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月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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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那月的事- 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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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着,她将自己从当初暗恋李宪平到当面示爱被对方巧言婉拒,以及自己不死心托出工会主席潘树仁,才得知李宪平曾在朝鲜战场肢下体严重受伤的经过说了一遍。全场哑雀无声静得出奇,都屏住呼吸在听这一不为外人所知的故事。这中间,只有莫怀远喊了一嗓子,“臭不要脸的在为走资派涂脂抹粉!”但那喊声招来一片白眼,他也就老实了,再没敢吭气。
  讲完自己的故事,陈爱兰淡淡地一笑说:“我知道,说完这些我会成为人们议论的中心,但我必须坚持真理。我当初崇敬李宪平是因为他为革命立过功,负过伤,打过日本鬼子,打过国民党反动派,参加过抗美援朝,我看中的并不是他的领导的职位。还有一点我觉得也有必要提出来,李宪平的父亲是位革命烈士,这是我从邹书记那里听到的,他的父亲是我们党的地下交通员,是死在日本鬼子的屠刀之下的。至于某个人污蔑的那位女同志,全厂更是有目共睹,那是一位好同志,是作风一贯正派的好人!红卫兵小将们,我把你们看作是自己的弟弟、妹妹,你们可要把眼睛擦亮啊!自己人千万不能伤害了自己人!”
  这时,只见那个女红卫兵上前对那个头目耳语了几句,他立即冲李宪平身后的红卫兵做了一个手势,头已经快能触到地的李宪平又被拉直了身子,他身后的两个红卫兵只是一左一右象征性地架着他的胳膊。
  陈爱兰看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又说:“阶级斗争是错综复杂的,我相信红卫兵小将有这个判断能力。至于我的话是不是真实,你们也会有自己的判断,只可惜厂工会主席老潘不在,如果他在的话会站出来证明这一切的。”
  她的话音刚落,就见潘树仁在门口的地方站起来大声说道:“我在这儿呢!去医院看望病号刚刚回来,但小陈的话我全听到了,她说的全是事实!厂长李宪平同志是甲级伤残军人,这是政府根据他的伤情定的,他为革命失去了娶妻生子的权利!说大白话,就是他根本干不了某些人说的那种事……”
  这时,早已憋了一肚子火的张祥猛地站了起来,振臂一呼:“莫怀远是脱党分子!绝不允许阶级敌人反攻倒算!”由于过分激动,他额头上的青筋绷起了老高。他的声音虽然很响,但由于语速太快像嘴里含着东西,很多人一时没听清他喊了什么,但明白他是冲莫怀远来的。“脱党分子”是张祥气急之下想出的帽子,因莫怀远过去跟下面的人吹过他当年参加过八路军,后来是因生病失去了组织关系。他对莫怀远的说法一直将信将疑,今天一见他跳出来给李宪平栽赃,便认定他不是好人,情急之下想出了这顶“脱党分子”的帽子。
  红卫兵小将的革命警惕性极高,尽管张祥刚才喊的口号太急,但“脱党分子”还是被那个头目听清了,联想到莫怀远自报家门时提到他“抗日时帮八路军做过事”,越发觉得可疑,便伸手指着下面的莫怀远喝道:“莫怀远,人家检举你脱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站起来向大家说清楚!”
  莫怀远没想到自己会引火烧身,正在追悔未及,听到台上的喝问汗都下来了,但到了这份上他只能硬到底,他扯开嗓门吼道:“说我是脱党分子才是血口喷人!说这种屁话的是死抱走资派粗腿的马屁精!我当年参加过八路军是铁的事实,后来是因得了伤寒病在老百姓家养病失去了组织关系,一直在家种地。这些都是有证明人做过结论的!”
  “那是哪一年的事?在家种地到哪年?”
