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月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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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那月的事-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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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辆驴车满厂子转,高兴得样子像个新郎官送新媳妇回娘家似的。
  操办厂里炼钢的事,王富达虽然身体不好仍身先士卒,但心里却疙疙瘩瘩的,很多事他想不通。依他的意见,应该先突击翻建茶炉房,以便用拆下的旧砖垒炼钢的小土炉。全厂职工就捐了这么多的废铁,用完了,小土炉就成了摆设,虽说还可以找矿石炼,但全市已有两千多座土高炉在炼钢,全国就更多了,一时哪儿去找那么多的矿石?所以他料定全民炼钢的事长不了。他心疼的是那么多的好砖,好材料就这么糟蹋了。使他苦闷的是心里有话不能讲出来,一说不定什么帽子等着呢!谁都知道他是个好管家,邹晓风就说过,有王富达管后勤尽管一百个放心,老王花公家的钱比花自己的钱都扣门儿。垒炉子买耐火砖的事,他实际上是嘴急,心里并不急,尤其是见有人捐出了旧耐火砖之后,他更不急了,他觉得有钱也不能花在这上面。
  食堂为留厂炼钢的人员准备了一顿炸酱面,炼钢领导小组的碰头会吃了晚饭才开。开碰头会的地点改在了工会的活动室,那里有个乒乓球台子,开会的时候就成了会议桌。李宪平因有事打钣晚了,端着面条来了。
  碰头会的议题很明确,垒什么样的炼钢炉,先垒几座。谷玉森自然是会上的主角。他滔滔不绝介绍着去光华,二建、钢院参观的情况,有些地方他说得细,有些地方他有意含糊其辞,一两句话带过。说着亮出了那两份图纸,说:“为了便于我们有选择的余地,我让他们分别绘制了光华木材厂和钢铁学院炼钢炉的图纸,两个单位基本属于一种炉型,区别不大。用哪个大家定吧。”说完,他像专家似的在图纸上指指点点。
  邹晓风看过图纸说:“老谷,你对情况比较清楚,先说说你的意见。”
  谷玉森说:“我看都可以,各有所长。”说完,又指着图纸议论了一番,说得大家似懂非懂,也没听明白各家的长处和短处究竟是什么。
  李宪平见他充行家,听得不耐烦,又不便于反驳什么,只顾低着头吃他面条。直到邹晓风征求他的意见,他才抹了抹嘴,扯过史丽云绘的图纸看了看说:“既然各有所长,全可以用,就不如用光华的这个。全是一个行业的,人家既然能炼出钢来,咱们照方子抓药总不至于出错。我看图纸也标得非常清楚了,拿过来就能用。大家说呢?”
  其他人跟着附和,图纸就这么通过了。接着是研究到底垒几座炼钢炉。
  王富达抢先发表意见说:“咱们是不是先垒一座,等炼出了钢,看情况再定。咱们手里可供炼钢的材料有限,就那么多废铁。搞那么多炉子弄不好会等米下锅的。”
  谷玉森听了,急不可耐地敲着桌面说:“不行,不行,我们已经大大落在别人后面了,现在首当其冲的是应当迎头赶上去!一座怎么行?显得我们干什么都小了小气的,没有一点儿大跃进的气势嘛!老邹,你说呢?”
  邹晓风蹙了蹙眉头,表情凝重地说:“是呀,垒一座炉子是少了一点儿,我的意见是我们初步计划砌两座,但先垒一座;如果耐火砖的问题能解决,我们再搞它一座。如果炼钢的材料跟的上,再搞它个几座炉子也是可以的。大家说说看,这样办好不好?”他其实是同意王富达的意见的,但表达的时候绕了一个弯子。
  王富达听了当即表示同意。他佩服邹晓风的这种本事,对待两种不同意见时,他总是处理得十分巧妙。他这一说,谷玉森一时也说不出什么意见了。
  潘树仁刚要表态,就见传达室的老齐拉门进来汇报,说人民银行保卫科来电话了,说找咱们厂子的主要领导。人家说厂部的电话没人接,才打到传达室的。您看是不是哪位领导来接一下电话?老齐说电话还没挂。
  李宪平起身说:“你们开你们的,我去接一下。银行保卫科找咱们能有什么事啊?”他之所以主动去接这个电话,也是为了缓和一下自己的情绪,避免与谷玉森发生冲突。他一听谷玉森又说到什么“已经大大落后在别人后面”的话就有气,因为据他所知,全市木材行业十几个单位,已经开始炼钢的不过两三家,根本不像谷玉森说得那样严重。
  潘树仁接着表态说:“我同意老邹的意见,先垒一座。贪多嚼不烂,别到时候真跟老王说的,炉子多了等米下锅,没钢可炼就麻烦啦!”
