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月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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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那月的事-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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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合兵一处拉开了板车。”说完他气喘吁吁,拉开了风箱似的,用手一个劲地摩挲自己的后腰。
  王河是起了一个大早,把自家院里的花池子拆了,拆出二百多块旧砖,里边有不少是厂里急需的耐火砖。他借来的板车不太好使,两个车轱辘来回画圈“嵫扭扭”乱响,刚拉上路不大功夫汗就下来了。要不是邹书记半路帮助推车,就是他累散了架也到不了厂里。路上问起他与金玲的事,他说还在坚持“地下斗争”。邹晓风说,坚持就是胜利,同时也要讲点策略才行。领导这一鼓劲,王河也不觉累了。
  邹晓风望着堆成小山的废铁,激动地说:“现在咱们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啊!就等老谷他们参观回来定图纸,要是抓点儿紧,明儿下午垒炉子差不多。”
  李宪平也显得很兴奋地说:“耐火砖还要突击搞一下,看来发动不发动群众就是大不一样!就冲咱厂几百号职工的这份热情,咱们要是炼不出好钢来都对不起大家!”早上的情景看在眼里,是让他从内心感到振奋。
  老潘一旁插话说,“瞧瞧老邹这身汗,炼不出钢来也对不起咱自己!”说完,三人相视开怀大笑。
  三人回到办公室,邹晓风一口气将杯中的隔夜茶喝干,兴奋地说:“我昨晚睡不着觉,十点多了,骑上车奔安定门外的人定湖走了一圈。那场面是壮观啊!沿着湖畔足有一百多座炉子燃着雄雄烈火,连成了一片,真激动人心呀!远处的半空中挂着一副横幅,上面是‘炉里炼钢,炉外炼人’八个大字。足有上千口子在连夜奋战,那场面……”激动得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形容。
  潘树仁说:“我住的地方挨着一所中学,已经连着三宿了,炼钢。你想睡?门儿也没有。那通吵啊,百十口子人像是千军万马。尤其是那台鼓风机。响得跟个拖拉机似的,也是怪了,吵得你睡不着心里听着也高兴……”
  “对了,老潘这一提醒我还真想起来了,”邹晓风拍了一下桌子问道,“宪平,咱们厂有合适的鼓风机吗?别到时候要炼钢了再抓瞎!”
  李宪平颇有些得意地笑道:“这你就放心吧,昨儿我就把鼓风机的事交给石国栋去办了。用厂里一台电机改改就能用,他是这方面的老本行,保证没问题。这点儿事我要是也让书记操心,我这个厂长真成吃干饭的主儿了。”
  邹晓风笑道:“到底是老搭档,到什么时候都能尿到一壶里去!”一番话说得仨人大笑。
  正说笑着,隔壁生产队的队长刘玉怀闯了进来,他冲屋里人一面作揖,一面苦笑着央求道:“几位头头全在太好啦,我先给老几位作揖了!我是来向工人老大哥求援的,这个忙您老几位是说什么也要帮我。”
  这刘玉怀虽是农民,但赶了十几年的大车,走南闯北的染了一身江湖习气,曙光厂因占地问题与他打过交道,他与厂里的领导很快就混熟了,缺什么他都敢向曙光厂张口。今天他来是想借台鼓风机的,生产队里也在炼钢,说用的是烧柴锅的风箱,劲费大了,但效果不行,这才想到了来向曙光厂伸手。
  邹晓风,李宪平都知道他借走的东西大都有去无还,所以都面露难色,嘬开了牙花子,说不大好办。
  李宪平说:“不瞒老兄说,我们厂想炼钢也正为鼓风机伤脑筋,只能是拆东墙补西墙,先从别的机器上拆下马达现改制成鼓风机用,真没有多余的借你,真不是哭穷。不信你就去车间里转,看见有多余的你就拉。”              
  潘树仁一旁也帮腔说:“这点儿事也难得住你刘队长?现在街道上炼钢不少是用手摇的鼓风机,照旧炼出了钢。这可不是瞎说,昨儿报上还介绍这种手摇式鼓风机呢!你要不然到隔壁铝制品厂问问他们,那儿比我们家底厚。”
  刘玉怀根本听不进去,他索性一屁股坐下了,摆出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说:“我哪儿也不想去。今儿咱们谁也别把话说绝了,我可不是为个人的事来舍这个脸的,为的是超英赶美!为的是全民大炼钢铁!为的是完成‘一零七零’!您老几位看着办吧!反正咱们往后谁都免不了求谁!”