  “一九四三年的春天生的病。在家种地一直到解放才进城找事做。”
  红卫兵小将一听就翻了脸,“啪”的一拍桌子险些把扩音器震到地上,吼道:“这不是临阵逃脱是什么?这么多年会找不到组织!回家种地当日本人的良民还有脸提参加过八路军?把这个老混蛋给我押上来!”只见几个红卫兵一拥而上,像拖死狗似的将他架上了台。会场上口号声立即响成一片,喊什么的都有。
  利用会场上乱劲,王河与身边的人嘀咕了几句站了起来,对着台上的红卫兵自报家门说:“我是这个厂的老工人,出身于贫雇农,我想代表我厂广大的工人说几句,第一个意思是,红卫兵小将的革命行动好得很!大长了我们无产阶级革命派的威风,我表示坚决支持!”说完他还带头鼓了一阵掌。
  台上台下的红卫兵听了这话当然高兴,“小眼镜”很懂规矩,当即带头喊起了“向工人阶级致敬!”,“向工人阶级学习!”的口号来回敬对方。
  口号过后,王河接着说道:“我要说的第二个意思是,我们要把红卫兵小将的革命精神学到手,因为革命主要靠我们自己解放自己,我们不能总占用小将们的宝贵时间。我表示一下态度,也是代表广大革命群众表个态,在红卫兵小将撤兵之后,我们会将形形色色的阶级敌人统统揪出来批倒批臭,不获全胜绝不收兵!我问大家有没有这个决心啊?”
  曙光厂的大多数人已渐渐听懂了王河的意思,可着劲喊了一声,“有!”
  王河颇动感情地说:“红卫兵小将们已经连续战斗了十几个小时还饿着肚子,我们是不是站出几个敢于革命的,把这些有问题的人接管下来,以便让红卫兵小将早些返回他们的战斗岗位,谁能大胆站出来?”说着又指了指台上发呆的韩京生叫道,“小韩,你也帮我召集几个人帮助维持一下。”
  从本意来说,韩京生并不愿红卫兵现在就撤。在很大程度上事端是由他引起的,红卫兵一撤他就会成为受攻击的对象,他看出来了,敢于支持他的人只是很少的一部分。他万没想到如此明显推行“刘邓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李宪平会有这么多人死心踏地跟着他,为其说话,受他的毒害如此之深!他正不知想什么办法留住那些红卫兵时,忽听到王河指名点他找人帮助维持秩序,像是与自己一个观点,尽管他与王河并不熟,但还是痛痛快快应了一声,开始招呼人。
  王河的话音刚落,立即站出了一批人,全福,赵贵臣、路富友等人个个撸胳膊挽袖子奔到台上准备接管那些挂牌子的,韩京生从青工里也招呼出一些人。王河又带头呼起了“向红卫兵小将学习!”,“向红卫兵小将致敬!”的口号,对方回敬内容相同的口号,气氛一下子又变得热烈了,大大冲淡了那浓浓的火药味和血腥味。
  那红卫兵的领头人也早折腾累了,肚皮饿了不说,天气热又喝不上水,还要不住地吼,玩命地喊,身上的汗已湿透了,嗓子也早冒烟了,另外他也怕再闹下去下不了台,有人给这么好的台阶不下还等什么!只见他与身边的两个同伴小声嘀咕了几句,便可着劲来了一嗓子,“全体红卫兵外面集合!”
  随着他这一声喊叫,只见眼前一片军绿色一阵涌动,小将们呼着口号,挥舞着语录本拥向了外边的卡车。
  王河、韩京生带着一帮人鼓着掌一直将他们欢送到大门外。 
  3.想报私仇失算,反被“母大虫”抓破了脸

  红卫兵一出门,张祥等一帮人就奔到台上搀扶受伤的人。
  李宪平没用别人搀扶,扔掉脖子上的牌子自己走了下来,上去几个问候的老职工七嘴八舌说着宽心的话,他一时不知说什么,捂着后腰只是苦笑。邹晓风并没挨什么打,但“喷气式”使他的腰伤复发,是被人搀下来的。范建国被打得头破血流,但毕竟年轻体壮,被人扶下台便奔过去先看望自己的妻子。吴素梅早已缓醒过来,只是身子发软一直依在金玲的怀里,夫妻凝视,相互苦笑。
  李宪平在一旁见了发话说:“小范,快到医务室包扎一下,你们帮帮忙,把小吴先送回家,休息一下。”立即上来几个女工搀起了吴素梅。
  这时就听台上一阵乱七八糟地叫喊,是给谷玉森松绑的人发现他已不省人事了,李宪平又忙着招呼司机班的人把车开过来,让王富达送他去医院抢救。医务室的郝大夫上前摸过脉说是虚脱了,估计没有生命危险。
  辛春妮被松绑后,头也不抬,走道一瘸一拐先出门奔了厕所。她刚出门就招得背后不少人的臭骂,大都是一些年岁大些的女工,在这些人的眼里,辛春妮似乎没有一点值得同情的地方,仿佛她才是这一切的祸根。