  吴素梅也说同意垒一座炉子。
  邹晓风一见谷玉森的脸色又沉了下来,忙打圆场重复他说过话:“我们是原则计划垒两座炉子炼钢,只不过先搞一座炼起来,积累一下经验。如果情况允许的话,我们也可以一下子多搞它几座,和同行业的老大哥搞一搞竞赛嘛!”
  屋里人正议论着,就见李宪平一脸苦笑地进了门。
  邹晓风问他什么事。他连连摇摇头叹息着说:“我敢说谁也想不到是什么事!你们谁也猜不到,咱们厂子的工人搞耐火砖搞到哪儿去了?人民银行总行!刨人家办公楼的台阶去了。这胆子也忒大点儿吧?”
  “这是谁呀?这么大胆!”屋里的人听了都吃惊不小,面面相觑。
  “谁呀,装配车间那个好说大话的张槐!”李宪平哭笑不得地说,“他老先生瞧人家总行大楼下面台阶是耐火砖铺的,带了他一个兄弟用镐刨上了。人家值班的不知怎么回事,把保卫科,派出所的人全找来了,人给扣了,非让单位领导去领人。我在电话里说了一车的好话,后来人家看在是为了全民炼钢的份上,同意放人了。等他回来要好好说说,为了炼钢也不能这么搞啊!”
  邹晓风有些生气地说:“抓个时间是要好好讲一讲,要不然不定还会闹出什么笑话来。”
  谷玉森笑了笑有些阴阳怪气地说:“工人这么干自然影响不大好哇,不过这到也说明一个问题,群众参加炼钢的积极性还是满高的嘛!批评还是要批评的,但群众的这种积极性还是要保护的。”说完,他脸上堆着笑朝邹晓风看了看,只是对方并没有什么表示。
  李宪平狠狠向谷玉森瞥去一眼,将要说的话强行咽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邹晓风才冲谷玉森交待说:“等明天张槐回来,你找他好好谈谈,胆儿也忒大了。”
  厂里参加炼钢的五十人,周六的当晚只留下二十来人帮助砌炼钢炉,其余的全撒出去找废铁,搜寻耐火砖,限定星期天的下午四时前来厂里聚齐。张槐
  和甘兴旺都属于抽出参加炼钢的人员,甘兴旺是因过去学过半年的瓦工,留下来砌炉子,张槐则属于去搜罗废旧钢铁和旧砖头的。
  中午休息时,厂里的广播中表扬了几位献铁表现突出的职工,其中就有张槐的师傅老吕。甘兴旺听了便与张槐斗嘴说:“这回你师傅‘老花镜’露脸了,你这当徒弟的也不能熊了,就你早上献的那两个小门鼻儿也忒寒碜啦!咱虽然没献匾吧,可也是件五六斤重的玩艺儿!我记得你家有两把斧头哇,还不献出一把来,留那么多斧头捉奸使啊?”
  两个人这一斗嘴,就把张槐争强好胜的火气激上来了。他家的废铁让他媳妇和孩子先下了手,实在没的可献了,他才拧下木箱上的两个“铁鼻子”对付。一受别人的奚落,他便想到了正急需的耐火砖。早上来上班的路上,厂里邹书记帮着王河拉车的情景他看见了,车上拉的就有能顶耐火砖使的钢砖。于是他就拉上他老兄弟到总行大楼外边来了那么一出,砖没弄来,人险些回不来。
  回到家,张槐的老兄弟告诉他,地坛里有那种和耐火砖差不多的钢砖。说他头两年常和同学去地坛里边捉蜻蜓,逮蛐蛐儿,里边荒得很,没人管。
  张槐听了眼睛一亮,他过去也常去地坛里边逮蛐蛐儿,隐隐记得祭台下面铺的可能全是钢砖。他决定第二天一早就奔地坛,要不然空着两手回厂里太没面子。为了多拉些砖,他头天晚上先借好了一辆平板三轮。听说是为了厂里炼钢,平日里视车如命的刘大伯二话没说就把车借他了。
  早上不到八点,他便拉着老兄弟进了地坛。
  地坛里见不到什么人,只有星星点点几个溜鸟的老人与捉昆虫的孩子。四处的草全长疯了,足有半人高。残败的围墙上爬满了爬山虎,绿了一周,空气里充满了青草的气息。这里蝉叫鸟鸣,到是个令人心旷神怡的好地方。
  沿着一条小路,张槐一直将平板车蹬到祭台的跟前,台根四周铺的果然全是钢砖,砖缝之间钻出一溜溜野草。张槐如同发现了宝,下车便动起手来。他小心翼翼撬出了第一块砖后,接下去便容易多了。不到半小时的功夫,就装满了车,拆下的钢砖他花搭着铺了整整三层。出了地坛,他将老兄弟先打发回了家,足足蹬了一个多钟头才到了厂。
  一座两米高的小土炉已矗立在篮球场上,甘兴旺带着人正在用石英粉和青灰给土高炉抹缝,一宿没合眼的人们围在小土炉的四周兴奋地指指点点,评头论足,那个新鲜劲就像看刚进门的新媳妇一样舍不得离开。
  人们一见张槐又拉来了一平板车的钢砖,立刻围上前欢呼起来。原有的那些钢砖,耐火砖只砌了一个炉膛就全用光了,而谷玉森早已将厂里决定建两座炉的决定向大家交了底,人们正为没有耐火砖而发愁呢。
  潘树仁吃惊地问道:“你这个贼大胆儿,从哪儿弄这么多的钢砖?不会是把银行的台阶给偷着拆了吧!”
