口’,小心把你吹跑了。”

    钱昭听了这话反而半站起四处张望,刘大牛扯了她坐下,她才道:“我知道野狐岭,是蒙古与金国交战的古战场,此役金国大败。”

    “小丫头知道得真不少!”刘大牛道,“好好坐着。口外蒙古人凶着呢,再多话小心割了舌头去。”

    钱昭哪里怕,哈哈大笑说:“你哄谁呢,我会说蒙语。”其实也并不会多少,想来勉强够用了。

    当穿过长城到达山顶时,钱昭终于明白为什么这叫做“坝子”。原来所谓的山顶竟是一处无边无际的高台,极目所见之处是辽阔平坦的大地,覆着冰雪的茫茫荒草往北向远方延伸。地面陡然抬升,天空却仍在那里,云朵就像随手可摘。

    顶着刺骨冰寒的大风在一处高地回头往南眺望,起伏的燕山余脉仿佛成了褶皱,水纹般抚拍在坝底。

    原来塞外是这个样子!

    车队在关口纳了税银,又缴了孝敬,便即启程。

    刘大牛望着嗦嗦发抖的钱昭,问道:“真不进车里?别冻坏了。”

    钱昭一边打颤一边摇头,连眨眼都怕错过奇景。

    刘大牛见她这样子,笑道:“一路都是这样,有啥好看的!”

    远处有好多碎石垒起或黄土夯筑的高台和道路,有些像坟头包似的,都沿着坝头悬崖处延展,钱昭指着问道:“那是什么?”

    刘大牛嘿嘿笑道:“不知道了吧,这是古时候的长城。柳先生说,有可能是秦朝汉朝的。”

    钱昭脑袋冻得发木,根本没去琢磨谁是“柳先生”,只是呆望着一群雪白的羊羔,像翻越田埂一般踏过千年多前的古城墙,咩咩叫着从车前穿过。

    晚间商队在一处避风的草场扎营。秦殊烨从牧民那里买来一只羊,架起烤得金黄,滋滋地往外冒油,香气馋得所有人都流哈喇子。

    秦殊烨单独给钱昭切了一盘,她初时不明白有什么区别,尝过以后方知,原来只这一块加了香料。羊肉带着微微的膻气,钱昭抓着骨头啃得十分干净,见一旁刘大牛三人吃完还吮手指,她笑着也学将起来。

    饭罢,众人围坐在大帐中烤火。刘大牛说:“前些年来这里,沿着长城驻军几千,现在就只剩税关了。”

    秦殊华叹道:“明时此处是边塞,如今对满清来说已成内腹,自然不需这许多驻军。”

    钱昭道:“的确是为了省钱。降叛满清的宣府巡抚李鉴曾上奏清廷,要求裁撤冗兵。记得原有在册官军七万多,但打起仗来又没这许多人,大约吃空饷的多,于是他建议索性全裁了。所以宣府镇如今也没多少兵了,以后估计总兵的官职都不会设。”

    众人都是出身草莽,何时听过这等朝野轶闻,都觉得新鲜有趣。刘大牛知道钱昭会说故事,兴致勃勃地引她说话,道:“七万多那可得吃多少粮啊?这么多兵要是都拉去打鞑子,哪会纵他们入关。”

    秦殊华不屑道:“打什么清兵。李闯都没挡住,一哄而散了。”

    钱昭对此不置可否,只是道:“驻兵所费先不提。九边筑长城的花销,一丈大约需要九千两,省一些也得七千五百两,宣府边防一千三百多里,光这个就要近千万两。崇祯年东边平辽,西边缴贼,军需开支极大,之后连修整之费也出不起了。其实,满清把蒙古扫平了,把边塞变做腹地,倒是一劳永逸的法子。”

    说到这里,傅百山刷地站起,指着钱昭鼻子道:“贱妇,还说不是满清奸细!在此处还拍鞑子马屁!两年前鞑子屠了江南,杀得你们南人连祖宗都忘了吗?”

    钱昭站起来,望住他问:“两年前,什么时候?”

    傅百山想也不想,答:“顺治二年,忘性够大啊!”

    钱昭道:“顺治二年?不是弘光元年么?”

    刘大牛听了,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

    傅百山恼羞成怒,拔剑就指向她。

    众人都上前来拦,秦殊烨也提刀在手,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钱昭侧走了几步,站在秦殊华身旁,道:“一提误失就暴跳如雷,莫非掩耳盗铃燕京城就能夺回来,鞑子就能死绝了?满清扫平塞外不错,怎么我们汉人就不能做。一个汉子没种破敌,只知破口大骂,既没脑子又失勇武,怎么还有脸活着!”

