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月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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芈月传- 第1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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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在对她母国的征伐之上。可是这样椎心泣血得来的军功,如今竟也是半分不剩了。

    嬴华叹道:“母亲,父王曾言,君子当直道而行。大秦首重军功,儿子若能够在军中建功立业,自然得群臣拥戴,大位何愁不得?就算不能,孩儿有军功,有威望,有封爵,也自保有余。”

    魏夫人轻抚着儿子年轻而意气风发的脸,只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只想将天下的一切都捧到他的面前:“我儿,你还太年轻、太天真,这世上有些事情,并不是直道而行就可以有所回报,否则天下人何必事事算计?为娘也一样是魏国公主,和前王后还是一母所出,就因为迟生几年,在魏国是姊妹,嫁到秦国竟一个为王后,一个为媵侍。不但身份高下有别,更被自己的亲阿姊处处算计,时时打压,多年来位分不得提升。幸而天佑,阿姊多年不曾生育,抑郁成病。那时她生怕庸氏、唐氏重新掌权,才将我升为夫人。我儿本是王家血脉,当生而拥有一切,岂能与贫贱之民一起争军功!”

    嬴华无奈,劝道:“母亲,您终究是妇道人家,您不明白――”他顿了顿,昂然道:“这个世界上,唯有实力胜过一切诡计。”

    魏夫人看着儿子的神情,心中一软,终于答应:“好、好,我儿放心,母亲以后要做什么,必事先与儿商议,绝不擅自行动,可好?”

    嬴华不放心地叮嘱道:“母亲既答应了儿子,可要说到做到。”

    魏夫人宠溺地看着儿子,不住点头:“好,都依我儿。”

    嬴华想了想,还是又说了一句:“母亲从前得宠时,在宫中结怨甚多。如今已经失去父王宠爱,请母亲从今往后,尽量与人为善。一来让儿子出征放心;二来儿子若有功劳,也免得因他人心中含怨,受人诋毁。”

    魏夫人听了此言,顿时柳眉倒竖:“谁敢诋毁我儿,我必扑杀此獠!”

    嬴华见她如此,无奈道:“母亲,您又来了。儿就是怕母亲如此,方才劝说。世间之口,哪是威吓能够钳制的?母亲多结善缘,儿子自然更加安稳。”

    魏夫人无奈,只得道:“我儿放心。”见嬴华终于安心,魏夫人便转身取出一叠衣服,递与嬴华:“我儿在军中必然吃苦,我听说将士们征衣破损,都不得更换。我儿岂能受此委屈?这些衣服,便是母亲这些日子,亲手一针一线缝就。我儿穿在身上,也当是如同母亲在你身边照顾一般。”她说到最后,已经哽咽,“你出征之后,万事小心,多写家书,也免得叫我牵肠挂肚”

    她再也忍不住,抱住嬴华痛哭起来。

    嬴华无言,只能缓缓相劝,等得她终于松手,便退后一步,深深拜伏。三拜之后,方才站起来,昂首阔步而出。

    魏夫人看着嬴华的背影,泣不成声。

    嬴华走出披香殿外,便收起和煦神情,叫来了魏夫人的几个心腹,露出冷酷的神情,厉声道:“我出征以后,这披香殿中,你等要给我小心地看着,千万不能让夫人自作主张再生事端!若有什么事,你等只管阳奉阴违,甚至可以暗中告诉缪监,就说是我吩咐的。夫人年纪大了,有些事,不宜让她再操心。你们可明白?”

    采薇深知如今魏夫人已经势衰,披香殿当以嬴华为倚仗,连忙率众恭敬地道:“奴婢等遵命。”

    嬴华看了采薇一眼,点头道:“你好好服侍夫人。若是平安无事,我自有重赏;若再出什么事,你也别活了。”

    采薇吓得战战兢兢,她知道嬴华是说得出,做得到的。魏夫人再倚重她,也不会为她逆了嬴华心意。

    众人恭敬地将嬴华送走,采薇方垂首回到殿内。魏夫人坐在窗前,正由两个小侍女为她梳妆,见采薇进来,瞥了她一眼,笑道:“子华同你说了些什么?”

    采薇叹气:“夫人何必问?公子能说些什么,夫人难道还不明白吗?”

    魏夫人点了点头,苦笑道:“我明白的。”

    采薇看她脸上的神情,知道她半点也没有将嬴华临行前的吩咐放在心上。心中暗急,赔笑道:“夫人既然明白,又何必逆了公子的意思”

    魏夫人摆摆手,冷笑:“子华年纪轻,把人心想得太好,太过理想。须知这宫中,便是人踩人的,我便肯与人为善,难道她们就愿意与我为善吗?难道我以后,就这么当一个弃妇,等老,等死吗?”

