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虻(下)〔爱尔兰〕伏尼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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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虻(下)〔爱尔兰〕伏尼契-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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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上是偷了交他保管的公款?”

    “这当然是错误的,主教阁下,他的朋友不久就帮他把钱还了,这事就遮掩了下来——他出身很好——从那以后他是一身清白。 至于里瓦雷兹是怎么获悉了这个事情,我就想不出了。 但是他在审讯时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兜出这起丑闻——并且是当着下属的面!而且还摆出一副天真的神情,就像是在祈祷一样!这个事情现在已经传遍了教省。 如果主教大人能够出席一次审讯,我相信您就会认识到——这事没必要让他知道。 您可以在一旁偷听——”

    蒙泰尼里转过身来看着统领,脸上的表情异乎寻常。“我是宗教使者,”他说,“而不是警察的暗探,偷听不是我的职责。”

    “——我并不是想让您生气——”

    “我认为这个问题再讨论下去不会有什么好处。如果你把犯人送到这儿,我会和他谈谈。”

    “我斗胆劝告主教阁下不要这样做。这个家伙完全是死不改悔。 应该不要拘限于法律的规定,立即把他杀掉,免得再让他去犯罪。 这样不仅更加安全,而且更加明智。 在您表达了意见以后,我还得斗胆恳请您接受我的观点。 但是不论怎样,我要对特使大人负责,维护本城的治安——”

    “我呢,”蒙泰尼里打断他的话,“要对上帝和圣父负责,确保在我的教区内没有见不得人的行径。 既然你在这个问题上逼我就范,上校,那么我就要行使红衣主教的特权。 我不许和平时期在本城设立这样一个秘密军事法庭。 我要在这里单独接见犯人,明天上午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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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凭主教阁下的吩咐。”统领带着愠怒的敬意回答,随后走开。 一路上,他暗自嘀咕:“他们倒是一对,一样倔犟。”

    他没对任何人提到红衣主教将要接见犯人,到了时间才让人打开犯人的镣铐,然后把他押往宫里。 他对受伤的侄子说,贝拉姆那头驴子的杰出子孙发号施令,就已够让人无法忍受,可是还要承当风险,防止那些士兵和里瓦雷兹及其死党串通一气,计划在途中把他劫走。当牛虻在严加看守下走进屋子时,蒙泰尼里正伏在一张堆满公文的桌子上写东西。他突然想起一个炎热的仲夏下午,当时他坐在就像这间屋子的书房里翻着布道手稿。窗子关着,就像这里一样,不让热气进来。 一个水果贩子在外面叫卖:“草莓!草莓!”

    他愤怒地甩开眼前的头发,一丝笑容显现在嘴角。蒙泰尼里从公文里抬起头来。“你们可以在门厅里等候。”他对卫兵们说道。“主教大人,请您原谅。”军曹小声说道,显然慌了神。“上校认为他是个很危险的犯人,最好——”

    蒙泰尼里的眼里突然露出了一道亮光。“你们可以在门厅里等候。”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很平静。 军曹大惊失色,敬了一礼,结结巴巴地告退,然后带着手下的士兵离开了房间。“请坐。”门关上以后,红衣主教说道。 牛虻一声不吭地坐下。“里瓦雷兹先生,”停顿片刻以后,蒙泰尼里开口说,“我想问你几个问题,如果你回答,我将非常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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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牛虻微微一笑。“目、目、目前我的主、主、主要职业就是让人提问。”

    “那么——不作回答吗?

    这我已经听说了,但是那些问题是调查你的案子的人员提出来的,他们的职责是利用你的回答当作证据。“

    “那么主教阁下的问题呢?”语调隐含的侮辱甚于言辞的侮辱,主教大人马上就觉察到了,但是他的脸庞并没失去庄严而又和蔼的表情。“我的问题,”他说,“不管你回答与否,始终只会有咱俩知道。 如果问题涉及你的政治秘密,你当然不作回答。 如若不然,尽管我们都是从不认识,我非常希望你能回答我的问题,就算帮我个人一个忙吧。”

    “我完、完、完全听凭主教阁下的吩咐。”他说完微微鞠了一躬,脸上的表情就连贪得无厌的人们都不敢鼓起勇气求他帮助。“那么,首先,据说你一直在把武器私自运进这一地区。你拿他们做什么呢?”