    傅百山气炸了肺,哪还忍得住,一剑刺过来,秦殊烨挺身而出,拔刀荡开他的长剑,兵刃相交只这一记,便听秦殊华喝道:“够了!”

    傅百山见秦殊华眼含怒色,知她护短,如动手定讨不了好,咬了咬牙提着剑就出了大帐。

    秦殊华对钱昭道:“小小年纪,可知逞一时口舌之快有百害而无一利!”

    钱昭自是不服,却也没说什么。倒是刘大牛扯了扯秦殊华道:“掌门,钱姑娘说得也没错,柳先生也说大明失德,才会遭灭顶之灾……”被秦殊华一瞪,便不敢再说。

    这场围炉夜谈,便就此不欢而散。

第三十一章() 
将一本折子推到新任吏部尚书谭拜跟前,多铎用手指在其上敲了敲,道:“此人,着革职。”

    谭拜接过一看,是顺天巡抚廖攀龙的奏疏,见内页中“九王爷”三个字被用朱砂圈出。其称皇叔父摄政王为九王爷,实在是大不敬,只是直接革职会不会责罚过重。于是谭拜道:“是不是先予申饬,拟罪之事,等禀摄政王之后再行定夺?”

    多铎挑眉道:“你想让摄政王瞧这个?”

    谭拜忽然觉得心虚,以往看着多铎和气,如今却觉得这位辅政王似乎比摄政王更难伺候,独断专行有过之而无不及。

    多铎见他低头,又道:“诏满汉官员,凡题报奏疏中言及皇叔父摄政王,须双抬顶格书写,不得遗漏尊号。”

    “是。”谭拜应了,让笔帖式记下。

    只听多铎继续道:“该选翰林官为摄政王编修起居注。”

    “这……”谭拜噎了噎,不知道他怎想起这出。

    多铎看他一脸为难,哈哈笑道:“这事儿以后再说。”

    离开吏部衙门天色尚早,多铎照例光临摄政王府。

    多尔衮又犯了旧疾,精神并不好,强撑着处理完公务,见多铎来,便道:“坐吧。”

    多铎在对面椅子上坐下,道:“最近也无甚要紧事,你该多歇歇。”

    “我知道。”多尔衮点了点头,又道,“我准备让阿济格出京去大同。姜瓖这个人很有些小心思,山西又扼京师西侧咽喉,实在不能让人放心。”

    多铎道:“也好,省得他在京里捣乱。”

    这时小太监端了药上来,多尔衮吃了药,用茶水漱口,忽然问道:“她有消息么?”

    多铎本来不想提这事,既然他问,只好回道:“有些眉目。”

    多尔衮等了半天,不见有下文,便知他不愿与自己谈论钱昭,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多铎略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我先走了。明日让人抱七阿哥过来瞧你。”

    手心攥着一粒不到三钱的金珠,圆润小巧,通体錾刻满汉文“吉”“喜”两字。这是齐布琛递回来的,证明她曾去过宣府。在掌中反复摩挲着,心中也敞亮起来。

    “你随英亲王去大同。”多铎对额尔德克道,“到了山西行事自便,不用听他调遣。”

    额尔德克领命道:“嗻。”自从上次与牧槿之事被他撞破,主子好些天没搭理他,暗自惴惴了数日,求情的话也没机会说出口。既然指派了差事,便是还信自己,于是小心翼翼地讨好道:“王爷,奴才一定将差事办得干净漂亮!”

    多铎吹着茶道:“光嘴上能耐没用。你与那丫头的事儿,等福晋回来你自己去跟她讨人情。”

    额尔德克愣了愣,问道:“那……福晋要是不允呢?”

    多铎搁了茶盏,起身答道:“爷可管不着,自求多福。”说完出了屋子,带着冯千班布理等人往正殿去了。

    毡包的木门咔哒直响,帐顶哗哗地像要被刮跑似的,叫人担心了一夜。呼啸的寒风从缝隙中钻进来,钱昭用带着膻气的羊毛毯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半梦半醒间,躺在另一侧的秦殊华忽然坐了起来,捂住她的嘴,附耳轻道:“不太对劲,我出去瞧瞧。拿着这个。”说完递给她一把约摸七寸长的短刀。

    瞧着她轻巧地跃下地,着了靴后拉开门闪身出去,钱昭睡意全无,整好衣裳,也凑到门边就着门缝往外瞧,秦殊华已不见踪影,外头黑沉沉的一片,连两丈开外的另一顶毡包也看不到。钱昭竖起耳朵,试图从风声中分辨出其他,却是全然徒劳无功。

    突然,一个人影撞在了门上,钱昭差点惊叫出声,定睛一看,居然是秦殊华。她忙打开门,秦殊华闪了进来,道:“我们被人盯上了,得马上走。”

    钱昭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道,借着火塘的微光,看到她上衣与手背上有点点暗色的污痕,心头一跳,问:“交过手了?什么路数?”