    采薇吃了一惊,问道:“夫人意欲何为?”

    魏夫人诡笑:“意欲何为?采薇,你将我新制的白狐裘拿来。”

    采薇诧异地问:“夫人要做什么?”

    魏夫人缓缓地道:“我要去见芈八子。”

    采薇怔了一怔,便明白过来。这次假和氏璧案,虽然最终魏夫人也没得到好处,但却明明白白在王后芈姝和芈八子之间撕开了一条不可弥合的大缝。看她此刻的言行,想必就是去芈八子处,将这条裂缝撕得再开一些,甚至是让芈八子成为王后下一个劲敌,而她自可坐山观虎斗了。

    采薇虽然记得嬴华吩咐,但也拿魏夫人没办法,只得收拾东西,随她出门。

    魏夫人缓缓地走下台阶。这咸阳宫占地极大,所谓“离宫别馆,弥山跨谷,辇道相属,木衣绨绣,土被朱紫,宫人不移,乐不改悬,穷年忘归,犹不能遍”。她的披香殿却是上下两层,主殿在上,其下为内室,外面是回廊,廊下以砖墁地,檐下有卵石散水。宫殿之间,便以层叠的复道和廊桥相通。

    魏夫人走在复道上,宫中诸人,往来相见,都面露惊讶之色。想不到魏夫人经此重挫,不闭门避人,还这般大胆招摇地再度出来,只不晓得,她这是要去何处?

    她故意慢慢地走着,甚至不时地停下来,赏玩廊边的花枝。有时那些宫人走避不及,忙不迭地行礼,那些带着惊讶好奇的神情在她嘲弄的眼神下,渐渐缩成惶恐之色。

    魏夫人却在心中冷笑。这些宫中人精彩的脸色,当真是十分可笑。她们以为,她就这么完了吗?早着呢!

    离常宁殿越来越近,许多人亦已看出了魏夫人的目的地,远处的回廊上便有人在交头接耳指指点点。魏夫人却仍然带着微笑,踏入了常宁殿中。

    芈月听了侍女禀报,便走出来相迎。两人位分有差,这亦是依了礼数。

    魏夫人却不客气,也不在外头候着,自己笑着走了进去。她走到廊下,便见芈月从西殿中出来迎接,正走到庭院当中银杏树下。片片银杏叶落下,落在她的头上、身上。秋风疏朗,她的眉宇之间,也有着疏朗之色。

第178章 破心篱〔2〕() 
魏夫人抬起头来,看到芈月,一时竟有些恍惚。魏夫人一直将芈月视为一个小丫头,虽然知道她也得宠,她也厉害,但终究还是不曾把她放在眼中的。可是此时的芈月,却让她有种不能轻视的感觉。

    芈月迎上行了一礼:“魏夫人倒是稀客,难得难得,快请进来坐吧。”

    魏夫人满脸含笑,走到芈月面前,拉着她的手道:“季芈妹妹脸色看着好多了,真是可喜可贺。”

    芈月不知其意,只能脸上带着客套的微笑道:“不敢当,夫人快请入内。”

    当下让了魏夫人进了外室,薜荔奉上酪浆来,一壶倒了两盏,一盏递与芈月,一盏递与魏夫人。

    魏夫人接了,却只放在一边,打量周围,笑道:“妹妹也忒寒俭了,此处也没有多少好的摆件。便是王后无心,唐姊姊也应该有所表示啊!”

    芈月只笑道:“何尝没有呢,只是稷儿尚小,恐怕他淘气砸了,因此都收着呢。”

    魏夫人嘴一撇:“妹妹也是楚国公主,却去学唐氏的小家子气。子稷堂堂大秦公子,便是砸了什么,咱们还砸不起吗?”

    芈月不去听她挑拨之言,只笑道:“不知魏夫人今日来,有什么事?”

    魏夫人却扭头,令采薇捧上一袭衣袍,笑道:“我是特来向妹妹道谢的。幸而妹妹向大王澄清事实真相,方免去我的嫌疑。大恩不言谢,只想有所报答。思忖着入口之物难免忌讳,刚好子华前些日子猎了些白狐,集缀成裘,连夜赶着做了送来。妹妹试试衣服,可合身不?”