  他这一来,弄得邹晓风他们全笑了。
  李宪平知道不答应就送不走这位爷,他夸张性地猛拍了一下大腿说:“就冲老兄说的‘为完成一零七零’这一条,这鼓风机我就是再难,再紧,也借你一台!不过眼下没有,我要到车间去找,看从哪台机器上能拆下一台,帮人帮到底,再给你改装一下。你明儿下午来看看,行不行?”
  刘玉怀听了咧着大嘴一通作揖,说了一车的千恩万谢的话之后,突然又叫道:“明儿什么日子口儿啊?是星期天!我来了找谁?您这不是哄我玩吧?”
  李宪平大笑道:“真是属曹操的。眼下是什么日子口儿,还讲什么星期天!明儿我们几个全在,垒炉子炼钢!你先说说你那里有什么好经验吧?我们也好学习学习。”
  这一问,刘玉怀苦笑着诉开了苦说:“别逗了,我们这些修理地球的农民炼钢能有什么经验呀?就知道费柴禾,费烧的!再没辙啦,我就该动员社员把家里准备盖房的檩条献出来炼焦炭了。比不了你们木材厂啊,有的是可烧的下脚料,能可着劲儿的招乎!要不是公社派下了硬指标,说什么我也不会费这个洋劲。按说这种落后话不该说,但炼钢就该是你们工人老大哥的事,让我们干可就是赶着鸭子上架啦!您老几位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刘玉怀诉了一阵苦,他似乎又意识到什么,变了变口气,拍了拍胸脯说:“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我这个生产队也是连续两年的先进啦,再难,也绝不能在炼钢上拖公社的后腿!人民公社刚成立,咱们说什么也要争这口号气。”
  何小波下午不到三点就返回厂里。他见谷玉森的办公室还上着锁,就溜回了宿舍,想把上午去钢院的情况顺出个头绪,弄出图纸来以便向领导汇报。
  一早,何小波就赶到了钢铁学院。他此时返回母校,是既盼望见到熟人,又怕见到熟人,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进校门,他没回金相系,便直奔冶炼系去找自己中学的同学。他去了方知,不仅老同学不在,全冶炼系的几个班几乎是空的。一问才知道,开始全民大炼钢铁之后,钢铁学院的老老少少,学生和讲师全成了宝贝,全国各地的都来请,不仅冶炼系的师生全被请走了,别的系的人也有人来请,请去为各类的小土炉会诊,出主意,解决各种难题。只要有人来请,就不能推辞,因为这是一个原则立场问题。
  何小波唯一的收获,是亲眼目睹了自己的母校也在用小土炉炼钢,是两座容积为七十五公斤的小土转炉。恰巧参加炉前炼钢的有一位是过去给他授过课的副教授,这位副教授利用不多的空闲时间将这种小土转炉的制造工艺,各种数据都告诉了他。
  这种小土转炉的设备十分简单,不用天车,钢水包,铁水包;鼓风用的是马达带动的风葫芦,倾动炉身就靠人力扶着几根摇杆摇;铸锭也不用钢锭模,直接把钢水倒进一个缸瓦管里。副教授一招一式的像个老练的炉前工。
  小土转炉用的原料就是他们自己炼的土铁,含矽量为百分之零点五八,在吹炼过程中他们没有用矽铁或铝,只加了一些炭粉和焦油,用来提高炉温。吹炼时间平均每炉十二分钟,炉龄已达到了十九炉。
  何小波蹲在炉旁不远的地方,足足画了一个多小时,直到自己基本全搞清楚了,才勿勿返回。
  临别的时候,他冒了冒傻气向那位当了炉前工的副教授问道:“这种小土炉出的钢质量怎么样?”
