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余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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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余烬-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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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杀的,蕃虏要拼命了,可怎生是好?”不知道什么时候,杨预站在了田珍的身边,瞪着眼睛,满脸都是不甘心。

    对面的情势,都在田珍他们的眼中,可现在除了远程的支援,根本给不出别的支援,任是谁都看得出来,他们这一小队人,能撑下这一次攻击,已经是极限了,再来一个千人队,只怕就是撑不住的下场。

    更别说,还有整整三千吐蕃骑兵在后头虎视耽耽!

    绝境,这是毫无出路的绝境,不光是杨预这么想,也不光田珍这么想,就连于阗镇守使杨和,都没了教训儿子的心,一言不发地盯着对面。

    一箭不过百步远,就只能这么硬生生地看着同袍被敌人斫杀当场?任是谁也心中不是滋味,可他们又做些什么呢。

    田珍听着那摧命一般的号角声,眼中直似要冒出火来,那里的每一个唐人士卒,都是他的手足,更不必说,还有一个能干的徒儿。

    他在痛悔,为什么,自己没有先过河,就算战死了,也是同他们在一块儿,也好过在这边煎熬,长长的号角声,突然提醒了他,咱们可以输了性命,却不能输了气势。

    “力士呢,都他娘的死绝了么?”

    随着他的咆哮声,军中力士忙不迭地将鼓架子拉了上来,足有一人高的双层牛皮蒙面大鼓,每一面都被三、四个身材高大、胳膊比寻常小儿的腰身还要粗的巨汉护持着,这些人的腰间,别着一柄斗大的木槌,几个人七手八脚地将鼓架子搬下来,然后一齐发喊,将大鼓抬了上去,安置在木槽当中。

    这样的大鼓,在前部军中,一共有八面。

    婆夷川对面的唐军小队,已经没有办法摆出完整的三个队型了,只能合在一起,组成一个百人左右加强型的防骑兵阵型,因为对他们来说,千人左右的轻步卒,远没有后头那三千吐蕃骑兵威胁更大。

    咄骨利指挥着自己这一小队人,收缩起来,方才的攻击,他们被隔离在唐人的阵型之后,伤亡不算太大,但也倒下了十多人,对方同样有弓箭手,在抵近攻击的时候,没有谁能完全避免矢石。

    现在唐人的阵型收缩了,所能遮护的范围也变得小了一些,他们这些阵后的弓箭手,当然也跟着变阵,目前的情形下,伤者只能摆在后头,做一下简单的包扎,能忍得住不哼哼就可称“悍勇”了。

    可比起前头的唐人来,又算得了什么。

    在他们这个小小的阵型四周,到处都是倒毙的吐蕃步卒人尸体,咄骨利甚至还能认出几个曾经一块儿巡过夜,或是喝过酒的同僚,仅仅一夜之间,就成了生死大敌。

    或许自己也会和他们一样,成为河岸边上的一具尸体吧,他排除掉杂念,大声地招呼着手下人。

    “动作快些,多收集些箭矢,他们就要上来了。”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事情发生得本就仓促,他们在巡夜之时,身上只背了一个箭囊,连回营去取的功夫都没有,吐蕃人便杀到了眼前,一个箭囊只有三十只箭,能起到的作用实在有限。

    好在对方用的,与他们是同一种箭矢,纵然矢锋折了一些,也总比没得用强,为此,他们甚至连插在尸体上的的都拔了出来,将还带着血迹的羽箭插进囊中,等待着敌人再度扑上来。

    就在他们收集箭矢的当儿,唐人的阵型已经布置完毕,这种情况下,在最后布置一个队副已经没有了意义,因为他们根本无处可逃,几个队头和队副全都安排在了前面,配合身后的长枪、刀盾,形成一个更为尖锐的锋头。

    这个锋头的尖端,站着全队技艺最好的老卒张无价,刘稷之前已经坚持了很长时间,现在不适合继续担任队头,他自己也知道,并没有坚持下去。

    不过他也没有休息,只是将陌刀插在阵后,围着这个不大的阵型,一边走,一边神情轻松地说着话。

    “许棒子,你他娘的还好意思说,老子为什么看不上你,才杀了几个蕃虏,就喘得跟个狗似的,你瞧瞧跟咱们过来的弟兄,人家翻雪山过草地,前有围追后有堵截,现在腰板儿还挺得直直地,你也能比得?”