    芈月举目看去,却见一袭外罩大红菱纹重锦的白狐裘,在袖口、领口和下摆露出雪白的毛锋,红白相映,格外艳丽。又听说是公子华所猎,心头抵触,口中却笑道:“魏夫人客气了,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如何承受得起?况且,这是公子华孝敬夫人的一片心意,我若收了,实在是太不合适。”

    魏夫人却说:“无碍的。”

    芈月只道:“切切不可。”

    魏夫人的笑容便撑不住了,问道:“妹妹可是对我仍然心存芥蒂?”

    芈月假笑道:“魏夫人说哪里话?都是宫中侍奉大王的姐妹,何来芥蒂可言?”

    魏夫人微笑道:“你信不过我,是正常的。我与你从前的交往,实有太多的不愉快,也有太多的不坦白。但我今日来谢你,也实是一番诚意。”

    采薇只得也跟着劝道:“是啊,芈八子,今时不同往日。公子前日见过夫人,诚心劝说,夫人已经悟了。公子如今已经成人,夫人的事,如今也由公子做主。”

    魏夫人也跟着轻叹一声:“不知不觉,儿子都比母亲高了,也比母亲有主意了。我如今万事听儿子的,什么事也不争,什么事也不想了。”

    芈月微笑道:“这是魏夫人的福气,我也日夜盼望着子稷有朝一日能够长大成人,如公子华一般,建功立业,得一方封地,便一生无求了。”

    魏夫人目不转睛地看着芈月的神情,判断着她话语的真假:“唉,我也是同妹妹一样的想法,只可惜别人却对我偏见已深。就如今日,我特地来向季芈妹妹道谢,妹妹却拒人于千里之外。”

    芈月却仍旧笑道:“人之偏见,不是一朝一夕造成,自然也非一朝一夕能消除。只要魏夫人真的努力了,自然人人都能看见您的改变。”

    魏夫人略一沉吟,挥手令采薇退下。芈月见了她的举动,也挥手令薜荔退下。

    却听得魏夫人缓缓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想请教妹妹。”

    芈月问:“何事?”

    魏夫人道:“和氏璧案,是大好机会,我与王后皆落嫌疑,你正可借此除去我们,何以竟轻轻放过,不但没有落井下石,反在大王处为我们辩冤?”

    芈月微笑道:“魏夫人以为呢?”

    魏夫人道:“我本以为你是糊涂了,图在大王面前的贤惠之名,又或者想挑动我和王后继续相互残杀。可是我方才以白狐裘示好,你若有此心,自然会借机和我修复关系,让大王看到你的大度。可你又拒人于千里之外,对我戒心依旧,所以我就更不明白了。”

    芈月心中暗叹,口中却道:“难道我就不能是为了明辨是非黑白?难道对你们来说,是非黑白并不重要,借助每一件事打击对手才是本能选择?”

    魏夫人听得不顺耳,心中瞧不起她这般装模作样,当下冷笑:“难道你不是吗?”

    芈月摇头:“我不是。”

    魏夫人不服气:“我不信,这世间谁人做事,不是为了一己之利?”

    芈月沉默片刻,知道与她之间,已经无法沟通。她看着魏夫人,终于道:“魏夫人,你可知道先王后去世之后,大王为什么不立你为王后吗?”

    这是魏夫人这一生最刺心的事,她闻言不禁脸色一变,差点翻脸,声音也不由得变得尖厉:“季芈说这个干什么?”

    芈月见她至今犹对几案上的酪浆点滴不沾,当下便端起自己面前同一只壶中倒出来的酪浆,饮了一口,缓缓地道:“世间婚姻,莫不是合二姓之好,求中馈主事。大王立后,也不例外。不是为结两国之好,就是为王后的能力德行足以安定后宫,二者得其一即可。却不在于谁是否得宠,也不在于她有没有儿子,更不在于她是否工于心计。魏夫人,你的确很聪明,也很有心计,只可惜你做人太在乎得失,每件事都掂量得太过厉害,像商贾买卖一样斤斤计较,生怕自己吃了半点亏,不让别人有半点便宜。所以你明知道大王求的是什么,可是你做不到。”

    魏夫人听着这番言语,只觉得句句刺心,欲待翻脸,最终还是忍下,只冷笑道:“季芈说得好听,只要是人,谁不患得患失?”

    芈月叹道:“患得患失,小人之心。你成不了王后,是因为你没有政治势力可倚仗,又没有足够的胸襟气度和大王站到同等高度上。你的眼睛只看到这一方天、一方地,走不出这庭院,如此,何堪为一国之母?”

    魏夫人终于忍不住,沉下脸来,尖厉地冷笑:“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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