    “是、是、是杀、杀、杀死老鼠。”

    “这个回答可真吓人。如果你的想法和你的同胞不同,在你的眼里他们就是老鼠了吗?”

    “有、有、有些人是的。”

    蒙泰尼里靠在椅背上,默默地看了他小会儿。“你的手上是什么东西?”他突然问道。牛虻瞥了一眼他的左手。“是一些老鼠牙咬的旧疤、疤、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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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起,我说的是你另一只手。 那是新伤。”

    瘦弱而又灵巧的右手布满了割伤和擦伤。 牛虻把它举了起来。 手腕已经肿了,上面布满一道又深又长的黑色伤口。“小、小、小事一桩,这您也能看得出来。”他说,“那天我被捕时——多亏了主教大人。”

    ——他又微微鞠了一躬——“给一个当兵的踩的。”

    蒙泰尼里拿起手腕仔细端详。“过了三个星期,现在怎么还是这个样?”他问。“全都发了炎。”

    “可能是镣铐的压、压、压力对它没有什么益处。”

    红衣主教抬起头,眉头紧锁。“他们一直都把镣铐扣在新伤上是吗?”

    “那是自、自、自然了,主教阁下。 这就是新伤的用途,旧伤可没有用。旧伤只会痛,你不能让它们产生正常的灼痛。”

    蒙泰尼里又凑近仔细端详了一番,然后站起身打开装满外科器械的抽屉。“把手给我。”他说道。牛虻伸出手去,脸上绷得就像敲扁的铁块。 蒙泰尼里清洗了受伤的地方,轻轻地把它缠上了绷带。 显然他对这样的工作已习惯了。“镣铐的事儿我会跟他们谈谈,”他说,“现在我想问你另外一个问题:你打算怎么办呢?”

    “这、这、这很容易回答,主教阁下。 能逃就逃,逃不了就死吹。”

    “为什么一定要‘死’呢?”

    “因为如果统领没有办法枪毙我,我就会被送去服划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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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苦役。 对我来说,结、结、结果都是一样的。 我的身体会受不了。“

    蒙泰尼里把胳膊支在桌子上,陷入了沉思。 牛虻没去打扰他。 他眯起眼靠在椅背上,懒散地享受着解除镣铐以后的轻松。“假如,”蒙泰尼里再次开口说道,“你逃了出去,以后你会干什么呢?”

    “我已经告诉过您,主教阁下。 我会去杀老鼠。”

    “你会杀老鼠。 这就是说,如果我现在让你从这儿逃走——假如我有权这样做——你会利用你的自由鼓动暴力和流血,而不是阻止暴力和流血是吗?”

    牛虻抬起眼望着墙上的十字架。“不是和平,而是宝剑——至、至少我应该和善良的人们待在一起。 就我自己来说,我更喜欢手枪。”

    “里瓦雷兹先生,”红衣主教保持镇静地说道,“我还没有侮辱过你,也没有蔑视你的信仰和朋友。 我就不能指望从你那里得到同样的礼遇吗?或者你还是希望我假定无神论者不能成为谦谦君子吗?”

    “噢,我给忘、忘得一干二净了。 在基督教的道德中,主教阁下看重的是礼节。 我想起了您在佛罗伦萨的布道,那时我和您的匿名辩护者展开了一场论、论战。”

    “这正是我想和你谈的话题之一。你可以向我解释一下是为什么吗?你好像对我有一种特别的怨恨。 如果你只是把我当成一个便利的靶子,那就是另外一个事。 你那一套政治论战的方法是你自己的事情,我们现在不去谈政治。 但是我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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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相信你对我怀有一些个人的仇恨。 假如事情是这样的话我乐于知道我是否让你受过委屈,或者在什么方面使你引发了这样的情感。“

    让他受过委屈!

    牛虻抬起缠了绷带的那只手放到喉咙上。“我必须向主教阁下引述莎士比亚的话。”他说,并且轻声笑了一下。 “‘就像那人一样,不能忍受一只无害且必需的小猫’。我讨厌的就是教士。 见到法服我的牙、牙、牙齿就疼。”

    “噢,如果只是——”

    蒙泰尼里作了一个满不在乎的手势,随即扔开了这个话题。“可是,”他补充说道,“辱骂是一回事,歪曲事实则是另外一回事。 在答复我的布道时,你曾经说我知道那位匿名作者的身份,这你就错了——我并没有指责你故意撒谎——你说的不是事实。 直到今天,我对他的名字一丝不知。”

    牛虻把头歪到一边,就像一只聪明的知更鸟,严肃地望了他一会儿,然后突然仰脸放声大笑。“S—Sancta

    simplicitas!