    “大约是马贼。我宰了一个盯梢的。”秦殊华开箱掏出一具小巧的机弩并一壶十几支□□,塞给她问道,“会用么?”

    钱昭摇了摇头,秦殊华却只管收拾东西,丢给她一句:“先自己琢磨着。”

    刘大牛和裘树民这时已在门口,刘大牛道:“掌门,那两个伙计不肯走。”

    “随他们去。”秦殊华一手提剑,一手抓了个包袱扔到马车上。

    刘大牛和裘树民则将两口木箱也搬上车,刘大牛见钱昭还在发愣,催促道:“什么时候了还发呆,赶紧的!”

    钱昭除了身上的行头,统共就那一包行李,当即把短刀往腰带上一插,抱着弩机和包袱就钻进了马车。

    这回却是裘树民驾车,钱昭问:“骆驼和货都不要了?”

    裘树民冲着马屁股轻轻甩了一鞭,道:“要有命在,再回来找不迟。”

    马车在风雪中狂奔,钱昭紧紧抓住扶手才能不在颠簸中撞着车壁。想起出关以后风平浪静,今晚经历仿佛做梦一般。刚出口外没多久,一行人便分了两路,一路直接西去往归化城,一路往东去响水河边春营盘贩货。钱昭听说东边景致更美,并且也不想跟傅百山搭伴,便随着秦殊华一道东来。分别时秦殊烨还有些放心不下,嘱咐她要时时与秦殊华在一起。

    “哒哒哒”原是能听见几匹马踏雪的蹄声,如今似乎只剩下一匹。钱昭撩开帘子,风雪太大,马头的位置都瞧不清楚,心里害怕极了,向赶车的裘树民问:“殊华和刘大哥呢?”

    裘树民咬着牙,回道:“应该在前面。”

    此时骤变陡生,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幸而准头不足,“咄”地命中了车壁,没过多久又是一箭。

    裘树民把钱昭搡进了车内,吼道:“弩机呢?”

    钱昭跌得狼狈,摸索着找到了弩机,递了过去,裘树民上了弦,稍稍瞄准就射了出去,听声响显然是没中。

    数息之后,只听咚地一声,似乎是那人跳上了车顶。钱昭牙齿打颤,将短刀拔了出来。

    车头传来打斗声,应是那人与裘树民缠上了,马儿失了控制,只管往前跑。钱昭好不容易稳住,扑出车厢外想去帮忙,可惜已用不着,裘树民将那人一刀斩下车去。

    刚松了口气,马儿却在此时嘶鸣着冲下了一个斜坡,车子失去了平衡,连人带车翻滚而下。

    不知昏睡了多久,钱昭感觉有东西在戳自己的胳膊,晕晕乎乎地睁开眼,探手一抓,发现是根马鞭。

    裘树民坐在几尺外,压低声音道:“有狼。”

    钱昭本来已摔得辨不清上下左右,听了这话不禁寒毛倒竖,一骨碌爬了起来,颤声道:“在哪?”

    裘树民用马鞭指向十数丈外一个缓缓靠近的黑影。

    雪已停了,视线能及的范围扩大了许多,钱昭能瞧见那狼背上厚实的毛皮随动作起伏漾动着。她直觉想转身逃去一个安全坚固的所在,但四周荒野茫茫,哪有蔽身之所。裘树民仍坐着不动,她知有所不妥,便问:“你怎么了?”

    “我被那马贼伤了腿,刚才滚下来似乎还断了根肋骨。”裘树民按着胸口回道。

    钱昭浑身疼痛,心中又怕得要命,几乎站不稳,强自镇定从地上抄起一根木棍。马车摔得稀烂,这也不知是车上哪里的部件,虽不见得能派上什么用场,起码可以稍稍壮胆。她横跨两步,挡到裘树民身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狼。

    裘树民不想她竟有这等勇气,恨自己挪动不了,四下扒拉搜索着,想找到遗落的钢刀。

    那狼已在三丈之内,与散着幽光的眼睛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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