    许光景被骂得狗血淋头,面上却是笑嘻嘻地,嘴里小声地嘀咕着:“谁是怂货,手底下见真章便是,分明是你自己不要,却来说些便宜话。。。。。。”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被刘稷听见,还没有说完,腿上就着了一下,将后头的话咽进了肚子里。

    “说什么呢?”

    “回戍主的话,某不叫许棒子,谁叫谁是棒槌,俺才不当哩。”

    一语既出,哄堂大笑,就连素来不易动容的张无价,都有些忍俊不住,他当然知道两人是在演戏,为的就是让弟兄们紧绷的那根弦,稍稍松一下,因为接下来,将是更为残酷的战斗,也许就是最后一战了。

    这个道理,做为老兵的他们,都非常清楚,可清楚归清楚,任是谁真正面临绝境时,说不在意都是假的,求生才是人的本能,可他们的生路又在哪里?

    而此刻年轻的戍主脸上,那毫不掩饰的嚣张表情,给了他们一种错觉,自己只是一队尖兵,还有大队人马在后头。

    这话原本也没错,如果中间没有隔着一条婆夷川的话。

    很快,他们的笑声,在一片急促的号角声中,戛然而止,刘稷依然是那付神情,毫不在意地拍了拍一个手下的肩甲。

    “蕃虏很是善解人意啊,又来送人头了,这一仗打下来,咱们这渡河第一功,便是铁板钉钉,任是谁也抢不走了。”

    说着,他加大了音量,让自己的声音传入每个手下的耳中。

    “如此大功当前,谁都不许急着死,弟兄们,给咱们的朝廷,省点恤赏钱吧,咱们要钱,也要从吐蕃人那里要来,打垮了他们,勃律之地,就任我等予取予求,吐蕃人经营了三十年,那是多大的一笔财物,咱们一定要活下来。”

    财帛动人心,哪怕死到临头,也没人不想有个念头,恰恰在此时,身后传来了激昂的鼓点声,一下子就压过了吐蕃人的号角。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节奏越来越快,越来越急,最后连成了一片,这种声音,所有的唐人军士无比熟悉,闻鼓则进,有死无生,自家的同袍,是在用这样的方式,在为他们送行呢。

    强军,闻鼓而生战意,这一刻,所有的唐军战士,不分老兵新卒,都昂起了头,握紧了手中的刀枪,等待着抛却头颅,血染大地的一刻。

    而在他们的面前,无数的吐蕃步卒,高举着火把,呐喊着从黑暗中冲出来,宛如一片红红的火林。

    这是一支生力军,大有一举把唐人赶下河川的气势,不死不休。

第八十四章 夺桥(九)() 
咄骨利的眼力不错,当全球大部分贫民还无法在夜里视物时,他因为饮食习惯和职业特性,越是这种时候,眼神越是锐利,虽然还谈不上穿透黑暗,却能早早地就分辨出人的轮廓。

    到了这个地步,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左右唐人顶在最头里,要死也是他们先死,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排除杂念,将一支羽箭倒在手中,用粗砺的舌头舔舔有些散乱的箭羽,然后搭在弦上,腰腹间微微一沉,长而直的硬木弓身,顿时被拉开,指向了远处火把照映下的黑色身影。

    这时,耳边传来的鼓点声,已经变成了富有节奏感的连贯敲击:“咚、咚、咚、咚、咚。。。。。。”

    “放!”

    几个短促有力的话语同时发出,唐人军阵中响起了数下“嘶嘶”声,有点像是上好的绢帛被撕裂时的那种声响,而咄骨利知道,这是唐人的弩箭,平常远及一、两百步远的利器,如今放到这么近才发,一是黑暗中无法瞄准,二是他们的箭矢也不够了,每一发都必须造成敌人最大的伤亡。

    很快,远处传来了凄厉的叫喊声,咄骨利没有时间为自己的同胞难过,因为他的目标已经清晰地出现在了眼前。

    三十步。

    二十步。

    十五步。

    怒弗利村最好的猎手,足足等到对方冲到十五步以内,连脸上的表情都看得清清楚楚时,才放开了弓弦,不等看上一眼战果,便又从脚下拿出一支,迅速地对准了另一个敌人的头脸。

    “噗!”

    那个冲在最头里的吐蕃步卒,就这么带着一股惯性,连人和火把一块,直挺挺地摔倒在张无价的面前,一支羽箭钉在他的颈项处,连声音都没能发得出来。

    “杀!”