    噢,你们这些可爱又天真的阿卡迪亚人——你猜不到的!

    你没、没有看出魔鬼的象征吧?“

    蒙泰尼里站了起来。“我得明白,里瓦雷兹先生,论战双方的文章都是你一个人写的吗?”

    “这是一件丑闻,我知道。”牛虻抬起那双纯真的蓝色大眼睛回答。“而你竟然吞、吞、吞下了这一切,就像吞下了一只牡蛎。 这样做很不应该,可是,噢,太、太、太有趣了。”

    蒙泰尼里咬着嘴唇,重新坐了下来。 从一开始他就意识到牛虻想让他发脾气,他已经决定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克制自己。 但是他开始为统领的恼怒找寻借口。 一个人在过去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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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里,每天都要花上两个小时审讯牛虻,偶尔骂上一句,确实可以谅解。“我们还是丢开这个话题,”他平静地说,“我想到你的具体原因是:我是这里的红衣主教,在怎么处置你的问题上,如果我选择行使我的权力,我的话还是有些分量的。 我要行使特权的唯一用途是干涉对你使用暴力。 为了阻止你对别人动用暴力,也不必要对你动用暴力。 因此,我派人把你带到这里来,部分原因是问你有什么可抱怨的——我会处理镣铐一事,但是也许还有别的事情——部分原因是在我发表意见之前,我觉得应该亲眼看看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并不抱怨什么,主教阁下。Ala

    guere

    come

    àguere。

    我不是一个儿童,把武器私自运进境内,竟还指望政府拍拍我的脑袋。 他们使劲揍我,这是自然的。 至于我是什么样的人,您曾听过我作的一次浪漫的忏悔。那还不够吗?

    或者你愿、愿、愿意我再来一次吗?“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蒙泰尼里冷冷地说道,随即拿起一支铅笔在手中玩弄。“主教阁下当然没有忘记老迭亚戈吧?”他的声音突然改变了,开始像迭亚戈一样开口说道,“我是一个命苦的罪人——”

    铅笔啪的一声在蒙泰尼里手中折断了。“你太过分了!”

    牛虻仰面靠在椅背上,轻声地笑了一下。他坐在那里,望着红衣主教一声不吭地在屋里走来走去。“里瓦雷兹先生,”蒙泰尼里说道,终于停下了脚步,“你对我做了一件任何一个出自娘胎的人对其不共戴天之敌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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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肯做的事情。 你窥探了我个人的悲痛,并且挖苦和嘲弄另一个人的痛苦。我再次恳请你告诉我:我让你受过什么委屈吗?

    如果没有,你为什么对我耍弄这样丧尽天良的玩笑呢?“

    牛虻靠在椅垫上,带着神秘、冷酷和费解的微笑盯着他。“我觉得很好、好、好玩,主教阁下。 你对这一切那么在乎,这使、使、使我——有点——想起了杂技表演——”

    蒙泰尼里气得嘴唇都白了。 他转身拉响了铃。“你们可以把犯人带走。”当看守进来时他说道。他们走了以后,他坐在桌边,仍然气得全身发抖。 他从来没有气成这样。他拿起了他这个教区里的教士送交的报告。他很快就把它们推到一边。 他靠在桌上,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牛虻好像已经留下了他那可怕的阴影,整间屋子里游荡着他幽灵般的痕迹。蒙泰尼里呆坐在那里,浑身发抖,直打哆嗦。 他不敢抬起头来,免得看见他知道这里并不存在的幻影。 那个幽灵连幻觉都算不上。 只是过度疲劳的神经所产生的一个幻想。 但是他却感到它的阴影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那只受伤的手,那微笑,那张冷酷的嘴巴,那双神秘的眼睛,就像深深的海水——他摆脱掉那个幻想,重新又处理他的工作。 他一整天都没有闲暇的时间,可这并没有使他感到烦恼。 但是深夜回到卧室时,他在门槛前停下了脚步,突然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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