  石国栋与王玉蓉夫妇俩是相互搀扶走下台的,宋辉和小陶两口子上前安慰他们,让他俩想开点儿。王玉蓉苦笑着说,有什么想不开的,两位厂领导都是老革命啦,不是照旧和我们一起挨斗!石国栋没想到年轻的妻子会表现得如此坚强,在某些方面竟超过男人。“坐喷气式”时两人紧挨着,头扎向地面的时候,两只胳膊被厥得生疼,石国栋猛地发现妻子的一头秀发已触到了地,他急切地将目光扭过去的时候,首先碰到的是妻子关切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悲哀,满含着信心与力量。
  王玉蓉就是李宪平提到的那个一直没有正式任职的临时负责人,这些年在技术科领着几个“老右”一直默默地干着,每天最晚下班的常常是她的科室。当年摘掉帽子她放弃了调走的机会留了下来,她早已把曙光厂当成了自己的家。
  “大近视”依旧不忘礼貌,霍希古和杜新生把他搀下台的时候,口中不住闲地道谢。他没了眼镜等于没了眼睛,没人搀他根本走不下来。米茹珍上前将眼镜还给了他扭头就走了,他没看清是谁,更不知对方是男是女,只是不住地作着揖,口中一个劲地说:“好兄弟谢谢了!”引得人们忍不住地笑他。
  郭胖子也是被人搀下来的,他的肚子大,坐了那么长时间的“喷气式”又挨了打,受了惊吓,身子软得面团都不如。他闹不清那张条子是谁写的?他觉得自己没得罪过谁,直到后来听到了张槐的那声怪叫才使他意识到了什么。
  当他又想到张槐刚才的举动时,就听一个男人一声尖叫,接着就是女人的叫骂声:“你这臭流氓!你们家的女人才是没人要的破鞋呢……”骂人正是米茹珍,脸上挨抓的是张槐,五道血手印,米茹珍是趁他正在瞧热闹时抓的他,又来了一个冷不防,像几年前把他烫伤那次一样。刚才不知哪个多嘴的女工将张槐对她泼脏水的话告诉了她,米茹珍不信又问了别人,那人说,你没听见是因为你当时正照顾小吴。她这才信了,她不动声色地先把眼镜还给了达进士,很快就完成了对张槐的偷袭。张槐吃了亏也想动手,被人拉住了。米茹珍不依不饶,跳着脚的骂,被潘树仁说了几句被人架走了。
  王河送走了红卫兵回来就找莫怀远,发现早已不见了踪影,老小子鬼得很,已趁乱溜走了。他和韩京生带着一帮人一直把几卡车的红卫兵送出了厂门,双方喊了一路的口号。返回的路上,韩京生问王河,“批斗会还开不开?”王河冲他一瞪眼说:“你还没开够啊!”说完便不再理他,韩京生这时才知自己被人涮了。
  批斗会虽然散了老半天了,但还有不少人留下来没走,有些人还坐在原处抽烟,发楞。短短的几个小时对不少人来说恍如隔世,人们还在怀疑刚刚发生的一切是不是真的,不知道这刚刚拉开序幕的运动将朝何处发展,更不清楚这场狂风暴雨会不会落到自己的头上,尤其是那些出身不大好的人更是忧心仲仲。
  李宪平冲没走的人们招呼道:“同志们都散散吧,回去准备吃饭,下午照常生产。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要搞,生产也不能耽误!这种时候更不能忘了安全生产!”
  王河走过来想说什么,李宪平将手重重地拍在他的肩上,轻声说了一句,“今天的事,多亏了你!”王河想说什么,但始终没有开口。他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只是这种时候不知从何说起。
  李宪平想找陈爱兰道声谢的,却没见到她的影子。
  一直吓得大气没敢出的张权斗走到王河跟前一挑大母指,声音压得很低的说:“王主任今儿是这个,真高!没你这手,今儿这场乱子不定闹到什么份上呢?”
  王河笑笑说:“有什么高不高的,这也是急中生智逼出来的招,你想来硬的也不行啊!这帮孩子跟咱家的孩子没什么两样,也是顺毛驴,吃软不吃硬,夸他们几句,戴戴高帽哄走了完事。请神容易,送神难呀!再闹一个钟头估计还要有几个倒霉的,台上就站不下了。今天要说表现最好的是人家小陈,一个年轻的女同志这种时候敢站出来说话不容易!”张权斗听了也跟着挑起了大拇指。刚才他始终提心吊胆的,头两年搞“四清运动”时他因多吃多占的问题写过检查,生怕刚才时间闹长了也找到他头上。
  王河对陈爱兰的赞叹是发自内心的,他今天的举动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受了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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