  那位副教授笑了笑说:“我想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怎么说也要比街道那些妇女炼出的钢强得多。你说是不是?”这位副教授似乎并不了解他的近况,还向他了解班上的情况,他吱吱唔唔地乱说了几句溜掉了。
  何小波回到宿舍后,取出了比例尺将土高炉的草图重新绘制成图。他唯恐不细,又将土高炉的关键部位,如炉喉、炉腹、风口、出铁口的位置,尺寸一一绘制成平面图。他改了又改,直到自己满意了才罢手。因为没找到冶炼系的老同学,他一直忐忑不安,生怕到时候领导怪他办事不用心。老实讲,上了三年大学,学习的全是金相专业,对如何使用小土炉炼钢,他是一门不清。
  史丽云到宿舍找他的时候,下班铃已响过了。
  她是叫何小波去汇报工作的。她看过何小波绘制的图纸,不十分肯定地说,光华木材厂炼钢用的可能也是这种75公斤的炉子。不过我画的图可比不上你的,我看还是用你这个图纸好。她非常兴奋地说,出去参观一下真是很受教育,人家光华木材厂七八台炉子全出钢了,从垒炉子到出钢来,总共用了不到半个月。她说得十分真诚。
  何小波依然没兴奋起来,一听对方建议要用他的图纸,更是忧心仲仲地说,“既然光华木材厂的炉子出钢那么好,我看还是照他们的炉样来吧。”他担心的是万一炼不出钢,会将责任追究到他的头上。不知为什么,图纸是他一再核对过的,他还是信不过自己。因为他觉得就是按图施工,垒出的炉子也不会完全一样,至少用料不尽相同。一旦有个闪失,他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在这方面他是有过教训的。他甚至于想到对方之所以提意用他的图纸,也是出于怕担责任。
  史丽云有些不解地说:“你这人真有意思,两家用的基本是一种炉子,用谁的图纸不一样!走吧,用谁的图纸让谷书记去定。”史丽云去参观带上了绘图夹,她绘制的虽不是草图,但却没有何小波绘制得那么细致。
  谷玉森显得精神焕发,丝毫没有出门奔波了一天的倦乏。除了参观光华木材厂,吃过午饭他们还去炼钢较早的第二建筑公司转了一圈,事前跟人家联系过,“二建”用的就是那种用汽油桶制成的土转炉。中午,他们在光华木材厂门前的一家饺子馆吃的饺子,吃完,谷玉森抢着付了账。他对争着付账的史丽云说,因公出差的饭费是可以报销的。
  光华木材厂与曙光木材厂虽是一个行业,却不属一个系统,一个是市属的国营大厂,一家则是区属的集体所有制的小厂。但谷玉森在光华有一位熟人,二人是在市里办的消防知识学习班上认识的,对方是厂保卫科的一位副科长,主管消防。这位副科长很热情地接待了他们,领他们到现场观看炼钢。
  他从这位熟人那里得知,最初,厂领导班子内部对待炼钢也是两种意见;一种是积极主张炼钢,另一种是强调木材行业不易炼钢,后来是通过学习人民日报“让土法炼钢遍地开花”的社论之后统一了思想认识。听过这一情况的介绍,他觉得此行的收获要比学会如何炼钢的意义大得多。
  谷玉森由此很自然地联想到他与李宪平关于炼不炼钢发生过的争议,事实已不容雄辩地证明了一点,那就是自己的思想觉悟和党性原则远在对方之上,而令他忿忿不平死不甘心的是,如此思想右倾保守的人竟占据了厂主要领导的位置!令他难以忍受,也最无奈的是书记邹晓风与李宪平实际上是一个鼻孔出气。但这次炼钢,还是让自己出了一口气,至少邹晓风承认自己有些保守了。其实,曙光厂炼不炼钢对他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通过炼钢让所有的人都看清了,到底是谁的政治水平高。他觉得这才是最大的收获。
  显然,谷玉森的兴致很高,听完何小波的情况汇报,竟开起玩笑说:“钢铁学院的人全让全国各地抢跑了,你们两个可不能让人抢跑!”说完自己先咧嘴笑开了。在那一舜间,他忘记了在他面前的是两个右派分子。
  最后,谷玉森将两份图纸全留下了,说究竟用哪个图纸要在当晚领导小组的碰头会上研究后才能定。他说,不管用哪个图纸施工,垒炉的时候你们俩都要在现场给我盯着。记住了,明天不休息!谷玉森又变得严肃起来。
  篮球场上一片忙碌,王富达正在指挥人们搬砖,御水泥,筛沙子。原准备翻建茶炉房的几千块新砖全搬到球场来,不少旧砖也被王富达搜集到了一起。电工忙着拉线,准备接灯夜战。参加炼钢的工人已有不少准备住在厂里。最忙的是孙广财赶的那辆驴车,在厂里来来往往的不得闲。王富达买材料常用他的车,摸透了这小子的脾气,专会使唤孙广财,这次他一拍这小子的肩膀说:“小孙,这次炼钢你可是主力哇!到时候可就瞧你的啦!”他这么一说就让这小子就找不到北了,赶着辆驴车满厂子转,高兴得样子像个新郎官送新媳妇回娘家似的。
  操办厂里炼钢的事,王富达虽然身体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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