    张无价战意勃发,一声暴喝,踏着那具还没死透的尸体上前一步,恰恰留出一个挥舞的空间,两米长、近三十斤重的陌刀变成了一道闪耀的白光,划出一道又一道的弧线,每一道弧线,都会被红色再渲染一遍,在黑空中交错而过。

    百人战阵,他的身后同样是陌刀手,组成一个小小的三角形,互为犄角之势,也能让为首者有个轮休的机会,不至于一下子透支了体力,原本这样的阵型,是用于攻击的,可敌人数量太多,加大了正面宽度,反而有利于敌人而不利于我,因此,最终他们还是选择了此阵。

    这便是贞观朝的开国名将,被称为“战神”的李卫公,亲创的六花阵。

    阵头的陌刀,压住了敌人的攻势,后头的刀盾、长枪、弓弩,则是短兵相接时的尖刺,两股力量在黑暗中迎头相撞,仿佛就连空气都为之一滞,然后便是各种声音的混杂响起,金铁、血肉,每一个声响,都意味着一个生命的削弱或是消失,面对十倍于已的敌人,纵然是武装到牙齿的唐军,依然从一开始就陷入了苦战。

    对上雪狼,看似惊险,其实多少还有一点喘息之机,而这一战,敌人源源不断地从黑暗中现身,从四面八方压过来,仿佛潮水一般无休无止,稍稍弱一点,都会被这种压力压得噬息,哪怕如张无价一般的老卒,从军三十载,见阵无数,仍然感到了呼吸不畅。

    这种不畅,反应到动作上,就是一股毫无由来的阻滞感,连续挥刀上百下,不适感越来越明显,就连身形都有跟不上了,老伙伴许光景对他何等熟悉,都不用回头,就觉出了不妥,只是他这一边的压力也非常大,一时间很难顾及。

    “老张,换位!”

    终于觑得一个空子,他将身前的敌人逼得无法上前,赶紧一声吼,若是平日里,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体会,现在他不得不用上了喊叫,接下来便是背靠背,做一个九十度的转向,便能相互换过位子,他来接过阵头,多少减轻一点张无价的压力,可没曾想,对方却没有动作,只需要听听身后传来的呼吸声,许光景就明白,老伙伴被缠住了,根本动弹不得。

    没奈何,他只得谨守本位,连上去支援一把的功夫都没有,因为很快,自己就面临了同样的问题。

    吐蕃步卒不要命一般的抢攻,已经影响到了阵型的转换,而这种转换一旦不灵便,就意味着某一个方向上来不及补充,伤亡和减员接踵而来。

    “嗬。”

    刘稷奋力格开几把木枪,身形向前抢了一步,他没有再去追斩,而是不停地这么向前,陌刀以小幅的动作不离身前,不是为了杀人,而是杀出空隙,做为阵中唯一的机动力量,一开始,他还能在阵中自由移动,看到哪里吃紧,便上去帮一把,慢慢地活动空间越来越小,在被完全隔离之前,他决定冲上最前面,那里的压力最大。

    就这么一步步地挪动,终于接近了阵头,刘稷闪身入内,站到了执旗的位置上,那名执旗已经混身浴血,只是勉力支撑,两名护旗也是个个带伤,拼命举着木牌,试图挡住无孔不入的刀枪箭矢,就连他的那面小小的戍主旗,都变得千疮百孔,摇摇晃晃,这里的战斗之所以激烈,就是敌人不但想杀死他们,还要砍断这面旗帜。

    旗乃军之魂!

    刘稷扶了执旗一把,一手举起旗子,狠狠地一用力,将带着铁钎子的那一头,深深地插进了泥地里。

    “坚持住!”

    将执旗的手放到旗杆上,让他能借着杆子靠上一靠,便提着陌刀,冲了上去。

    张无价快不行了,他身上不知道已经着了多少下,四面八方冲过来的敌人,在眼中变得影影绰绰,平时行若无事的陌刀,就像有千钧重,每一次挥举,都要用尽全力。

    凭着本能挡下一下攒刺之后,腿上再一次被刺中,虽然木枪头没有能穿透铁叶子,可那重重的一击,让他的身形一下子屈倒,眼见几支枪头直奔面门而来,要想闪过,只能弃刀后滚,可那样一来,阵头就失守了。

    就在他打算偏头躲过,拼着挨上一下也誓不后退时,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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