  张槐有些得意地说:“潘主席您就放心吧!这些钢砖可是我舅舅捡来准备盖房的,搁在家里半年多了,闲着也是闲着,咱们先用了,明儿我用别的砖还他。盖房用它就可惜啦!您说是不?”张槐多了一个心眼,怕说了实话又是麻烦,就信口把钢砖全按他舅舅头了,其实他舅舅早死三年了。
  李宪平见了这车钢砖,气消了大半,指着他的脑门说:“这回算你小子将功补过,要不然非狠狠批评一顿不可!”一番话说得张槐脸上乐开了花。
  人们开始帮着往下御砖,张槐功臣似的一边休息去了。他见甘兴旺只顾抹缝也不搭理他,便凑过去逗话说:“你这手艺怎么看着就像跟你师娘学的,怎么看都跟狗啃似的!不会干就说句话,我来教教你。别到哪儿都现眼。”
  甘兴旺知道他是想显摆自己找来了钢砖,便看也不看他,手里干着活回敬他说:“瞧你这高兴劲儿,是不是昨儿晚上派出所的小窝头吃美了?你可真够牛逼的,银行也敢刨去!明儿你去故宫多好,那里边钢砖特多!”
  “你小子甭废话,有能耐你也弄一车去!”
  甘兴旺“嘻嘻”坏笑着,不紧不慢地回敬他说:“我真没你那么大的能耐,你谁比得了哇?比赛什么你不拿第一呀,比赛抢绿帽子你都能夺个状元,挡不住你们家有人帮你忙啊!”
  张槐的嘴也不饶人,二人你来我往。跟说双口相声似的,嘴都跟刀子一般,逗得众人不住的笑哇,一宿没合眼的人们一下子又来了精神。
  快近中午的时候,孙广财赶着驴车进了厂,他车上除了一些碎砖头几块旧钢砖,还有一捆铁丝网。他一进篮球场,就大呼小叫地招呼正在干活的霍希古过来帮他御车。在材料场,他支使这些右派学生已经习惯了。
  霍希古见车上的铁丝网虽然锈迹斑斑,但没生锈的地方还是本色,看得出来是新的,便问了一句:“孙师傅拉这个干吗?”
  “能他妈的干什么呀?捡来炼钢!”孙广财的声量很大,牛气烘烘地说。
  “这可像是新的,没用过!”
  孙广财听了双眼一瞪,骂道:“让你御车你就御车,废他妈的那么多话干嘛!”
  霍希古到吸了一口气,不再吭声。
  星期天的午饭,食堂为大伙儿准备的是猪肉饨粉条,白面馒头。每人一碗猪肉粉条,两个馒头只收两毛钱的饭费,食堂往里搭的是上半年的结余。吃完午饭,领导小组的领导留下大家就地开了个小会,人员又重新分了工。
  根据取经得来的经验,新砌的小高炉要经过三至五天的烘干才能开炉炼钢。会后人员分为两拨,分出十五个人为烘干组,分成三班昼夜对小高炉进行烘干,这一组由谷玉森总负责。其余的人为材料供应组,化分成三个人的小组继续去搜集废旧钢铁和耐火砖,这部份工作由王富达总负责。
  炼钢炉虽砌起来了。但究竟能不能出钢,邹晓风的心里还是没底,所以会上,他再三强调,如果谁的亲戚朋友里边有懂得炼钢技术的,一定要向厂里推荐,以便请到厂里指导。他心里清楚得很,厂里虽有两个钢院的学生,但使用土高炉炼钢恐怕派不上大用。唐贵祥更指不上,他说只是小时候为钉马掌的拉过风箱,他说不出个门道来。在这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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